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 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8-09

昏耀目眦欲裂地瞪着人类。胸口好像被撕开了,从里面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
那些情绪太过滚烫又太过悲哀,他根本无法面对,只能哑着嗓子说:“别说了。我明白,兰缪尔,别说了。”
兰缪尔低低叹息着,眼角隐约有了泪光:“我……我希望……您能无病无灾地死去,心中没有任何遗憾,临别时所有孩子们都来床边相送……”
“如果是个好天气就更好了,可以躺在阳光里,被花香簇拥着……”
“别说了!”昏耀吼道,“你说什么异想天开的胡话!深渊里的魔族怎么可能善终,怎么可能有什么阳光和花香——”
“如果……”兰缪尔的声音越来越小,近似梦呓地吐字,“如果日后有了呢。”
视线渐渐暗了下来,连昏耀的脸庞也看不清了,他还在说:“如果有了……您能不能答应我。”
他用最后的力气乞求:
“吾王,您一定要这样死去,好吗?”

第30章 第四年
那天,昏耀把兰缪尔带回营帐的时候,人已经吐了一路血,连呼吸都弱得快要听不见了。
魔王几乎是从马鞍上滚下来,嘶哑地喊了一句“救人”,就彻底失去了声音。
后来听多古等魔族说,之后他就像是木僵了一样,目光呆滞地抱着兰缪尔,一动不动,也说不出话。
赶来的巫医们吓得不行,最后还是多古硬着头皮烧了点迷药把魔王弄晕了,这才能够开始着手救治。
那几天,昏耀反复地陷在噩梦里,既醒不过来,也无法彻底失去意识。或许是因为旧伤发作的影响,或许是因为别的。
梦里全是兰缪尔的碎片。
他梦见少年时的神子,成年后的圣君,还有跪在身前的奴隶……他梦见兰缪尔的笑容、眼泪和鲜血,梦见兰缪尔仰望崖月时含着淡淡哀伤的瞳孔。
他梦见兰缪尔安排了他的死亡,却比他更早死去,死在没有阳光也没有花香的深渊之底。
于是昏耀痛苦地发现,这个人类已经组成了他的一切。
他的生与死,他的深恨与他的深爱,他的过往,他的未来,他的一个个白昼与黑夜。
如果兰缪尔为了救他而死……
他该怎么办?
忽然,有轻柔的手穿过混乱的噩梦,轻轻拍抚他,擦去他额上的冷汗。
“没事了,没事了。”梦里的声音从梦外面传来,“嗯,好了好了,我在的。”
“怎么难受成这样呢。”那个人心疼地小声自言自语,“一开始就不应该放你去……”
这道嗓音比什么药都有用。兰缪尔平安无事……这个认知让昏耀近乎崩断的神经很快松弛下来,终于陷入更深的睡眠。
昏耀再次醒来,是在他的营帐内。
凌晨时分,静谧的黑暗伴随着风声弥散在四周。
魔王怔怔盯着头顶的毡布,一回头,就看到了他的奴隶。
兰缪尔畏寒似的抱着被子蜷缩着,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闭眼睡得很沉。
昏耀神差鬼使地伸出手,悄悄拨开那些散乱的银灰发丝,瞧着圣君苍白的面容出神。瞧了一会儿,又去摸人家的脖颈脉搏。
“……!”
这么一碰,兰缪尔当然惊醒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昏耀,先是愣住,紧接着整张眉眼立刻亮起来,像夜里的星辰。
“吾王,您醒了!”
昏耀沉着脸,就着侧躺的姿势,顺手掐了掐兰缪尔的脖子:“奴隶,谁允许你动用魔息?”
兰缪尔全不在意自己的命门被捏着,反而往昏耀那边蹭了蹭,一本正经说:“事急从权,没有办法。吾王伤成这样,我只后悔去得晚了。”
昏耀:“闭嘴吧,兰缪尔。我当年把魔息灌到你体内,是为了让你大出风头的吗,嗯?——那是用来折磨你的,是复仇,懂不懂?”
