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烟雨朦胧,归时风清云净。
再次回到天子脚下,已是半月已过。
陆雪拥与楼鹤回宫复命后,因立了大功,眨眼间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陆雪拥由此受封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楼鹤升迁为礼部侍郎。
而擅自离京的宣王殿下,罚俸一年,禁足王府三月。
楼鹤与陆雪拥一齐从御书房出来,正欲上前与那人说话,谁知不巧这时身为姑母的皇后命人来请,他便只能沉默目送陆雪拥远去。
刚走到楼府前,楼鹤敏锐得察觉到府中气氛诡异。
他随意叫住一个路过的小厮,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欲言又止道:“夫人陪着老夫人从伽蓝寺礼佛回来后,知道了您与陆公子婚约解除的事很生气。”
楼鹤苦涩一笑,终是他自作自受。
他前脚刚踏进祖母的凝辉堂,一个青花瓷茶杯便砸在了自己脚边。
“跪下!”楼老夫人威严的声音从主位传来,两侧叔伯、兄弟姐妹及正襟危坐的祖父,无一人敢作声。
楼鹤沉默地在大堂中央跪下。
“楼鹤,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整个京城你还能找到比小陆更好的人来吗?!”楼老夫人看着他这幅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你母亲眼巴巴求来的婚事,那样好的一个孩子,后来亦是你自己提出的婚约之事,怎么,和那些市井小儿混久了,莫不是连脑子也一并喂了狗吗?!”
楼老夫人年轻时是将门之女,曾女扮男装混迹兵营,说话向来不遮掩更不会偏袒。
楼鹤这些时日以来,眼睁睁看着陆雪拥与他人亲近如同神仙眷侣,岂是一句悔不当初可以诠释内心的痛苦。
“是我眼盲认错了人,楼鹤甘愿领罚。”他闭眼道。
“哼,别以为老身老了脑子便糊涂了,你与那江上柳厮混的流言蜚语早已从京城传到了佛门清净地,我与你母亲的脸都在佛祖前丢光了!”楼老夫人说着,手中拐杖一挥,打在楼鹤背上。
楼夫人到底心疼儿子,也不想被二房三房看了笑话,忍不住劝道:“母亲,他既已知错,眼前最紧要的还是让他去相府负荆请罪,好挽回这桩婚事。”
“挽回?”楼老夫人冷笑一声,嗓音苍老却掷地有声,“你当相府是什么地方?还能给这个孽畜挽留的余地?本就是高攀来的婚事,若是陆夫人还在,岂容他这个没心肝的东西欺负陆雪拥?他莫不是忘了陆雪拥会同意这桩婚事是因为谁?!”
楼鹤被这震耳欲聋的一句吼得面色惨白。
是啊,若不是陆家没有主事的主母,若不是陆雪拥年少失恃,怕是在他第一次不顾及未婚夫的身份与江上柳走得近时,这场婚事就已经作罢了。
他不过是一个卑劣到,利用陆雪拥埋藏在过去的伤痛,利用那人心底难以割舍的母亲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畜生罢了。
黄梨木拐杖毫不留情地打在背上,痛得人两眼发黑,楼鹤却只觉得麻木,唯有心如刀绞,模糊的视线里皆是那年雨夜里,白衣少年手执弓箭,逐渐远去的背影冷漠而惊艳。
第040章 不想死的话,最好离陆雪拥远一点
楼老夫人二十棍下去丝毫不曾留手,大堂内鸦雀无声,唯有拐杖击打在肉身上的闷响。
楼鹤咬牙不做声,后背却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抬眼隐约还能瞧见前方梁柱上雕刻的字。
楼家世代相传的君子六则,却偏偏教出了他这么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幸的东西。
“你就在这里好好跪上三天三夜,三日后若是脑子清醒了,便随我去相府赔罪,婚约之事就此作罢,若是还不清醒,那便逐出楼家,看你那位救命恩人可还会搭理你。”
楼家子嗣昌盛,楼老夫人又向来说一不二,堂内的诸位少爷小姐谁不曾领教过这等严苛的责罚?对于逐出楼家这事,竟是无人觉得惊讶,也无人为楼鹤求情。
待老夫人离了大堂,众小辈皆松了一口,交谈声渐起。
“诶,你说大堂哥的婚事没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让娘亲帮我上门去找陆府说亲呀?”
“啊?可是陆公子不是断袖么?”
“哼,陆公子可从未说过自己是断袖,当初若不是为着陆夫人那点念想,才不会答应大堂哥呢。”
一位二房的姑娘说着,瞥了眼大堂中央跪得笔直的青年,眼含嘲讽。
她踩着莲步路过对方身旁时,却又听见楼鹤竟然还有力气说话,只是嗓音过于沙哑难掩虚弱。
“不想死的话,最好离陆雪拥远一点。”
如今的陆雪拥,已不再是那个永远伶仃伫立在雪山顶的少年,他的身后潜伏着一匹大梁最凶恶的狼。
任何试图闯入领地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只是不论楼鹤还是顾饮冰,在幡然醒悟过后,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啊,说来也是奇了,那位宣王与陆公子向来是死对头,这回竟然跟着一路到了漓州,听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一位姑娘小声道。
“谁敢和宣王那个疯子抢人,不要命了吗?”
