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吕瑛嫌弃下雨后路面泥泞,不愿自己走路,大家可是争着抢着要给孙少爷当坐骑呢!
他们心中狂呼:孙少爷,骑我!我肩膀宽!我走路稳!
然后他们就看到吕瑛一皱眉,警惕道:“你们一起说好话,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所以才先拿好话来哄我的?有事直说,别搞这些。”
众人:……
明明都是真心在夸老板,却一不小心就触发了老板的疑心病,这可咋整。
一口气多了六千的人力,虽然已经有点赶不上春耕了,但还是紧急补种了许多菜田,还有种桑,再有就是修池塘河渠等水利,总之不会让人吃白饭。
刘紫妍看了几天,见定安县衙有足足的粮食包下这六千口人的饭,也没有把他们的劳力往死里用,便彻底安了心。
然后吕瑛便召见了她,询问秋瑜的状况。
刘紫妍一怔,便叹道:“秋少爷他说湖湘之地的洪灾不简单,若要破局,让留在那里的百姓不至于太苦,田地不被兼并,就得有个人护着罗千户修堤赈灾,最好是能给盐帮一个厉害,震慑他们。”
吕瑛轻轻道:“所以他还是去蹚浑水了。”
秋瑜真是个大笨蛋。
他挥挥手:“刘小姐去休息吧,待风雨歇了,我便派人送你回湖湘,届时要请你在路上,替我给两广总督带封信。”
刘紫妍下意识想问什么信,却又不好意思多问,她只是下意识想,听闻吕家在南海、沿海的权威比藩王更甚,如今吕瑛又有信心与两广总督对话,可见吕家势力之大,那盐帮在他们面前,怕是什么都不算,连曹家在此处都不能与他们相比。
吕瑛当晚便启程去找吕房,请外祖亲笔写一封书信。
吕房本是在雕一个形似沐跃的小木雕,巨大的细犬兔子趴在旁边,狗爪子扒拉一只小球。
见外孙前来,兔子过来摇尾巴嗅闻,吕房淡淡道:“写什么信?给谁?”
吕瑛拿出早就备好的稿纸:“用您的字迹抄一遍就行了。”
吕房接过稿纸,看了其中内容,再联想湖湘之地发生的事,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他捏了捏鼻梁。
“帮你是可以,但是海飞奴,外祖有件事,已经想说很久了。”
吕瑛不解,但还是坐好:“您说。”
吕房严肃道:“动太多脑子容易不长个,你娘七岁的时候可比你高一个头。”
吕瑛大怒,果断指着吕房:“兔子,舔他。”
外祖有洁癖,被狗舔一下要泡一个时辰的澡。
两广总督孙尧斯还真见过吕瑛,因为作为皇帝放在两广的马仔,武官一系出身的他虽然没像刘千山一样被当地豪族压制,但朝中有诸多文官都暗地里有海船在赚海贸的钱,这家违法乱纪的有背景,那家强抢妇女的还是有背景。
孙尧斯光是收两广的农税都收得鼻子快歪了,海上的商税那更是全靠抱吕家的大腿,才每年能从海商手里扒拉出固定的数额交给朝廷。
所以吕瑛满月的时候,孙尧斯还特意送了一箱子金银美玉,大把银票,亲自上门道贺。
可怜孙总督晕船,坐海船去琼崖岛的路上吐得和傻子似的。
等两家交情好了以后,孙尧斯也知道了吕瑛是吕家孙辈里的独苗,那么不出意外,以后的南海王便是这孩子了,所以吕瑛每年生日,孙尧斯都会命人送重礼。
便是姓孙的不会一辈子在两广做总督,可他家也有跑海的商船,海边的倭寇又指望吕家去打好为朝廷省一笔军费,交好一下,不寒碜。
只是孙尧斯没想到的是,吕家难得主动和他联系,竟是和湖湘之地有关。
让夫人招待那黑瘦得不像官家小姐的刘紫妍,孙尧斯展开吕家信件,就被信里的内容震了一下。
