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坏的讯号。
郁筠承认,自己也许真的被信息素影响到了。
他看不清自己真实的想法,这段时间的生活似乎真的迷惑住了他。
而后,郁筠假装平静地和宋呈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慢慢地吃完了饭。
在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帮着宋呈越将食盒塞进袋子里。
他的手心不经意间和宋呈越的手背交叠,熟悉的温度传来——而他已经不会像一开始一样,感觉到尴尬和无措了。
但该说的,他还是想要说。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他需要冷静冷静。
“宋呈越。”
收拾着收拾着,郁筠忽然开口道。
宋呈越茫然地抬眼:“怎么了?亲爱的?”
“你明白的……我们互相只是解决生理需求。”郁筠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垂下了眼,但仍然维持着语气的平静,说道,“所以,其他的事情,我们需要控制一下。”
“你明白吗?”
他没有抬头,没看到宋呈越接下来的表情。
对面似乎沉默了,半晌都没回答。郁筠轻轻地抿了下唇,感觉心脏像被揪了一下。
“好的呀。”
过了会,宋呈越总算是开了口。
他好像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语气平静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亲爱的。”
郁筠偷偷地舒了口气。
他没再看宋呈越的表情,只欲盖弥彰地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转身的那一瞬间,宋呈越却是蓦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复杂得诡异。
像恶狼,盯住即将上钩的猎物,闪烁着点森然的冷光。
他的眼里带着兴奋和喜悦,还有一点偏执的疯狂。
唯独没有失落。
第56章 虚伪的怒意
中午那不算争吵的争吵在表面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为他们的生活添上什么不一样的色彩。
郁筠在办公室里,能透过模糊的毛玻璃看到外面的走廊。
在偶尔穿梭过的人影中,就算不去刻意辨认,郁筠也总能认出宋呈越。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装,利落的腰部线条被笔挺的面料勾勒出来,从宽阔的肩部一路落到髋部,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倒三角形。
这就让他在一众人中,看起来分外出挑。
那件衣服还是前些天自己挑的呢。
郁筠支着下颌,漫无目的地想道。
晚上宋呈越接郁筠回家,郁筠坐在副驾驶上,偏头看到宋呈越垂着眼神,一语不发地扣着安全带。
好像今天宋呈越有些沉默。
郁筠蓦地想。
也许是他的目光在宋呈越身上停留得太久,当事人似乎有所察觉。
宋呈越坐直了身子,侧过脸问:“亲爱的,怎么了?”
很正常的一句话。他的唇角也仍是带笑的,正巧车经过一个闪着白色荧光的公交牌,白光蓦地擦过他的笑眼,一瞬间竟然有些苍白和虚假。
明明就是和从前一样。
但郁筠就是瞬间不舒服了起来。
“……没什么。”
郁筠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便收回目光,淡淡应道。
宋呈越见郁筠不准备说,于是也只是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起了别的话题:“我给错错买了点猫粮,用了下你的卡,你介意吗?”
“猫粮而已。”郁筠抿了下唇,说,“随便。”
又不是只用了一次。
随便吧。
“好的啊。”宋呈越又笑了笑。
接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一路破开夜色,驶向他们同住的公寓。
回到家里,郁筠刚放好东西,就听到宋呈越问:“亲爱的,你先洗澡,还是我先?”
郁筠低头看了眼已经抓着自己裤腿爬上来的错错,弯腰抱起它,说:“你先。”
宋呈越应了声。
郁筠听着拖鞋落在木地板上的踢踏声,用指节揉了揉错错肉乎乎的小下巴。
还是撸猫吧。
错错被郁筠日渐熟练的撸猫手法哄得十分快乐,呼噜两声,尾巴摇啊摇。
有什么是小猫猫不能治愈的呢?
