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 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8-09

“你的语气,像是在质问我?”魔王走了过去。
“天珀不敢,”天珀单膝跪地,虔诚地亲吻昏耀垂在地上的鳞尾,“吾王,吾之鲜血与灵魂的归处!”
可她又咬牙抬起头:“但兰缪尔是人类,他曾是人类的君王啊,吾王!您怎么能——”
昏耀:“你也说了,他‘曾’是。”
昏耀:“如今的兰缪尔,不仅不再是圣君,甚至早已不再是纯种的人类。他为深渊做的,已经快要比我更多。你在怕什么?”
“他为深渊做的……”
天珀冷笑一声:“不错,这些年他在王的身边辅佐,为深渊做了许多。他甚至说要打开迦索的结界,要让阳光照耀深渊!”
“——可是吾王,这样的鬼话,您敢信吗?”
“假若结界彻底破碎,迦索的瘴气就会瞬间流泻至人间,尸横遍野,寸土不生!!”
魔族少女那双金眸锐利逼人,一如其嗓音尖利:“七年前,为了阻拦逸散的瘴气,人类的光明神殿死了三个长老,而那时也不过是吾王借结界薄弱之际,将其撕开一个缝隙而已!”
“如今,兰缪尔难道会主动将结界打开吗?那可是为了自己的子民,甘愿入深渊为奴的君主!”
“再仁慈,能爱魔族胜过爱人族吗!?”
“……”
昏耀并不说话。
天珀所说的,他都知道。之前多少个疑神疑鬼彻夜难眠的夜晚,他正是想着这一句句血淋淋的话,对自己说:醒醒,兰缪尔不可能多么真心待你。
但是现在,其实现在……
“何况这个人,从入深渊起就很不对劲。”天珀的目光阴冷下来,“一个自幼养尊处优的神子,被自己的子民厌弃,又落入魔族手里,居然还能那么一副豁达悲悯的样子。”
“他靠什么信念来维持心志澄明?难道会是为了拯救一群刚刚攻陷了他的王城的异族吗?但假如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忍辱负重的念头——”
“天珀。”昏耀沉声道。
转眼间,天珀的神色又变得哀伤:“吾王,天珀知道您在想什么。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人族和魔族……只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了。”
“吾王,天珀求求您,不要把法力还给他……万一他果真心怀歹意呢?深渊初定,王庭不能没有吾王……”
“……”
面对这个自己亲手养大,也始终一心向着自己的小女孩,昏耀实在开不了口说:道理都懂,但他现在……已经开始不在乎了。
就算兰缪尔真的想在封后的大典礼上宰了他,也不过再打一架,然后生死有命而已。
假如他死了,少王天珀就是次任魔王。倘若他七年相处下来都能看错了兰缪尔——这意思是,倘若圣君真的要对整个魔族动手——那也有天珀作为最后的防线。
但他不能这么讲出来。
“看你说的。”
魔王沉默许久,只能弯腰摸了摸少王的盘角:“就算兰缪尔真的图谋不轨,我就能轻易被他害了?”
天珀嘴角抽搐,心想:难道不吗,看看您现在的样子!
只要那个人类笑着招招手,您就能低头把脖子露出来吧——
“吾王,天珀知道无法说服您。”
最终,魔族少女咬了咬后牙:“但您若是执意要将法力还给人类圣君,至少……”
“请先在大祭司塔达那里,占上一次再作决断吧。”
作者有话说:
昏耀,一款清醒且理智的恋爱脑,一款很富有责任心的疯批。 具体表现为:今天找好了继承人,明天平定了叛乱,好耶这就算后事交代完毕,哪怕兰缪尔后天就来宰我也不怕辣!火速进行一个婚礼的规划!

第17章 旧梦荒野
同一个夜晚,当鬼夜莺开始在宫殿窗外的枝头叫起来的时候,兰缪尔沐浴更衣完毕,赤足踩着地板上厚铺的毛毯,走向近四个月没能躺过的柔软大床。
“兰缪尔大人!”