信的文采不错,起码是举人润笔过的,若论灵气则不逊往年的状元郎们,搭配吕房那手剑意凌厉的好字,孙尧斯恨不得将这封信裱起来给儿子一天抄三遍。
只见这信开篇直抒湖湘水灾的内情,又言明圣上已知此事,作为皇上的下属,我们应有为老板分忧的主人公意识,因此出于同僚之情,吕家特来提醒孙总督,打击盐帮背后的曹家对我们有好处。
再有,因为曹家妄图扩张势力,勾结的几个武林门派,有几个会伪装成倭寇来碍我们吕家的事,你孙总督家前阵子不是有艘船被倭寇劫走了么?根据我方调查,那伙人和曹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曹家在湖湘搞事,在两广搞事,在南海搞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如我们借此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也不算无缘无故的出手。
至于事成之后么,那曹家原本想要兼并的土地……我们家也不全要,把几座荒山给我们种果子,当做在内陆的地盘就好,其余的孙总督可自便。
一封信声情并茂,孙尧斯怎么看,怎么分析,都觉得吕房这封信写得对哇,占曹家便宜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实在可惜!
好吧,那他就帮刘千山一把,先给皇上递个折子,再派兵给罗大虎。
两省的兵力一起出动,就不信那盐帮能继续张扬,而曹家肯定也会有所收敛,他就可以捞好处兼并那里的土地啦!
吕瑛凭一封信搅弄风云,顺手又把秋瑜和他说过的有好矿的地儿给圈到自家。
连矿工都好找,被淹的四县里有的是人要找活干养活自己,荒山附近也真的可以种果树、开农田。
小人家想到一半,开始打瞌睡,便赶紧躺下睡觉。
待到第二日,定安县购置的猪牛羊鸡鸭的崽子也到了,还有一批兔子,这些东西养肥了能吃肉,下水能卤,油脂能做皂,皮革、羽毛也都有用,兔子则是秋瑜推荐的、帮助小农致富的小牲畜,也可以让人试养一批。
钱阿全等人早就根据搜集到的户籍信息,上各家各户询问有谁愿意养牲畜的,官府会发牲畜的幼崽,每年再统一收购,只是有意的人家也许登记,且做好一定用心养的保证。
这些年轻官员做事自然不是完全周全,好在精力都足,又肯努力去干,虽是第一次处理这些劝农养殖的事,但也算办得妥当。
吕瑛前阵子淋了雨,忙完以后就发了低烧,在家闲闲养病,本以为此事可以丢给马仔们自己办好,谁知马仔还是找上了门,说了一件为难的事。
“孙少爷,出事了。”
吕瑛低烧几日,好不容易精神一点,最常用的大夫阳盛子跑去了湖湘,七星观便派出观主的大弟子竹因子给他看病,几碗药下去,终于有了点胃口,正靠着床头喝粥时,钱阿全就来了这么一句。
此事却和定安县近半年一直在修水利有关。
琼崖岛是大海岛,淡水资源没有内陆那般丰富,若要推进农耕,修堤坝、挖河渠便势在必行,金银率领的那支建筑队主要任务便在于此,其中一条河渠便在定安县、文昌县交界处。
水资源是珍贵的,但两县这些年通婚交好的也不少,对面有一小吏送信过来,询问能否用水时,钱阿全心想靠河的也就是两个村子,便是用水又能用多少呢?当即满口应下,那小吏欣喜,还送了五两银子作为水费,算是意思意思。
这原本是好事的,可定安县在河渠的上游,文昌县在下游,有一日对面的地主过来商议桑田事宜时,便发现定安县有一处堆肥的肥坑在河渠附近,当即大怒,因为这位陈老爷平时住城里,难得来乡下收租,喝的便是河渠的水,谁知道这儿离粪便那么近啊!
