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兰缪尔连着火狐皮毯一起往怀里一搂,抱起来就往木屋的方向冲。
“吾王!?”兰缪尔也顾不得爱不爱、割不割舍了。他惊得下意识扒紧昏耀的肩膀,“发生什么了?”
“呆在里头别出来!!”
昏耀脸色铁青,他将兰缪尔推进屋里:“马上地火和瘴气都会暴动,我顾不上你!”
顾不得详细解释,昏耀反手将门砸上,转身用背抵住了这扇木门……他当年自己就引发过异变,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
果然,才片刻的时间过去,灾难就造访了。
天穹失去了光,变得暗沉沉的。火脉从地层的深处发出咆哮。昏耀才来得及撑开魔息将屋子护住,山崖上就猛地喷出了地火!
刚刚还在晨光下摇曳的花草,转瞬间化为灰烬。连悲鸣都发不出的小生命从蕊到根地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紧接着,更多的瘴气在地火的热量下膨胀,如没有形体的灰色虫潮般扩散,直到撞上魔王掌中腾起的黑焰。
此时此刻,昏耀心里除了后怕再也没有别的。
他不敢想:如果不是带兰缪尔来到了瘴气最为稀薄的结界崖,如果不是建了这样一座铺满精银的木屋……
以兰缪尔的病情,万一在王庭遇上如此严重的瘴气暴动,直接就能要了他的命!
僵持了大约一刻钟。
地火与瘴气的暴动才慢慢平息下来。
昏耀冷汗涔涔地收回魔息,虚脱得踉跄一步。
他眼前的结界崖已经变了样子,地表上纵横着烧焦的痕迹,像恶魔的爪痕。
昏耀顾不得别的,推开身后的木门。
“兰缪尔……”
他看到了兰缪尔,却不是在那张床上。
兰缪尔赤足站在窗边,茫然望着被地火焚烧过的结界崖。
听到声音,他就很迟钝地回过头来,难过地轻声说:“吾王,我的……花……”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悲伤,就这么夹杂在轻飘飘的几个字里传来。
昏耀不知为什么突然浑身发冷。他勉强镇定地说:“没事,乖,没事,我们可以再种,我陪你一起种。”
兰缪尔摇了一下头,忽然眼眸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量那般,缓慢地软倒了下去。
他落在昏耀怀里,怔怔盯着魔王的断角流下了眼泪。
“那是我……我……种给你的……”
昏耀慌得六神无主,最终也在恐惧之下抱着兰缪尔缓缓坐倒在地。他僵硬地想要擦去人类脸上的泪痕,可是水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别这样,兰缪尔,你别这样……”
“开结界的事情,我答应你了,我相信你,好不好?所以不哭了,嗯?”
兰缪尔只是闭着眼摇头。
不是……不是……
他哪里真的是为了几朵花呢。
他已经竭力将一切都做到最好了,但变数能轻易地烧死他的花,自然也能摧毁他苦心孤诣的几千个日夜。
新魔王出世,按照深渊的习俗,其与旧魔王之间必有一战,且注定是不死不休的一战。
昏耀若先借魔息给他,接下来怎么应战?
就算魔王选择立刻应战,战胜后再借魔息。但他的旧伤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样的负荷,会要命的。
兰缪尔深吸一口气,颤声说:“吾王,请您速回王庭吧。结界之事,我再想其他办法。求助于少王也好,或者……”
“不行,”昏耀打断他,“我可以同意你打开结界,但借出魔息只能由我来。”
兰缪尔怒道:“这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您会死的!”
“会死,所以呢?”昏耀沉声道。已经到了死别之际,兰缪尔居然准备想赶他回王庭。这让魔王无比烦躁:“兰缪尔,难道我的死活,在你心里比打开迦索的结界更重要?”
兰缪尔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动了动苍白的唇,露出无措又受伤的神态,像是只被猎人精准地射中了后腿的兔子。
魔王的心中突然涌现了一些微妙的快感,
他突然发现,当他自己的生命和兰缪尔的生命一起被放在那个抉择的天平的时候,他竟然不再那样悲痛欲绝了。
“魔王为深渊献身再合理不过。你又不爱我,又不是我的王后,你只是我的一个奴隶,凭什么管我死活?”