“但我也受折磨了啊。”兰缪尔忍俊不禁,指了指自己,“多古大人说,我动用魔息的反噬很严重,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昏耀:“……”
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大概就是这种感受。昏耀瞬间心脏疼得直抽,毕生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冒险行事。
“你……”他只能作势恫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使用魔息,不然……”
魔王阴鸷的目光将兰缪尔一扫,一把攥住这人脖颈上的骨饰,“叮当当”地晃了晃:“不然,还是把你锁起来!”
兰缪尔:“嘶,慢点慢点,不要扯到伤口……”
昏耀:“。”
魔王痛心疾首——不行啊,根本威胁不到这家伙!
很快,昏耀大概了解了他们双双重伤回营之后的情况。
兰缪尔被魔息反噬得不轻,但居然比他更早清醒,这几天一直在协助王庭的魔将们主持大局。
深渊崇尚实力,圣君孤身闯阵、一箭射死首领黑托尔的战绩,直接把那帮野蛮的魔族震得脑门发麻,再也不敢放肆了。
就连一向不可一世的摩朵,如今经过兰缪尔身前时也要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地叫他一声“大人”。
兰缪尔就若有若无地低眉笑笑,跟这些魔将说:“诸位将军不用对我敬称,你们的王习惯了胡作非为,往后还要拜托诸位将军多劝劝。”
“此次发生这种事情,我实在很痛心,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了,可以吗?”
……把他们吓得不行。
可算熬到魔王醒来,昏耀一回归,好几个魔将就围上来开始哭天喊地,控诉兰缪尔的离谱和恐怖。
对此,昏耀就一个字:“滚!”
得了吧,就兰缪尔那个性子,还恐怖?
魔王把自家的废物臣属训了个遍,再给每颗脑袋上赏一拳头。
可怜的魔族们含泪捂着头上的包,有苦说不出——可是您昏迷不醒的时候,那个人类真的变得很可怕啊!
昏耀:“那你们说说,他干什么了?把你们怎么了?”
魔族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崩溃地互相挤眉弄眼:
……就是,他虽然什么都不干,也不把我们怎么样,但就是很可怕啊!
魔族们的告状毫无作用,昏耀连脸色都不变一下。
只有在摩朵提到兰缪尔出阵前那句“他也该死在我的手里”,并痛斥其大逆不道时,他才挑起眉毛阴恻恻地笑了两声。
“哼,果然,我就知道他有鬼!”
摩朵:“吾王,您怎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昏耀:“你懂什么,他既然想要来讨我的命,还能先把自己赔进去?……他会好起来的。”
摩朵眼角直抽搐,她绝望地闭眼:不是,吾王您在说什么,谁在乎那个人类会不会好起来啊!
说到底,您为什么一想到那个人类会好起来,就那么高兴啊!?
可惜,昏耀的期盼注定要落空了。
这一战之后,兰缪尔的身体明显虚弱了许多,并且不再有痊愈的迹象。
他就像是什么脆弱的瓷器,摔一下,就是一道裂痕。虽然并不至于立刻碎掉,但裂开的永远无法被修复。
昏耀日益焦虑,每天都把兰缪尔关在营帐里,自己出战的次数也少了。这让奴隶很满意。
“对了,就是要这样,”兰缪尔一边给魔王换药,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不养伤,伤怎么能自己好呢?”
