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瞬间被带动了,大半人跟着往城东涌过去。
然而没有动的人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道:“诶, 我们永安城的花神呢?”
“他们往城北去了,跟着孟先生的队伍走啊,咱们永安城的花神都在这边!”孟先生正是菊花花神。
“跟着我们自己的花神走啊, 快跟上!”
宁景的辇车和孟先生临近, 后者看了看跟过来的人,叹息一声, 道:“失策啊,应该分过去一位,让百姓都跟着去城东的, 现在都跟来城北了。”
地动这种事, 在永安城里呆的越久越危险, 就怕地动之时他们这群人正挤在街道上,两处都是房屋, 人山人海, 哪处出了点意外, 都将面临生命危险。
所以, 永安城三位花神都选择往城北走,让其他城的花神先出去。
他们,总是要与家乡同在的。
宁景笑了笑,道:“准备一番吧,我们还有要事需去做。”
孟先生颔首,儒雅俊逸的脸上凝重起来,眸色认真。
而在苏淑这边,歌舞台子已经搭起,却是八匹骏马拉着,台子约有三丈宽,上面铺满白绒毛毯,锦花堆在围栏上,垂下的鲜花绿叶随车轻摆。
台子中间放了一张巨鼓,可供女子站在上面蹁跹起舞,此时隐隐乐声传来,似山泉叮咚,于闹市中流淌而过,渐渐平息喧嚣。
台子在马匹的拉动下平稳而缓慢的向前行驶,百姓们挤作一团,像缓缓涌动的波涛一样,推着随着台子及后面的队伍向前行进。
上官辞在辇我里看着,眉心不由蹙起,如此多的人,若是突然出现地震,不知要造成多少人伤亡。
但这亦是没办法的事,若不是宁景提醒了他们可能有地动的事,他们十二个人在一起,后方跟着的人更多,而且他们会在城里巡游一天,更是危险。
现在多想那些无意,只能尽量把多的百姓引到城东去。
而上官辞也注意到,人群四周已经有官差来执法,疏散着人群,安排着他们间隔开来,一个个慢慢往前走。
这让她悬着的心放下些许。
她对侍女招招手,道:“开始吧。”
随着她这一声,乐声大起,又转为涓涓流水声,最后只剩下一琴一笛起落合奏。
再看台上,不知何时,三位女子或坐或立或摆出舞姿。
苏淑一袭桃粉广袖留仙裙,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拨动,螓首微偏,嘴角噙笑,留下一道美好倩影落入所有人眼中,让人不由紧紧追随着她。
站着吹笛子的女子一身粉绿交加的曳地长裙,亭亭玉立,执一支玉笛轻轻吹奏,身形微摆,真如一朵迎风而动的莲花,而这人正是荷花花神。
巨鼓之上,玉娇娥一身华丽飘逸的红纱舞裙,飘带随风扬起,她粒粒如雪珠似的圆润趾尖在鼓面一点,身体跃起,姿态轻盈如燕,在鼓上一璇,腰肢柔柔一摆,真真是不堪一握楚楚腰,妖娆却不艳俗。
她上挑的媚眼一瞥下面呆呆看着她的男人们,不由得意一笑,她就是天生的尤物,心知肚明自己的魅力,由不得她不自傲。
苏淑看了玉娇娥一眼,轻轻摇头一笑,嘴里轻轻哼唱道:“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
她唱的正是《青城山下白素贞》,若宁景听到,怕还要惊艳一下,却是唱的非常好听,轻柔婉转的声音,似一只蝴蝶栖于人心尖尖上,悠而又飞开,令人听了就不禁追随过去,恨不能把耳朵投掷过去,不愿漏下一点。
所以,在歌声起后,场中一片安静,上万人一起前进,竟然还能清清楚楚听到那个声音,像有魔力诱着他们步步跟去。
歌曲落,一阵花雨飘落,人们还沉浸在歌声里没有回神,突然有人感觉脸上被东西砸到,手下意识接住,还没有来得及发怒,突然发现手里竟然摸着一枚铜钱!
“银子?!”
“有银子!”
后面的人一听如此,也是一个愣神,马上反应过来,跟着往花雨中摸去,还真有鲜花上绑了铜钱,甚至还有一枚碎银子!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要弯腰去寻,队伍有些混乱,但刚刚弯腰,就有官差过来赶人往前走,“别摸了,地上都捡光了,跟着花神走,还有的捡呢!快往前走!”
这句话提醒了人们,一个个紧紧跟着花神辇车,一边看歌舞表演,一边留意着花雨。
“今天花神送福,有银子捡,有福袋拿,快喊上家里人一起啊,老人小孩可以额外再领一个福袋,大家伙儿都跟上!”
