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手边摆着竞选用的笔电,萤幕上是亚歷克看不懂的资料页和长条图。右手边,她的私人电脑正同时开着三个新闻网。她面前的电视正在播CNN的共和党初选报导,她腿上的平板则跑的是一集好久以前的变装皇后选美节目。她一手拿着手机,亚歷克听见电子邮件寄出时小小的虚拟风声,最后她才终于抬头看他。
「牛肉丝的吗?」她满怀希望地问道。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妳,废话。」
「果然是我未来的老公。」她倾身从袋中抽出一条卷饼,拆掉包装纸,然后直接塞进嘴里。
「如果妳吃卷饼的样子一定要这么难看,我绝对不要和妳假结婚。」亚歷克看着她咀嚼。一颗黑豆从她嘴里掉了出来,落在其中一个键盘上。
「你不是德州人吗?」她带着满嘴食物说。「我看过你灌完一整瓶烤肉酱欸。你最好注意一点,不然我就要跟茱恩结婚了。」
这或许是他开启那个话题的好时机。欸,妳每次都开玩笑说要和茱恩交往,那如果我和男人交往呢?他不是真的想和亨利交往。完全没有。从来没有。这只是假设性的问题。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诺拉进入了资料宅模式,开始和他说起什么波耶摩尔演算法的最新状态和变项,还有这对她在竞选总部的工作有什么帮助。
老实说,亚歷克斯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当她终于讲够了的时候,他正在积蓄开口的勇气。
「欸,所以,呃。」趁她吃卷饼的时候,亚歷克试探道:「记得我们有约会过一段时间吗?」
诺拉吞下一大口食物,咧嘴一笑。「什么,当然了,亚歷山大。」
亚歷克强迫自己笑了一声。「所以,既然妳这么了解我──」
「超级了解。」
「我爱上男人的机率有多高?」
这让诺拉愣了愣,然后她偏了偏头,说道:「七十八趴的机率你有晚发性双性恋的倾向。然后,这百分之百不是假设性的问题。」
「嗯,所以,」他清清喉咙。「发生了一件怪事。妳记得亨利有来跨年舞会吗?他算是……亲了我?」
「喔,是喔?」诺拉赞赏地点点头。「不错啊。」
亚歷克瞪大双眼看着她。「妳不意外吗?」
「不会啊。」她耸耸肩。「他是同性恋,你又这么帅。有什么好意外的。」
他迅速挺身坐直,差点把手上的卷饼掉到地上。「等等,等等──妳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同性恋?他告诉妳的吗?」
「不是,我……你知道。」她比手画脚,像是要解释她的思路。但这就跟她的脑子一样难以理解。「我观察了他的行为模式和细节,然后得到符合逻辑的结论,反正他就是同性恋。他一直都是同性恋。」
「我……什么?」
「这位大哥,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他?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他是同性恋,跟国庆日放烟火的机率一样百分之百。你真的不知道?」
亚歷克无助地抬起手。「不知道。」
「亚歷克,我还以为你很聪明。」
「我也以为啊!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突然亲我,还不告诉我他是同性恋?」
「我在猜,」她试探道。「他有没有可能认为你早就知道了?」
「但他一直和女孩子出去啊?」
「对,因为身为王子,你不能是同性恋。」诺拉像是在陈述全世界最明显的事实。「不然你觉得他的约会为什么会一直被拍到?」
亚歷克细想了半秒,然后想起来现在的重点应该是他自己的同性恋危机,而不是亨利的。「好吧,所以,等等。天啊。我们可以先聊聊他亲了我这件事吗?」
「喔,当然。」诺拉舔掉手机萤幕上的一团酪梨酱。「乐意之至。他厉害吗?有舌吻吗?你喜欢吗?」
「算了。」亚歷克立刻说。「当我没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保守了?」诺拉质问道。「去年你还逼我听你跟那个安珀.佛斯特上床的细节欸。你记得她吗?茱恩实习那时候认识的?」
「别提了。」亚歷克把脸埋在臂弯里。
「那就快说。」
「妳干嘛不去死一死好了。」他说。「对,他很厉害,也有舌吻啦。」
「妈的,我就知道。」她说。「惦惦吃三碗公喔。」
「闭嘴啦。」他哀号。
「亨利王子很可爱啊,」诺拉说。「让他亲个够吧。」
「我要走了。」
她仰头笑个不停,亚歷克只觉得自己真的得多交几个朋友了。「但是你喜欢吗?」
一阵沉默。
「什么,呃。」他开口。「妳觉得那代表什么?如果我喜欢的话?」
「嗯,亲爱的。你一直希望他可以上你一辈子对不对?」
亚歷克差点被自己的舌头噎死。「什么?」
诺拉看着他。「喔,该死。你连这个也不知道?该死,我不应该这样告诉你的。你准备好要谈这件事了?」
「我……应该吧?」他说。「呃,什么啊?」
她把自己的卷饼放在茶几上,甩了甩手指,像是她准备要开始写一支很困难的程式一样。亚歷克突然觉得她的全神贯注很可怕。