黑托尔丧命,联合部落就像是失去了头狼的狼群,战争眼看已到尾声。
在兰缪尔的敦促下,魔王此次罕见地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杀俘,反而招降了不少黑托尔的族人。
包括后来的疾风魔将阿萨因,也在这一年追随了昏耀。
“原来是那位亲卫长,我有些印象,确实不错。”
私下里,兰缪尔将这位降将简单评判了一番,并感叹,“还好当时没有将他杀了。”
昏耀:“……”
好像明白那群废物为什么怕成那样了。
就这样,到了年末的时候,魔王的军队大胜而归。
半路上,一匹角马驮着南方的使臣而来:本来一直持观望态度的贞赞部落,重新向王庭表示了诚心的臣服。
回到王庭的夜晚,几百座篝火照亮了旷野。
魔族的狂欢开始了,他们享受生肉和美酒,享受决斗和交欢,野蛮的歌声近似于兽类的嘶吼。
俊美的舞者们全身赤裸地围在篝火边跳舞,只在私处挂上骨饰以遮挡,火光照亮了他们和她们紧致的肌肉,还有肌肉上的汗津津的鳞片。
若有出征的战士为之心动,当即就可以发出合化的邀请,并且永远不会被拒绝。
想当年,兰缪尔很不习惯这种狂欢。他选择不看,紧闭的睫毛根根颤抖,唇瓣更是抿得紧紧的,仿佛不这样就会吐出来。
偶尔昏耀大发慈悲,允许他躲进帐内,兰缪尔便松了一口气似的睁眼,感激地瞧他一眼,拢着衣袍飞速离开。
而如果魔王恰好被这种温顺激发了骨子里的劣性,又会刻意拖长了调子,把跑到一半的兰缪尔叫回来,逼他看完整场疯狂的庆典,直到篝火熄灭。
但这一次不一样。
火光中,魔族们突然疯狂地欢呼起来。
在无数族人的簇拥下,魔王猛地笑着将人类拦腰抱起来,亲吻着脱掉了那件洁白的布袍,最后将其按倒在地上。
“吾王!”兰缪尔一个哆嗦,抓着自己的衣服往后躲。
昏耀刚喝过酒,有些醉了,眼底野性毕露,低声叫着奴隶的名字:“兰缪尔,来,陪我一次。”
周围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不知道哪个好事的家伙扔来一个皮囊——是助兴的药。
“吾王……!”兰缪尔的声音哑了,他眼尾发红,剧烈地喘着气,神色为难地挣扎,“不……不要在这里。”
“别跑。”魔王咧开嘴笑着,他拿起皮囊,咬下软塞,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钳住兰缪尔的下颌,“喝。”
兰缪尔摇了摇头,昏耀半是强迫半是哄骗,用手指掰开人类的牙关,将酒囊抵上去:“听话,这是王庭的庆功大典,就一次。”
“……”
兰缪尔颤抖了一下,缓缓闭眼。
他没再拒绝了,只是用手臂挡住了脸。
不知怎么,昏耀亢奋的情绪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倏然褪去了。
魔王的动作僵住,面色也转眼间变得阴森……兰缪尔不愿意。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
昏耀心里窝火极了。他从不识字的时候就看着那群成年的混账在典礼上欢好,所有魔族,包括他的双亲——那对曾经想要在夜里宰了他献给首领的父母——都是这样做过来的。
与心爱的伴侣在庆典上合化,本就应该是魔族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为什么偏偏他想和兰缪尔做就不行?
四年了,一次都不行?
周围的魔族已经上头了,只顾着乱喊乱笑,根本察觉不到正主的气氛不对。
昏耀磨了磨牙,憋屈得要命。他低骂一声,将手里的皮囊摔在地上,又抓起散落在旁边的外袍裹住了兰缪尔身体,抱着人类径直离开了这里。
这算什么?
清静无人的小河岸边,流水声潺潺。昏耀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手掌心里,彻底自闭了。
第一年,他要处决他的奴隶,奴隶说声“我不想死”,他就下不了手了;
第二年,奴隶说不想被拴在宫殿里,他就真把这家伙带到了王庭上;
到了第三年,他将奴隶带上了结界崖,开始将权柄分给自己的仇人。
好了,现在呢?竟然连行使自己身为主人的权利,想跟奴隶合化一下都不行了!
