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晨风掏出烟和打火机,要给彭可点上,彭可诚惶诚恐:“我哪敢让您……你太客气了薛哥。”
“这有什么?”薛晨风也给自己点了一根,收紧两颊猛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你看我在乔阮面前点头哈腰地讨好着,跟你有什么区别吗?”
彭可讪讪地不敢说话。
薛晨风微眯起眼:“江来最近有什么动静?”
彭可说:“就上次他在更衣室昏倒,之后就没了。”
薛晨风面色阴沉,沉默几秒忽然问:“你觉得我跟江来,谁长得更好看?”
彭可纯纯直男,闻言一愣,这让他怎么说?
他只能堆着笑脸附和道:“当然是薛哥你长得更好看。”
坦率讲,薛晨风长得的确不错,身高外形在圈里都属上乘,但彭可却很怕他,视线对上后立刻就躲开了。
薛晨风微微一笑,轻轻弹掉烟灰:“我长得比江来好,比他更拼,为争取角色我能陪那些投资方喝到胃出血,凭什么江来就能让闻总亲自关照,剧本随便选,热搜随便上,我就不行?”
彭可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道:“哥,这行想火要靠命。”
薛晨风冷冷道:“你是说我命不好?”
彭可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隔了一会,彭可又忍不住问:“哥,你到底跟江来什么仇啊?”
薛晨风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小彭,你觉得自己比乔阮差吗?”
彭可撇撇嘴。乔阮干什么行?要能力没能力,要脑子没脑子,蠢货一个,不就是会投胎吗?
都是人,凭什么乔阮生来命好,他就得被人呼来喝去当成佣人使唤?
薛晨风看着他的表情,了然道:“我跟江来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看他不顺眼,就跟你看乔阮是一样的。如果有机会,你难道不想整一整乔阮?
彭可目光微微闪动,他不想承认,但每次看乔阮被副导演训斥,他心里的确会感到痛快。
但他到底胆小,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说:“综艺那次道具掉下来幸好没出人命,上次狗仔爆料对他也没影响。我这些天在剧组,看得出秦郁上对他很关照,你看那小孩了没——”
薛晨风打断:“什么小孩?”
彭可说:“就是坐在秦郁上身边的那个小孩啊。”
薛晨风想起江棠承那张脸:“那小孩怎么了?”
彭可道:“秦郁上对他可好了,亲自带在身边,但我看晚上收工以后,那小孩好像上了江来的房车。”
“哦?”薛晨风似乎很感兴趣,又连吸了几口烟,在喷出的烟雾中缓缓道,“你帮我再做一件事。”
彭可一听这话就腿肚发软:“薛哥,算了吧。”
上次综艺那次事,原本他只是弄松道具板掉下来砸到江来,好让对方在镜头下出丑,谁想上面竟然有根螺丝,江来直接被砸晕了。他担惊受怕好一阵,幸好没出人命。
薛晨风阴戾地看他一眼:“你是想让乔阮知道,你把那些品牌方送他的奢侈品偷偷拿去卖?”
彭可面色顿时一僵。
薛晨风不紧不慢道:“这件事一旦曝光,你可不止要丢工作,很有可能会坐牢,我记得你有个就快结婚的女朋友吧。”
彭可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薛晨风在他肩上拍了拍:“别害怕,这次再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把那些证据还给你。”
彭可牙关打颤:“真的是最后一件?”
“是,最后一件。”
“行。”彭可一咬牙,“但像上一次那种会闹出人命的事我可不干。”
“放心,不会闹出人命。”薛乘风最后抽了一口,将烟蒂扔在地上,皮鞋狠狠碾了上去,“我就是想恶心恶心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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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这场戏的道具没准备好,秦郁上便把后一天的戏提上来拍。
看到拍摄单上的内容时,他目光微微沉了沉。
副导演问:“秦导,有什么问题吗?”
秦郁上道:“没问题,通知相关演员去准备吧。”
江来很快拿到了最新的通告单,临时调整下午拍摄的戏份。
这场戏中,医院收治了一名遭遇车祸的老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生命垂危,老人的女儿闻讯赶来,而儿子因为职业特殊,平时手机锁在屏蔽柜里,一直没接到电话,等辗转联系上赶到医院时,老人已经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这场戏需要好几个群演,秦郁上逐一说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来似乎听出他嗓音中不正常的沙哑。
他不由往秦郁上多看一眼。
彩排一遍后便正式拍摄。演员就位,场记打板喊道:“Action!”
