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 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8-09

兰缪尔等了五六天都等不到军队归来,忍不住有些焦心。
但前线的传讯兵在第六天回来了,眉飞色舞地描述了魔王大发神威,魔息如漆黑的海浪般遮天蔽日的光景。
于是兰缪尔多少放下心来,耐下性子继续等。
到了第八天,军队在深夜归来。
当时兰缪尔已经睡了,夜半突然被骑兵在营帐内卸甲的叮咣声惊醒。
还没缓过神,大帐猛然被掀开。
熟悉的低沉声音传来:“都出去。”
魔王的声音嘶哑而沉重,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兰缪尔一下子就清醒了。
大帐内的亲卫和侍从们,纷纷退了出去。兰缪尔随手抓了件披风往肩上一搭,匆匆往外迎上:“吾王……”
他把隔开内帐与外帐的白幔子一掀,就看到昏耀脚步凌乱地走来。
兰缪尔心里猛地一跳,隐约意识到不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魔王突然一个趔趄。
这下可不得了,昏耀直接往下栽倒,竟把旁边的兵器架都撞翻过去,长矛短刀哗啦啦倒了一地!
“吾王!?”
兰缪尔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下意识去扶,同时张口要喊——
昏耀却猛地抬起手臂,狠狠捂住了他的嘴!
“别声张。”魔王沙哑道。
黯淡的一点火光从营帐外隐约透进来,兰缪尔借着这点光看清楚了,昏耀的状态明显已经差到极点,唇色青白,面色惨淡得像个死尸。
他的手也触碰到了昏耀覆盖着鳞片的身体,竟然烫得像是有火在烧。
兰缪尔心惊胆战,压低声音:“您受伤了?”
昏耀额前的乱发全被冷汗打湿了,目光也有些涣散。
但他神智还算清醒,勉强抬手,食指冲兰缪尔嘴上点了点:“别喊,多古很快会过来。”
作者有话说:
以及一个设定调整: 原设定是主cp先do后i,昏耀与兰缪尔发生关系后逐渐断掉了与其他合化伴侣的关系,同年就不再有其他伴侣了(以13章硫砂的情节为限,其实也就是一个冬天的过渡期)之后才开始感情线。 我个人觉得有个改变的过程比较符合逻辑,但前两天和责编聊过之后确认晋江对于这方面有要求,主cp存在关系之后,哪怕当时两人还不是情侣,彼此也不能再有其他关系,并且就算主角设定是古代的皇帝也是不能有实质后宫的。因此将“逐渐”的过程去掉,剧情本身没有修改,不用回头重看~

多古很快匆匆赶来。他一进帐,就苦着脸嘟囔起来:“哎呀,吾王!您又……”
话说到一半,老巫医的声音卡住了。
大帐深处的床席上,那个银灰长发的人类将魔王抱在怀里。
兰缪尔的体格比昏耀清瘦单薄许多,白皙的手指抚过漆黑的鳞片,他轻轻摸着昏耀的脸,垂眸低声,正细碎地安抚着什么。
这一幕极具冲击力。多古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竟然不敢往里走!
老魔族心中欲哭无泪:老天爷,他们的王居然会以如此弱势的姿态被人奴抱着 还被自己看了个正着!
等吾王清醒了,不会杀魔灭口吧……
帐内,兰缪尔抬头,远远地看了多古一眼。
他拍了拍昏耀的脸颊,俯身在后者耳畔说:“吾王,醒一醒,多古大人来了。”
“嗯。”魔王闭着眼,汗津津的额头正抵在兰缪尔肩上。
他沙哑道:“知道了,你出去。”
多古更加魂飞魄散。好啊,他还以为王是神志不清了才会任自己被人奴抱着,原来是有意的纵容!
兰缪尔点了点头,他将昏耀扶起,令魔王靠在软垫上,随后便听话地起身出去了,与巫医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记礼貌地行了个礼。
多古用活见鬼的目光盯着人类走出去。等到大帐的帐门彻底放下,他才猛地转向昏耀的方向:“吾王!”
他哀嚎一声,双手高举:“您……您为什么……您怎么能在旧伤发作的时候,叫人类圣君近您的身啊!”
昏耀不说话,他睁开了眼,也在望着兰缪尔离去的方向,那双赤红的瞳仁中隐约有异色闪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敷衍地回应了老巫医一句: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试探他。”
说着,魔王居然阴沉地笑了起来,低声慢悠悠道:“一旦有什么异动,我立刻就掐死他……”
老巫医:“……”
胡说!我看您明明被人类抱得很开心的!
