程柏森揽着温霁的腰将人扶稳,随后他们非常突然地就“喜欢”一词展开了讨论。他们默契地对具有爱情意义的“喜欢”避而不谈,起初在讨论为什么如此喜欢这部电影,后来话题变得极其跳跃,上一秒还在讨论“更喜欢冲浪还是跳伞”,下一秒立即开始为“咸蛋黄更喜欢哪个牌子的狗粮”展开辩论赛。
最后温霁硬生生将自己说乏了,强硬地用一句“小狗不许挑食”结束了话题。他电量耗尽似的摊在了程柏森身上,眼睛要阖不阖地睁着,总之瞧起来像没精神了,说话也慢吞吞。
温霁说话时的声音实在太轻了,程柏森根本听不清,他侧过脸将耳朵靠近温霁,说:“我没听清。”
温霁懒洋洋地抬起头,定睛看向程柏森的薄唇。他小时候听别人说嘴唇薄的人会很薄情,刚和程柏森分手时他觉得这句话的确是真理,程柏森就是世界上最绝情的人,但现在他有些犯迷糊了。
温霁这会儿压根没思考,脑袋一热想做就做了,仰头亲了一下程柏森的唇角。
亲完之后他也没看程柏森的脸色,脑袋一垂又将脸埋进了程柏森的肩膀里,不过温霁此次逃避没能奏效,他被程柏森拎着后颈提了起来,整个人往后一仰,和程柏森四目相对时他僵硬地眨了眨眼。
温霁决定先发制人:“你这是什么表情?”
说完之后温霁忙不迭在心里嘀咕道,这是想要吃人的表情。
程柏森嘴角往上翘了一下,放在温霁后颈上的手掌拢了拢,指腹摩挲着颈侧温热的皮肉,未经允许便低头亲吻了温霁。
温霁此时颇为心虚,毕竟这事是他先挑起的,说到底还是他理亏,先前嚣张的气焰都矮上了几分。
更何况被亲两口也不会少一块肉,接吻也不是一个人舒服的事情,温霁不一会儿就享受了起来,牙齿被程柏森的舌尖抵上时他立即乖乖地松开了齿关。
或许是太久没有接吻,他们这回亲得格外磕磕绊绊,温霁一不小心想起了他们第一回 接吻时的事情,非常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随后温霁急忙将人推开,抬起双手捂住脸:“对不起,走神了。”
程柏森用手背蹭了蹭嘴唇,温霁将他的嘴唇咬破了,这会儿轻轻一摁便会泛起丝丝刺痛。
程柏森沉默地拽下了温霁的手,又跟温霁讨了一吻,然后才将他的手腕松开。
温霁的目光黏在了程柏森的脸上,视线沿着高鼻深目往下滑,最终落在了程柏森嘴唇的伤口上。
温霁的思绪飘远了,飘到了今日傍晚时分的夕阳下,彼时光影黯淡,海风将他吹到了程柏森的身边,他觉得程柏森瞧起来孤零零,于是他像捡贝壳一样将人捡了起来。
明明距离那时才过去了短短几个小时,温霁却觉得一个世纪就这样过去了。
时间像是被拉动了进度条,春夏秋冬在眨眼间变换了上百番,他不仅和程柏森吵了架,还单方面打了架,糊里糊涂的又亲密无间地抱在了一起,搂在一起一股脑儿说了许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脑袋一热说了出来,最后还把程柏森的嘴唇咬破了。
温霁想伸手碰一碰程柏森的伤口,想了想还是缩回了手,他将手掌搭在了程柏森的肩膀上,垂眼睨着程柏森:“你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
“你刚才说我以后遇到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和你说,这句话还算数吗?”
程柏森沉着脸没吭声,温霁以为他反悔了,他的小脸刚刚一垮,便听见程柏森说:“作数。”
温霁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摸了摸鼻子,从程柏森腿上爬了下来,这回程柏森没有拦他。
沙发上放着一张薄毯子,温霁伸手将毯子拎了起来往身上拢了拢,他坐在程柏森的身旁,从毯子底下探出脚踩了一下程柏森的脚背。
程柏森被温霁这番幼稚鬼行为无语到了:“你几岁?”