「我帮你整理几个事实,」她说。「你自己推断。首先,你跟跩哥.马份盯着哈利一样,盯着亨利好几年了──不要打岔──然后在婚礼之后,你拿到他的手机号码,但你不是和他计画公开露面的时机,而是开始远距离跟他打情骂俏,没完没了。你老是盯着手机看,如果有人问你在和谁聊天,你就像是被人抓到看A片一样紧张。你知道他的睡觉时间,他也知道你的,而且如果你有一天没有跟他说到话,你的心情就会变得超差,超明显的。整个跨年晚会,你彻底无视其他那些想要和全美第一黄金单身汉上床的正妹,只是盯着亨利站在泡芙塔旁边。然后他亲了你──还是舌吻!──然后你也喜欢。所以客观来说,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亚歷克瞪大双眼看着她。「这个嘛,」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诺拉皱起眉头,显然是放弃了,再度吃起她的卷饼,并把注意力转回笔电上的新闻。「好喔。」
「不是啦,好吧,听着。」亚歷克说。「我知道客观来说,这听起来就是超丢脸的暗恋,但是,呃啊,我不知道啊!几个月之前,他还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然后我们应该勉强变成朋友,然后他又亲了我,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
「嗯哼。」诺拉说,摆明了没有在听。「好喔。」
「但是话说回来,」他继续说下去。「就性向这点来说,这样我算什么?」
诺拉的视线倏地回到他身上。「喔,我以为我们已经确定你是双性恋了。」她说。「原来还没吗?我又跳太快了?我的错。哈啰,你要跟我出柜吗?我在听喔,哈啰。」
「我不知道啦!」他悲惨地喊道。「我是吗?妳觉得我是双性恋?」
「我没办法告诉你,亚歷克!」她说。「这就是重点啊!」
「该死。」他一头倒在椅垫上。「我需要有个人告诉我确定的答案。妳是怎么知道妳是的?」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十一年级,摸过一个女生的胸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是那种百老汇音乐剧等级,可歌可泣的重大发现。」
「多谢喔。」
「没错。」她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卷饼。「那你打算怎么样?」
「我不知道。」亚歷克说。「他现在完全搞失踪,所以我猜他觉得那个吻很糟糕,或是超蠢的酒后乱性,所以他很后悔,或者──」
「亚歷克。」她说。「他喜欢你。他吓坏了。你得决定你对他有什么感觉,然后再看着办。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亚歷克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诺拉的视线回到她的其中一个萤幕上,安德森.库柏正在报导共和党最新的总统初选可能名单。
「除了理查之外,还有人有机会被提名吗?」
亚歷克叹了口气。「没,至少我问过的人都没提到。」
「看其他人这么努力,也是满可爱的。」她说,然后两人陷入沉默。
亚歷克又迟到了。
今天这堂课要为第一次大考做复习,但他迟到了,因为他忙着记他这周去内布拉斯加助选用的讲稿,导致他彻底忘了时间。今天是周四,他正赶着从工作的地方赶往教室,他的大考在下周二,但他一定会不及格,因为他错过了复习。
这门课叫做国际关系伦理。他真的不能再选这种和他的人生有这么明确关联的课了。
整堂课,他写着漫不经心的小抄,然后晃回官邸。说实话,他现在超不爽。他对一切都不爽,那是一种没有特定目标、在心底蔓延的坏心情,而他带着这股情绪爬上楼梯,前往卧室。
他把背包丢在房间门边,然后把鞋子踢飞到走廊上,看着它们歪斜地弹过丑陋的老地毯。
「嗯,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小甜心。」茱恩的声音说道。亚歷克抬起眼,看见她在走廊对面自己的房间里,正坐在一张粉红色的高背椅上。「你看起来惨爆了。」
「多谢喔,混蛋。」
他认出她腿上摆的一叠八卦杂志,但正当他决定他一本都不想看时,她却硬是把一本塞给了他。
「新的时人杂志。」她说。「你在第十五页。喔,然后,你最好的朋友在第三十一页。」
他故作随性地拨开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退回自己房间里,带着杂志跌坐在门边的沙发上。既然都拿到了,那不如就看一眼吧。
第十五页上有一张他两个星期前让媒体团队拍的照片,简短报导了他是如何帮助史密森尼美术馆办了一个小展览,介绍他妈妈的参选歷史。照片里的他正在解释一块「二○○四年,克雷蒙议员恳请支持」的立牌背后的故事,照片旁写着一小段註解,说他对自己家族的事业是多么热衷之类的废话。
他翻到第三十一页,然后差点咒骂出声。
标题写着:亨利王子私会神秘金发女子?