多古是在一个钟后离开的。兰缪尔就在寒风中守在大帐门口站着,一看到多古出来,立刻询问魔王的情况。
不料老巫医只是用诡异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就这么走了。
兰缪尔只好进帐去看昏耀。
魔王的情况明显稳定了些,此时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个羊皮酒囊,慢慢地喝着。
他看见兰缪尔进来,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外帐:“今晚你睡那里。”
“夜晚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跟你没关系。可以出去,不准进来。你如果敢进来,我就当你是想刺杀我。”
……这个晚上,兰缪尔根本没能入眠。
昏耀的情况比他想象得糟糕太多。那个杀神般的魔王似乎变成了脆弱的雏鸟,一次次惊醒,痛苦地捂着脸喘息,弓起的身影扭曲地映在白幔上。
到了深夜,又开始神经质地摔东西——并不是那种暴怒或冲动之下的打砸,反而像是被诱发了狂躁症的野兽一样,病态地重复着某些动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分散一些痛苦。
兰缪尔胆战心惊,从幔布外喊:“吾王……”
锵!那把青铜弯刀从里面掷出来,砸在他的脚前。
伴随着魔王低吼的声音:“……闭嘴!”
兰缪尔将沉重的弯刀抱起来,放在旁边的兵器架上,又问:“您需要叫巫医吗?”
“滚出去!”
看来是无法沟通了,兰缪尔只能焦心地守在外面。
他其实早就知道昏耀偶有夜晚惊悸的毛病,也曾经担心地询问过,但每次要么被轻飘飘地一嘴带过,要么被骂多管闲事。
想想深渊恶劣的环境,以及魔王那隔三差五就要应付刺杀的日夜,患上睡眠不稳的病症,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如今看来,这绝不是什么睡眠不稳就能解释清楚的问题。
昏耀的症状直到次日清晨时分才平复,兰缪尔也在外面陪他熬了一整夜。
当第一遍锣声在军营间回响时,那卷白色的布幔被掀开,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
魔王的面容依旧冷硬如铁。除了气色有些憔悴之外,似乎一切如常。
“怎么回事?”兰缪尔低声问。
“旧伤。”昏耀不紧不慢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昨晚扔出去的佩刀从木架上拾起来。
“小时候被魔息灼烧过的毛病,消耗过度就会发作……许多年了,王庭的巫医都知道。”
兰缪尔的眉毛沉了沉:“许多年了?难道无法治愈吗?”
“呵,”昏耀哼笑,“拖到现在,早不能了。”
魔王已经许久不再回忆自己的少年时期——那在死亡阴影的追逐下,不得不拼死前行的岁月。
他做过供大人们取乐的斗兽奴,戴着铁链与巫骨虎搏斗;他做过首领的亲卫兵,也曾跪下吻过别的魔族的鳞尾。
他替首领攻陷了他出生的部落,亲手杀了曾经想杀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以鲜血涂抹自己的功勋。
又在下一场决斗中砍掉了首领的头颅,成为那个部落的新主人。
后来……他杀的魔族越来越多。倒在他身前的、跟在他身后的,都越来越多。
他建立了自己的王庭,夺回了王的名号。但也从此无法摆脱如蛆附骨的伤痛,这或许是每一个善战的魔族的归宿。
时至今日,昏耀已经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那一箭,如果没有失去右角,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也懒得去想。那无聊至极,并且对接下来的战争毫无意义——魔王握住了他的长矛,将那沉甸甸的重量挂在了马鞍上。
“吾王!”
兰缪尔从营帐内追出来,胸前的骨饰在风中清脆碰撞,玎珰响了一路。
他赶在魔王上马前拽住缰绳,眼神含着一丝罕见的愠怒:“您今日还要出战!?”