温霁没回答,又从毯子底下伸出手去牵程柏森的手,掌心抵着掌心,他兴致勃勃和程柏森比起了手掌大小,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件事的确十分自取其辱,与此同时他听见程柏森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他动作一顿,没好气地甩掉了程柏森的手。
不过没甩成,程柏森将他的手握住了,温霁扯了两下没扯成功,便任由程柏森将自己的手拢在了掌心。
不知为何,他们突然继续起了刚才那个关于“喜欢”的话题,事后温霁回想了一下,起因似乎是自己盯着电视屏幕再次犯了困,他打了一个哈欠,和程柏森提起了自己喜欢的电影。
事实证明他们在电影上确实犯冲,温霁最喜欢的几部电影,程柏森一部都不喜欢,反之亦然。
他们又提起了读书时的那座城市,却未曾想到他们会因为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再起争执,程柏森认为那家餐厅的招牌菜原味最好吃,而温霁坚持那道菜加辣椒才能下咽。
温霁气呼呼地怒斥程柏森没有品味,程柏森斜眼冷冷地睨着他,他们对上了眼睛不说话,片刻后一同扭头用后脑勺对着对方。
场面实在好笑,温霁扭头捂着嘴偷笑,眼睛眯起好似两道小月牙,同时他的身体向旁边一歪,将额角枕上了程柏森的肩头。
温霁喜欢的东西很多,仅仅是在读书的那座城市里他都能数出许多样,他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和程柏森说,可惜程柏森既没有去动物园见过那头很高的长颈鹿,也没有听说过温霁很喜欢的玫瑰园。
温霁来了脾气,瘪了瘪嘴:“不想和你说话了。”
程柏森说:“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带我去看看。”
程柏森未免太得寸进尺,温霁冷呵了一声不打算理人,这时程柏森的声音缓缓响起,礼尚往来地一一说起了自己在那几年里喜欢去的场所。
温霁只对程柏森口中的古董店感兴趣,奈何程柏森的嘴巴像是上了封条,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透露具体店址和店铺名。
温霁心痒难耐和程柏森讨价还价,结果一不小心跌进了程柏森精心布置的圈套里,最后他答应了程柏森会一起去看长颈鹿、去玫瑰园,才将古董店店址拿到手。
到头来还是让程柏森得逞,温霁为此生了一顿闷气,他单方面和程柏森冷战,硬着头皮盯着电视机看了十分钟电影,一不小心将五分钟的纪录打破,但他打哈欠打得眼泪都快溢出眼眶。
于是温霁又单方面结束了冷战,若无其事地将身体靠着程柏森,他的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屏幕,不过他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看电影里的电视机。
电影人物在对话,而人物身后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歌舞片,温霁看得津津有味,可惜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镜头一转,歌舞片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温霁对此感到很可惜,眼睛仍未从电视机上离开,这时屏幕上的电影人物刚好含情脉脉地说了一句“我爱你”,他怔了一怔,移开视线看向程柏森。
程柏森正在看电影,余光瞥见温霁的动作后扭头看来,他蹙着眉露出了思考的表情,随后他俯身靠近了温霁,呼吸的气息洒落在温霁的耳边:“我爱你。”
温霁微微眯了眯眼:“知道啦。”
程柏森不觉得失落,他坐正了身体,不咸不淡地扯了一个笑。
电影尚未结束,温霁已经拢着毯子睡着了,他身体朝沙发空荡荡的那一侧渐渐滑落,脑袋枕着抱枕睡得天昏地暗。
醒来时是凌晨两点,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小灯,光线昏暗很适宜入眠,温霁睁开眼时丝毫不需担心被灯光刺痛眼睛。
温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用手肘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他环视了四周一番,沙发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不远处的侧厅正亮着灯光。
踩着拖鞋朝着侧厅走去,温霁的脚步轻得几乎无声无息,程柏森一抬头发现身侧多了一道人影,整个人不由往后一仰,一脸惊愕,明显被吓了一跳。
难得看见程柏森露出这副表情,温霁当即睡意全无,单手撑着椅背笑得肚痛。
温霁这会儿心情极好,就算被程柏森揽到了腿上也不打算与人计较,他勾着程柏森的脖子,笑眯眯地说:“你被吓到了吗?”
程柏森捏了捏温霁的手:“是啊。”
温霁将视线投向程柏森面前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页面里全是他看不懂的内容,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头晕。
温霁问:“这是你的工作吗?”
“嗯。”
温霁指着电脑屏幕,随口问道:“大半夜还在工作,这份东西很急着用吗?”
程柏森说:“今天下午要开会。”
温霁看了看电脑屏幕一角的时间,又看向页面上的文档,皱起眉:“今天?”
