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皇姐之前,其实本王早已注意到景先生了,只是那时没有机会认识一二,直到如今凑巧,本王恰在此处落脚,景先生也刚好登门,所以便自作主张请景先生一见。”
宁景沉默了一瞬,随即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王爷看重,在下受宠若惊。”
他心里啧了一声,好家伙,知道他来历大,没想到是天家的。
宁景感觉自己和皇家人员还挺有缘分,前面认识公主,后脚认识王爷,听这位王爷的意思,还早在敦夙大长公主之前就知道他了。
什么时候呢?
宁景心里有几分猜测,可能在他拿出华夏那些话本卖给听风楼的时候,他就入了这位王爷的眼里了。
他自以为很低调,没想到只是他自以为,实际上,他都高调到大摇大摆的走入了皇室的眼里了。
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出名而不自知。
不过,这位王爷倒是态度很客气,颇为礼贤下士。
就是不知道这个态度是装的还是真的。
衡王笑容温雅,道:“景先生不必紧张,本王寻你是为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是一项合作,尊重景先生的意愿,就算景先生听了本王的所求后拒绝,本王也不会迁怒到先生身上,景先生大可放心。”
他仿佛是为了调和气氛,又调笑道:“毕竟景先生是皇姐看重的人,本王万不敢勉强,不然皇姐要来收拾本王,本王可受不住啊。”
宁景被这句话有些逗笑,这衡王倒是个妙人,却是没有多少架子。
他拱手一礼,道:“王爷说笑了,有何事在下能效劳,王爷大可一说,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就冲衡王这个态度,宁景都愿意让步一二,他从来都是别人敬他一分他还人十分,别人要是得罪他,那他也是犟脾气,一步不让。
衡王见宁景态度自然下来,边给宁景倒了一杯茶,边道:“此事先不急,本王也是听说了景先生于永安城的所作所为,心中有几个问题想一问景先生。”
宁景郑重的接过递来的茶,道:“王爷请问。”
衡王微微一笑,道:“据本王所知,地龙翻身之事,最先发现是景先生,并且在三月七日当天晚上,景先生还去见过贵夫郎一次,安排了贵夫郎与其同窗先行离开,自己则留了下来。”
他一顿,道:“本王冒昧一问,景先生是如何确定地震一定会发生?”他目光定定看着宁景,一股无形的威压落下,迫得被他看着的人根本不敢生出其他心思。
宁景神色自若,眸光凝实起来,他道:“回王爷的话,既然王爷连在下提前安排夫郎离开一事都已知道,那在下和杨县丞之交谈想来也是知晓的,发现地震之事,却是由于在下熟读《五行地志》,上面记载过地龙翻身之诸多前兆,恰恰和永安城当时情况高度符合,井水变色变味,家畜家禽不宁,各种异象频发,而且在下偶尔还听闻有人议论,当晚曾听到过地下传出异响——”
他毫不心虚的看着衡王,对视回去,目光坦然,道:“说在下太过疑神疑鬼也好,在下确实对天灾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在下判断失误,最多不过被人笑话两句,但若因为自身对此事不以为然,掉以轻心,导致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灾发生,百姓家破人亡,在下这颗心怕是一辈子也难安,所以,在下思前想后,才决定把这件事告知出去,在下把能做的都做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我宁景却是问心无愧。”
两人目光对视良久,衡王的眼中闪过继续思量、怀疑,似是不信宁景的话,宁景也是一言不发,坦荡自若的回视,目光灼灼如赤子。
气氛有些凝重,听风楼主和苏先生都一言不发,两个木头一样站在后面。
良久,一声轻笑突然响起,衡王笑看着宁景,本来紧张的气氛因为这一声笑轻快下来,仿佛之前都是错觉。
宁景微微勾勾唇,面色依旧淡然自若,袖中的手却微微握起。
他撒谎了。
他没有把那个神秘书信的事说出来,说实话若不是那封书信,他不会注意到那些异象。
因为他不是永安城人士,也不过是过来转一圈,而且他也没有那么细心注意到那些东西,再说句不好听的,说不定那些异象是人家永安城的特色呢?
总而言之,他撒谎了,他故意的。
这也是宁景的一个试探,衡王既然连他偷偷让柳静秋提前离开都知道,那肯定是仔细调查过他,那衡王知道他收到过那封信么?