“……您对我来说,很重要,”兰缪尔声音酸涩,“我希望您……活着。”
“是,你希望我活着,你希望除了你自己以外的什么东西都活着,还要幸福快乐。”
昏耀阴沉沉地说,“我偏不如你的愿。”
兰缪尔紧紧咬住嘴唇,喘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眼底罕见地亮起锋利的狠色:“不对。”
“您说的……不对。”
“怎么不对?”
兰缪尔静默了。昏耀细致地擦去他眼角最后的一点泪痕,将他重新抱起,安放在床上。
就在这时魔王听见人类轻轻的耳语,含着哽咽:“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不对。”
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不对,兰缪尔心想。
假如其他生灵死在他面前,他会流泪,会内疚,会为其祈愿死后的安乐。假如逝者是因遭遇了不公而枉死,他便要为这可怜的人寻求公道……所以他才来到了深渊。
但昏耀不一样,他不希望昏耀死……如果昏耀死了,他的心脏会像被撕开那样痛,他的灵魂会变得迷茫而麻木,他眼底的光会失去火种。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只对昏耀有过这样浓烈的情感,或许是愧疚,他想。
他不去想象什么“假如昏耀死在他面前”,他只会希望昏耀活着。
不,兰缪尔又想,不对。
他不是希望昏耀活着。
他就要昏耀活着。
兰缪尔这样想了,于是说出了口。说话的时候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地抱住昏耀,“……我要您活着。”
就在这时,他似乎看到窗外闪过一点鹅毛似的雪白东西。
兰缪尔怔了怔:“下雪了。”
昏耀猛地皱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别说胡话,冬天还早呢。”
但人类却抓住他的手指,急促地晃了晃:“真的……真的下雪了……”
“吾王,您回头看看外面。”
昏耀神色变了变,回头看去。透过那扇造型不伦不类的木窗,他看到晦暗的低空,以及在风中徐徐落下的白雪。
下雪了。
就在几天前,魔王还在信誓旦旦地对他病重的奴隶说,直到下雪的时候,你还活得好好的。
但是命运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说:
某一天,光明神母降临,慈祥地拿出一张写着“爱”的纸片,问:哪个乖孩子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呀——
昏耀:(秒答)(自信满满)我知道,是仇恨!
兰缪尔:(秒答)(眼眸发亮)我知道,是愧疚!
次日头条新闻:
《震惊!魔王被神母封在深渊的真相竟是!》
《震惊!圣君当年未得到神母庇护的背后!》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预测中最早的日子提前了足足大半个月。
祭司能够推算节气,却无法预测因魔王诞生而导致的气候急变。寒流来得措手不及,对魔族来说,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冬天。
不多久,王庭传信兵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来到了结界崖上。
少王与大祭司在信里请王尽快回去。
木屋里,昏耀紧紧攥着信件,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传信兵也不敢催,焦急地擦着额头上的汗,夹着尾巴等在门边。
兰缪尔低声劝道:“吾王回去吧。王庭现在肯定已经大乱了,若非如此,也不会专程派信使来请。”
昏耀神色复杂,侧过脸看他:“你呢?”
兰缪尔:“我已经走不动了。”
“……”
昏耀沉默了。他知道以兰缪尔现在的病情,确实无法再随他来回奔波,但把兰缪尔独自放在结界崖上,他更不放心。
昏耀将信件收起,对门口那个传信兵说:“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他。”
传信兵连忙说:“是!”
于是魔王站起身往外走去。推开木门,寒风夹着几枚雪花扑面而来。
他回头看着兰缪尔:“在这里等我回来,很快就回来。”
兰缪尔:“路上当心。”
昏耀往前走了一步,踏入这场初雪里。忽然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叫他:“吾王。”
魔王立刻回头。只见兰缪尔坐在床上,面颊像窗边逐渐积起来的碎雪那样白。
“我想要我的竖琴,”人类温声说,“您回来的时候记得为我取来吧,好吗?”
就这样,魔王骑着骏马离开了。他走得很急,因为这样就能尽快回来。
小木屋里,那名传信兵正兢兢业业地将火石炉烧亮。
“大人,您还冷吗?”
“有一点点。”
“噢……那现在呢?”
兰缪尔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传信兵。
那是个四肢壮实的魔族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当他意识到兰缪尔大人的视线,黝黑的脸庞泛起了红晕。于是飞快埋下脑袋,更卖力地烧火。
魔族恨了人族两百年,可让一个魔族孩子重新相信一个人类竟然只要七年。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兰缪尔扶着床头起身,顺便从抽屉中拿走了一样东西。
他的足趾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的细响。少年惊愕地回头:“大人,您需要什么?”