硫砂侍官臂弯上兰缪尔搭着换下来的旧衣,快步从后面追上,惊道:“天呐,您的禁锁呢?”
“啊,”兰缪尔回头,露出一点哭笑不得的神色,说,“被吾王取走了。”
硫砂顿时露出了然的表情。
她倒没有很吃惊,自从王开始将骨钥挂在大人胸前,所谓禁锁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现在被取下来,也只是个形式上的变动罢了。
六七年的时光过去,这位当年曾短暂地做过魔王合化伴侣的女魔依旧美丽,甚至比当年更加灵动妩媚。
大约是日子变好了,过得也精神。硫砂吩咐侍从将旧衣拿下去浣洗,然后就摇着蜜色的尾巴,笑吟吟地扭着身子冲兰缪尔撒娇:“硫砂好久没有见大人啦……”
“侍官大人,自重,”兰缪尔拍拍硫砂示意她挪开点,神色却很温柔:“若被吾王看见,难道又要跪地上哭?你都几次了?”
硫砂就甜腻腻地笑,说着什么“大人总会救我的”之类的话。
一人一魔穿过垂下的床帐。硫砂扶着兰缪尔让他在床上坐好,自己则跪坐在地上,一边按揉着兰缪尔的双足,一边好奇地向人类问起远征北方的趣事。
兰缪尔便也挑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给她讲讲。他说大军踏过霜角群山,惊得尖鸦腾飞,足足有近万只;说角马自冻河上狂奔而过,魔王从后面用大氅紧紧裹着他,大笑时白雾就呵在他耳畔;还说两军在北方的原野上交战,纵横的魔息太过浓郁,竟激得地火破土而出……
“……战局正混乱,瓦铁的儿子见势不好,率了残部偷偷从后方溜了。吾王眼尖瞧见,带了几百个战士便纵马狂追。等到傍晚,大军撤回来一清点,发现王不见了,据说摩朵将军和阿萨因将军当时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赶来向我汇报……”
说到惊险处,兰缪尔忍俊不禁:“报给我,我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心惊胆战,面上却要佯装镇定自若,安抚两位将军……其实腿都软了。”
硫砂侍官也被逗得笑个不停,说:“不信,大人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吗?”
若是魔王在此,她是万万不敢如此没规矩的,但在兰缪尔大人的面前,怎么闹都会被宠着。
“别的我是不担心的,”兰缪尔轻叹了口气,“只不过王的旧伤……这些年一直在用药调养,还是没什么大的起色,真是要命。”
说到这个,硫砂连忙不笑了。
“硫砂侍官。”兰缪尔道,“吾王要强惯了,而少王年轻,两位将军事务忙碌,多古大人又不能时刻服侍……我实在放心不下。若日后我不在王的身边,还请侍官多替我留意一些。”
硫砂侍官愣了一下,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这两年,兰缪尔大人与王形影不离,感情是越来越好了,怎么会突然想到“不在王的身边”?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外面就有了响动。
一位魔族护卫踏入宫殿,双手稳稳地托着魔王赏赐重宝时才使用的金盘,跪在床帐外。
“愿您夜安,兰缪尔大人。吾王请您收下。”
金盘上照着一层柔软的白缎,这在深渊已经是最珍稀的布料之一。
但当护卫恭敬地将其揭开,里面透出来的银色雪光,顿时将周围的一切都被衬得黯淡无光。
“天呐……”硫砂捂住嘴,很小声地惊叹了一句。
一把通体莹润如珍珠打磨的雪银叶竖琴,正安静地躺在白绸之中。
“这是……”
兰缪尔吃惊地站了起来。他撩开床帐走出去,伸手拿起那把竖琴,眼底泛起些柔和的光亮。
“吾王嘱咐,他还有些事,今晚就不回来陪大人了。请您收下礼物,早些歇息,吾王明晚必归。”
“劳烦了,吾王尚在大殿吗?”