郁筠想。
他低头打量着错错。
错错是只成色很好的金渐层。
他当初养猫的时候就特地去了解过成色相貌上的分类。这样的金渐层,看起来至少有赛级,价格应该是在三万以上。
并且,它身上的毛很顺滑,眼角也没有泪痕,看起来平时有在被精心地饲养。
在这样一只猫猫身上,想必宋呈越也花费了不少钱。
郁筠捏了捏错错的小脑袋,看到它的额头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川’字花纹。
和别的猫猫不同,它的‘川’字花纹在中间那一竖上很深。
这让它看起来,像只漂亮的小老虎。
郁筠又和错错玩了会,错错便挣脱了他的怀抱,在一旁的猫爬架上蹿下跳。
一旁的落地灯顺着吊线,因为猫咪的动作而晃荡了起来,像是在提醒着郁筠,这里并不只有你一个人。
郁筠坐在沙发上看着错错蹦跶的模样,稍稍恍惚了一会。
不过,他还没恍惚出个结果,宋呈越就推开门,带着洗澡后蒸腾的热气走了出来。
郁筠看向他,只见他很守男德地将家居服整整齐齐的穿好,微长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也掩去了一半温柔的意味,更多地显露出些安静沉默来。
“我洗完啦。”宋呈越轻轻拨了拨刘海,说道,“你去吧。”
郁筠“嗯”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和宋呈越在浴室门前擦肩而过,宋呈越身上的水汽蒸腾,扑了他满脸,带着熟悉的绿茶味气息。
近得好像宋呈越伸手,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他们会因为欲望的驱使而接吻,让更加浓烈的信息素纠缠在他们身际。
他们这段时间总是这样。
而郁筠路过宋呈越的时候轻轻地碰到了他的肩膀,那一瞬间,郁筠好像看到宋呈越抬了抬手。
他几乎以为那样的场景今天就要上演了。
但宋呈越什么也没做,只是毫无作为地任由郁筠走进浴室。
于是,在浴室的门口,郁筠用力地关上了门。
他说不上来什么,但心情好像真的变得更差了。
浴室里的气温好像被裹挟着缓缓地下降。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宋呈越仍旧会张开手臂抱着郁筠,但郁筠看着虚虚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总感觉像是在敷衍了事。
同床异梦。
郁筠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么一个词语。
但他们不是日子过久了失去新鲜感的老夫老妻,甚至连真正的、心理意义上的夫夫关系都没有。
郁筠的思绪诡异地跑偏,而后又迅速地被他拉了回来。
每天晚上都是如此,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那些需要担忧、需要考虑的问题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明明是应当感到轻松的时刻。
但郁筠却总莫名其妙地感觉堵得慌。
他有的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出那句话?
但又没有那么后悔——他明白那是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而让自己做出的行为。
对于他们毫无定论、又掺杂了太多信息素的关系而言,这样拉开距离,的确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他需要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时间不会因为短暂的纠结而停滞。到了出发的头天晚上,郁筠从衣帽间里翻出出差用的行李箱,刚准备收拾,就被宋呈越拿过了手柄。
“我来吧。”宋呈越垂眸向郁筠一笑。
“……行。”郁筠默了默,松开手。
他站在衣帽间柔软的木地板上,看着宋呈越拉着拉杆,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滚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郁筠在原地顿了顿,才跟上宋呈越的脚步。
宋呈越将行李箱展开,半蹲在地上,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拿下来,规规整整地叠成小方块,塞进箱子里。
郁筠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个游手好闲的人,便忍不住问道:“你知道要带什么吗?”
“知道呀。”宋呈越抬头,望着郁筠笑了笑,“我以前就在那里读书的,你不记得了吗?”