“什么福袋?”
“哪里领福袋!”
“跟着花神仪仗走,到地方了就有福袋领,福袋里有祝福有糖果还有红包,快带上家里的老人孩子跟上去领福袋啊!”
众人一闻,顿时疯狂起来,有人跟着花神队伍继续走,还有不少人转身回家去抱小孩,背老人过来,准备领福袋。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许多没有过来看花神的永安城百姓也纷纷出动,一齐往城东而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城北这边,宁景和孟先生已经站在花车台上,两人一唱一和,刚刚表演完一首曲子,现在正在说着“相声”。
宁景道:“孟先生,在下一直觉得永安城是个神奇的地方。”
“哦?神奇在何处啊?”
“山奇水奇人奇,连那猪都神奇!”
孟先生眉头一挑,好笑道:“猪怎的神奇了,莫非母猪上树了不成?”
宁景折扇一摇,语调夸张的道:“哎呀,还真是如此!”
“昨日我刚来永安城,看到那猪不吃食,鸡不下地,猪就在树下看着枝头上的鸡,欲要上树却不得,便问鸡,‘你怎的到树上的?’鸡回猪,‘傻了吧,爷会飞!’。”
孟先生被他一句话逗笑,跟着的百姓也是哈哈大笑。
宁景摇了摇折扇,摆首道:“不过说到这个猪不吃食,鸡不下地,让在下突然想起一位挚友。”
“哦,是哪位挚友啊?”
“我那位挚友,姓张名三,家中独一人忽有一日他发现,自己家喂的猪不进食,鸡不回笼,宿在树上,狗狂吠不止,鸭子不下水,牛马不进圈,挣脱了缰绳就要往外跑!”
“景先生这位挚友家境倒是挺富裕,只是这是为何?”
“你要问为何,张三也不知道啊,他追马追累了,回家打了井水就要一饮解渴,一口水下去,几疑自己喝了一口臭鸡蛋绊凉水,又苦又涩又难闻!”
“他顿时又惊又怒,骂道:‘是哪个龟孙儿要害爷爷,居然给爷爷我下毒!’。”
宁景惟妙惟肖讲着,明明一副温润佳公子模样,却是嬉笑怒骂信手拈来,将这个莫须有的“张三”演绎的栩栩如生,让大家仿佛看到这么一个粗里粗气的糙汉子。
这时,宁景话风一转,他身后本来轻缓欢庆的乐声猛的一个拔高,哐哐当当,似山峦崩塌,大厦倾倒,吓得路上跟着听书的百姓差点一个踉跄摔倒,恍惚之间,他们甚至感觉到地面好像都抖了一下。
“怎么回事?”
“吓死我了!”
宁景正声,凝重道:“只见天空青天白日,蓝光一闪,大约几个眨眼,蓝光消失,张三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他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因太过疲惫,直接睡去,睡梦中只觉得地动山摇,天地翻覆,可实在太过劳累了,不愿醒来,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他却不知,此时梦境之外是真的山崩地裂,房舍倒塌,尘烟四起,天地似被巨人抓在手中左右上下疯狂摇晃,行人四散奔逃,然而没跑两步就被倒塌下来的屋舍大厦淹没,只听哐当噼啪巨响,只见一堆废墟不见人影,逃出来的人还没来得及侥幸,却突然感觉脚下泥土松软,随即就是一空,地面上竟然瞬间裂开三四米宽、十几米长、深不见底的裂隙,眨眼间就将一群人吞噬不见——”
场中一片寂静,连乐声都停了,人们呼吸都不由屏住,只余马车拉动的声响,以及马蹄声。
宁景吸了一口气,声音幽幽,似从地隙中传来,“原来,竟是地动来了。”
这一瞬间,马车都仿佛停止了一下,人们的步伐不禁一顿,只觉得背后毛骨悚然。
孟先生喉结动了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那张三呢?还睡着吗?”
宁景眨了眨眼,道:“地震至,张三睡觉,张三没有跑出来,张三,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孟先生都险些维持不住从容风度, 如果他在喝茶,这一口茶是喷定了。
他尚且如此,更别提底下的百姓了, 简直头顶满头问号,不知所措,难以置信。
怎么能死了?
故事刚刚开头,主角张三就死了,他们甚至还等着张三起床, 发现出现大灾难,然后力挽狂澜, 拯救百姓, 成为英雄呢!
结果,你告诉我们,他死了??
一口气哽在人们喉咙里, 不上不下, 让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不由都一个个带着一丝幽幽怨气看着台上的白衣先生——
就是这个人,把我们当猴耍!