这就是一个比较。
衡王乃是皇室,手下势力无数,这天下很少有人身份能比他高,那他掌握的信息也不是常人能比。
可宁景直觉,衡王不会知道他曾经收到过那封神秘书信。
若衡王知道,那那封书信之主人的地位就是略低于衡王或者是同一地位。
反之,衡王不知道,那送信之人的身份就在衡王之上。
而整个姜朝,如此身份的人屈指可数,排除一下,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宁景承认自己这个做法有点冒险,若是衡王知道他收到过书信,却不坦白,那他就把衡王得罪了。
他一个小小说书先生得罪堂堂王爷,唉,太作死了。
但是,他就是敢。
而且他也实在好奇,那封神秘书信是谁人给他的,他到底成了谁手里的棋子。
衡王摇摇头,叹气一声,有些无奈。
他也承认,他刚刚是在故意诈宁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宁景,若是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怕是马上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或是说漏了,然后立马胡乱解释一大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而人一旦慌张,下意识就会抖落很多消息,从中仔细盘查,这个人就会没有秘密可言。
可是,宁景太稳了,说话滴水不漏,把该说的说了,然后就一句多的不说,任凭你怎么看,反正他稳如泰山。
这让衡王知道,他是套不出什么话了。
“原来如此,”衡王笑了笑,下一刻脸色却突然一板,道:“那景先生可知,你此举却是为自己招来了大麻烦。”
“……”宁景沉默了一下,目光有些疑惑,看向衡王,抬手一礼,道:“不知此话何解,还请王爷明言。”
衡王莫名哼笑一声,眼神有些冷意,他语带讥讽,道:“景先生想来也是博览群书之人,那本王考考你,《竹书纪年》中,对地龙翻身之事前因后果有一段描写,景先生还记得么?”
宁景微愣,脑中翻了翻原主的记忆,还真记得这一段。
他下意识回道:“崇宇七年,西定州余阳三城地龙翻身,屋舍崩塌,地宇开裂,如道道龙蛇腾起,伤者六万之数,亡二万五千余人。”
那次地震绝对是姜朝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大地震,永安城这次地震已经足够吓人,但在其面前,也就是个弟弟。
衡王笑了一声,道:“后面呢?”
宁景继续道:“后,经各方盘查,知地龙翻身乃有妖邪作祟,致天运失其道,降此灾祸,妖除,灾平。”
“……”
宁景眨了眨眼,看向衡王,后者似笑非笑看着他,意味深长。
妖除,灾平——
宁景脑中电光火石一闪,顿时明白了衡王之意——有人,要拿他顶罪!
衡王刚开始对他态度亲近,却突然盘问他怎么知道要发生地震,还摆明告诉他,他调查过他,知道他曾提前把自己夫郎送走过。
如此种种,加上衡王直言,他这个行为为自己招来了大麻烦,又让他背这段记载,几乎就是明示他,他要被人抓去顶地震的锅了!
宁景心里有一句脏话很想骂出来。
他脑中各种灾年记载轮流转,像被《竹书纪年》打开了一个阀门,其他类似的书籍内容接连滚来。
《汉书》记载,崇乐年间,北冥州全州天赤如血,五年大旱,六年大水,七年蝗灾,大饥,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妖邪作祟,妖除,北冥灾平……
《姜朝荒年史》记载,明德十五年至二十年间,东莱州五年大旱,种粒皆绝,人多流亡,因饥成疫,死者十二三,旱鬼横行,鬼除,天降大雨,灾平……
《三洲记事》记载……
各种信息在宁景脑中轮轴转,不得不说,原主记忆挺好,那些书宁景本人是一本没看,全是原主曾经看过的,却能一直记得。
而回观那些灾年记载,各种惨绝人寰,哀鸿遍野,最后总结出来一个共同点——
发生天灾,抓妖除鬼,妖灭鬼亡,灾难平息。
合着天灾的锅,全是妖邪背,只要除了妖邪,灾难就能平息。
可是,哪来那么多妖邪??!
宁景回忆那些内容,只觉得荒唐,而且恐怖。
那些“妖邪”,真的是“妖邪”么?
怕不是一个个被抓去顶罪,粉饰太平的倒霉鬼,可怜人!