“——让一让,让一让!”
担架床的滚轮飞快转动,与地面摩擦出令人心惊的尖锐声响,几道脚步跟随在侧,推床的医生高喊:“有个车祸病人,情况危急,快去叫主任!”
办公室里,宋岚坐在办公桌后,听到声音立即起身往外走,盛宁原本低头整理病历,闻言也跟着站起来。
那名车祸病人被转移到病床上,护士训练有素地插管戴氧气罩,但血压血氧还是不停往下跳,短短几秒时间里就断崖式下跌,鲜红的数值让人心惊。
宋岚用手电查看老人瞳孔,瞳孔扩散,呼吸脉搏都很微弱,她面色凝重。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孩从急诊室外匆忙跑进来,差点撞翻一辆医疗车,她脚步踉跄,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一名护士赶紧走过去扶起她,女孩长发散乱,包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一把扑到病床前哭喊道:“爸爸!”
宋岚对盛宁使了个眼色,后者把女孩拉到一边,病床边的围帘被刷一下拉了起来。
女孩如救命稻草般死死攥着盛宁的手:“医生,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
盛宁安慰道:“你别着急。”
女孩双眼含着泪,眼影被泪水模糊得满脸都是,身上还穿着套装制服,应该是刚接到电话从工作的地方匆忙赶来。
盛宁把包捡起来递给她,女孩眼神发怔,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如梦初醒般,从包里面翻出手机,手指哆嗦着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哥,哥你倒是接电话啊……”
电话迟迟无人接听,女孩眼泪哗一下流得更凶,尝试两次后她终于放弃,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喂,是张哥吗,你知道我哥在哪儿吗,我找不到他人……”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女孩瞬间泪如雨下,“我爸在小区门口被车撞了,已经送到医院。你跟我哥说别再做什么破项目了,让他赶紧来,你让他赶紧来,赶紧来!”
说完最后一句时,女孩几乎泣不成声。
盛宁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转身撩开挡帘,下一秒就听到一声让人触目惊心的“滴——”
心电监护仪上,老人的心电图随之变成一条没有波澜的直线。
“卡!”
秦郁上面无表情道:“休息十分钟。”
跟小周交代让他看好江棠承,秦郁上随即起身,冲一旁的副导演问:“有烟吗?”
这个副导演有烟瘾,平时休息时就喜欢蹲在棚外空地上吞云吐雾,闻言连忙摸兜:“有,有。”
“谢了。”秦郁上接过对方递来的半包烟,而后在周遭诧异的注视中走了出去。
江棠承仰头和小周面面相觑,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困惑——
叔叔/秦导这是怎么了?
十分钟后,秦郁上返回片场,接着讲戏。
江来站在旁边,闻着从秦郁上身上飘来的烟味,听着他微哑的嗓音,微微蹙了下眉。
下一场戏连接上一场,场景不变,仍是在急诊室里,女孩听到父亲死讯直接晕了过去,又被众人七手八脚抬到一张空床上休息。
场记打板:“Action!”
宋岚刚叫人下死亡通知书,又把盛宁叫到一边:“我听说费用又是你垫的?”
盛宁没有否认:“刚才护士要交费的时候那个姑娘情绪挺激动的,又不知道她哥什么时候能到,我就先垫一下。”
宋岚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盛宁,我还是那句话,做医生尽到本分就好,不要投入过多感情,更不能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盛宁微微一笑:“我知道的,老师放心。”
宋岚转身刚准备走,一个年轻男人急匆匆跑进来,正是女孩的哥哥。
宋岚看了眼手表:“这都半小时了。”
病床上,女孩挣扎着坐起来,死死盯着他:“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哎呀,我手机锁在屏蔽柜里没听见,同事跟我说我立刻就赶来了。爸呢?”那男人四处看,“爸在哪儿?”
女孩忽然“啊”地大叫起来,拎起提包不顾一切地往男人身上抡去,歇斯底里大喊:“你为什么要做那个破项目,连续几个月不回家,平时联系不上你就算了,为什么连爸出事都联系不上你!现在爸爸走了,你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爸爸还要你这个儿子干什么?!你滚你滚啊!”