里面附着三张照片:第一张,亨利出现在伦敦的一间咖啡厅,正隔着咖啡对一名美丽的不知名金发女人微笑;第二张,照片里的亨利对焦不是很清楚,正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躲到咖啡厅的后方;第三张,被树丛挡住一半的亨利,正亲吻着她的嘴角。
「这是什么狗屁?」
简短的报导文章写了女人的名字,叫艾蜜莉什么的,是个演员。在这之前,亚歷克还只是心情单纯不爽,但现在有了一个非常特定的目标,他的整个烂心情全对准了照片上亨利的嘴唇碰触着某个不是他的人的皮肤。
亨利到底以为他是谁啊?一个人到底要──到底要多自以为、多蠢、多自私,才会花好几个月去成为某人的朋友,让对方在你面前展现自己最奇怪、最噁心、最脆弱的一面,亲吻对方,让对方质疑自己的一切,接下来又消失好几个星期,然后再和另一个人出去,还上报纸?任何有请过公关的人都知道,任何会上时人杂志的消息,都是你希望让全世界知道的消息。
他扔下杂志,跳起身,开始踱步。去你的亨利。他根本不应该相信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混蛋。他应该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他深唿吸,吐气。
重点是。重点是──在第一波怒气过后,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亨利真的会做这种事。如果他把十二岁时在杂志上看见的亨利、奥运时遇到对他冷淡至极的亨利、过去几个月逐渐在他面前揭露的亨利、还有在白宫阴影中亲吻他的亨利通通加起来,他实在不明白。
亚歷克的脑子善于策画。是政治家的脑子。它运作得很快,而且可以同时进行好几项多工。而现在,他正试图解开一份拼图。他不擅长思考如果你是他,你的人生会是怎样,你又会怎么做?这种问题,他想的是:我该怎么把这些碎片拼在一起?
他想着诺拉说的:你觉得他的约会为什么会一直被拍到?
然后他想着亨利的自我防卫,想着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把这世界与他自己分开,以及他嘴角一直以来的紧绷,然后他想,如果有一个王子,他是同性恋,然后他吻了一个人,也许这件事很严重,那么那位王子也许需要一点障眼法。
然后一个突然的情绪转变,亚歷克不再只是生气了。他也很难过。
他踱回门边,从自己的邮差包里拿出手机,滑开简讯的介面。他不知道自己该顺从哪一股冲动,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冲动转成文字,说给某个人听,然后促使某件事──任何事──发生。
但在这一切之下,他也微微感觉到,看着一位亦敌亦友的男性和别人接吻的照片出现在杂志里,他现在的反应绝对不是非常异性恋。
他笑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思索着。他犹豫要不要传讯息给诺拉,跟她说他现在去找她,然后和她告解一番。他也在犹豫要不要打给拉斐尔,找他出来喝啤酒,然后叫他说说自己身为反法西斯分子的青少年时期,第一手的同性恋经验。然后他又想着是不是要下楼,找艾米聊聊,问她是怎么转变的、她的老婆如何,还有她怎么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
但此刻,追溯到源头似乎是最正确的选择,去问问某个人,当一个男孩碰触他时会是什么感觉。
亨利已经不是选项了。他只有一个人选。
「喂?」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说。距离他们上次说话已经有至少一年的时间了,但连恩的德州口音在亚歷克的耳里仍然清晰而温暖。
他清了清喉咙。「呃,嗨,连恩,我是亚歷克。」
「我知道。」连恩说,口气如荒地般冷淡。
「你,呃,你好吗?」
一阵沉默。背景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有碗盘的碰撞声。「你打来干嘛,亚歷克?」
「喔。」他开口,又停了下来,然后他再试一次。「这应该听起来很怪,但是,呃,高中的时候,我们两个,嗯,算是在一起吗?我错过了吗?」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阵哐啷声响,像是一只叉子掉到盘子上。「你真的打来问我这个问题?我现在在和我男友吃午餐欸。」
