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账!”他怎么会相信男人的话,这哪里是乖乖听话的狗,分明是一匹野心勃勃的狼!
饿狼不愿浪费月圆之时的任何一点清辉,将怀中的月亮翻来覆去吃了个彻底,终于在天明之际面露餍足,抱着软成一滩水的人儿缓缓朝温泉池走去。
应我闻摸到那人微鼓的小腹,愣了一瞬,随即想到这是自己做的好事,又不禁红了耳垂。
“呵,怎么,下了塌还要装清纯?”陆雪拥无力靠在他的胸膛上,掀起眼皮斜睨了眼那微红的耳垂,冷嗤道。
“我知道了。”应我闻帮他清理的动作一顿,忽而肃穆道。
“嗯?”
“定是方才为你解毒时,那毒顺着结合处转移至了我体内,控制了我的心神才会如此。”应我闻委屈巴巴地用脸颊蹭着他的脖颈,“都是那应有时那厮过于歹毒,竟连我也一并算计进去,就是想挑拨你我关系,陆小雪,你不会怪小狗的对吧?”
陆雪拥:“……”他上辈子莫不是欠了应我闻什么重要的东西?
此等狡辩之言张口就来,当他是傻子不成?
二人于水中肌肤相贴,应我闻并非柳下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中,他又初尝云雨,忍不住又有些意动,但他总归还是惦记着陆雪拥的身子尚未养好,方才自己又发了狂,定是不能再来一回了。
他强忍着躁动不安的欲望,细心清洗那人身上每一处,重新将人抱上塌后,一言不发就要往外走。
陆雪拥眉头一拧,唤住他,“做什么去?”
应我闻扭头,无辜地眨了眨眼,慢吞吞道:“啊,斗兽场的畜生到了喂食的时辰,王府的侍从胆小,我得亲自去看看。”
宣王殿下豢养的野兽凶悍无比,京城里无人不知,也无人敢招惹,陆雪拥刚解了毒,本就疲惫不堪,是以也不曾多疑,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滚。
而应我闻在踏出寝殿的瞬间,眼中漫不经心的神色霎时褪得干净,只余一片阴冷。
一声野兽的嘶吼在东宫骤然响起,足以让所有侍卫宫女惊慌失色乱了分寸。
“啊——!这这皇宫里怎么会有老虎?!来人……快来人啊!”
“救命!老虎要吃人了!”
东宫宫门前,一头体长八尺,尾长三尺的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前爪躁动地刨着地,尖牙缝隙里尚且遗留着猩红的肉。
俨然一幅尚未吃饱要继续觅食的模样。
东宫侍卫颤巍巍执着刀剑与老虎对峙,但与老虎慵懒的神态相较,众侍卫早已惊恐地连连后退。
只是不知为何,这老虎偶尔摇晃一下尾巴,却始终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半趴在宫门前舔舐自己的爪子。
直到一道黑色身影懒洋洋地踏进了东宫的门。
“宣王殿下?这老虎不慎闯入了皇宫,实在过于危险,烦请殿下快些将它带走!”一名侍卫许是到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宣王残暴的手段,大着胆子高声道。
应我闻头也不抬,只是从袖中摸出一片白色的衣角,那老虎便连忙几步走到他脚边仰头嗅了嗅。
“记住这个香味,能不能吃饱,就看你的本事了。”他很快将那沾染了迷情香的衣料收回袖中,一脚踹在老虎的肚皮上,“去。”
方才还懒散的老虎顿时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朝着抱团防卫的人群扑了过去。
但这畜生像是在目的性地寻找,对于寻常的侍卫宫女只是戏弄,并未伤及性命,像是被某种规则强行刻进了桀骜的骨子里,直到一道温和难掩威严的嗓音从宫门深处传来。
“怎么回事?”
下一瞬,老虎猛然从地上跃起,直直朝那道明黄的身影扑过去。
“快护驾!护驾!”众人皆惊恐上前,唯恐这老虎伤及太子性命。
毕竟储君若是在这里受伤,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可这些东宫侍卫武艺稀疏平常,若是普通刺客尚且还有一战之力,但这是宣王殿下的老虎。
一头早就被人肉养叼了胃口的野兽。
不过眨眼间,便被老虎扑乱了阵型,惨叫声此起彼伏。
应有时见状沉下脸,吩咐众人让开,随意拿过一个侍卫手中的剑,显然是打算单打独斗。
而东宫那圣上亲笔的牌匾之上,应我闻坐在宫门檐角上,一脚悬空,一脚踩在匾额边缘,懒洋洋地垂着眼皮,像是在欣赏一出拙劣的闹剧。
当他随即又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毛笔与宣纸,随意沾了点衣摆边缘溅到的血迹,将面前狼狈不堪的太子殿下录入画中。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般有趣的事,自然要带回去给陆小雪瞧一瞧。
就当做昨夜不小心失控,弄得太狠的赔罪。
然后陆小雪就会原谅他,高高兴兴地继续和他做一对恩爱夫夫。
应有时不愧是隐忍成性的君子,即便是被老虎从大腿上咬下了一大块肉,也只是闷哼两声,始终不曾失态。
应我闻不怎么高兴地回忆,似乎前世射死这个男人时,也是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凭什么这人可以死得那样从容,就好似问心无愧般。
他凭什么问心无愧!