“一匹角马。”
兰缪尔想了想,说:“你是骑马来到这里的,对不对?请借给我那匹角马。”
几秒的沉寂后,叮当。
拨弄火石炉的铁棍从少年的手里掉落。
他愕然道:“您……您是说——”
兰缪尔扶着沿途的东西,往木门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后两步。
“兰缪尔大人!”
传信兵慌忙拦住他,“您想要去哪里?”
兰缪尔:“听说古雷隆的部落里诞生了新的魔王,我很忧心,需要去看看。”
他不善于撒谎,所以常说真话。
但显然,这样的真话把少年吓呆了。
“可是,但是,”少年语无伦次,双手在半空中一通乱比划,“我的意思是说,吾王——”
兰缪尔:“他不知道。”
如果实在不能说真话,就用缄默来回避,或者采取别的办法。
譬如此刻,年轻人类将手掌放在魔族孩子的肩膀上,平静道:“对不起,我必须前去。”
“如果你阻拦我,我只能以武力制服你。但以我现在的身体,一旦动用魔息很快就会死亡。”
“因此……我希望你不要拦我,可以吗?”
少年整个人都混乱了。他这辈子从没听过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出的胁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力。
但兰缪尔的行动很快佐证了这个威胁。
他绕过这位呆滞的传信兵,一步步向前走去,伸手推开了木门。
“不行!”少年慌里慌张地冲过去,“大人!您不能,您生病了,不……”
他的声音突兀地消失了。
北风吹动银灰色的头发,兰缪尔背倚在木门上,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正跳跃着一抹小小的黑色火苗。
传信兵张着嘴巴,像是被魔咒变成了雕像,一动都不敢动了。
于是兰缪尔取下门边挂着的外袍,静静地望了一眼远天的崖月,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之中。
或许,昏耀的怀疑才是正确的。
角马在大地上逆风驰骋起来的那一刻,兰缪尔忽然这么想。
他并不是一个真正乖巧的奴隶。那些年的顺从,他说不清究竟有多少是出于愧疚,多少是出于并不在乎,又有多少是出于内心的渴望——渴望得到魔族的信任,打开迦索的结界,终结这长达两百年的谬误。
兰缪尔攥紧了袖中的硬物,沾着雪粒的睫毛在风中扇动。
可昏耀还是把蜜金匕首留给了他。
风声渐渐尖锐起来。角马的四蹄烧着火焰,在踏过的硬雪上留下一串串消融后的水迹。
兰缪尔曾经为昏耀绘制过地图,对所有部落的位置了若指掌,抄最近的路去往古雷隆的部落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他的体力,他实在没有足以驾驭马匹的力量了,半途不得不多次停下来休息。
到了最后,兰缪尔索性放弃了骑马,改为扶着沿途的树木,一步一步地行走。
入夜的时候,他拖着已经快没感知的身体,走出了这片荒林。
视野豁然开朗。面前开始出现零星的火光,那是古雷隆部落的巡逻士兵。
漆面的魔族们很快发现了他,纷纷喊道:“站住!”、”放箭了!“
兰缪尔站住了。十几个巡逻兵骑着角马,手举火把,腰挎短刀,谨慎地来到了他面前。
“是他,魔王昏耀的人类奴隶!”
“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怎么敢一个人来的!”
几个巡逻兵一面提着刀靠近,一面窃窃私语。
终于,有一个魔族指着他说出了关键的那句话:“嘿,他看起来快咽气了!”
于是,另外几个家伙也将手中的火把抬高了,眯眼去看。
火光照亮了一双沉静到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
兰缪尔看起来已极度虚弱了。整张脸不见半点血色,明明天寒地冻,却有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每一次吐息,都有团团的白雾呼出来。
他甚至用了一些时间来让模糊的视线聚焦。
而后开口,缓缓说:“我要见你们部落里新诞生的魔王。”
巡逻兵们全都被这四平八稳的语气给震住了。
他们不明就里,也不敢轻举妄动。赶忙一边去报告首领,一边用长矛弓箭将这个奇怪的人类围住。
不久,首领古雷隆与他的魔王儿子骑着走蜥赶来,身后还跟着大约千人的军队。
而这时,兰缪尔已经因为体力不支,在原地坐下了。
他闭着眼,无论是周围那些巡逻兵的吆喝,还是忌惮地指过来的兵器,都被视若无物。
直到古雷隆远远喊了一声:“谁是魔王昏耀的使者!”