陈老爷的宗族里有当官的,有跑海的,还有同样是地主的,有个女婿还是吕家护卫队的,是附近很有名的豪杰,他自忖和吕瑛也算半个自家人,胆气一壮,便带着家丁打上那处肥坑后边的村子,要他们换个地方堆肥。
吕瑛:“然后呢?”
钱阿全:“河渠便是那村里的壮丁挖的,他们自然不愿意挪位置,所以两边就打起来了。”
此事官府没出手,护卫队也不肯动,因为陈老爷在护卫队看来的确是自己人,连陈均家里都和陈老爷沾亲带故的,只是若村民要维护自己的河渠,谁也不能拦着,于是县里真正能做主的竟是都作壁上观。
可南方本就民风彪悍,因资源稀少,为了多给自家扒拉一点,村与村之间打起来是常态,死个把人都是正常的。
吕瑛:“死人了?”
钱阿全默默跪下:“是,死了两个人。”
这才是他不得不向吕瑛汇报此事的原因。
“谁死了?谁动的手?”
“陈老爷的三儿子死了,动手的是符乙村的符多多,因为符多多的爹被陈三带人打死了,符多多杀了陈三,陈家又要符多多偿命,然后符甲村的符老汉也带着盐工们过来撑场子。”
吕瑛轻笑一声:“这样的小事也能闹出人命,你们可真行。”
他摇了摇铃,便有仆妇小厮进来伺候,分明已是五月底,琼崖岛上许多人只穿一件衣都会嫌热了,吕瑛却穿了两件,看天色不错,没让带伞,只带了遮阳的幂篱。
小人家讨厌晒太阳。
钱阿全来找吕瑛前,已想出处理此事的法子,无非是借姜平这个级别的大管事去说和,大家各退几步,把事平了,只是想着出了人命,怎么也要请示老板才能走下一步,却不料吕瑛要亲自过去,便担心起来:“孙少爷的身子还没养好,这去定安县一路舟车劳顿的……”
吕瑛淡淡道:“你处理不了这个事,还得我去。”
见钱阿全眼中有不服,吕瑛问他:“阿全,别的我不说,在陈三把符多多的爹打死时,你为何不秉公执法,让他偿命?”
钱阿全一怔,随即别开头:“若我动了陈三,陈老爷一路找人情,吕家水军内部恐有非议,认为孙少爷不解人情。”
做马仔的不该给老板添麻烦,这不是应该的吗?
“不解人情又如何?是吕家给他们粮饷,带他们打倭寇,带他们在海上驰骋,难道他们闯了祸,我连罚都不成?那到底谁才是军主?”吕瑛让小厮拿出鞭子,翻手便在钱阿全脸上一鞭,“所以我才说,阿全,你处理不了这件事,此事要罚的不光是他们,还有你!”
“去把《禹律》背好,我改日抽查,若你答不上来,我抽死你!”吕瑛说话还是柔柔的,软软的,仿佛一朵棉花糖。
钱阿全却知道,吕瑛说会抽死他,那就是真的会往死里抽。
他耳边又响起了水声,那是娘投水的声音,爹为了帮穷苦人打官司,被另一个官家少爷活活打死后,娘便也不活了,那时他不信《禹律》,认定人间没了公道,可如今,他却成了那“官家公子”的帮凶,所以作为神裔,吕瑛难道不该罚他吗……钱阿全捂住脸上的鞭痕,看着吕瑛小小的背影,心中竟是好奇,吕瑛要如何处置此事,他要如何维护公道。
吕瑛却是将此事作为一件需要郑重对待的大事来办了,他首先前往定安县,先去县衙大堂,这里聚集着钱阿全、王周周、杨添胜、陈均,以及科菲为首的几名护卫小头领。
吕瑛提着鞭子过去,先一人来一鞭。
“一群废物。”
王周周跪得最利索:“属下无能,劳动孙少爷。”
其余人也觉着自己碍着养病的孙少爷不该。
吕瑛却说:“你们废的不是惊动我,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来找上级要主意是对的,你们错的是别的。”
稍后,吕瑛命人将涉及此事的陈老爷、符多多都缉拿,接着将定安县的百名护卫全部召集。
白鸽印虽不如鲲鹏印能驱使吕家六千名水军,以及其背后数万名掌管后勤的人,但在定安县,与神谕也不差什么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吕瑛坐在县太爷的圈椅上,阳光落在菜市口,晒得他的小脸发红。
“按《禹律》,陈大有为了占据符乙村的水渠,纠集乡民闹事,应杖五十大板,打!”