「喔。」他不知道连恩有男友。「抱歉。」
声音变得有点闷,当连恩再度开口时,他正在对另一个人说话。「是亚歷克。对,就是他。我不知道,宝贝。」他的声音恢复清晰。「你想问什么?」
「我是说,我们那时候有点乱来,但是,那真的有代表什么吗?」
「我应该不能帮你回答这个问题。」连恩告诉他。如果他还和亚歷克记忆中的他一样,那么他现在一定用一手摩着下巴,搓着自己的鬍渣。他忍不住猜测,在他记忆中对连恩的鬍渣清楚如昨日的印象,是否就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也是。」他说。「你说得对。」
「听着。」连恩说。「我是不知道你现在面临了什么性向危机,也许四年前还会有点意义,但不是现在。我不是说我们高中的那些事把你变成了同性恋或双性恋,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而尽管当时我表现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但那时候我们的行为还是超级同性恋的。」他叹了口气。「这样有帮助吗,亚歷克?我眼前现在有一杯血腥玛莉,等一下我还得解释这通电话。」
「呃,好。」亚歷克说。「应该有帮助。谢了。」
「不客气。」
连恩听起来备受折磨又身心俱疲。亚歷克回想着高中时连恩看他的眼神,还有近年来的无消无息,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补上一句:「还有,呃,对不起。」
「我的天啊。」连恩哀号一声,然后挂掉电话。
亨利不可能躲他一辈子。
皇家婚礼后的协议里还有一个安排还没完成:亨利必须出席一月底的州际晚宴。英国的总理还算新上任,爱伦想要见见他。亨利也会一起来,基于礼貌,他会在官邸留宿。
亚歷克抚平自己燕尾服的领口,和茱恩及诺拉站在一起,在靠近记者区的北侧入口看着宾客鱼贯而入。他知道自己正在焦虑地踮着脚,但他没办法阻止自己。诺拉对着他心知肚明地窃笑,但什么都没说。她一直在替他保密。他还没打算告诉茱恩;一旦让她知道就没有退路了,在他搞清楚自己在干嘛之前,还不能这么做。
亨利出场的模样无懈可击。
他的西装是黑色的,平滑而优雅。完美。亚歷克只想把它扯掉。
他的表情原本很中性,但当他看见入口处的亚歷克时,脸却突然垮了。他的脚步顿了顿,好像在考虑要不要逃跑。亚歷克在考虑要不要飞过去来个擒抱。
不过最后他选择走上阶梯,然后──
「好了,拍照时间。」萨拉在亚歷克身后说道。
「喔。」亨利像个傻瓜般说道。亚歷克讨厌自己这么喜欢他发出的这么一个单音,以及尾音微微卷起的愚蠢口音。他根本不喜欢英国腔,结果他喜欢的是亨利的英国腔。
「嘿。」亚歷克低声说,露出假笑和亨利握手。相机闪光灯闪个不停。「真高兴你没死或是其他干嘛干嘛了。」
「呃。」亨利说,在他示范的母音清单上又加上一笔。很不幸的是,这一声也相当性感。过了这么多礼拜,亚歷克的标准变得超低。
「我们得谈谈。」亚歷克说,但萨拉硬是把他们两个推在一起,制造出友好的画面。摄影师们继续拍照,直到亚歷克和女孩们一起被请进宴会厅,亨利则被拉去和英国总理合照。
晚宴邀请来的表演者是一名长得像根茎类植物的英国独立摇滚乐手,在亚歷克这个年龄层的人口之间非常受欢迎,但亚歷克完全不懂为什么。亨利被排在总理的座位旁边,亚歷克狠狠地嚼着食物,好像饭菜得罪了他一样,一面望着房间另一端的亨利,怒火中烧。亨利时不时会抬起头,对上亚歷克的视线,耳朵涨成粉红色,然后再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中东肉饭,好像那是全世界最有趣的一道菜。
亨利竟敢这样走进他家,看起来像个该死的詹姆士.庞德后代,还若无其事地和总理喝着红酒,表现得像是他没有把舌头滑进亚歷克嘴里、然后又搞失踪一个月。
「诺拉。」趁茱恩跑去和一名《神秘博士》61的女演员聊天时,亚歷克倾身对诺拉说道。晚宴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亚歷克也早已无心用餐。「妳有办法把亨利骗走吗?」
她斜眼看了他一眼。「这是邪恶的色诱计画吗?」她问。「如果是的话,当然好。」
「当然,没错。」他说,然后站起身走到房间后方的墙边,那是特勤组坐镇的地方。