郁筠怔了一下。
宋呈越一说,他才想起来这回事。
他又有些不是滋味,看着宋呈越动作熟练地收拾好了整个行李箱,而后将它啪地一声合上,干脆利落地拉好了拉链。
“行了。”他轻松地将行李箱扶起来,偏头对郁筠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亲爱的,明天上午的飞机,到时候我会叫你起来。”
郁筠“嗯”了一声。
宋呈越貌似已经习惯了郁筠不怎么热烈的反应。
但他没有试图像之前那样主动挑起话题来终结冷淡的气氛,反而沉默地拉着行李箱向客厅走去。
关于宋呈越在国外的话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毫无违和感地结束了。
郁筠和许多人的对话方式都是这样。他们知情识趣,不会在郁筠不乐意的时候打扰他。
郁筠从前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可现在他却堵得慌。
“想不想吃水果?”宋呈越的声音隔着半堵墙传来,不远不近的,在这间和大平层比起来小得多的公寓里听着很是清晰,“阿姨放了些菠萝在冰箱里,我拿出来解冻了。想吃的话,我切一点下来好吗,亲爱的。”
郁筠的嘴唇动了动。
他看到木地板上影影绰绰的、属于alpha的身影,挪动几乎生了根的脚来到了客厅。
宋呈越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他,仍旧是在笑。
“吃吗?”他笑着问。
郁筠看着宋呈越温和上扬的嘴角,微微眯起、漾着笑意的双眸。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这样像是一个故意用来维持住表面上平静祥和的面具。
严丝合缝地贴在宋呈越的脸上,半遮半掩地盖住他这些天来的变化,却让人挑不出可以抨击的地方。
太可恶了。
郁筠忽然想往他的脸上来一拳。
但就算憋着这样一肚子毫无根由的火气,郁筠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憋出了两个字。
“我吃。”
憋屈地吃完菠萝,憋屈地睡了一觉,郁筠登上了第二天前往M国的飞机。
飞机上两人虽然坐在一起,但仍旧是那副貌合神离的模样。郁筠越想越烦,干脆戴着蒸汽眼罩睡了一觉。
醒来后,顺着扶梯下了飞机,郁筠踩在M国机场上的脚步有些虚浮。
宋呈越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扶着郁筠,步履平缓,一边走一边说道:“Jones先生派来的人已经在vip通道等候了。”
“嗯。”郁筠点点头,应了一声。
前几天他们没有什么公务上的安排,郁筠便应了在M国长期有合作关系的朋友Kerry的约。
Kerry是Jones家族的继承人,第二性别beta,前些年和自己的alpha未婚夫订了婚。而郁筠要去的,正是他的婚礼。
虽然家族的历史十分古老,但Kerry却是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准备办一场游轮婚礼。
“我和Alex就是在游艇派对上认识的。”Kerry在向郁筠发出邀请的时候,语气幸福地说道。
对此郁筠表示了祝福。
他心里倒确实有些五味杂陈,但不是对这段关系的不理解和讽刺,而是——Kerry当初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
作为beta,他的确拥有这方面的自由。郁筠一直以来都很向往成为一个beta,beta不像omega,不找到一个终生标记对象,就会在信息素的灼烧中过早死亡;也不像alpha,如果腺体内的信息素没有omega的纾解,也会缩短寿命。
有时候,郁筠在想,这样的进化,让alpha和omega获得与beta不同的能力,看似是一场进化,但实际上呢?
不太好说。
坐上Kerry派来接他们的车,郁筠和宋呈越一同坐在车后座,一人占着一边门。宋呈越靠着右边的窗沿,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一言不发。
M国的街景的确和国内不同,不过郁筠常有行程来这边,也没有什么欣赏的兴趣。于是,他便只浅浅地看了几眼,就将目光转到了宋呈越的身上。
宋呈越一直在盯着窗外,目光落点散漫,像是在看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
有什么好看的?
郁筠想。
不都是那些快餐店,以及造型独特的公交车。宋呈越从前在这里读书,也不是没有看过。
车窗的隔音很好,几乎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传进来,就更显得车内气氛安静得尴尬。
更何况今天的天气着实有些暗沉,让街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令人心情低沉的雾气。
一切都让郁筠感到十分不适。
“你以前在这里上学?”郁筠不知道是第几次回头时,看到宋呈越仍然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便忍不住问道。
“不是,”宋呈越终于回了头,他笑着说道,“我们学校在郊区,离这里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平时也很少来这边。”
“噢。”郁筠抿了下嘴唇,应了声。
“不过,也不是一直不来。”宋呈越撑着下颌,说,“偶尔社团活动,或者是周末的时候,也会来玩一玩。”
郁筠又“噢”了一声。
车开到港口,便有专人领着他们上了停靠在港口的、一艘体积庞大的游艇。
海风遥遥地吹着郁筠的额发,在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他脚下一滑,竟然是直接踩空了。
台阶下就是平静翻滚着的海水,郁筠恍惚了一下,还没等他做出什么自救的动作,就被宋呈越环着腰提了起来。
郁筠愣神。
不过脚下只是腾空了一瞬,就被宋呈越安安稳稳地放置在了甲板上。
不远处传来一声揶揄的口哨。
“Hi,Wesley。”郁筠循声望去,只见吹口哨的人长着一副东方相貌,但双眸却是很西方的碧蓝色。
他伸手向郁筠优雅地打了个招呼,又说道:“Longtimenosee。”
“Hello,”郁筠也笑了一下,“Kerry,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是啊,”Kerry耸肩,“我的妈妈最近一直在念叨你,很想知道你最近怎么样了。”
“郑阿姨身体怎样了?”郁筠问道,“以前的胃病,现在好了吗?”