有与陈老爷面貌相似的两兄弟过来,跪下对吕瑛苦苦哀求:“打不得啊,孙少爷,老父已快六十,这五十大板下去,他一定受不住的啊!”
吕瑛冷笑:“你们借着吕家的名头作威作福时,怎么又没想到这一出了?我要不查都不知道,原来你们爹借着儿子是吕家水军的名义,在文昌圈了那么大的地!”
“陈均,你去打!”
吕瑛要陈均亲自行刑,此举却是告诉陈家,若今日陈老爷死了,这事就只是他们一家的事,可若是他不死,那就是所有陈姓族人的事!
五十杖下去,陈老爷断气了,陈二一直被科菲等其他护卫驾着,心中不忿,破口大骂:“吕瑛,我陈家两兄弟为了你们吕家在南海的霸业,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你只为了几个贱民便要杀我父,你难道不怕其他兄弟们寒心吗!”
“贱民?”吕瑛咀嚼这个词,只觉得可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吕家若只想赚钱,凭我们的本事哪里的钱赚不到!我们养这么多水军是为了什么?我外祖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连子嗣都没留下,便和我的太外祖母一起战死海上,尸骨无存又是为了什么?这些年来,朝廷视琼崖岛为蛮荒之地,倭寇可是我们家拿命在挡!”
“若吕家没有一代又一代的战死,这片海域上不知多少跑船的要对倭贼下跪,而你,也不过是倭刀之下的死人,哪里还有命在这指着百姓说人家是贱民,到底谁贱啊?”
他走到那些围观的护卫和百姓面前:“你们说,是陈大有和他几个儿子贱,还是老百姓贱!”
符老汉站起来,大吼:“当然是陈大有贱!我们清清白白靠一双手挣饭吃,我们是挺直腰板的人,我们不贱!”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没错!水渠也是我们流着汗挖的!”
“我们好心让陈大有的人用我们的水,陈大有却不许我们用自己挖来的水,还打死了符多多的爹!”
民情激愤,巨大的人声和指责朝陈家兄弟涌来,陈大拉住陈二,恨不得给这个蠢货一巴掌。
心里觉得百姓贱就行了,在这个当口说出来做什么!尤其是吕家乃神裔,你一个凡人指责神裔又是要做什么!简直是作死!
可陈大心里再怎么骂,吕瑛不在乎,他只是心里纳罕,要知道半年前他与秋瑜来到此处时,人们还浑浑噩噩,麻木得一如栏里的猪羊,现在他们却都觉得自己是人了,对于这样的变化,他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大概是有点活没白干的欣慰?
吕瑛回身,对姜平说:“废掉他们的武功,扔去修路队,若有人要求情,就让他们来找我!”