应有时的武功自是不低,那老虎虽然咬下了他一块肉,却也并未落得多少好处,腰腹处亦被划了几道剑伤。
这时,一枚柳叶飞刀裹挟着浑厚的内力从不远处破空而来,在应有时反应过来之前没入了他原本安然无恙的膝盖骨。
那明黄的身影猛地一个踉跄,只能勉强用剑支撑住上身,却再也挡不住朝自己露出血盆大口扑过来的老虎。
“殿下!!”
就在这时,一道难掩怒气的嗓音从宫门外传来,“都给朕住手!”
应我闻瞥了眼龙颜大怒的帝王,眼中阴郁一闪而过,他右手打了个响指,庭院中逼近应有时面庞的老虎瞬间停下了进攻的动作。
这头凶猛无比的野兽在他的命令下,好似变成了温驯无害的猫。
“宣王,你仗着朕宠着你如此无法无天,今日杀兄,明日莫不是便要弑父?!”梁帝一声怒喝,众人皆惶恐伏跪于地。
“陛下息怒——”
唯有应我闻懒洋洋地站着,姿态极为放松,“陛下都不问一句臣为何要如此做便问罪,未免太不讲道理。”
梁帝顿时被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气笑,“那你倒是说说,若是不能服众,明日朕就将你遣送回封地。”
宣王的封地在宣州,在江南以南,常年四季如春,鲜少有天灾,且矿脉丰富,是大梁最具福泽之地。
但宣州没有陆雪拥,是以应我闻并不怎么瞧得上这块诸国列侯眼中的肥肉。
此刻听梁帝如此说,他罕见地严肃起来,沉声道:“太子身为储君,却利用身份之便引诱陆雪拥入东宫,并在香炉中种下迷情香欲行不轨之事。”
事情牵涉到陆党的重要角色,梁帝的面色霎时凝重起来,转头看向正在被太医诊脉的太子,寒声道:“太子,宣王所说可属实?”
但作为人父,却始终对儿子惨重的伤势视而不见。
应有时只得在旁人的搀扶下行了一礼,俊逸的面容上早已没了血色,“父皇,儿臣的确对陆雪拥一片真心,故而才会在一时冲动之下做了错事。”
“荒唐!”梁帝怒喝道:“陆雪拥乃朝廷肱骨之臣,又是陆相的独子,你若是得逞,岂不是让朕寒了臣子的心?!”
“还有你。”梁帝继而将怒火对准应我闻,“太子纵使行为不端,那也得禀报后由朕亲自决断,谁允许你擅自代行惩戒之责?再者,将老虎私自带入皇宫,罪加一等!”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禁卫军统领在哪?给朕滚出来!”
早早闻到消息赶来的禁军统领连忙上前,“陛下,臣在呢。”
“你现在在有何用?宣王带着这么大一头老虎进宫的时候怎么不在?”梁帝显然是被眼前的事态气得失了控,往日宽和待下的形象都懒得再顾及。
禁军统领擦了擦额前冷汗,小心翼翼回道:“陛下,今日微臣始终驻守在午门外,并未瞧见宣王殿下入宫啊。”
这时,应我闻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哦,我没走午门,从冷宫钻的狗洞。”
冷宫有狗洞一事,不论是每日都需巡逻的禁卫军,亦或是居住在宫内的主子奴才自然都知晓,只是这事向来隐晦,从来没人会像宣王这般理所当然地说出口。
梁帝似是有一瞬哽住,转头吩咐刘总管,“今夜便将宫中所有的狗洞都给朕堵上,再让朕瞧见什么野猫野狗到处乱窜,唯你是问!”
“宣王目无宫规冒犯储君,自行去诏狱领一百鞭,禁足三月。太子身为储君却为一己私欲不惜强迫臣子,褫夺协理政务之权,禁足于东宫好好反省。”
话落,梁帝像是终于想起了太子的伤,淡淡问了一句,“太子的伤如何?”