银发白袍的人类才睁开眼,沙哑道:“这里没有使者。”
“我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希望面见新诞生在古雷隆部落中的魔王。”
说着,兰缪尔的视线扫了过去,落在首领身旁——那匹走蜥的背上,骑着一位盘角极为粗长壮观的魔族青年。
新诞生的小魔王红光满面,显然这几日沉浸在无边的快活之中。他一瞧见兰缪尔就双眼放光,嘟囔道:“天啊,天啊!这样美丽的尤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兰缪尔:“你就是新觉醒的魔王?”
阴刹:“不错,我就是魔王阴刹,预言中深渊的真王!”
“我听说,假如两位魔王血统同时在世,他们之间便注定发生决斗,直到分出胜者与败者。”
“不,是生者与亡者。”
“必须不死不休吗?”
“哈,我明白了!”
阴刹指着人类,大笑道:“你害怕我把昏耀给杀了!”
嘶,这位新魔王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兰缪尔默默地心想。
他掩唇咳了两声,说:“魔王阴刹,我有求于你。”
阴刹:“想要活命?除非昏耀跪在我的面前,亲吻我的鳞尾……”
“——请将你的魔息借与我一用。”
四周突然诡异地陷入了死寂。
啪擦,积雪压断了远处的树枝。
“当然,我想你不会同意。”
只有兰缪尔不动如山,神色淡淡:“如果不同意,就请接受我发起的决斗。”
荒林外静得可怕。
所有魔族士兵都瞪圆了眼,有的张着嘴。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阴刹从大脑空白中回过神来,咧嘴笑出了声:“决斗?哈,你说,决斗?”
“好,好,有骨气,哈哈哈哈!!”他狂笑起来,回头看向自家的战士,“喂,你们都听到了吗,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类,他居然要向魔王发起决斗!!”
首领古雷隆在后面喊了一声:“当心,人类的体内有断角魔王的魔息!”
“断角魔王?那已经是过去的魔王了!很快,无数先祖将见证他被我踩在脚底的样子……到时候,或许我可以砍掉昏耀的另一根盘角。”
阴刹大手一挥,“来人,给他个兵器!”
这就是接受了决斗的意思。按照习俗,古雷隆部落的战士纷纷退开,让出一片空地。
近处,一个巡逻兵不屑地撇了撇嘴,要将自己的短刀抛给人类。
不料兰缪尔说:“不用了,我拿不动兵器。”
“……”
阴刹和巡逻兵同时噎了一下。
“既然接受了决斗,你开始就好。”兰缪尔神色恬静,指了指自己,“我病了,站不起来。”
偏偏他刚说完,就急剧地咳起来。
半晌,浑身一颤,一口血就呛在身前的雪地里。
“……”
阴刹的脸庞短暂地扭曲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人类,难道是昏耀派你来羞辱我!?”
兰缪尔:“怎么这样想?决斗是魔族最崇高的场合,吾王不会以此侮辱你,我也不……咳咳咳……”
阴刹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从走蜥的背上跳了下来,脸孔歪斜,怒极反笑,直接伸出鳞爪,似乎想要就这么拽住人类的长发,将其从地上扯起来!
兰缪尔在心中暗叹一声。
看来这位新魔王,本事实在不怎么样。白紧张了,果然还是如吾王所说,预言这东西,不可太相信……
兰缪尔幽幽地走着神,攥紧了袖中的五指。
金色的刃锋轻易地割开了掌心,当血液与金属接触的那一刻,熟悉的力量如洪水般向他奔涌而来——
圣君闭上了双眼。
他失色的唇瓣低低呢喃了两句什么,右手抬起,白袖随之滑落。
不见天日的深渊中,亮起了太阳般的光芒。
下一刻,阴刹倒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阴刹:我是真正的魔王!
昏耀:不,你是炮灰。
兰缪尔:不,他是我的补魔包。
限时特惠补魔大礼包“魔王阴刹”已上架,内含关键道具[至纯魔息]*99,想要打开结界的圣君陛下千万不要错过哦!(0w-)/wink~
第41章 金芒法阵
众目睽睽之下,威风凛凛的新魔王哀嚎着撞断了两株大树,撞在第三株树干上被弹了回去,最后头脸扑地。
银发年轻人盘膝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睫毛垂拢,神态恬淡。他的右手掌心平伸,三座重叠的巨大法阵正在人类的身前徐徐轮转,散发出耀眼的金光与威压。
他生病了,没有力气。
拿不起武器,甚至站起来都困难。
兰缪尔徐徐睁开双眼,紫罗兰般的眸珠泛着宁静的光泽。
——但对付眼前这位小魔王,并不需要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阴刹从地上爬起来,瞳孔紧缩。
“金色的……魔息……”
他呆滞地喃喃两声,双眼突然爬满血丝:“不,是法力!人族的法力!!”