姜平应是。
他走到符多多面前:“按律法,若家中有人被杀,应上报官府,而非私自报复,只是念在钱阿全等人本次顾及陈大有的宗族势力,没能秉公处置,我便放你一马,不用偿命。”
符多多是个皮肤黑里带红的少年,看起来二十来岁,听到吕瑛如此说,他眼前一亮。
“但活罪难逃,你也要去修路队,我要你们修一条从定安县到文昌县的路,道路需通畅平整。”吕瑛说完对符多多的处置。
又对诸多百姓说:“我吕瑛来此,是为了给诸位公道,也是要给县衙做靠山,让他们敢于主持公道,此次定安县县衙没能秉公执法,这不是他们自罚三杯就能过去的,我会令他们每人耕一亩地,收成出来后,要他们亲自送往符乙村。”
他扫县衙众人:“西瓜、南瓜、丝瓜、苦瓜自选,可有异议?”钱阿全躬身:“心服口服。”
杨添胜和王周周也无异议,只有陈均,他神情复杂,弯腰:“是,孙少爷。”
陈均想,这就是……神裔吗?绝对公正,且内心果决。
说实话,吕瑛处理陈家并不会激起围观护卫队心中的愤懑,因为跟着吕瑛混久了,他小人家身上的神裔滤镜就越来越厚,如今神仙后人显慈悲心,为穷苦百姓主持公道,实在是很符合大众心里的“神设”。
便是有人要和陈大有一家感同身受,吕瑛也有招等着他们。
当晚,吕瑛灌下一碗药,在大夫竹因子只差没跪地求他去休养的哀切神情中,小人家找到吕房,要来了鲲鹏印,以自己的名字加鲲鹏印章召唤吕家下属八名水将。
这八名水将有管内务的,比如老管家、薇妈妈、岚釉和姜平,还有四名常年与吕房跑船,与他一起抵御倭寇,维护航路太平的,分别叫吕大水、陈山湖、顾血、张清衣。
八人难得汇聚一堂,吕大水问姜平:“此次是孙少爷第一次动用鲲鹏印,老姜,你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吕大水是管情报的,自然知道吕瑛处置了陈大有一家,还废了两个护卫,但这是小事,八大水将除了跟随吕瑛的姜平,其余人都没当回事。
姜平神色复杂,他想起定安县那些意识到自己不是牲畜而是人的百姓,想起吕瑛在陈大有一事后,定下的新规。
他咽了下口水,看着随吕房一起步入屋内的吕瑛,心想,有大事要发生了。
都是吕家水军的账簿。
姜平翻着,先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当他翻到某一页时,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账不对。
如今流行的都是流水账,若有人想要贪墨财物,做假账夸大某些实物的价格,做到账实不符很简单,且因为吕家水军消耗大,做手脚也容易。
吕家府内用的却是吕晓璇走前留下的表格记账,且分类完善,有自查机制,吕房和吕瑛按时看一看,被贪钱的概率便低得多。
吕家水军的账务改革却是一直拖着的。
接着吕瑛又发下一些他人以吕家为民欺良占田的事,虽都是零零碎碎,有的性质看似不严重,但堆积到一处时,却是真的触目惊心。
吕家几代积累了庞大的财富,但一个势力该有的蛀虫也全都出现了。
八大水将越看越心惊,都不知道吕瑛从哪查来这些东西。
吕房低头看外孙:“看来在和那条小泥鳅绕岛游玩时,你做了不少事啊。”
吕瑛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我精力有限,身子也撑不起常常往外跑,难得出门一趟,自然不能浪费。”
体察民情、考察乡间百态才是吕瑛的附带收获,他上次出门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查账。
他从五岁开始学习管账,懂得越多,发现的问题就越多,只是吕瑛隐忍不发,后来注意力又被王大胖之死吸引了去,等对付完王老爷,他又武功被废,和外祖怄气、被母亲带出去游览各地,一件事赶着一件事,这账务还是拖到了今日才能处理。
老管家资历最老,也最先发言,他起身对吕房、吕瑛跪伏:“奴有罪,竟不知疏漏已大到如此地步。”
原本秉承着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老管家抓大放小,虽管理内务时也有处理些做得过的,却没料到那些“小”积累起来是如此可怖。
吕房一叹:“若非海飞奴机警,这些事到了发作时,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他低头看吕瑛:“如何处置?”