“是。”程柏森语气淡淡,“早上九点的飞机。”
温霁被哽住了,他垂着眼睫,垮着嘴角,摆出了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惹到了他。
程柏森知道是因为自己。
温霁容易心软,容易因为觉得麻烦了别人而感到愧疚,程柏森不用细想便知道温霁在得知他的行程安排后心里不舒服。
愧疚感固然能成为爱情游戏中的一把锋利武器,它在很多时候甚至能成为刺穿对方盔甲的决胜一击,然而程柏森不需要温霁为他难过,他抬头紧紧盯着温霁的眼睛:“我心甘情愿。”
没有人在这场对视中当逃兵,温霁看着程柏森眼眸中的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为了不打扰程柏森工作,温霁很快就从程柏森的腿上离开,他拉开了一旁的椅子,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玩起了手机。
闲着无聊没事干,温霁打开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刚才那部电影的名字,他粗略地看了几篇影评,退出时一不小心点开了相册中的剧照。
说来凑巧,第三张图片正好是那句“我爱你”台词的画面,温霁怔了半天,忍不住抬头看向程柏森。
程柏森嘴唇上的伤口结了血痂,温霁一想到十二小时后程柏森将带着这个伤口回公司开会,他的脸上难免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温霁在程柏森身上栽过大跟头,但他此刻毫不怀疑程柏森那句话的真假,毕竟不是真心怎么可能让心高气傲的程柏森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狼狈。
他们此时的关系处于一个很怪异的平衡里,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程柏森仍然对温霁说了喜欢说了爱,温霁对此照单全收,不作回应。
程柏森在工作,而自己刚刚睡饱,这时候温霁才有闲心认真回顾刚刚过去的一天。不得不说真荒唐,他们仍计前嫌,自己依旧会因为程柏森咬牙切齿,但是他们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了。
灯光柔和地罩在了他们的身上,温霁盯着程柏森的侧脸,冷不丁地说:“我好恨你。”
程柏森动作稍顿,平静地看了温霁一眼。
温霁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坐没坐相地往前一俯身,他将脸颊贴着程柏森的手臂,目光黏在了程柏森正在打字的手指上。
温霁的动作慢悠悠,说话也慢慢的,嗓音跟踩着棉花似的:“但是我也很需要你。”
余少懿让他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温霁经过试验发现做不到,他在程柏森这棵树面前说不出喜欢和爱,但他意识到自己很需要程柏森。
流不出的眼泪在看见程柏森后会掉下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在程柏森面前终于能说出口,此时他枕着程柏森的手臂,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找到了久违的理想乡。
程柏森正在打字的手终于停下来,细碎的键盘敲击声从耳边消失,温霁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被很轻地摸了一下。
说实话他向来不太喜欢被人碰脑袋,但他此时没有半分反感,他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键盘敲击声再次响了起来,温霁扭了扭脑袋,脸颊不继续贴着程柏森的手臂了,改成了靠着程柏森的肩膀。
温霁捧着手机玩了一会儿,回复了许多条信息,又下载了一个消消乐游戏,从第一关一路高歌猛进打到了三十关,终于玩腻了。
再抬头一看,温霁才发现程柏森的工作已经做完了,电脑屏幕上此时不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而是一个静音的美食视频。
温霁问他:“你怎么不开声音?”
程柏森打开了声音,寂静的房间瞬间热闹了起来,然而热闹并没能持续多久,美食视频的时长很短,进度条很快抵达了终点,房间里随之安静下来。
程柏森将主动权交到了温霁的手里,他将笔记本电脑往温霁面前推了推,说:“接下来想看什么?”
温霁想了一下,在搜索栏里写下了一家动物园的名字,点击搜索后他发现不仅有视频,而且数量还不少。
温霁随手点开了一个播放量很高的视频,第三分钟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长颈鹿,他拍了拍程柏森的手背,有些高兴:“就是这一只长颈鹿,它特别特别高。”
“看见了,比其它长颈鹿都要高。”
温霁兴致勃勃地想要继续往下说,然而他在下一秒非常突然地噤了声,他迅速地关掉了页面,面色极为古怪地跑了:“我困了,我去洗澡睡觉。”
温霁说跑就跑,拖鞋底装了滑轮似的,一眨眼就没了人影,只能遥遥听见浴室的方向传来了砰的一声。
程柏森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他打开了刚才的视频页面,认真看了一会儿视频内容,当他看清视频里一个无意入镜的游客后,他不能自已地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轻笑。
视频里正在给长颈鹿投食的人不是温霁还能是谁?