宁景却是老神在在,慢悠悠摇了摇折扇, 嘴角笑意止不住上扬。
他清了清嗓子, 道:“当然, 作为我的挚友,怎会就如此轻轻松松的死了呢, 张三忽然惊醒, 发现房梁摇晃不止, 木石簌簌而落, 欲要起身,却发现身体左右摇摆,仿若醉酒,只是他也发现,并不是他在摇晃,而是,整个天地!”
百姓们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有人不禁道:“快逃啊,房子都要塌了!”
宁景也如他所愿,道:“张□□应过来,跳下床直着身子就往外冲去,当头一截横梁砸下,张三卒。”
“……”
“???”
孟先生嘴角抖了抖,憋出一句话:“谁教你这么讲故事的?”
这句话简直说出了大半人的心声。
然而,宁景却是一收折扇,道:“孟先生何出此言,张三是我挚友,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失败!”
“我之挚友张三再次睁眼,发现他又回到了床上,只见房梁摇晃不止,横梁要掉未掉,这次他长了一个记性,他用棉被裹住头颈,瞅准间隙,弯着腰冲过房屋中间,眼看门就在面前,但张三转念一想,他这是在二楼,从门下去还要跑楼梯,于是他直接跑到窗户前,欲要跃窗而逃——”
百姓听的紧张,有人道:“对,快快跳窗,不然来不及了!”
“张三家还有二层啊,看来确实挺富裕。”
“二楼跳下去应是问题,跳窗是明智的。”
宁景:“张三刚爬上窗沿准备翻窗而逃,突然发现剧烈摇晃之下,窗户竟然整个和外墙分裂,张三未来得及反应,骑在窗户上,随着整个剥离开来的窗户从二楼落下,只听一阵惊天巨响,张三跑出来的邻居过来一看,张三家整边外墙塌陷,张三连人带窗户被压在一堆废墟里,张三卒。”
这一次,连整个队伍都顿了一下,竖起耳朵偷听的领队嘴角抽搐了一下,哭笑不得,摇摇头,继续带队前行。
“这、这、这可怜的张三!”
“说吧,张三还能咋死?”
“景先生,给张三一条活路吧!”
像是听到了这些哀嚎,宁景轻轻一笑,随即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却说,我之挚友张三再次醒过来,这次他得了教训,眼见房屋摇晃不止,心知慌忙行事不可取,而且地龙翻身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只要挨过这小小一段时间,危险就暂时过去!”
“于是,他以棉被枕头抱住头部脊背,翻身躲去了墙角之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咬牙等着地龙翻身结束。”
“期间,他只觉得头脑被晃得昏厥欲裂,无数木石碎屑落下,砸到身上,索性他头上包裹了被褥,并没有伤到要害处,而房屋也开始坍塌,整面墙轰然倒塌,外面哭喊尖叫声不觉,张三只觉得轰隆一声,几根横木石板落下,迎头就要向他砸过来——”
宁景深呼吸一口气,道:“天地逐渐恢复平静,摇晃停下,世间一片狼藉,张三的邻居走到张三家旁边,发现张三整个屋子都塌了,邻居哀叹可怜的张三,张家要绝后了。”
“突然,邻居听到一片废墟里,传来张三的声音,‘狗蛋,快救救老子,老子搁墙角这呢,还活着!’”
“原来,张三躲在墙角,而墙角呈一个角型,能承重,不易坍塌,且墙和房梁落下,不易砸到墙角,还在外面塔起来,在里面支撑出一个足以让人存活的空间,这一次,张三未死。”
孟先生一颗悬着的心落下,听到宁景最后一句话,调笑道:“景先生挚友张三活下来,景先生似是很失望啊。”
“哈哈哈,可怜的张三!”
“听到没有,不要当景先生的挚友,会没命的。”
“原来,要躲在墙角才能活啊。”
“确实,墙角那块地方不容易倒塌,也不会被大件的东西砸到,再保护好头等要害部位,许是能活的,总比慌慌张张跑出去强。”
“那是张三家有二楼,如果睡在大堂的话,应是直接能跑出去。”
“地龙翻身很快么?余还以为要翻动许久呢。”
宁景含笑,看着下方人群一边走动,一边议论张三的“死”与“活”,还有人直接向他提问若在一楼是不是能直接跑,他也是一一回答,还告知他们若不在房中,而是在房外遇到地震,应该如何去避险。
等讨论的差不多了,宁景又开始新一轮的“张三的千种死法”,不过这次讲的是如果被掩埋了,应该如何自救,怎样保存自己,等待救援,以及一些急救手段。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城北,往城东而去,跟着的人有新近加入的,也有人听着没趣离开了,但总体来说,人越来越多,目测不下一万之数,整条街从头到拐角都是人头涌动,两边的阁楼里也有人倚榄望着花神仪仗行过。
他们或多或少听到了宁景讲的那个张三的故事,都是觉得好笑离谱,也跟着讨论起来这件事,不知不觉入了心间,留下一道影子。
也有人突然意识到,这位景先生描述的地动前的景象,怎么和这两天他们遇到的情况类似呢?