“Well,sameasusual.”Kerry又耸了下肩。
他长相优雅,仪态也大致是优雅的。虽然做着些比较散漫的动作,但看起来仍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你的结婚对象呢?”郁筠有些好奇,问道。
“嗯……Alex,他在会场那边。”Kerry笑,“他有些perfectionism(完美主义),婚宴的一切都要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不放心交给别人。”
“这样的吗?”郁筠扬了下眉,“晚上婚礼的时候,希望能见到本尊。”
“You llsee.”Kerry笑得一脸神秘。
神秘中又透着点即将结婚的甜蜜。
他又俏皮地眨了下眼,目光落在了宋呈越的身上。
“哇哦,”他面露调侃之色,“这是你的新对象吗?”
“什么新对象。”郁筠无奈。
他刚说完前面半句,就蓦地感觉到身边的宋呈越微微绷了一下手臂。
但他的后半句话却是早就到了嘴边:“没有旧对象。他是我的未婚夫。”
宋呈越绷紧的手仿佛松了下来。
“Ohmygod。”Kerry震惊,“你要结婚了?Wesley,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有结婚的那一天。”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呈越,眼神虽然是审视的,但并没有那种令人厌烦的窥探之意。
“什么啊,”郁筠失笑,而后含糊地说道,“到时候了,就准备结婚了。”
“那不一样。”Kerry摇头,毫不避讳地说道,“我还以为,以你的个性,你会找个提供信息素的合作对象,签好合同,就床上有关系,下床就拜拜不认账的那种。”
合作对象?签好合同?就床上有关系?
好像跟他现在和宋呈越的关系没什么区别。
郁筠的指尖碾了碾裤缝,说:“以前的确是这样。”
至于现在是不是这样……
郁筠诡异地有些心虚,避过了这个话题。
“不错啊,”Kerry看着宋呈越,眼神里有些赞许,“蛮帅的,你眼光真好,Wesley。”
郁筠应和着笑了声,抬眼看向Kerry,却忽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犹疑。
那一丝犹疑消失得很快,郁筠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Kerry随后又接了一句:“Wait,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
“我从前在这边读书。”宋呈越温和地说道,“也许有过一面之缘呢。”
“Well,确实。”Kerry摊了摊手,“你这种长相的,的确让人过目难忘。”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几人略过。Kerry忙着接待别的宾客和准备晚上的婚礼,不一会就得走了。
临走前,他还冲着郁筠和宋呈越挤了下眼睛,说道:“Haveaniceevening!(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游艇的第一层是供宾客居住的房间,侍者引着他们来到了分配给他们的那一间,将房卡递给了他们。
宋呈越代郁筠接过了房卡,将门关上后,拦住了郁筠想要收拾行李箱的动作,在铺着手工地毯的房间走廊中,将行李箱平放打开,开始整理出今天的日用品。
郁筠没有坐下来,他默默地看着宋呈越修长白皙的指尖在衣物间穿梭,干净麻利地将明天要换的衣服抽了出来。
他真的很细心。
也很认真。
郁筠默默地想。
他之前就悚然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宋呈越的照料。
此刻看着这副场景,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
宋呈越收拾好了衣服,拍拍裤腿,站起身来,正好撞上了郁筠凝视着他的眼神。
像偷窥被抓包了一样。郁筠一怔,尴尬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他欲盖弥彰似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身后就是一张摆在房间中央的大床。郁筠被床腿一绊,身形不稳,顿时仰头向床上摔去。
宋呈越的反应很快。
他就像在甲板上一样,飞快地伸手揽住郁筠的腰,将他整个人扶了起来。
在宋呈越凑过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和郁筠交织在了一块。紧握在他腰间的手像烙铁一样烫人,那双桃花眼多情漂亮,含着水雾,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就这么认真但并不缱绻地看着郁筠,在郁筠站直后乖巧地、避嫌一般地松开了手。