“回禀大人,吾王正在地牢审讯那群来袭的叛贼。”
兰缪尔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想:这么晚还在审讯,昏耀今夜大概是真的回不来了。
不过,如今的王庭不同往日,魔王在征讨部落的归路遇袭,确实离奇。若能尽早审出背后主使,也是件好事。
兰缪尔四下看了看,随手从床头拿了几枚玉贝当做赏钱塞给了这位护卫,让他回去。后者感激涕零,飞快地跪下亲吻了人类的足尖,以代替亲吻鳞尾的礼仪。
侍从一出去,硫砂的眼神就开始止不住地发亮。
“天呐,天呐,”她说,“兰缪尔大人,您必定是快要被封为王后了,必定是!”
兰缪尔又好气又好笑,下意识如往常那样反驳:“硫砂,不要胡说,我只是个吾王的奴……”
“可是,”硫砂理直气壮地打断,“大人您明明已经不戴禁锁了。”
兰缪尔猛地怔住。
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脖颈,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定了定神,重复道:“不要胡说。”
兰缪尔当然不认为昏耀会将自己封后。
魔王的婚配牵扯太广,他们两个的过往和种族间的历史,又给这段关系叠加了太多的仇恨。
但这把竖琴的到来,确实令他的心底涌现出些许迷茫。
兰缪尔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件昔年很喜爱的乐器被昏耀收在手里。在深渊的这些年,他的心境似乎被打磨得越来越恬淡,情绪很少有激烈的起伏,也难怪昏耀总会在给他的礼物上犯愁。
他只是奇怪——既然是这样大的惊喜,按照王的脾气,应该摇着尾巴,洋洋得意地亲手赏赐给他才合理。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兰缪尔想。
或许是因为最后的时间逐渐逼近,他近来常有不安。
硫砂出去了,兰缪尔却没有入睡。
他吹熄了铜灯,摸黑走了两步,独自在窗边的软椅上坐下。
兰缪尔钟意这个位置已经有许多年,他曾透过这扇窗户看过天边的崖月,也曾从这里目送过昏耀在风雪中手捧骨骸的背影。
后来,昏耀专门给他在窗下放了张软椅,那是按照魔族的体型打造的,对于兰缪尔来说蜷一下就可以当床用。
于是他更喜欢这儿了,闲来无事能在窗边窝一整天,甚至有时候会被王嫌弃像个雕塑。
兰缪尔又摸了摸脖颈上本应有禁锁的位置,心想:他走了以后,昏耀偶尔也会想起他吗?
他即将与世永别,而他的魔王前路尚长。
日后,王会怎么想他呢?
他模糊地开始有点耳鸣,外面侍从走动说话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了。
兰缪尔皱眉扶了一下额角。他迟滞地垂眸看着怀里的竖琴,出神许久,想试着拨一下琴弦,却失手把乐器掉在了地上。
绵密的刺痛爬上了体内的脏腑,兰缪尔咳了两声,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原本想弯腰去捡竖琴的,现在竟然不敢乱动了。体内疼得越来越厉害,他攥着软椅的扶手细细地吸气,手心里不停地冒冷汗。
……王会怎么想他呢?