盛宁静静注视这一幕,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头对上宋岚的目光。
“把钱要回来。”宋岚不带感情地说,“然后来办公室找我。”
这场戏最后的画面是那男人抱头蹲下,脊背弓起号啕大哭的颤抖背影。
这两场戏情绪表达都比较激烈,拍摄时片场一片安静,喊卡后大家也久久无声。
一个工作人员把饰演哥哥的男人从地上拉起来,副导演走来夸奖演得不错,还让两个群演留了联系方式。
两场戏顺利拍完,江来从角色里抽离,往监视器后看去,可惜被机器和来来往往的人遮挡,他只能看到秦郁上一截衣服。
“哥。”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江来回头,就见裴颂走了过来。
裴颂旁观拍摄,抽着鼻子真心实意地道:“你们演得真好。”
“去外面说。”江来同他一起往摄影棚外走,“你感觉怎么样?”
一天下来,裴颂坐立不安,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无数目光,故而他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漠,把一切跃跃欲试前来搭讪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做演员要和导演沟通,和其他演员对戏,还要服化道那么多人打交道,他光看着都止不住冒汗。
裴颂悻悻道:“我还是继续当模特好了。”
江来也觉得以裴颂的性格可能走秀拍广告更合适,没必要强迫自己做不合适的事:“那就跟你经纪人说。”
裴颂苦着脸:“我经纪人不听我的,再说这是我老板的要求。”
江来道:“可你才是真正做决定的人。”
社恐形成原因有多种,多数与童年时期不愉快经历有关,江来不知道裴颂的过往,也无意打探他的隐私。
“无论是职业规划还是人生选择,你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人。”江来看着裴颂的眼睛,“不要怕,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相信你经纪人会好好考虑的。”
裴颂下意识问:“那他万一不考虑呢?”
江来道:“那我会建议你换个经纪人。”
裴颂愣了几秒,眼神一点点亮起:“万一,哥我是说万一我经纪人不同意,那我能跟他解约让钱哥带我吗?反正他手底下就你一个人,再加我一个也不多。”
“我没意见。”江来笑道,“不过你要自己去跟钱司壮说。”
裴颂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握了握拳,下决心道:“那我现在就给我经纪人打电话。”
他在江来鼓励的注视中拿出手机,拨通经纪人电话:“我在剧组,不行,我没法拍戏。”
经纪人大概在那头劝他,裴颂道:“如果老板不同意我就解约,总之拍戏我干不来。”
啪一下,裴颂挂断电话,长长舒了口气:“好爽啊。”
江来失笑,拍拍他的肩:“有空去看看医生,不吃药也可以做心理咨询,也不必每次都去医院,线上就能做。”
裴颂目光闪动,静静注视着江来。此刻正值傍晚,衬着天边绚丽的晚霞,江来望过来时表情柔和,眼神却很有力量,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好看来形容。
裴颂不由酸溜溜地想,江来的那一位到底是谁啊,运气可真好,肯定是祖上积了大德。
他心里猫抓似的,没忍住又问出口:“哥,你家那位到底是谁啊,你跟我透露透露呗。”
江来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扬了扬唇:“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啊?”裴颂一头雾水,“什么叫确定啊?”
就在这时钱司壮走过来,打断两人的对话:“到处找你们呢,站在这儿干嘛,能走了吗?”
这地方裴颂一刻也不想多待:“能走了。”
江来沉吟片刻:“你们带崽崽先回去吧,我再待会儿。”
钱司壮狐疑道:“你今天戏份不是已经全部结束了吗,还呆着干嘛?”
江来说:“我有事。”
钱司壮追问:“你有什么事?”
江来深深地看他一眼:“好奇害死猫。”
钱司壮:“……”
他多嘴问那一句,还不如回去跟老师视频:“行,那我们不管你,先走了啊。”
钱司壮带裴颂和江棠承走了。江来目送房车开远,才慢慢踱回摄影棚。
打着灯的摄影棚里亮如白昼,秦郁上正在给下一场戏的演员说戏。江来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周见到他略微吃惊:“江老师,你还没走啊?”