昏耀:“关你什么事。回去补觉,等我回来。”
魔王的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更加令人窝火,兰缪尔拽着缰绳不松手,咬牙说:“您的身体真的还能战斗吗?连多古大人和摩朵将军都在劝谏,王为何如此一意孤行……”
昏耀:“你懂什么,别碍事。”
兰缪尔紧攥的手指,到底还是被昏耀耐心地一点点掰开了。
魔王拍了拍人类的头发,重复那个命令:“回去补觉,等我回来。”
角马带着魔王飞奔而去,很快化作一个看不清的小黑点,徒留白袍人类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不多久,战鼓声与锣声齐鸣。
昏耀是有意为之。
兰缪尔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前线的噩耗传来的时候。
当双方魔族再次在平原上猛冲起来的时候,昏耀亲自率领小股精锐,像一把弹弓般绕到黑托尔联合部落的斜后方。看起来,是试图一举冲垮敌军。
然而到了下午,前方传来了魔王陷入敌军包围的急报。
黑托尔联合部落的军队兴奋地察觉到了魔王的颓势,军队像潮水一样压上来,一层又一层。
昏耀被迫撤退,然而奔腾的角马化作追逐猎物的饿狼,战线被拉得极限长,很快又开始惨烈的追逐战。
空气瞬间被寒风冻结了。
兰缪尔骑马穿过一座座营帐,来到交火的前线,在侧阵竟然看到了大批按兵不动的军队时,终于意识到其中的古怪。
他驱马来到那些魔将面前,压低声音:“你们难道没有想过,采取这样冒险的方法,假如出了什么差池,你们的王——”
一个魔将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哼道:“我们的王,远比你想象得强大。”
另一个说:“去去,人奴就该呆在后面。你以为得到了王的一丁点宠爱,就能够指挥我们?”
——兰缪尔这种活像个自走神像的脾气,硬是被这群魔族气得想骂脏话,哪怕他其实还没学会。
昏耀明知道自己状态不佳,却依旧在旧伤发作的前提下出战,是故意的。
甚至有可能,前些日子在外连续激战八日,将自己消耗到旧伤发作……也是故意的。
王庭的军队已经在外僵持了太久,这使得魔王的耐心逐渐见底,他渴望一场速战速决的胜利。
一个在旧伤发作的状态下,孤军深入敌后的魔王……放眼整个深渊,哪里还能找到比这更香的诱饵呢?
部落的联合军是临时组成的同盟,协调性注定不会太好。当各个部落都在贪婪之下失控,当敌军战线在追逐中拉长、拉薄,致命的破绽必然暴露出来。
那么,究竟是黑托尔的军队先把昏耀困死,还是王庭的军队先找到黑托尔的破绽,然后一击破敌……
王与王的战将们,互相托付了全部的性命与信赖,来进行一场残忍的豪赌。
兰缪尔不喜欢赌博。
他冷声说:“派军队去接应。”
摩朵讥讽地笑了一声:“太对不起了,兰缪尔大人,我们只服从吾王的命令。”
兰缪尔:“我不干涉你们的战争,但王昨夜的情况很不好,现在的战况很有可能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必须派军队去接应。”
没有一个魔族搭理他。
摩朵故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兰缪尔大人,如果您真的那么担心,不如亲自去救援呢?”
这话一出,四下的魔族部将们就稀稀拉拉地窃笑起来。他们都知道王心爱的奴隶是个孱弱的凡人。
“我们效忠的王,是永远不停止战斗的王;而死在战斗中,本来就是魔族强者的宿命。”
摩朵的话语以一句嘲讽告终:“还没适应深渊吗,人类?”
这句话,就像是油泼在火星上。
忽然间,兰缪尔的神态变化了。他的面庞绷紧,唇线抿直,眼角瞬间掠上冰冷的锋芒,那竟然有些接近戾气的概念。
“什么宿命。”
“都是骗人的话。”
从来温和包容如绵羊的奴隶,猝然冷笑一声,仰起眉目——
摩朵的后背麻了一瞬。她发誓,她从没见过这个人类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人类会说,死在神子手里是魔王的宿命。”
兰缪尔眼神冰冷,“假如要论宿命,他也该死在我的手里,而不是在这种地方。”
说罢,他猛地一扯缰绳。高大的角马扬蹄嘶鸣,在无数魔族的惊呼下,带着人类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更远处的战场。
就像一枚洁白的雪花,落入汹涌的黑色风暴之中。
下一刻,雪花化作了风暴本身。
腥风穿过昏暗的平原,将白袍与长发吹得涌动起来。兰缪尔闭了一下眼,他抬起空荡荡的,无有寸铁的右手——
人类白皙的指尖,烧起了带着滚滚死亡气息的黑色火焰。
作者有话说:
昏耀:关于我的奴隶太过温柔乖顺,以至于总是会被其他魔族忘记当年战力的这件事(

什么宿命,都是骗人的话。
它告诉人类,邪恶的魔族将归于深渊,信仰神母的子民将留在幸福的春天;又告诉魔族,不能停止战斗,不要躲避死亡。
它像一味甜腻的毒草,将本应自由的灵魂麻痹,使之欣然屈从于当下的不公或苦难。
风像刀尖般剔过耳畔,兰缪尔心想:他已经被狠狠地骗过一次了。
所以再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被骗第二次。
漆黑的火焰在阵前炸开。四面飞溅的残肢与鲜血,在触及到人类之前就被烈焰焚化成灰。
部落联军里发出恐惧的叫喊,魔族士兵们四散奔逃。
“魔王!”他们喊。
“我们被骗了,魔王在这里!!”