太医道:“启禀陛下,殿下的左腿是被暗器所伤,仔细调养几个月也就痊愈了,只是右腿……日后怕是无法正常行走了。”
若是寻常皇子,瘸了便瘸了,反正有人伺候着,可是大梁从开国到如今,从未有过身体有缺陷的皇帝。
太子身为储君却遭此重创,而梁帝如今身体还算硬朗,日后之事,还真是不好说了。
梁帝默了片刻,道:“做什么事都会付出代价,这条废掉的腿,也算是给陆府一个交代。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该领罚的领罚,该闭门思过就思过。”
帝王的仪仗尚且未走远,应我闻便懒洋洋地走到太子面前,蹲下身,指间夹着的染着血迹的柳刃点了点对方惨不忍睹的膝盖骨,笑眯眯道:
“今日算你走运,下一次再敢把主意打到陆雪拥头上,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挂到城门口,让百姓们都瞻仰瞻仰咱们太子殿下的风采。”
男人脚边的老虎亦随之发出一声威胁似的低吼。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疯子,哪怕他即将因为自己的疯去诏狱领罚。
应有时扯起苍白的唇,看似淡然浅笑的眼睛隐隐透露着癫狂,“应我闻,若非孤不计后果弄来这么一出,你能如愿以偿么?”
应我闻的脸色骤然冷下,他抬手扣住应有时的脖子,嗓音阴郁:“我不需要这种下作手段照样也会有如愿以偿的一天,少拿我跟你们这群废物混为一谈。”
说罢,甩袖离去,身后跟着的老虎步伐优雅慵懒,与主人像了七分。
陆雪拥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日已是月挂枝头。
寝殿内并未全然昏暗,床榻旁的烛台上亮着火光,是恰到好处的柔和。
年少时他也曾刻苦练武,是以昨夜逼不得已的情事虽然剧烈,但一觉过后便没了大碍。
严肃认真地给自己穿戴好衣袍后,陆雪拥便坐在了梳妆台旁准备为自己冠发。
但他刚拿起梳子,寝殿的门便从外打开,熟悉的黑色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陆雪拥手中的梳子被夺走,他微微侧头,还能闻到从男人袖口处传来的药香。
这是受伤了?
他本欲问一句,又突然想到昨夜男人的恶劣欺骗,便冷着脸不说话,只是透过铜镜淡淡注视着对方认真挽发的模样。
这挽发的手艺如此熟练,简直就像是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这不是我的簪子。"陆雪拥瞥了眼应我闻手中捏着的白玉发簪,拧眉道。
“哦,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闲来无事便雕了一个玩玩。”应我闻缓缓将簪子插入头顶的玉冠中,眸光与镜中的陆雪拥对视时,不自觉有些痴迷,“陆小雪果然戴什么都好看。”
实则这根雕琢成桂枝模样的白玉簪子,早在前世下江南治瘟疫时他便已经刻好,雕刻的每一刀都承载着思念与不可言说的爱意,他想着用来赠与心上人。
后来却只能戴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上。
“哦。”陆雪拥面无表情道。
“……”应我闻从身后搂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还在生气?那我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陆雪拥干脆闭眼,拒绝给他任何机会。
“看嘛看嘛。”应我闻从怀里摸出那张发皱的宣纸,在他面前晃了晃,“看完就消气好不好?”
他实在不想搭理这只聒噪的狗,谁知这还是一只癞皮狗,只要他不睁眼就一直吵着要他看。
陆雪拥眉头拧起,睁眼不耐地瞥了眼那发皱的宣纸,目光微顿。
继而沉默地偏过头去。
“你笑了,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应我闻眼睛一亮,从他身后走到他身侧蹲下身,直勾勾盯着那张绷着冷面的脸。
“……你看错了。”陆雪拥冷冷道。
而男人瞧不见的长睫下,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笑意。
第046章 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那幅画的水平不过类似于孩童涂鸦,将风度翩翩的太子画的尤为滑稽浮夸。
分明这样拙劣,陆雪拥却禁不住莞尔。
让他不自觉想,养这样一条狗约莫是有趣的。
“画成这样,传出去倒是会惹不少人笑话。”陆雪拥抽出那张画随手往他脸上一贴,起身淡淡道:“自己留着慢慢看吧。”
应我闻盖在宣纸后的眼睛眨了眨,一把攥住他要收回的手,隔着轻薄的纸张亲吻他的掌心。
他眉头跳了跳,正欲冷着脸叱责这厮随时随地的不正经,喉间忽地泛起痒意,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下应我闻也不敢再闹,忙抱起人放在床榻上,面色难掩焦急,“陆雪拥,你怎么样?”