一地发生天灾,死伤太多,呈报上去,哪怕明知天灾不可挡,但上面难免会降罪下来,从州守至当地县令,都逃不过被责罚。
而这个时候,若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如天灾是由某某妖孽引起,官员已经把妖孽拿下,处死,平息了天灾,那这也算“将功折罪”,上面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大家都皆大欢喜。
这是一招百试不爽,上下心照不宣的招式,且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也最是能安抚民心。
毕竟那些受灾后的百姓,需要一个安慰和保证。
这个保证就是让他们相信,天灾已经过去,不会发生。
——把引起天灾的“妖邪”当众处死,就是“保证”。
妖死,百姓心安。
言而总之,灾后,需要有一个或者一些人当这个“妖邪”,当这个“保证”,背这个锅。
毫无疑问,按照衡王的暗示,现在有人要让宁景当这个“妖邪”,顶这个锅。
宁景:“……”
一种植物。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重新修文,从这一章开始。
第187章 州守下场(已修)
“景先生想来已是明白本王之意了。”衡王微微一笑, 端起茶轻轻吹了吹,品了一口,动作慢条斯理, 雅然随性。
宁景平静下心绪,郑重抬手一礼,真心诚意的道:“宁景明白了,多谢王爷提醒。”
他不怀疑衡王骗他,处于衡王这个地位, 很多消息都有来源,且对方敢这样直白的告诉他, 那说明这消息假不了。
而且衡王先是表明他是有事寻宁景, 不先提事情,却是告知宁景这件事,摆明是要先施恩于他, 然后再提要求, 这也算一个交换了。
宁景不得不承这份恩情。
因为想拿他顶罪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永安城的官员,这次地震永安城死了一千多人, 各方面损失惨重,这件事肯定要上报京城,而他们肯定不想自己扛这个罪名, 那定是要效仿书上的招式, 找个人出来顶罪。
而这个被拉出来的人需得“表现”的合情合理, 或者说“不正常”,才能把妖邪之名扣在他身上, 堵住悠悠众口。
只是宁景有些意外, 这些人怎么就能想到他身上?
不管如何说, 他所作所为虽然看起来有些“先知”, 但他也实实在在救了那么多人,灾后也留下来那么久,帮着安抚民心,给孩子们讲故事,就连他的夫郎都不辞辛苦跑过来一起帮忙。
那些人怎么想的,居然要拿他背这个锅。
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有心想问一问衡王,又觉得冒犯。
而要是永安城的官员铁了心要拿他顶罪,他只是区区说书先生,怎么反抗的了?
宁景脑中思绪轮转,他绝不会束手待毙,凭什么拿他去顶罪,而且这种把人定罪为“妖邪”之事本来就是草菅人命,说它一句封建陋习都是轻了。
说实话,这种事在古时很多地方都常见,遇到灾难第一时间总是想到祭天或是斩杀妖邪,而不知有些事是自然灾害,需要靠大家一起团结度过,以为献上祭品或除掉妖邪,就可平息灾难。
而要是献了祭品,杀了妖邪,灾难还没有平息怎么办呢?
那就继续抓童男童女献祭,继续抓出妖邪斩杀,一直到天灾平息,然后堂而皇之的昭告世人,是老天发怒,是妖邪为祸,平天怒,除妖邪,就可以了。
真真是荒谬,可笑!
宁景眸光一转,突然问道:“敢问王爷,除了我,可还有其他人?”
是只抓他顶罪,还是他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其他人?
衡王笑看宁景一眼,不得不说此人脑子倒是转的挺快,他道:“目前就你一人,之后就看天意了。”
若是地震就此平息,自然不要第二个“妖邪”,要是还有地震,那就只能再抓出几个“妖邪余孽”,一直杀,直到地震平息。
而且,衡王没有告诉宁景,一般这“妖邪余孽”,也多是拿上一个被定罪的“妖邪”的家人顶名,经常连坐一族之人。
宁景要是知道,那绝对要跳起来打人,这是要把他逼得鱼死网破。
不过,他也已经在想如何避过此劫。
首先,他本人和永安城是没有一点关系的,他户籍是平遥城人士,工作在玉周城,一般来说,就算他犯事,也是由平遥城县令来下令拿人,最不济也是玉周县令,永安城的人要把手伸到他身上,就有些逾矩了。
其次,若是平遥城县令能袒护他一下,那永安城的官就算想对他下手,也没有那么容易,毕竟他宁景是平遥城人士,哪轮得到他永安城定罪,难不成他永安城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成?