背后,传来古雷隆恐惧的吼声:“该死,他是人类的神子!!”
话音未落。阴刹已经再次冲了上去,他终于不再轻敌,黑色火焰包裹了这个魔族的全身。每踏一步,爆发出的力量都将大地踩裂,石土乱飞。
兰缪尔的瞳孔荡着隐约的金光,他的十指在虚空中抓握。身前的法阵向前推移,轰然迎上了烈烈燃烧的黑色火焰!
两股精纯到极点的能量碰撞,催生出向四周扩散的劲气。半空中的雪花没落地就消融了,无数林木在一瞬间被劈成两段,鸦雀悲鸣,扑棱棱飞向天边。
古雷隆部落的士兵们东倒西歪,角马与走蜥纷纷仰倒,场面混乱不堪!
“……咳。”
兰缪尔皱眉,又吐了一口血。
他抚胸吃力地呼吸,紧紧皱着长眉。
阴刹的脸庞涨得紫红,喉咙里发出奋力的闷哼,却依旧被光明法阵压得后退。
他的双爪裹挟魔息,一次次轰击着面前的金光,却惊恐地感到双拳的灼痛感越来越强。
他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类。
阴刹脱口而出:“你这个……你这个怪物!!”
兰缪尔:“魔王阴刹,借出你的魔息,我不杀你。”
阴刹怒吼起来,他拔出腰间的刀,携着魔息劈向前方。
兰缪尔面不改色,蜜金匕首从他的袖口中滑出。两把兵器在半空中激烈地反复碰撞了一次、两次、十次乃至几十次,最终化作“锵”一声刺耳的声响——
阴刹的刀被打飞出去,刀刃插进十几米开外的地表!
“不可能……”古雷隆浓密的胡须抖动着,死死盯着面前那把短刀,面孔已经变得青白。
魔族的战士们同样在恐惧地后退,他们怎么敢相信,魔王血统——这深渊至高的力量,竟然会被人族的法力压制到如此地步!
“杀……杀了他,”古雷隆振臂吼道,“杀了他!放箭!射死这个人类!”
弓箭手齐齐开弓搭弦。
“深渊的决斗从来神圣。胜负未分,旁人不得干涉。”
兰缪尔冷眼吐出宣判般的腔调。他将左手按在地上,瞬间,第四座法阵浮空,将这一带笼罩进去。
瞬间,无数箭雨袭来,铛铛铛铛响成一片,却刺不破金色的法阵。
只有空中不停飘落的大雪穿过法阵,一片片落在人类的肩上。
“……”
兰缪尔张口喘息着,眼眸渐渐涣散,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鲜血不停自唇间滑落,白袍被染出大片的红色。
他艰难地伸出手臂,瘦削的手指像残破的白芽。
然而当圣君五指微屈,爆发出的便是如层山般无可撼动的力量——
阴刹被头朝下砸在地上。紧接着,一股力道自虚空中扼住他的脖子,将他硬生生往前一扯——
阴刹头破血流,被法阵的力量死死压制在兰缪尔身前。他双目充血,嘴里吐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辱骂,可那禁锢浑然不动!
头顶传来虚弱的,夹杂着低喘的嗓音:
“以你的鲜血与灵魂起誓,臣服于吾王昏耀。”
——阴刹欲哭无泪,像砧板上的鱼那样疯狂扑腾挣扎。可恨的邪恶的人类,说好的只借魔息呢!?
兰缪尔似乎已经看不清了。他垂着睫毛,伸手摸索了一下,指腹先是按在了阴刹的盘角上,略微用力,从尖端慢慢地向根部探下去。
随后,人类的指尖点着魔王的后脑,滑到他的脖颈后面。
兰缪尔按着阴刹的命门:“起誓。”
阴刹毛骨悚然。
古雷隆同样毛骨悚然。
但无论怎样的挣扎、怒吼亦或是威胁,都无法打断圣君平静的动作。
兰缪尔左手压制着阴刹,右手握住那把蜜金匕首,轻柔地刺入魔王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