这个念头才浮起来,又被按下去。
兰缪尔闭了一下眼,想要缓解持续的眩晕。
但再睁开眼时,视线还是一点一点变得朦胧。
崖月的光像是融化在水波里一样扩散。
知觉从他静静坐着的躯体中溜走。兰缪尔的眼前越来越晕,沉重的眼睑开始挣扎着往下落,直到什么色彩都看不清,天旋地转。
逐渐地,他忘记了是哪里在疼,也忘记了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像是要碎掉了。
兰缪尔尽力想要睁开眼睛,但眼前像是刮过一片灿烂的风。
崖月,那轮他仰望了七年的崖月,正在残忍地将他的瞳孔用光抹开。
恍惚间,他在奔跑,眼前是飞快向两侧倒退的风景。耳畔是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长草割破了皮肤,鳞片从身上剥落,而泪水不停地往外涌出眼眶。
他曾在不知名的荒野上失措地奔跑,喘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神母啊,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回头的。
软椅上,兰缪尔的身体无声地往下滑了一点。
——他实在太过安静。明明生病了,明明已经挣扎在清醒与昏厥的边缘,却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出。
侍从们就在隔着一层帐纱和几十步远距离的地方来来去去,没有一个发现他的异样。又过了片刻,硫砂侍官来看,只以为他在软椅上睡着了,便仔细地将人抱到床上,合上帐子。
挪动令兰缪尔在心悸中醒了过来。夜色很好地掩盖了那张惨白的面容,他无声地深深喘了两口气,才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抱歉,今夜的崖月太温柔,都把我哄睡过去了。”
硫砂全然不知这个人就在刚刚昏过去一次,放轻声音说:“大人快休息吧。”
兰缪尔于是安然闭上眼。
他想再次回到梦里那片奔跑过的荒野,但时光不肯给他回头的机会。兰缪尔失眠了,他只能陷在黑暗的大床深处,裹着柔软的被子,任思绪在那个问题间走来走去。
王会怎么想他呢?
当他把自己余命,和那个隐瞒了太久的秘密一起坦白出来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兰缪尔:吾王,我死之后,您偶尔也会想我吗? 昏耀:去掉偶尔,去掉也会,再去掉问句语气。 兰缪尔:(皱眉认真思考)(忽然明悟)啊,我明白了! 昏耀:嗯嗯—— 兰缪尔:(露出可爱笑容)您想我死! 昏耀:*&!…@¥#-!

第18章 占命骨筹
当大祭司塔达被召唤前往大石殿的时候,魔王昏耀已经在王座前踱步了第不知道多少圈。
连夜的忙碌丝毫不能安抚躁动的心情,他在地牢里呆了大半夜,全程心不在焉,最后被摩朵劝了出去。
都怪天珀的建议过分诱人,昏耀暗想。
若不采纳,他必然要惦记个不停了。
魔王绝不是喜欢自苦的那类家伙,当他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渴望,就立刻将塔达召至跟前。
他清了清嗓子,状若不经意地说:“带骨筹来了吗?为我占一卦。”
不料如此矜持的一句,立刻令王座下的塔达喜笑颜开:
“啊,是关于兰缪尔大人的事吗?哎呀呀,吾王的王庭终于要有王后了……”
昏耀:!!???
“胡……胡说八道!!”
魔王难得在下属面前狠狠失态,恼羞成怒,“塔达!我看你是想吞火石——”
有那么明显吗,有吗!
不仅是天珀,连塔达都看出来了,所以真有那么明显吗!
显然,魔王的犟嘴并没有什么用。毕竟他和兰缪尔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差不多整个王庭都知道了。强行反驳只是自取其辱。
没多久,昏耀便不得不在塔达那慈祥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哼哼唧唧地应下了。
但有一点还是要澄清。
昏耀清了清嗓子:“咳,不是占求婚。”
塔达依旧慈祥地看着他。
昏耀:“……”
可恶,干什么,真的不是啊!
他想占的明明是“如果把法力还给兰缪尔的话,自己会不会被那家伙宰了”——这关乎王庭之王的生死,严肃得很!
塔达摆出一副“我懂得,您不必说”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哎,具体占什么不重要,吾王自己心意坚定便足够了。”
老祭司的鳞爪在袍子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了他爱用的骨筹,又问:“只不过,吾王想怎么个占法呢?”