江来冲他笑笑:“我再待会。”
“哦。”小周说完便把头扭了回去。
相比钱司壮,小周有个明显优点就是从不多问,这一点很让江来欣赏。
江来抱臂站定,目光垂落,一眼看到搁在监视器后头的那半包烟。
他眉梢微挑若有所思,很快又将视线重新移回秦郁上的身上。
片场内工作人员来往走动,背景喧杂吵闹,秦郁上如定海神针般站在人群中央,正亲身上阵示范走位和动作,表情是工作时一惯的严肃和沉稳,不仔细看并不会发现与往日的区别。
讲完戏,秦郁上走回监视器后头坐下。江来一半身体被机器挡住,他并没有看见。
说得有些口渴,秦郁上拿起手边水杯,正要喝才发现已经见底。
他冲后一抬手,小周立刻麻溜地接过来,正要去添水时被江来阻止。
江来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我去”,沿摄影棚边缘绕了一圈走到休息室,在饮水机下给秦郁上倒水。
水杯装满后他又沿原路返回,把杯子递给小周,下巴点了点,示意小周拿给秦郁上。
小周头顶冒出一串问号,但依旧没多问,按江来示意的,俯身把水杯递给秦郁上。
秦郁上全程背对两人,并未察觉,接过后喝了一口。
水温不冷不热,刚好入口,从干渴的咽喉咽下,如甘泉般一直滋润到了他心里。
这场戏拍完已经是晚上,工作人员扫尾准备收工,秦郁上没着急走,拿起那半包烟,走到片场外一处无人的空地,按下打火机。
火苗在风中摇曳,秦郁上嘴里叼着烟,凑近正要点燃,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一道修长身影从浓重的夜色里一步步走到眼前。
看清是谁后,秦郁上微微一怔,手下力道一松,打火机瞬间熄灭了。
他记得江来戏份已经结束,将烟从嘴上取下,打火机也收起来:“还没走?”
江来不答,反而道:“没事,你抽吧。”
“不抽了。”二手烟不健康,秦郁上不想熏到江来,顿了顿又补一句,“我平时也没抽烟的习惯。”
江来问:“那今天怎么抽了?”
空地上没架灯,唯一的光源便是几十米外的摄影棚。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秦郁上似乎勾了下嘴角:“你想听?”
江来侧头去看他:“你说我就听。”
秦郁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抬起头。夜空辽远,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星星吗?”
江来顺着看去。影视基地位于城郊,远离市区没有污染,视野非常开阔,能看清深蓝夜幕中散着的点点繁星。
其中,有三颗星格外闪亮,组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等腰三角形。
江来眯眼辨认,很快道:“夏季大三角。”
在秦郁上惊讶的注视中,他伸出手,在虚空中勾勒出那个三角的形状,每个顶点分别停顿,一一报出名字:“牛郎星、织女星、天津四。”
秦郁上震惊的表情不加掩饰。
江来收回手,似笑非笑地问:“看我干吗,我知道很奇怪吗?”
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湖中,秦郁上眼底泛起难言的情绪,几番变换,最终归于沉静。他往那三颗星的方向看去,过度使用的嗓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格外低沉:“你听过一种说法吗,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星星。”
江来平静地回道:“听过。”
“其实我以前是不信的,人死了就死了,跟星星扯什么关系。”秦郁上似乎嗤了一声,稍一停顿后才道,“但我父亲去世后我就开始信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想,想他会是天上那么多星星里的哪一颗。”
江来凝望着漫天星光,像是在回答秦郁上,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
秦郁上目光微微闪动。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周遭气氛安静下来,只有附近草丛中长长短短的虫鸣,以及背后摄影棚里断断续续的人声。
沉默片刻,秦郁上才继续说:“我父亲也是车祸去世,那时候我正在山里拍戏,差不多三个月没回山里信号不好,出事后我妈给我打了无数电话,最后辗转联系上我,我便立刻往回赶。”
一顿,秦郁上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做了个深呼吸:“可惜山区路远,好不容易进入市区又遇上晚高峰堵车,在离医院三公里的时候我终于等不及,跳下车沿人行道一路跑到医院。”
那是他这辈子跑过最长的一段路,时隔六年仍仿若昨日,他清楚地记得那种感觉,在奔跑中周遭一切都成了模糊虚影,耳边风声呼啸,心脏不堪重负地疯狂跳动,仿佛随时可能跃出胸腔。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再跑得快一点。
然而就算拼尽全力,他也没能见到秦霆焕最后一面。
等到医院后,等待他的是秦霆焕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以及哭昏在病床前的梅瑛。
江来从秦郁上反常的举动中已经有了猜测,此刻听了这番话,仍然觉得胸口发闷。
秦郁上把那根没点燃的烟放在鼻端嗅了嗅,似乎想从浅淡的烟草气味中寻求某种慰藉,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后来我听护士说,我父亲一直坚持不肯闭上眼,大概就是想等我到。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赶到了,他会跟我说什么?”