明明是我自己说的。
郁筠猛然地想。
每一个字都出于当时奇异的心情,然后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亲爱的,小心点。”
宋呈越温柔地说道。
然后,就松开了手。
郁筠生气了。
从收拾好行李,到在房间里休息,再到到达婚礼举行的甲板上时,郁筠都没有主动和宋呈越说过话。
他一旦不高兴起来,脸上的表情就会不甚明显地沉下来。
但因为他平时似乎就总是这样,一路上碰到的熟人竟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宋呈越倒是多看了郁筠几眼。郁筠发现宋呈越偶尔偏过头,目光总在自己的身上一掠而过。
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这样的举动,成功地让郁筠更不高兴了。
Kerry请的人并不多,除了一些必须往来的人以外,就只有双方关系比较不错的朋友。
除了地点有些特立独行以外,这场婚礼的流程大部分还是比较平常的。郁筠和宋呈越并肩站在人群旁,看着穿着板正的神父白胡须在海风中飞扬。
“Willyoulove,honor,comfort,andcherishhimfromthisdayforward,forsakingallothers,keepingonlyuntohimforaslongasyoubothshalllive?”
(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他,尊敬他,安慰他,关爱他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他吗?)
郁筠看着Kerry露出了笑容。
和他从小受到良好礼仪教育的那种优雅笑容不同,那一瞬间笑容很浅,却如此地真实甜蜜。
“Ido.”他和身边金发的高大Alpha相视一笑,说。
郁筠看着他们快乐地在逐渐染上落日颜色的天际下接吻,随着人群一起鼓掌祝福。
Kerry和他的丈夫Alex也是在一场游艇派对上认识。Kerry虽然工作的时候看起来一本正经,但私底下十分追求自由,满世界乱玩。而Alex则是他们家族一个板板正正的继承人,平时几乎如同将自己献给上帝了似的,没有任何私人生活。
那天Kerry照常赴朋友的约,而Alex则是被看不过去的发小拉出门找乐子。两个几乎从来都没有交集的人在游轮的甲板上相遇,然后开始了他们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
Kerry的母亲和郁笙的关系很好,从前是同学。因此郁筠很久以前就和Kerry认识,对他宣称要自由自在一辈子的话语记忆犹新。
但Kerry现在要结婚了,并且依旧自由——郁筠还听到他和另一位朋友商量着要去冰岛钓鱼。
而Alex全程沉默但包容地站在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异议。
就像是两个原本独一无二,又相隔很远的人,终于在一片茫茫的宇宙里找到了和自己完美契合的另一半。
挺好的。
祝福吧。
郁筠是这么想着的,但晚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
冰冰凉凉的香槟酒液顺着喉咙滑落,带起一片热辣。
郁筠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喝着喝着就忘记了数目。想起来的时候,脑袋已经有些晕沉了。
……可恶。
郁筠将高脚酒杯搁在一旁的桌上,眼神略微涣散地望着游艇内部宴会厅里闪烁的灯光。
宋呈越就像个沉默的守护者,一言不发地站在郁筠的身边。他们两个人隔着几厘米,甚至都不是一个将碰未碰的距离。
郁筠又想继续喝了。
他一向自控力很强,除了小时候偷吃过几次巧克力冰激凌以外,一直约束着自己,很少做出出格的举动。
从始至终,一贯如此。
在宋呈越这里,也许是因为某种感同身受的同情心,也许是因为美色误人。郁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戒,最后,竟然成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
真的很烦。
郁筠又从侍者那里接过一杯香槟,而宋呈越也没拦着他。
宋呈越就这么纵容地、听话地、一言不发地站在身边,像极了郁筠曾经设想过的,只需要提供身体价值,满足信息素需求的乖巧小白脸。
酒精会催化人的情绪,裹挟着他的心脏一路下沉。
甚至连后颈的腺体,也在酒精和情绪的刺激之下,开始变得有些灼热了起来。
这明明都是我自己要的。
郁筠闷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