——塔达的占卜之术,不仅在王庭,放在整个深渊都首屈一指。
他占“岁时”,可算出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占“是否”,可逼近迷雾中的真相;占“吉凶”,可判断一件事的能成与否。
至于这一次……
昏耀想了想,道:“那就占个趋福避祸吧。”
塔达“啊”了一声,有些意外地看向王。
趋福避祸,这种名称听起来与占吉凶类似,实际上却截然不同。当祭司向冥冥之中的命运祈求垂怜,骨筹便会引领占卜者窥探未来的一角:或是奔向一场机缘,或是避开一次灾难。
这已经不再停留于“算命”的范畴,更趋近于“改命”的大法术,整个王庭只有老塔达才掌握了这门占卜。
尤为重要的一点是,“趋福避祸”之术,每个魔族一生只能占卜一次。
昏耀尚且年轻力盛,王庭也欣欣向荣,怎么会想到来占这个?
然而魔王面上不辨喜怒,平静地对上老祭司讶然的视线。
老祭司仿佛看透了什么,缓慢地点了点头:“看来吾王心意已决,塔达遵命。”
四下幽静无人,塔达跪坐在王座之下,将百枚骨筹排开。
按惯例,他先从中抽走一枚,是“留一线生机”的意思。剩下的骨筹被摆成一圈,塔达以爪割开自己的额心,喉咙里发出“呜噜噜”“啊噜噜”的高音,脚下神神叨叨地踩着奇怪的节拍,在夜色中手舞足蹈起来。
等到老祭司额心的血流到下颌的时候,他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慎之又慎地将魔息灌注进骨筹之中。
九十九枚乳白色的骨片沾染上神秘的力量,徐徐浮至半空!
它们时快时慢地跃动起来,将王座上的昏耀围在正中。
塔达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这里有九十九枚骨筹,当它们的转动停下,请吾王凭心意选出一枚,将您的魔息灌入其中,法术便能连接天机。”
“只是,吾王请务必铭记一句话。骨筹只能窥探命运的一角,前因和后果不得而知。因而,具体是怎么个‘趋福避祸’法,谁都不知道。”
“无论吾王看到了什么……切莫执着。”
“知道了,”昏耀把眼一闭,曲指敲敲王座的扶手,“安心,反正你的占卜时准时不准,我不会放在心上。”
塔达伏身一礼:“既然如此,老朽先退避了。”
随后,老祭司便退出了大石殿。
四下冷清空旷,素来杀伐果断的魔王闭目凝神,低眉合掌,坐在王座之上默念魔族的祭祀古语,居然也有了几分虔诚之态。
他心中时而想着与兰缪尔的这七年,时而又想到茫然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骨筹转动的叮叮声停了。
昏耀睁开眼,向面前静静悬浮的骨筹伸手——
他懒得挑选,便直接取了正中那枚,将魔息灌入。
顿时,那枚骨筹光芒大盛,剩余的九十八枚也散发出微光与之呼应,最终连成一片神诡的符咒般的光之线条。
昏耀被当头一照,只觉得眼前白亮一片,活像是要瞎了。
脑海中也奇怪地混沌起来。
像是坠入梦境,又像是误吞了有毒的致幻菌子,一切都扭曲变形,模糊不清。
迷乱间,那些白亮的光芒仿佛变成了飞舞的雪片,身下的王座化作嶙峋的石壁,一片寒冬雪山的景象在眼前展开。
兰缪尔站在山崖的尽头,白袍纷飞。
可那已经完全不是魔王所认识的,沉静温润的人类奴隶了。兰缪尔的身周缭绕着浓郁到恐怖的魔息,一枚枚新生的鳞片爬上脸颊,漆黑的火焰吞没了飞舞的雪片,映得那人如魔神一般。
“兰……!?”
昏耀心中仿佛被重锤敲击,一时间茫茫然不辩天地。他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
幻觉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诡谲……自己似乎在拥抱兰缪尔,又似乎不是。只有大雪纷飞着遮蔽了视线。耳畔先是狂风,还是狂风。
突然,昏耀感觉自己腰间一轻。
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掌抽走了他的青铜佩刀!