“胡说八道,你们眼瞎了吗,那不是魔王,是个人类!不许后退,不许后退!!”
首领黑托尔挥舞着马鞭怒吼,提刀连砍了好几个后退的士兵,依然止不住溃败的阵型。
突然,平原上腾起烟尘,几千匹披甲角马在大地上擂出惊心的巨响。
“首领!”黑托尔的亲卫长纵马而来, “我们被设计了,那是魔王的军队!”
“什么!”黑托尔大惊失色,慌张地四顾。就在这时,前方的军队哗然大乱,地表崩裂,烈炎如乌云腾空!
角马带着白袍年轻人冲破敌阵。
黑托尔脸色铁青,不敢置信:“是他?人族的圣君……兰缪尔·布雷特……!”
兰缪尔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把铁质长剑。魔族的武器对他来说太沉了,不顺手,但勉强能用。
“——首领黑托尔!”他冷声道,“你不是立誓要杀死侵蚀深渊的人类吗?”
“来,来杀我!”
黑托尔的面庞都扭曲了,汗珠浮现在额头上。
这位统领深渊最大部落之一的首领、身负大魔血统的强者,竟然不敢亲自上前——想当年,他也亲眼目睹过魔王与圣君的那场大战。
他只能恨恨大骂:“昏耀那个叛徒,竟然与你共分魔息!?他怎么敢!!”
兰缪尔:“怎么,不敢来杀我吗?既然如此,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向吾王投降,发誓献上你永恒的忠诚。”
“呸,”黑托尔转身向部将们发号施令,“你们,给我杀了这个狂妄的人类贱猪!”
五个魔族将领叫喊着,从不同方位向人类围了上来。
兰缪尔轻蔑道:“懦夫。”
此时,战场已经彻底混乱了。摩朵等王庭部将率领的军队,将黑托尔的部落联军拦腰打断,部落的士兵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兰缪尔握紧了长剑,刃尖上暗火燎燎,那火光将人类的面容映出令人心惊的诡美,他如降下神罚的天神。
角马与角马交错。瞬间,高大的魔族惨叫着从鞍鞯上滚落下去,被砍落的盘角“咚”地落地,立刻被战场上的扬尘蒙住了。
兰缪尔淡然挽了个剑花,刃尖又指向下一个袭来的敌人。
平凡的铁剑,在人类的白皙的掌中化作时隐时现的光,没有魔族能是这个银发年轻人的一合之敌。
转眼间,两个魔将被劈断双角,另一个被一剑穿了心口,剩下的两个被挑落马下。而兰缪尔自始至终几乎没有减速。他眯眼盯着前方那个铠甲威武、盘角修长的大魔——
他认得那是曾经向昏耀宣战的首领。
解决了这个魔族,战争就结束了。
黑托尔早已吓得脸色煞白,勒马就跑。
“首领黑托尔,”人类的嗓音从后面追赶他,“你现在还有投降的机会。”
黑托尔没有理会,他有全部落最快最健壮的马。
不过是一次战败!黑托尔仓惶地挥舞鞭子,抽向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士兵。不过是一次战败,只要逃离这里,他还能……
当这一幕落入兰缪尔眼中时,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彻底冷凝下来。
魔族一向野蛮而疯狂,他当然知道。
但纵使如此,同一族群内,总有高尚者和卑鄙者的分别。
魔王为了掌握胜利,不惜以自身做饵,而首领为了逃避失败,挥刀砍向为他抛洒热血的勇士。
前方,黑托尔的身影已经变得很小了。兰缪尔神色依然平静。
他从那坠马的魔将的鞍鞯上,拾起一把长弓,挑出一枝箭。而后展开修长的手臂,将弓弦拉满。
“安息吧。”圣君轻声说。
下一刻,箭矢如流星般离弦。
在乱军中看到兰缪尔的那一刻,昏耀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不行了,才会看到这样的幻觉。
“吾王!”
兰缪尔手握长剑,策马而来。他焦心地在昏耀面前停了马,将几乎浑身都是血的魔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找了您好久!您怎么样……”
昏耀瞠目结舌:“你……你!”
一万个疑问在魔王的脑中奔腾而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到这里的!?一路杀过来的?