“无……咳咳,无事。”陆雪拥一手虚扶在应我闻手臂上,虽已眼眶泛红,神色依旧淡然,“老毛病罢了。”
“不行,我去找鬼医来看看。”
他抬手还没来得及叫住这人,那黑色的身影就风风火火跑没了影。
一炷香后,应我闻拎着敢怒不敢言的鬼医丢到塌边,催促道:“把脉。”
鬼医咬碎了牙根,瞥了眼正歉意望着自己的病美人,神色又缓和下来,开始为陆雪拥把脉。
“如何”应我闻焦躁地问。
鬼医扭头望向宣王殿下的神色有些复杂,“你确定你昨夜是在解毒吗?”
“……”应我闻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垂微红。
“都说了不要急不要急!陆公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想要根治哪里那么容易,那调养身子的药我已经在做了,到时候吃上一两月也就好了。”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说着冷笑一声,“你倒好,趁着解毒纵欲,到底是陆公子中毒还是你中毒啊?”
一大一小两道凉凉的视线一齐朝自己射来,应我闻险些就要跪下抱头痛哭。
一朝得知自己是罪魁祸首,本就在陆雪拥矮一截的男人此刻更是没了任何嚣张气焰。
他干巴巴道:“怎么治?”
“待会我给你开几张降火灭欲的方子,每天按时喝着就好了。”
应我闻眉头一拧:“给我开?”不应该是给陆小雪开养身子的方子么?
“陆公子目前只需要静养,三日后我会将调养的方子送来。”鬼医懒得多说,白了男人一眼,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走了。
人一走,应我闻便又黏了上去,笑嘻嘻道:“陆小雪,既然你要静养,就不用再挪地方了吧?”
“不过是走几步路的事,我还是回陆府比较好。”陆雪拥皱眉想要抽回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手,没抽-动。
“陆府哪里有宣王府安静啊?我可是被禁足了,绝对没人敢来打扰。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顾饮冰,三天两头地往相府跑,这次知道你中了毒身子虚弱,定会找些理由舔着脸来找你,别回去了嘛。”
陆雪拥冷着脸不语。
“啊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应我闻见他无动于衷,干脆躺在地上开始耍赖,“反正不准走,你走了我就死给你看。”
陆雪拥顿时气笑了,下榻踹了一脚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应我闻,你是三岁小孩么?”
“不是三岁小孩,是你的小狗。”应我闻趁机抱住他的腿,黏黏糊糊道:“陆小雪别走嘛别走嘛。”
男人一身华贵镶金的黑色锦衣,身量比寻常男子都要大,配上那张凶戾的脸随处一站便能让人退避三舍,此刻跪在他脚边抱住他的腿撒娇的模样,委实像极了一头在外面凶狠跋扈在家里便委屈巴巴的大型犬。
陆雪拥不知怎的,竟心下一软,不耐道:“你还不松开,我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应我闻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埋头蹭着他的颈侧,双手又不安分从身后搂住他的腰,“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何必和我这么生分?”
说着,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脖颈。
陆雪拥被他抱住,很快热出了一身汗,忍无可忍将人推开,朝外室的书案走去。
“陆小雪你莫不是现在还要挑灯夜读吧?”应我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嘴里不停念叨,“你现在身体虚弱,应该好好休息,不对,是乖乖躺在我怀里休息……”
“……”陆雪拥无奈叹气,“给家里写封书信,这么久不回家,父亲与阿姐会担心。”
“哦,今日我出门时顺便去给爹与阿姐捎了话,他们已经知道你要在宣王府养伤了。”应我闻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往塌上走,“所以现在就去塌上躺好,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就好。”
陆雪拥怔了怔,一丝异样从心头划过。
男人认亲认得这样自然,就像早已练习过无数次。
若是以往,他本该冷漠地纠正应我闻,但此刻他瞧着男人回头望向他时眼中灿然若骄阳的笑意,竟沉默了。
罢了,罢了。
就如阳光刺破黑暗,庭前桂花树又开了花一般,他又何必撕碎应我闻眼中那轻易就能满足的笑容呢?