八大水将也看向吕瑛,如果说吕房还有其他子嗣,恐怕他们都不会如此关注总是病歪歪的吕瑛,可问题就在于吕家的孙辈里只有这一根独苗,下一任南海王除吕瑛外再无他人,他就是琼崖岛的太子爷!
所以这事吕瑛可以揭出来,也有处理的权力。
吕大水是南海群岛的野人出身,他忠于吕家一是为信仰,二是因吕房将他带出了原始社会,可谓真正的“父亲”,作为水军中掌刑罚之人,他最先表态。
“孙少爷说怎么处置,我吕大水都跟着!”
军师陈山湖还有犹豫,他认为吕瑛太小,他提想法只能说建议,真正的主意得等老家主拿。
顾血和张清衣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些问题若要全部解决,便是不伤筋动骨,也要大放血,最稳妥的处理方式还是对祸首下狠手,对其他人小惩大诫。
然后吕瑛扔出一份名单给吕大水:“第一页的,全部砍头,抄没家产。”
光第一页的名字就有六十个,相当于吕家六千水军、上万后勤的庞大队伍中,所有参与贪污且贪墨超过五百两的,还有借着吕家名头横行琼崖岛的全部都得死,一个不留。
“第二页的,废掉武功,发往修路队,我要琼山到文昌的路在三个月内就修通,正好缺不用给工钱的力工。”
“第三页的人,他们的财产和收入不符,但我没空慢慢查,都丢进牢里一个个的审,若是真不清白,贪污索贿超过五百两的砍头,没超过的去修路。”
这狠劲连野人吕大水都一个踉跄。
他对人命没大部分禹朝人那么慎重,此时也结结巴巴:“不、不好吧?”
吕瑛点头:“的确不好,所以这页名单上有些在军中还有点体面的人家,就用更委婉的法子让他们死吧,姜平,那些名字上画红圈的,由你带人去暗中杀了,别张扬就是,但要有人问起,我们也可以直接承认,毕竟吕家本就占理,还给他们留颜面,已经够意思了。”
至于名字上没有画红圈的,那都是要拖到菜市口砍头的人,吕瑛认为有些人不公开杀掉,老百姓内心积攒的对吕家的怨气就不会消弭,这是绝对不行的。
吕家没有义务因为这些蛀虫而玷污几代人用命打下的名声。
姜平也一个踉跄,吕家的确有一队以姜平为首的刺客,平时姜平带着,自吕瑛开始管账,姜平也被调拨给他,算是吕房对继承人的保护和培养。
可谁能想到吕瑛拿定安县时没动他们,秋瑜离岛时也没动他们,现在却要他们把剑锋对准吕家水军内部。
八水将全都看向吕房。
老大,您外孙是不是太狠了?
吕瑛对吕房说:“外祖,现在我们还能收拾得动这些人,承担得住惩罚他们的代价,如果不趁现在动手,等他们成为附骨之疽,甚至是吕家水军的一部分,那我们就得刮骨疗伤才能治愈顽疾了。”
“过于软弱只会把毛病拖到必须使用雷霆手段的地步,现在动手,好歹能震慑住一些脑子不清楚的人,让另一些人能留住性命。”
这话被吕瑛说得杀气腾腾,甚至眼中都冒寒光,但又微妙的带了点仁慈。
众人:这么一说,你使劲磨刀还是为了那些人好咯?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吕房被吕瑛说服了。
吕房是常年在海上厮杀的南海王,若将他这些年亲手砍掉的倭寇、沉掉的海船上的人命算在一起,上千条人命是有的,他的骨子里自然也有股狠劲,他冷冷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照海飞奴说得办!此事由我亲自操刀。”
说着,吕房站起来,深深望着外孙,他没有说的是自己也有私心,这些被吕瑛查到的人既然做下贪污钱财、勒索威逼等事,对吕家必然是不忠诚的,海飞奴身体不好,以后接手吕家时,若是还要处置这批人,肯定身子骨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