只是,他虽然和平遥县令勉强有几分交情,但是那些交情保证不了任何,尤其是平遥县令那种人,若他是和普通平民对上,还能用钱通融一二,使其偏向自己,但他是和永安城的官员对上,官官相护,平遥县令极可能把他当顺水人情,任由那些人发落。
说句实话,指望平遥县令护他,还不如寄希望于玉周县令,起码玉周县令是个有主意的人,而且颇有君子之风,最重要的是,他背景足够强大,若是玉周县令出面,永安城那些人也得罢休。
只是玉周县令此人不似平遥县令,他没有明确的喜好,也不会为银钱折腰,想要他出面维护,那就必须要打动他,让他觉得值得出手相助。
说到底,还是看宁景能拿出什么好处。
他想活,就得拿出价值。
宁景目光一瞥,落到旁边似笑非笑的衡王身上,心里一动——他真是多虑了,救他之人,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什么平遥县令,玉周县令,在衡王面前,什么都不是。
只要衡王一句话,那些阴谋算计全是土鸡瓦狗,不堪一推。
可是,如何能让衡王护他呢?
宁景突然感觉,他这次见到衡王就是一个套,或许对方早就在等着他上门,他路过听风楼,就算不是他自动收账上门,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原因无他,因为衡王要见他,所以他必须出现在这里。
衡王感觉到宁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动声色饮下香茶,将杯子施施然放下,嘴角含笑看向宁景,道:“景先生七窍玲珑心,看来应是想清楚了吧。”
宁景心里啧了一声,适时的放低了姿态,起身行了一礼,恭敬的道:“区区不才,愿凭王爷差遣,只求王爷能留下我有用之身,日后好为王爷效命。”
本来两人之间是衡王有事需要他去做,他占据主导地位,如果不愿意他可以想办法推辞,就算不好推辞他也能浑水摸鱼,不必太尽心尽力。
可是现在,衡王只把他的一个危机挑明,两人地位就完全颠倒,如今是他有求于衡王,那衡王要他做什么事,他就必须全心全力去为,表现出他的能力和价值,让衡王满意。
他这是,被迫上了贼船。
不过,这艘船挺大,就是不知道稳不稳。
衡王此人,真是个大猪蹄子,刚刚才说不勉强宁景给他做事,转头就让宁景不得不乖乖听话,只能说这人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要事事在握。
不过,他手段较为柔和,态度尊重,让被掌控的人不至于心里膈应,宁景也只是有些无奈,形势比人强啊。
衡王见宁景识趣,展颜一笑,神态更亲和几分,亲自扶宁景落座,他道:“实则本王听闻此事,心情亦如景先生,那些人不知感恩便罢,竟然还想对有功之人下此毒手,真是岂有此理,目无王法!”
“而据本王所知,那些人之所以想用景先生去顶罪,一则是自景先生离开永安城后,城中有风言风语传起,概是说花神仪仗为何能提前得知地龙之事,哪些饱受丧亲之痛的百姓失了神智,竟妄猜地震是花神仪仗带来的,花神是邪神,会带来灾难。”
“而后,不知是何人挑明,地震之事最先发觉之人是景先生,安排把人引到城北也是景先生之意,那些矛头就一下子对上,尤其是有家人丧生在城北的百姓,更是个个把仇恨转移到先生身上,叫嚣要景先生偿命。”
宁景闻言,眉头蹙起,说他不生气,那肯定假的。
这些人,何止是恩将仇报!
只是没想到,他一离开永安城,才几天,风向就变成这样,明明之前那些人还对他笑脸相迎,把他当英雄一样供着。
像是看出宁景心中的不忿和失望,衡王道:“景先生先不必动怒,其实这些言论只是一部分人,大多永安城百姓还是能分辨事理的,也和那些人据理力争,就如景先生祝福过的那对简姓夫妻,就一直在为景先生说话,甚至还不惜和人动了手,景先生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
宁景微愣,心里的怒意散去一些,听到有人维护自己,谁都会感觉心中熨帖吧。
他其实是无所谓其他人怎么看他的,他救人是出于自身意愿,不可能说是为了他人感谢才去救人,只是出于对生命的敬重,不忍心看那么多人丧生在灾难里。
但是,他不在意那些人感不感谢他,不代表他能大度接受被人恩将仇报,甚至将祸引到他身上。
衡王道:“本来永安城那些人就为此事焦头烂额,他们本意还想隐瞒一二,可是如此大事,早就被人上报京城,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下来查明此中种种细节,永安城一众官员一个也逃不了责罚!”