此时酉时已过,碧瓦朱墙的皇宫在月华下泛着幽暗的光。
陆惊春这几日本是在坤宁宫陪伴姑母,但宫里总有那么几个嘴碎的奴才,即便梁帝明面上吩咐了谁也不能拿太子与宣王争斗的这件丑闻来嚼舌根,也会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
恰好便传到了她耳中。
“惊春怎么走得这样急?知道你担心雪拥,但此刻天色已晚,宫门即将下钥,不如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皇后执着她的手,有些无奈道。
“姑姑,看不见雪拥平安无恙的样子,心里总是放心不下。”陆惊春摇了摇头,俯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坤宁宫。
但她并未第一时间朝神武门门走去,而是走到了东宫外。
“小姐,宫门即将下钥,我们……”一旁的侍女晚秋迟疑道。
“你何时话也这么多了。”陆惊春淡淡瞥了她一眼,侍女连忙低头不敢再言。
“自己找个地方躲好。”
话落,陆惊春便脚尖点地,轻功可谓是雁过无痕,无声无息翻过了东宫的墙。
无人知晓,她竟还身怀武艺,而陆雪拥又在宣王府养病,应我闻也在禁足,所以就算今夜应有时出了事,如何也牵扯不到陆
敢打她弟弟的主意,一条腿怎么够呢。
一个时辰后,陆惊春将沾满血污的手藏进粉色的衣袖内,面色如常离开了皇宫。
虽说现在天色已晚,她依旧不紧不慢地吩咐马夫:“去宣王府。”
这个时辰雪拥应该睡了,不好打扰他,但是应我闻睡不睡就无所谓了,占了她弟弟的便宜,刁难一下怎么了?
谁知刚下了马车,就瞧见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宣王府外,伶仃而落寞。
陆惊春微微凝神看去,竟是顾饮冰。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真是闻着味就找过来的狗,知道雪拥在宣王府眼巴巴就跑过来了。
难怪她弟弟不待见。
她自是不会理会这人,走到王府门前叩响了门环。
门内守夜的小厮以为又是那位怎么都赶不走的顾大人,不耐烦道:“我们殿下说了,谁也不见,快走快走。真是的,何必为难我一个下人呢?”
陆惊春不高兴道:“我是陆惊春,怎么,你们殿下把我弟弟扣在王府,还不准我做姐姐的来探望?”
门内沉默了片刻,继而是门栓转动的声音,大门随即打开,露出小厮谄媚的脸。
“原来是陆家姑娘,方才多有怠慢还请见谅,您快请进。”小厮点头哈腰,忙让开了路。
陆惊春也不客气,气势汹汹地往里走,不像是来探望,倒像是来问罪的。
很快有机灵的侍女上前为她带路,但宣王府实在太大,她走了一炷香才终于瞧见那寝殿的影子。
她抬眼瞥向殿中央的匾额——碎雪殿,顿时冷笑一声,这应我闻果然早就盯上她弟弟了。
“哎呀,阿姐怎得这个时辰来了?”得到消息的宣王殿下亲自迎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是与小厮如出一辙的谄媚。
“谁是你阿姐。”陆惊春冷哼一声,下巴微抬,没有半分在陆雪拥面前时的乖巧温柔,“我弟弟呢?”
“早已睡下了。”应我闻连忙道。
“和你一起睡?”
应我闻莫名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也罢,这样也有个人能时时刻刻在他边上照顾着。”陆惊春自顾自说着,抬脚朝殿内走去,“我去看看他。”
澄黄柔和的烛光下,陆雪拥闭眼躺在塌上,如玉的肌肤被烛光照耀,像是镀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泽,如同一尊被人私藏在床榻之上的玉面佛。
床榻外侧的位置微微下陷,尚且留着另一个人躺过的痕迹。
让人意外的安详与平和。
陆惊春在床榻边坐下,帮沉睡的青年掖了掖被角。
她心中委实有点惊讶,连转头打量应我闻的视线都逐渐惊奇。
陆雪拥从小就认床,无论是与旁人一齐睡还是骤然换了地方,都无法彻底放松下来,但此刻他却睡得很沉,就像是潜意识里完全将身侧的另一个男人列为了值得信任的人。
什么狗屁男人,难道比她这个姐姐还要值得信任么?
如此想着,陆惊春狠狠瞪了应我闻一眼,鼓着脸走出了寝殿。
应我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抬步跟上。
二人刚走出寝殿,王府的管家便急匆匆跑来,对应我闻行礼道:“殿下,刚接到宫里消息,说是太子在东宫遇刺,这下两条腿都废了,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算什么要紧消息?”应我闻嗤笑一声,显然对于应有时遭此劫难并不惊讶。
“哎哟,要说多行不义,谁能和宣王殿下比呢?”陆惊春斜睨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
真是越看这人越不顺眼。
“阿姐放心,虽然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无人能靠近这座寝殿,更无人能伤到陆雪拥。”应我闻笑嘻嘻道。
“最好是这样。”陆惊春冷哼一声,正准备离开,忽而被男人叫住。
“阿姐,回府前记得把你袖口的血迹擦了,免得丞相大人担心呐。”应我闻与她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陆惊春眸光闪了闪,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