有人提了个心眼,心里惴惴不安,连忙回家安排,更多的人不以为意,只当个乐子听了。
队伍进入城北后,就感觉到附近建筑明显减少,一眼望去,几乎一马平川,没有高高的阁楼,拥挤的街道,空旷而荒芜。
再往外,就要出了永安城,百姓们一般也就跟到这里,就要散开,各自回去了。
而这时,太阳也微微西斜,不知不觉,已经是半天过去,跟着的百姓已经换了几波人,唯有宁景和孟先生一直站在高台上,不停的说着张三的故事。
已经重复三遍了。
宁景的嘴唇有些泛白起皮,他舔了一下嘴唇,抬头看着天光,目光闪了闪。
孟先生也有些扛不住,一直站在移动的台子上,顶着日头,哪怕只是春天的太阳,依旧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欲要呕吐。
他看了看宁景,见后者背脊依旧挺拔,带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脸色,也不知他是不是如自己一般,脸色都开始发白。
孟先生现在是由衷的敬佩宁景,他尚且未多说多少话,只是不时捧哏,而宁景一直在说,将张三的故事翻来覆去的讲,唯恐后来的百姓听少了一些,就要少一部分遇到危险时求生的方法。
“景先生,咱们歇会儿吧。”
台子另一边,吹着萧的长孙青竹放下玉箫,他也一直站在台子一侧,附和着吹箫演奏,在人群里刷着他这张帅脸,吸引了大批女子哥儿追着他一路跑来。
长孙青竹道:“景先生先去歇会儿吧,你已是尽力了。”
“是啊,这个时候地动还没有来,也许是我们太过谨慎了呢,可能就没有地动,百姓们也该回家休息吃饭了。”
其他花神互相交谈着,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一切顺利,无意外发生,他们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下了,放松下来,觉得也许根本没有地震。
他们闲聊着,发现宁景一直没有回话,而是定定看着天空,有些不明所以,跟着看去。
突然,所有人寂静下来。
只见,青白天空之中,一道似琉璃极光一样的蓝光在天边一角映现,美轮美奂,震撼难言,也,不祥至极!
轰隆——
嘟隆——
宁景猛的回身,用尽全身力气,大喝出声。
“散开——!!!”
人们一个愣神,只觉一股恐怖震动自地底极深之处瞬息袭来,千百年来一直稳稳当当踩在脚下的土地突然翻覆,无数人脚下一滑,成群摔倒在地,滚作一团。
天地仿佛成了巨人手中的一个圆球,被抓住疯狂上下左右摇晃,丝毫不顾及依靠着这片土地才能直立的凡人,应该如何存活下来。
山河颠覆,大地龟裂,楼阁倾倒,人畜哀嚎。
地震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名《张三的n种离奇死法》
第178章 山河欲裂
简腾听了一会儿那位景先生的书后, 感觉肚子饿便就回家了,没有跟着人群往城北走。
“这说书先生倒是挺有意思,似乎是玉周城的先生, 若日后有机会,当去玉周城一听他的书。”
简腾摇头笑了笑,回家后,妻子问他花神巡游如何,他道:“挺有意思的, 夫人也可以去看看。”
简夫人道:“奴家懒得去人挤人,夫君, 他们都表演些什么, 你给奴家讲讲。”
“呵呵,就是两个说书先生说了些小故事,大概就是讲一位叫张三的人遇上地动时的‘死去活来’吧。”简腾一边吃饭, 一边把听到的故事说与夫人听, 逗得夫人掩面笑个不停,旁边的孩子也是哈哈大笑。
“真有意思, 肯定有个叫张三的人得罪了这位说书先生,才会让他这样‘死去活来’。”简夫人笑着,一边起身收拾碗筷, 一边对他道;“夫君, 家里的猪这两天也不知为何, 不好好吃食,肉都瘦了, 莫不是生了病, 你有空让赵老头来看看, 能治就治治。”
简腾随口应下, 他舀了一碗水,刚想喝,就放下,皱眉道:“夫人,家里的井水怎么还是这个味,里面是不是掉了脏东西,这般难闻,根本喝不了。”
“不知道啊,我这缸里的水还是去隔壁提的,也是这个味么?”