「艾米。」他低声说道,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身子突兀地震了一下,显然是在压下击倒对方的反射行为。「帮我一个忙。」
「威胁在哪?」她立刻说道。
「不是啦,不是,老天。」亚歷克吞了一口口水。「不是那种帮忙。我需要让亨利王子落单。」
她眨眨眼。「我听不懂。」
「我要和他私下谈谈。」
「如果你要和他说话,我可以陪同你到外头去。但我得先和他的随扈谈好。」
「不。」亚歷克说。他一手抹过脸,回头瞄了一眼,确认亨利有被诺拉堵在原处。「我要单独和他说话。」
艾米的脸上闪过一丝最微小的情绪。「我最多只能让你们去红室,更远就不行了。」
他再度转头,看向宴会厅另一侧的高大出入口。红室在门的另一边,准备让宾客享用晚餐后的鸡尾酒。
「我有多少时间?」他说。
「五分──」
「那够我用了。」
他转身朝装饰用的巧克力塔走过去;诺拉大概是拿巧克力奶油卷把亨利给带过去的。他一脚踩到两人之间。
「嗨。」他说。诺拉露出微笑。亨利的下巴掉了下来。「抱歉打断你们。我有很重要的,嗯,国际关系事务要讨论。」然后他拉住亨利的手肘,把他整个人拖走。
「可以轻一点吗?」亨利还有胆这么说。
「闭上你的狗嘴。」亚歷克快步将他从桌边带走。宾客们忙着聊天和听音乐,完全没注意到亚歷克绑架了英国王储。
他们来到门边,艾米正等在那里。她一手放在门把上,犹豫着。
「你不会杀了他吧?」她说。
「应该不会。」亚歷克告诉她。
她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刚好够他们两人通过,亚歷克把亨利拖进红室。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到底在干嘛?」亨利质问道。
「闭嘴,给我闭嘴,天啊。」亚歷克嘶声说道。如果他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用嘴摧毁亨利那张令他火大的脸,他很可能就会改用拳头了。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肾上腺素所带来的动力,大步跨过古老的地毯,抓住亨利的领带,看见亨利的眼中闪过光芒。他把亨利推到最近的一面墙上,然后狠狠撞上他的嘴。
亨利惊吓得无法做出回应,嘴巴微微张开,不像是邀请,而更像是惊讶。有那么一个可怕的瞬间,亚歷克以为自己全都搞错了,但随后亨利回吻了他,而那便成了亚歷克的全世界。这和他印象里的一样好──甚至更好,而他不记得这段时间他们为什么没这么做,也不记得他们为什么要互相追着对方的尾巴跑这么久,却没有试图做出改变。
「等等。」亨利抽开身。他向后退开一点,瞪大双眼看着亚歷克,嘴唇泛红,而如果不是怕隔壁宴会厅的达官显贵会听见,他真想对着亨利尖叫。「我们是不是应该──」
「什么?」
「我是说,呃,我们是不是应该──我也不知道──慢一点?」亨利畏缩得一只眼睛都闭起来了。「先去吃个晚餐,或是──」
亚歷克真的要宰了他。
「我们才吃完晚餐。」
「对。我是说──我在想──」
「不要想了。」
「好吧。遵命。」
亚歷克一把挥掉一旁桌上的烛台,然后把亨利推上去,让他背靠着一幅画坐在那里──亚歷克抬头,差点歇斯底里地笑出来──那是一幅亚歷山大.汉密尔顿的肖像。亨利的双腿像是在等他一般张开,亚歷克便挤入中间,将亨利的头向后扳,给了他另一个令人窒息的吻。
他们的动作大了起来,互相扯着对方的西装,亚歷克咬住亨利的嘴唇,亨利的头撞在后方的画上,让整个画框晃动不已。亚歷克埋在他的颈部,心情说不上是愤怒或是兴奋。此刻他心中怀抱着过去几年的恨意,还有一种他开始怀疑一直都存在的感觉。那股感觉炽热而强烈,在体内燃烧,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要发疯。
亨利的回应同样热烈,一边的膝盖勾在亚歷克的大腿后方,作为支撑,王室优雅的气息在他牙齿的咬合下荡然无存。亚歷克已经渐渐意识到亨利和他想的并不一样,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感受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股在他体内悄悄燃烧的热情,那个隐藏在完美的外表下试探、推拉、渴望,已经起了生理反应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