“地龙翻身本是人不能违抗的,但据本王所知,哪些异象早就发生了五日有余,可是那些人全都没有放在心上,还要靠景先生一介外地之人来发现,而发现之时早就来之不及,靠景先生以及众花神机智之举,才免去更多伤亡,若是这些人早点发现,多多体察民情,提前安排好,怎会如此!”
听风楼主也适时的插话,补充道:“景先生有所不知,其实地龙翻身那些异常之事,永安城里的人也不是全都一无所知,有些人察觉不对,早就安排了族人带着家产提前离开了,其中甚至有一二官员借口回家省亲拖家带口逃离,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些异常现象意味着什么,只是没把百姓放在心上,只顾着自己。”
衡王冷冷一笑,道:“所以他们才可恶!现在一个个都心虚了,害怕降罪,只想着找人来顶了这事,保全自己,如此庸臣,罪该万死!”
他看向宁景,道:“景先生确实是受了无妄之灾,那些人见景先生正好成了众矢之的,干脆顺水推舟,欲把你顶出去,此外,还有一个原因——”
宁景神色一紧,认真听去,他直觉,这个原因才是重中之重。
“此事,还有南燕州守陈世宗之意。”
宁景眼眸微微瞪大,竟然还有州守的手笔!
州守,一州之主,当朝正三品官员,在治下之地一手遮天的存在,竟然会把目光盯上他?
宁景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几乎是瞬间,他联想到去年婧院盛会时,他的所作所为,还有那惨死的南燕州第一说书先生,那人好像和州守脱不开关系。
估计在那时候,他就入了上面某些人眼里。
婧院之争就是两派之争,而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革新派这一边,并且从始至终他都算得上顶在明面上的最前面,他说书的内容无一不在彰显他的立场,而他也确实凭此获得如今的地位。
在玉周城,现在谁人不识他宁景,而且他女子哥儿听客尤其多,现在风头都要盖过吴先生了。
至少表面上,他很跳。
而陈州守种种行为莫不是表明他身为守旧一派,两人立场对立。
可是,宁景觉得很不合理,立场对立就对立嘛,他上面还有那么多革新派大佬,堂堂州守怎么就不把矛头对上他呢?
这把玉周县令放在哪里?
有种去刚敦夙大长公主啊!
柿子就挑软的捏是吧?宁景表示强烈谴责。
实际上,这次永安城发生的事,州守也逃不开责任,毕竟他身为州守,治下之地的官员管理不严,漠视百姓,那些官员被罚,他也要被连带。
所以,永安城的官员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不是去赈灾,而是去和州守通气,最后决定还是用“老办法”脱罪,反正把他们摘出去就行了。
而接着,永安城官员就收集了一堆人姓名和事迹,准备在里面挑选几个倒霉蛋,其中就有宁景的大名,还有其他花神。
这份名单被呈给了州守过目,往常这事州守是不放在心上的,任底下人去处理,可是不知为何,这次他突然就点出来了宁景,直接一句话敲定,拿宁景开刀。
这事情一看,就是如此巧。
只是,又处处透着不寻常。
“据本王所知,陈州守下令之前,曾收到过一封信,来自玉周城。”衡王道完,看着宁景,不再说话。
他几乎完完全全把他知道的事告诉了宁景,可谓诚意十足,一根橄榄枝都要戳宁景脸上了,就等着宁景抓住,然后上他的船,现在只要宁景表个态,他就把内幕挑开,以后两人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宁景也不是矫情自矜之人,他确实是需要衡王相助,若单纯是永安城那些人对他动心思,那他还能扑腾两下,想办法勾搭玉周县令出面保他。
可是,要是州守,那就是两个概念,玉周县令再厉害,也终究官大一级压死人。
而敦夙大长公主,听闻年后已经离开玉周城不知去向,他就是想厚着脸皮去求救都难,公主的下落其实他能知晓的。
宁景深深一礼,道:“还请王爷明言,若宁景此次能脱困,日后听凭王爷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封信, 是从踏雪楼发出来的。”
衡王淡声道,意有所指,“只是里面的人颇为神秘, 本王竟一时也不知具体是何人。”
宁景眉梢一挑,连衡王都不知道具体是谁么?
这点有些奇怪,衡王连他地震前夕去见过柳静秋都知道,却不能查到踏雪楼背后捣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