“咳,其实。”旁边,兰缪尔的肩上披着那件白袍,伸手摸了摸魔王萎靡的大尾巴。
缓过神之后,他想想当时那个架势,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没想到吾王会停下来,本来……做了也就做了。”
昏耀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
那可是庆祝凯旋的大典礼!气氛都热烈到那个地步,自己居然抱着兰缪尔跑了……
昏耀简直无法想象那后续的场面会有多么尴尬。
并且,他也能清楚地预见到自己往后的名气:除了断角魔王之外,大概还要添上一个不举魔王。
……算了。昏耀转眼又泄了气,心想:算了,也怪他突然上头,不由分说就要强迫。反正已经这样了,生气也没用,生气也……
还是好气啊!
“你们人类就是虚伪!”
昏耀用上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指指点点,“条条框框,各种礼数,不敢坦然面对欲望。”
兰缪尔:“这跟虚伪有什么关系?再说,欲望本来就要克制,若不然,和野兽有什么分别。”
昏耀:“哼,你当然是圣洁无双的神子,可像你这样的人类又有几个?以我看来,绝大多数家伙,克制欲望都是为了声名,虚荣得很,本质与我魔族又有什么区别。”
河水静悄悄地流淌,今年仍然是一个没有寒冬的好年份。
第四年,魔王与圣君对于两族文明之间的交谈越来越频繁,像这样的小争论也是稀松平常。
兰缪尔笑了笑,温声说:“论迹不论心。以廉耻来克制欲望,又有何不可呢。”
“正是为了帮助一个个凡人更好地克制欲望,我们才会有所谓道德、所谓律法,还有……”
昏耀恨恨插嘴:“深渊没有这种道德,也没有这种律法。”
“爱。”
昏耀愣了一下。
兰缪尔重复:“嗯,还有爱。”
什么爱,爱算什么。魔王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失控,他奇异地恼羞成怒起来,张口就说:“我也不爱你。”
兰缪尔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怎么聊着两族间的观念,突然却转到了他们两个。
但他立刻就笑了起来:“啊,当然了。您当然不会爱我……我们是仇人啊。”
昏耀突然不说话了。
“……嗯。”
过了一会儿,魔王抬头静静看着崖月的光芒,怅然说:“对,是仇人。”
兰缪尔往昏耀肩上靠过去:“但应该已经是关系很好的仇人了,对吗?”
“……嗯。”
“谢谢吾王刚才停下来。”
“嗯。”
“我再努力适应,下次一定可以……”
昏耀终于受不了了,他把兰缪尔往怀里一拽,忍着心如刀割的酸楚,用人类的方式亲吻了人类的唇。

第31章 人间种子
就像一句谎言注定要用无数句谎言来圆那样,一句嘴硬也注定要用无数句嘴硬来撑。
自那以后,昏耀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兰缪尔面前主张:虽然我对你好,爱护你,与你共分权柄,还用人类示爱的方式亲吻你;
虽然整个王庭的魔族都叫你大人,隔三差五就有家伙开局赌博,猜你什么时候被封王后……
但我们不是爱人,是仇人。最多是关系很好的,好到足以夜夜上床合化的仇人。
这种说辞,但凡换一个家伙来听都会听得灵魂发麻,必定痛心疾首地骂一句“谁信啊!”