江来眼前浮现出另一道身影,他凝视着虚空缓缓开口:“我想,他会跟你说好好生活,永远不要放弃你所热爱的。”
秦郁上摆弄香烟的动作顿时一僵,喉头哽咽,一时间竟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江来给足他时间,直到察觉身侧的人不再紧绷,呼吸也恢复正常频率,才继续开口道:“你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才出国的?”
秦郁上朋友圈里的那张星空照片,再结合他当年出国的事,江来猜了个七七八八。
“嗯。”秦郁上声音轻缓,“我父亲去世后,我妈状况不好,我怕她睹物思人就带她出国,最近才回来。”
秦郁上不是沉溺于过去的人,只不过今天这场戏让他触景生情,他才会想借尼古丁放纵一把。
然而此刻他发现,原来还有比尼古丁更管用的方式。
那根烟在掌心揉成一团,秦郁上忽然道:“江来。”
这一声不高也不低,却温柔缱绻,江来冷不防愣了两秒:“嗯?”
“我第一次知道你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挺特别。”秦郁上仿佛记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唇齿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江来,将来,是说人要永远向前看的意思吗?”
夜色掩盖了江来瞬间的惊疑,他很想问秦郁上第一次听说他名字是在什么时候,即将开口的瞬间又被打断。
“江来。”秦郁上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紧接着问,“是谁给你取的?”
江来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轻声说:“我父亲。”
秦郁上心道能取这样一个名字的人必定是个豁达又睿智的人,他随后想起江来的父亲已经去世,便转移话题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江来抬头望着远方天空,隔了一会才道:“平阳县。”
平阳县是岚城下属的一个县城,秦郁上没去过,但听说风景优美人杰地灵,他侧头看着江来,心道果真不假。
“平阳县。”秦郁上轻声重复这三个字,仿佛要牢牢记在心里,忽然又喊道,“江来。”
江来歪头看去,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困惑表情。
秦郁上促狭一笑,语调却明显轻快:“江来。”
“是,导演。”江来终于忍不住笑着应了,“我在呢。”
秦郁上哈哈大笑起来,伸长手臂做了个舒展的姿势:“今天话有点多,抱歉,叫你看笑话了。”
江来记得这是他晕血那一晚同秦郁上说的话,此刻被秦郁上学舌。
他有些无语地投去一眼。
秦郁上又学着他问:“你看我干吗,我不能叫你名字吗?”
江来:“……”
秦郁上却忽然收敛调笑的表情,盯着江来看了好一会,认真地说:“早点回吧,我叫车送你。”
回到酒店房间,江来简单洗漱,给江棠承热睡前牛奶。
江棠承刚洗完澡,顶着一身湿漉水汽从卧室跑出来,顿时满屋子都飘着橙子沐浴露的气味。
微波炉嗡嗡运转,江来站在料理台前发呆,直到小孩踮起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爸爸,你为什么也发呆?”江棠承问。
江来注意到小孩用了“也”字,俯身把他压着的睡衣领翻出来,问:“还有谁发呆?”
江棠承歪了歪脑袋,回忆白天在片场的一幕:“导演叔叔啊,白天我叫他,他也好一会没反应。他是不是有心事啊?”
江来惊叹于江棠承心思的细腻:“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呀?”
生离死别,江棠承这个年纪还理解不了,江来也不想让他过早知道现实的残酷。
索性江棠承也并不是真的要追求一个答案,听说秦郁上心情不好,漂亮的眉心顿时拧出小疙瘩:“那他一个人呆着吗,多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