开玩笑吧,那个连捏死一只虫子都心疼的兰缪尔!?
还有,他居然能操纵体内的魔息……这家伙究竟是多能忍,之前半点都不显露!
“黑托尔死了,联合部落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兰缪尔握住昏耀的角马缰绳,低声说:“吾王,我们走吧。”
昏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咳出两口血沫,瞪着眼前的人类:“你把黑托尔都杀了!?”
“偶然遇见,”兰缪尔言简意赅道,“担心您不肯跟我离开,想了想还是杀了。”
几句话的功夫,周围的魔族士兵已经围上来又被他们击退了两波,一时不敢再靠近。
被围杀了这么久,昏耀负伤不轻,单是肉眼可见的惨烈外伤就有好几处,万幸对魔族来说都不算致命。
更凶险的,反而是失血过多和魔息反噬的隐患,而这些却是没法一眼看出严重程度的。
“吾王不能再战斗了。”兰缪尔立刻下了判断,手一伸,“请您把刀给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魔王神色诡异,“兰缪尔,你是个奴……”
兰缪尔:“行了知道了,把刀给我。”
昏耀:“。”
啧,原来这家伙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就这么一个走神的间隙,昏耀的手里已经空了。
兰缪尔丢下长剑——凡铁经受不住至纯魔息的炙烤,已经有些豁口——换了青铜弯刀握在手中,说:“吾王,您上我的马。”
这次昏耀倒没有硬撑,他的角马确实已经疲惫,他自己也实在快要耗竭。反正佩刀都交出去了,同乘又算什么?
魔王迅速骑上了奴隶的角马,坐在奴隶身后。
兰缪尔还不放心,拽着昏耀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不安地皱眉:“您不会掉下去吧。”
昏耀嘴角抽搐:“……我真是给你胆子了。”
冲出去的过程,其实要轻松得多。部落联军已经兵败如山倒,别说组织起有力的围攻,连敢于上前阻拦的士兵都几乎不再有。
风声带来胜利的曙光。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之后,昏耀盯着身前兰缪尔耳畔的银发,不禁有些恍惚。
……其实他一直知道兰缪尔很能打。也知道圣君的善良,从不代表着软弱和畏手畏脚。
这些年,在越来越多的魔族都逐渐把兰缪尔当成一个乖顺奴隶的时候,只有魔王本魔还对当年那个圣君念念不忘。
在昏耀眼里,兰缪尔就像一把甘心归鞘的剑。他一直在等待着,这把剑重新绽放出寒芒的那一天。
无数个同床共枕的夜晚,他半是兴奋半是忌惮,幻想过那把出鞘之剑指向自己的样子。
但魔王从没预想过这样的情况。他想不到,兰缪尔的锋芒重现深渊的时刻,竟然是为了将他护在身后。
当年毁了他的仇人,如今却来救他。
为他而来,为他染血。
兰缪尔……兰缪尔。
“吾王。”前面的人类忽然叫他。
昏耀的感官已经开始迟钝了,低垂着头,没有回应。
兰缪尔猛地握住他的手腕晃了一下:“吾王!醒醒!”
“再撑一会儿,千万别睡过去。我可能无法坚持到带您回营……”
兰缪尔的手指冷得像冰块,都快消耗到陷入半昏迷的魔王硬是一下子清醒了。
这人在说什么!?
昏耀下意识一抓,触碰到了温热而湿漉漉的布料。
那是兰缪尔的衣袍。
“兰缪尔!?”
不妙的预感瞬间让他脊梁发麻,昏耀猛地将人类的脸掰过来,顿时差点呼吸都停了——
兰缪尔眼眸涣散,微微张着唇,大半张苍白的下颌全部染红。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吐血,雪白的衣袍前襟已经被浸透了大半。
“……——!!”
昏耀眼前一黑,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想喊都喊不出声音。
他一把将兰缪尔按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抓住角马的缰绳,吼道:“你做了什么!!”
“兰缪尔,你到底——等等,魔息,是不是魔息!你承受不了动用魔息的反噬,是不是!?”
兰缪尔只是摇了摇头,他用那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魔王的手腕,很用力,仿佛要将什么意志灌注进来一样。
“……以后,”他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吾王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好吗。”
“摩朵大人对我说,死在战斗中,是魔族强者的宿命……但是我……我不想让您这样死去。”
“我希望吾王能活很久……要活一百年,最好两百年。变得很老很老,老到提不动刀也骑不上马,老到头发花白牙齿松动……”
“……老到只能躺在摇椅上,给儿孙和后辈讲述当年那些传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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