也就是兰缪尔,还真的信了。
这足以证明人太好骗也不是个好事。
昏耀很悲伤,但他自作自受。
兰缪尔曾经说,人类有一句俗话叫“哑巴吃黄连”。虽然深渊并不生长黄连,但魔王仍然感觉自己吃到了,并且这些年吃了许多,越来越多。
而到了第七年,他好像连咀嚼这点苦涩的资格也要失去了。
从新族人的土地上回来之后,第一个月已经过去大半,兰缪尔的衰弱终于显露出来。
不再是发病之后才有症状,兰缪尔开始持续地昏沉,有时候迷迷糊糊就软倒在昏耀怀里睡过去,大半天才能醒来。
疼痛也发展到再也无法掩饰的地步。人类本来就是不太耐痛的体质,之前他不说,默默忍过去也就过去了,如今却不同。
因为昏耀日夜地守着他。
兰缪尔的病痛再也无所遁形。他疼得发抖的时候,意识模糊地喘息的时候,魔王都会慌乱地抱紧他——但除了抱紧他,再也做不了更多的了。
短短几天,昏耀的精神状态迅速地萎靡下来。
爱不爱的,封不封后之类,已经不重要了。魔王的祈愿已经降低到,只要能保下命,怎么样都好。
但很快,兰缪尔第二次吐了药。
那是个晴天,没有下雨。
昏耀连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希望也失去了。
不是因为气候,不是因为偶然,他的奴隶大限将至,现实就是这样直白而残忍。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还以为吾王对生死之事会更看得开一些。魔族不是都这样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兰缪尔正在洗种子,衣袖挽到臂肘那里。
这两天他消瘦得很明显,两颊浮着淡淡的病气,只有眼里还照旧含着点光,整个人像是一颗黯淡的珍珠。
昏耀装作没听见,用沥过水的软树皮帮他把种子包起来。
兰缪尔说:“到了明年开春,您帮我把这些种在结界崖上,再把我的骨灰撒上去。如果哪天想起我,就来看看这些花吧。”
“……我不种这种东西。”
“难道吾王更想把我的骨头挂起来,摆在您的小私库里?”
“私库里也没有你的位置。”
兰缪尔忧愁地叹了口气,顺手摸摸昏耀的尾巴:“唉,吾王这个样子,我可怎么放心离开呢。”
魔王不说话,他疲惫地低头,望着手底下那些蕴含着新生命的小籽,心想:凭什么。
兰缪尔,这个可恨的人类,那样轻描淡写地毁了他又重铸他,改变了王庭也改变了深渊。承载了所有魔族的恨与爱之后,现在居然妄想一身轻松地“放心离开”。
凭什么,他想得倒美。
身旁忽然传来碰撞声,兰缪尔打翻了木盆,清水将衣袍打湿了。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按住胸前,蹙眉吃力地喘息。
“兰缪尔!”昏耀猝然惊醒,赶忙将人扶住。
“不要紧,只是有点晕……”兰缪尔闭上眼,开始一下一下地咳嗽。
昏耀给他抚着心口和后背,说:“你太累了,回床上躺着,剩下的我来做。”
“我没……唔……”兰缪尔面颊惨白,含着气勉强吐了几个字音就说不出话了。
他半睁的眼眸翻了翻,身子就像是泥土一样软倒下来。
还沾着水的五指猛地攥了一下魔王的手,又松开了。
力道微弱得令人心慌,就像被放干了血的动物在濒死前那种本能的抽搐。
这样的突发晕厥近日已经不止一次。昏耀托住兰缪尔的腰际和后颈,把人搂进自己怀里,深深地咬牙吸气。
多古这两天总是往宫殿里跑。
今天也是一样,老巫医提着药箱进来,就在深处的床上看到了昏睡的兰缪尔大人。
昏耀守在旁边,看他来了就站起来,平静地说一句:“开始吧。”
老巫医为难地劝他:“吾王,您已经是第五天了,实在不能再……”
昏耀偏执地摇头,有些木然地咬着字:“我不可能放他就这么死了。”
“他还那么年轻……我才留了他七年。”
他将鳞爪抬起,精纯的魔息被释放出来,在掌心汇聚成一个个的疗愈符咒,在巫医的指导下缓缓注入病人的体内。
昏耀在用他的本源力量,来为兰缪尔绘制清除瘴气、疗养肺腑的符咒。
不多久,细密的汗珠就从魔王的鬓角滑下来,他的喘息越来越粗重,凝滞在兰缪尔脸上的视线,也隐隐有些失焦的趋势。
他的旧伤本来就不允许这种连日高消耗透支魔息的行为,坚持到今天,已经快到极限。
兰缪尔依旧昏睡不醒,呼吸好像稍稍平稳了一些,但也可能是错觉。
按理来说,魔王的魔息是深渊中最为纯粹的力量,但尝试已经进行了五日,收效依旧甚微。
这也意味着,兰缪尔的情况确实已经恶化到无力回天的地步。
直到治疗结束,依旧没有看到什么希望。
昏耀已经透支得站都站不稳,扶住床头才勉强坐下来。
他闭眼缓了缓,用和开始治疗前一样平静的语气说:“明天继续。”
多古伸手一摸昏耀的小臂,顿时大惊失色,倒抽了一口气……那些鳞片发烫得厉害。
“吾王,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人的病已经是绝症,您就算把魔息耗尽,也无济于事啊!”