简腾锁着眉,心里莫名有股躁动不安,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那说书先生的话,“无雨水变浑,变色变味又难闻”,随即又想起那句“猪不吃食狗狂叫,鸭不下水鸡上树”。
地动前兆。
他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如擂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永安城怎么可能有地动,一定是刚刚听了那个故事,才会多想。
简腾不断安慰着自己,但心里总有股不祥之感,让他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一个下午,他都笼罩在这股不安里,他夫人要出门也被他拦住,他坐在院子里,不时抬头看看天,看看身后陪孩子嬉闹的夫人,心头沉甸甸,有股说不出的哀伤。
“诶,爹爹,好漂亮的云云!”孩子指着天上欢呼道,指着给自己的爹娘看。
“啊,是好漂亮啊,夫君你看。”
然而,简腾看到那被奇异蓝光映照的云,嘴唇不住抖动,脸色瞬间煞白。
“夫、夫人,跑!快!快跑!”
简腾猛的冲到屋檐下妻儿身边,抱住孩子和妻子就往外跑去,等刚到院子中时,就感觉整个天地开始晃动,他的妻儿吓到大叫。
简腾想起景先生讲的故事,将妻儿护在身下,卧倒在院中空地上,忍受着这天晃地动。
耳边是房屋哗啦倒塌的声音,有石块木头飞溅过来,砸到简腾身上,他咬牙没有出声,牢牢将妻儿护住。
与此同时,永安城无数人家皆是如此。
房屋倒塌,木屑灰尘腾起,淹没吞噬了一个又一个人,大街上人群混乱。
许多人脑海里似乎响起了那个说书先生的声音,在惊慌过后,下意识随着那个声音或头顶个木盆或披着被褥躲在墙角,躲在床底,躲在桌案底下……
但是,有人惊慌失措往胡同里跑去,瞬息间胡同被一堆碎石瓦砾填满;
也有人慌而跳楼,摔断腿在地上哀嚎;
还有人慌乱爬树,结果树连根崛起,将那人瞬间压倒在树下……
地面犹如一张突然被撕开的纸,瞬息之间裂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隙,人们的魂瞬间吓丢了一半,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开,然而有跑不及时的老人顷刻间就被吞没,不见踪影。
哭嚎、尖叫、咒骂、求救充斥着整个永安城,然而若从空中俯瞰整个永安城,可见成群的房屋塌陷,道道深沟裂开,人们如蚂蚁一般四散奔逃,城墙剧烈抖动,强撑许久后,一角狠狠垮塌下去,巨大石块接连滚落,砸落护城河中,溅起滔天骇浪。
宁景死死抓住那只幼小的手,他半边身子已经被拽入深渊之中,另一只手狠狠抓住地上凸起的一块尖锐石块,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崩裂,道道血迹渗出。
他的玉面具已经落下深渊,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他死死咬住牙,用力直起上身,要拉那孩子上来。
孩子哭嚎不止,“娘!娘您别松手!娘!娘!”
然而,那妇人只对着孩子颤抖着一笑,眼泪溢满脸颊,狠心甩开孩子的手,眨眼间消失在了宛如巨兽之口的深渊里。
手上压力一轻,宁景猛的将孩子拽起,夹在怀中,一个翻身远离了那道裂隙。
地面还在震颤不止,仿佛永无止境,突然裂开的巨兽之口吞没了不知多少人,伤心欲绝的人围着边缘撕心裂肺,有人疯魔一般往深渊冲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人制住,还有没被拉住的人直直跳了下去,只余一片衣角留在人们眼底。
“爹娘!!”
“淼淼!夫人!!”
“啊啊啊啊,我的丫头啊!!救命啊!!”
明明只是十数秒,却像过了半个世纪,已经于生死之间徘徊了不知多少回。
每个人都压着心底的恐惧和震动,缩在安全圈里,煎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震天撼地的劫难终于平息,脆弱的地面停止了震颤。
然而,没人敢站起来,皆是匍匐在地,惊恐不安的四处张望。
“咳咳……”
一道白衣颤颤巍巍,慢慢站起,宁景看着面前这条裂缝,宽度居然达到了惊人的两丈余,底下更是深不见底,长度延绵出去不知多长,只觉恐怖难言。
这条裂缝刚出现时没有这么宽,是慢慢扩大,也幸得如此,不少人逃出生天,但也有人被吞了下去,不知死活。
宁景的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流下,发丝粘在两颊,雪白的衣服沾满灰尘,袖口衣摆处还有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仿佛失了声,他们木讷恐惧的扫视了周围一圈,疮痍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