霎时间,雪光照亮了出鞘的刀刃。昏耀看不清兰缪尔的表情,只能看到白色衣袖凛然翻动,人类手握弯刀,向他的头顶挥落——
熟悉的激痛与十四年前重叠。
他仅存的左角,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清脆悲鸣。
吱……那深深嵌入的刀刃被缓缓抽出,伴随着切骨之痛。
……——!!
昏耀硬生生将险些出口的痛呼压在喉咙里,眼睛几欲滴血,不敢置信地抬头仰视。
而兰缪尔第二次挥刀。
好痛……好痛。
这声音响了几次?
深渊的魔王从未觉得迦索的冬季竟有这么冷,仿佛要将自己由骨至血全部冻结。
直到“咔嚓——”的长音震荡。
“——啊!!”
昏耀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左角至于被砍断的断裂声,还是这场幻境终于破碎的声音。回过神时,他已从兽骨王座上跌了下来,跪在地上死死按着自己的左角,大滴的冷汗往下落。
眼前仍是空荡寂静的王庭大石殿,骨筹散落一地。没有风雪,也没有对他挥刀的人。
魔王眼眶泛红,深深地喘息着。
“……兰缪尔。”他喃喃。
“……兰缪尔。”
片刻后,大祭司塔达看到魔王缓步从大石殿走出来。
他连忙迎上去,关切地询问:“吾王,如何?”
昏耀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说:“不怎么样,没看见什么。”
“唉呀,那便是无福无祸,风平浪静,也是好事啊。”
“或许只是你的本事不够,骨筹又不准了。”
魔王笑了一声,顿了顿,忽然问:“再占一次呢?”
塔达吓得连连摆手,昏耀也知道祭司的规矩,便也没有再提。就这么走到要分开的岔路口,他突然站住。
“塔达。”
魔王问:“王庭附近,下一次落雪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塔达:“哦……王要问今年的极寒日么,对,今年是有冬天。老朽尚未来得及测算,但大概是在两三个月之后吧。”
昏耀“嗯”了一声,目光有点虚飘。
他看了看天色,说:“知道了。”
别过塔达祭司之后,昏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宫殿去的。
脑子里的情绪像是被搅成了浆糊,魔王怔怔地闷头往前走,心如刀割地想:看吧,看吧,明明就是恨他的,就是想杀了他的。
还装得那么好。真是虚伪的人类,反正他早看穿了兰缪尔的真面目……
但他又突然站住,心想:不对。
昏耀闭眼用力捏了捏眉心,他从脑子里的那一团乱麻里,艰难地抽出一丝又一丝的理智,像编绳结那样拧起来,然后告诉自己:不对。
既然看到了清晰的场景,昏耀相信骨筹八成没有出错。可仔细想想,那一幕里古怪的地方实在太多。
首先,兰缪尔为什么要砍他的角?
那动作绝不像是留情的样子,但是假如真有杀意,一刀往他脖子上招呼就可以大功告成,为何执着于砍角呢?
昏耀皱眉歪头,半信半疑地捏了捏自己的左角,心想:再说,这玩意儿也不至于硬到被他的佩刀哐哐地砍了好几下还岿然不动吧……
要说是为了报仇故意折磨,倒也不是说不通,毕竟魔族被砍角确实痛苦。
他与兰缪尔好歹也相处了七年。
昏耀的确怀疑过奴隶的真心,甚至认定兰缪尔应当恨自己。
可要说那位心肠柔软到完全可称慈悲的圣君陛下,会在仇恨的驱使下做出“虐杀”这种事,昏耀是决然不信的。
推书 20234-08-09 :我在非洲草原当奶》:[穿越重生] 《我在非洲草原当奶爸》全集 作者:寻香踪【完结】晋江VIP2023-7-6完结总书评数:1464 当前被收藏数:4474 营养液数:2577 文章积分:146,291,104^_^文案:动物学研究生边冀在非洲草原做科研时,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被盗猎者击中,醒来后发现自己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