昏耀摇了摇头,没有力气多说话。
多古不配合也没关系,魔王恹恹心想,五天,足够他把疗愈符咒记下来了。他绝不会允许兰缪尔就这么死掉,他们两个的结局不能是这样。
“多古。”
老巫医离开之前被叫住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昏耀正握着圣君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的下颔上。
“你说,”昏耀歪头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喃喃问道,“如果从第一天起就仔细养护,人类能在深渊活几年?”
多古哪里敢回答这个问题,连声推说不知道。
昏耀自言自语地下了定论:“二十年,十几年?十年呢?”
“……对,怎么也应该有十年。”
到了这个时候,大半个王庭的魔族都知道兰缪尔大人病了,病得很重。
其中最无法接受的,莫过于少王天珀。
“兰缪尔快死了!?”
她第一次听到消息时,惊愕地拽着多古狠狠摇晃:“多古,你别是被那家伙骗了吧,他是一直身体不好,但怎么会就快死了!”
任多古如何解释,天珀也不相信。
她跟着阿萨因、摩朵等魔将们一起去宫殿探病。宫殿里烧着火石炉,兰缪尔披着厚厚的兽皮大袍,缩在床上弯腰一直咳,咳到唇色都泛紫了。
硫砂侍官扶着他,用白色的帕子给他掩口。
刚进来的几位魔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枚白帕子上竟然一点点染上了血迹,就像兰缪尔大人曾经对他们描述过的一种开在雪天里的红花。
等兰缪尔缓过来,看到昏耀的各位臣属来了,神色很欢欣。
咳得沙哑的嗓子很难发声,他就吃力地抬手指了指窗边,请硫砂把前几天挑好的种子拿来。
天珀走到床边,茫然地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你怎么会就快死了?”
兰缪尔喝了水,似乎好了一些:“咳……真的快死了。”
他眉眼弯弯地笑道:“剩下这两个月,少王要对我好一点。欺负一个将死之人,日后回忆起来会后悔的。”
“兰缪尔大人!”摩朵失声喊道。
兰缪尔竖起食指,“嘘”了一下。
“魔族不需要为人类难过。”他温声说,“诸位大人的心意我都知道,足够了。深渊七年,我很感恩。”
于是魔族们哑然。大人又开始荒谬了,他们心想。
在场的哪一个当年没有欺凌过他,哪一个没骂过三两句“人类贱猪”……兰缪尔竟然说很感恩,他到底在感恩什么?
硫砂拿着种子回来了。兰缪尔亲手拆开,拉过天珀的手掌,往里面放了几颗。
推书 20234-08-09 :我在非洲草原当奶》:[穿越重生] 《我在非洲草原当奶爸》全集 作者:寻香踪【完结】晋江VIP2023-7-6完结总书评数:1464 当前被收藏数:4474 营养液数:2577 文章积分:146,291,104^_^文案:动物学研究生边冀在非洲草原做科研时,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被盗猎者击中,醒来后发现自己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