世界上偏偏存在着如此巧合的事情,还在读大学的温霁和朋友前往了当地的动物园,结果一不小心被别的游客拍进了镜头里,而就在这段旅游视频发布出来的三年后,温霁在程柏森面前打开了它。
程柏森将视频点击了收藏,犹豫再三最终放弃了故意截图发给温霁这个想法。老虎拔毛虽有趣,但万一被恼羞成怒的温霁赶进花园幕天席地一整夜,那么他未免太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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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霁从浴室出来后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同时霸道地不允许程柏森发问,他将程柏森赶进了浴室,独自待在侧厅里用程柏森的笔记本看动画片。
可惜挑错了片,动画片的内容无趣至极,温霁遂将脸颊贴上了桌面打起了瞌睡,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新的动静。
眼前景象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温霁看见程柏森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程柏森身上穿着睡衣,领口的纽扣规规矩矩地系着,他在温霁面前停下了脚步,随手将手上握着的矿泉水瓶放在了桌上。
温霁的视线跟着矿泉水瓶走了,矿泉水瓶刚开了盖,由水面高度可知它应该只被程柏森喝了一口,他的眼睛又往下一瞥,落在了包装信息上。
还没来得及细看瓶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温霁便觉得脸颊一凉,他掀起眼皮往上一睨,同时心想程柏森的手指像瓶子里的水一样凉。
看见温霁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身上,程柏森才满意地松手放开了温霁的脸颊肉,他收回手时顺道拨了拨温霁头顶的乱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温霁没回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反问:“你不是刚洗完澡吗?”
“什么意思?”
温霁坐直了身体:“你的手好冻,一点都不暖和。”
程柏森低头,沿着温霁的视线看向手指:“可能是因为碰了凉水。”
“是吗?”温霁仍然注视着程柏森的手指,突然伸手将它握住。
掌心的暖意虚虚地拢着程柏森微凉的手指,三五秒后温霁松开了手,心想捂不暖。
紧接着温霁与程柏森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然后他起身推着人往沙发边上走,程柏森不情不愿不太配合,以至于短短一段路走得宛如西天取经。
温霁终究成功将人推到了沙发旁,他语气淡淡地问道:“你今晚是睡这里还是出去开个新房间?”
程柏森毫不犹豫地往沙发上一坐,随手捡起了一个抱枕往臂弯里一搂,他仰着头看向温霁,沉默地用行动作出了答案。
温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没有任何征兆就转身走人,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房间的拐角,连同脚步声一并消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程柏森的情绪来得有些慢,他独自坐在昏暗的客厅里看着不远处明亮的侧厅,身躯被铺天盖地的冷清包围,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被温霁抛下。
不至于伤心,也说不上难过,程柏森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此刻的心情,他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眼睛。
程柏森试图放空自己,但他没有做到,榨干每一份碎片时间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他的脑袋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一旦闲下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便容易在他的脑袋里乱飞。
最近有一个项目做得不太好,因此蝴蝶效应,需要程柏森操心的事情变得非常多,就连芝麻大的事情这会儿都往他脑袋里钻。
除此之外,程柏森的脑袋里还挤进了许多和温霁有关的事情。
他与温霁相识许多年,对方在期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不在少数,它们此刻被揉合成了一个弹力球,正在程柏森的脑袋里左冲右撞,撞得脑袋犄角旮旯里的陈年老尘纷纷洒洒地落下。
以前他们是真的不对付,因新仇旧恨变成了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幼稚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看见对方就觉得眼睛疼,巴不得将对方消失从此世界清静。
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世界没能清静,他们反倒在彼此的人生里留了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来好笑,前几日朋友策划旅游时前来询问程柏森的意见,程柏森的第一反应是温霁中学时去过这个海岛国家玩。
程柏森记得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他和温霁一起看了一场难得口味一致的电影,看到一半时温霁突然语气幽怨地说出了电影取景地的地名,随后开始向他哭诉自己在那个海岛上被当地的黑心贩子当成水鱼宰。
此时身处海岛,程柏森再次将这事记了起来,他忍俊不禁,同时他还记起了去年那趟未能成行的海岛旅游。
航班被取消的那一日糟糕透顶,记忆连同积雨云一同飘来,堵在心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程柏森突然笑不出来了。
这时房间里由远至近地响起了窸窣的新动静,程柏森的思绪被打断,他放下了挡着眼睛的手。
眼睛重见光明,程柏森看到温霁抱着一个枕头站在了沙发前。
程柏森伸手想去触碰温霁的手背,结果手刚抬起便被枕头打了下来。程柏森敢打包票温霁将枕头扔下时绝对故意用了力气,奈何当事人一脸茫然装无辜,程柏森拿他毫无办法。
程柏森坐了起来,他将枕头横放在了膝上,他刚刚就是被这个软绵绵的玩意给打了,温霁把枕头砸在了他的胸腹上,同时隔着皮肉将他心脏上刚聚起来的积雨云撞散了。
糟糕的情绪就这样啪地一下没了,程柏森不禁自嘲一笑,笑话自己年少时对小情小爱嗤之以鼻,未曾想到多年后会义无反顾地踏进爱河。
程柏森其实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但他脸上短暂的、若有似无的笑意仍是被温霁捕捉到了,温霁不解地看了程柏森一眼,随后抿着嘴默不作声,再一次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温霁去而复返,这回他的手里抱着一大团被子,往沙发一放直接把程柏森整个人给埋在了下面。他前前后后一共跑了两趟,抱来了枕头与被子往沙发上一搁,寒碜地组成了程柏森的临时床铺,
程柏森亲手把自己从被子底下挖了出来,这时候温霁已经转身准备走了,他赶紧伸手握住了温霁的手腕,强硬地将人留下下来。
温霁任程柏森握着手腕,语调懒洋洋的:“我困了,想睡觉。”
程柏森将人拦下时纯属一时冲动,既没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没想好该说什么,此时四目相对,程柏森在缄默中缓缓松开了手。
一夜无梦,在闹钟铃声响起的瞬间,程柏森睁开了眼睛,并迅速拿起手机关掉了闹钟。
温霁被打扰睡眠时容易发脾气,也不知道这阵铃声会不会扰他清梦。然而程柏森的担心纯属多余,他刚坐起来便和恰好经过沙发的温霁对上了视线,两人皆是一愣。
随后房间里灯光被全部打开,明亮的光线将清晨的昏暗空间照亮,同时也让程柏森看清了温霁手里印着酒店LOGO的早餐袋。
温霁在通宵这件事拥有许多前科,程柏森的声音冷了一度:“没睡?”
温霁被酒鬼朋友打来的电话早早吵醒了,不过他认为没必要将这件事告诉程柏森,摇头否认:“醒得早。”
“你的闹钟也太早了,九点的飞机需要这么早起床吗?”温霁边说边看向窗外,不仅早,还早得离谱,光亮刚刚从厚重的云层后钻出来。
程柏森向来喜欢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而温霁则热衷踩点登机不浪费一分一秒,他们的观念没法撞到一块,所以程柏森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买了什么早餐?”
温霁将袋子放在了茶几上:“生煎。”
袋子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了沙沙响,温霁的语调倏地扬起来:“是不是即将要日出了?”
话音落下,温霁径直越过了程柏森来到了玻璃前,玻璃门外还有一个小阳台,临海朝东非常适合看日出。
这会儿海风有些大,阳台上的一棵绿植被吹得大幅度摇摇晃晃,跟超市门口的气球人似的,温霁见状立即决定不想出去吹风,只愿意隔着玻璃往外看。
温霁的心思全部放在了玻璃外,程柏森趁机拎着干净的衣服离开了片刻,他在浴室里刷牙洗脸,并换掉了自己身上的睡衣。
从浴室出来后,程柏森发现天色似乎比方才更亮了一些,温霁仍站在玻璃前心无旁骛地充当雕塑,清晨微弱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眉眼间的全神贯注。
程柏森走近时一不小心制造出了突兀的声响,然而温霁头也没抬。
程柏森在温霁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不看日出,他看温霁,即使温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将他忘记,他也丝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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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温霁的期待出现了偏差,今天早上的天气不太好,天色渐亮,朝阳直到完全升起都没能从厚重的云层后露出全貌,只有朦胧光芒将无垠的海面覆上一层薄薄的波光粼粼。
亲身经历了一场非常令人失望的日出,温霁脸上难掩失落地转过身,这时他才留意到程柏森身上的穿着变化,疑惑道:“你要离开了吗?”
程柏森睡前和酒店约了去机场的车,这会儿还没到出发的时间,他摇摇头:“十五分钟后出门。”
温霁哦了一声,拎起早餐袋子朝着侧厅走去,程柏森也跟了过去,并且从温霁的手里得到了三个生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