那位说要去陆府提亲的姑娘听见宣王二字,亦是面色一白,匆匆离去。
三日后,不出楼鹤所料,祖母带他去陆府请罪时,并未曾见到陆雪拥的面。
看在往日情分上,陆恒自然没有为难他与祖母,只是那桩婚事再也不可能了。
可他宁愿陆丞相多计较一些,无论如何给他一个挽留赎罪的机会。
曾经最是意气风流的少年郎如同被雨淋弯了脊梁,满身落寞跟随在祖母身后踏出相府的门。
他恍恍惚惚抬脚走上马车,依稀感觉到背后不曾处理过的棍伤丝丝缕缕泛着疼,五脏六腑都被哀伤仓惶挤压着,竟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公子?!”驾车的侍从忙上前扶住他,焦急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
楼鹤失神地望着车架上那滩鲜血。
没了,他什么都没了,他已经彻底失去陆雪拥了。
他与陆雪拥之间,甚至连任何怀念的东西不曾有过。
不……是有的!
楼鹤猛然想到了什么,抽回被搀扶的手,踉踉跄跄下了马车朝远处走去。
“老夫人,这……”侍从为难道。
楼老夫人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淡声开口:“他自己造就的苦果便该自己承受,回府吧。”
“是。”
今日休沐,江上柳与陆雪拥同在翰林院任职,亦获得了一日闲暇。
玄机营的训练场上,白衣少年艰难地挽弓搭箭,身后高大的男人像是将他半搂在怀中,手把手教他如何瞄准远处的箭靶。
只可惜他身姿过于羸弱,再锋利的箭到了手上亦如人一般软绵绵的没有锐气。
又是一支箭尚未抵达箭靶便在中途坠落,江上柳瘪了瘪嘴,将弓递还给孟浮屠,“手都酸了,我怕是永远也学不会孟哥那绝佳的箭术。”
孟浮屠沉默地接过弓,并未因他的赞赏而高兴。
他的箭术与那个人相比,委实算不上什么。
长安街上那突如其来的一箭,除却羞辱与恼怒,依旧有某些东西在他心中落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孟哥,先前的事我当真知错了,而且我也得到了教训,你莫要在生我的气了,可好?”江上柳小心翼翼瞅着他的脸色,试探开口。
但心中终究怨恨难平。
江上柳失踪了五天,可直到他被丢在孟府门前,孟浮屠竟都未曾派人来找过他,只当他是闹了脾气刻意躲着。
系统界面中显示的高达75的好感度就像假的一样,一点用处都没有!
甚至自从孟浮屠回京后,便再未动过分毫。
良久,他方才听孟浮屠淡声开口:“祖母这些年饱受边疆风沙折磨,我只想让她颐养天年。上柳,你与陆雪拥之间的恩怨,不该连累到孟府。”
再者,夜明珠为御赐之物,若是被人知晓拿来买凶杀人,即便孟浮屠立下再多战功,怕是也保不住孟府上下。
江上柳面色一白,袖中的手无声攥紧,“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气不过……”
“上柳,这些不重要。”孟家当年为二皇子党时没少做不见光的事,要杀一个人何须那么多理由,光是利益冲突便已经足够,成王败寇从来没有借口。
只是江上柳思虑总是不周全,落了把柄在宣王手中,这才是足以危及整座孟府安危的关键。
哪怕是陆雪拥亲自抓住了把柄,梁帝为了制衡陆家都不会全然相信。
偏偏就是应我闻,这条谁都避之不及的疯狗。
孟浮屠垂眼注视着江上柳纯洁无辜的眸子,心绪委实复杂。
他的竹马的确在人心方面有着不少手段心机,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以江上柳这些只配在后宅争斗的心眼,是如何骗得陆雪拥的未婚夫与知己到如今这般地步的。
或许还要加上那位格外令人捉摸不透、好似被江上柳蛊惑的太子殿下。
这京城的风水,果然奇怪。
他沉思间,江上柳的目光擦过他的肩头,忽而双眼一亮。
“楼公子?你怎知我在此——”
然而话尚且未说完,孟浮屠只觉得身后一阵劲风刮过,下一瞬江上柳便被楼鹤单手扣住了脖颈,脚下悬空。
“楼大人,你……”孟浮屠拧眉上前想要将二人分开,却瞧见青年双眼赤红,森然可怖。
“还给我……把玉坠还给我!”
扣在脖颈处的手如铁钳一般愈来愈紧,江上柳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模糊声。
他双手攥住楼鹤的手腕,挣扎间袖口露出半抹温润的白,楼鹤就如瞧见了此生唯一的光亮,迫切地探出手将那枚玉兰吊坠握进掌心。
而江上柳,被他冷漠地丢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神情癫狂的男人,江上柳脑子灵光一闪,喘着气道:“楼鹤,是不是陆雪拥与你说了什么,你听我说……”
“住嘴!”楼鹤居高临下看向他,神情阴鸷,“你不配叫他的名字,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冒名顶替,数次挑拨他与陆雪拥的关系,还取走了心头血……
对,心头血!
楼鹤眼睛蓦地一亮,是不是只要他将江上柳的心头血抢过来,雪拥就有可能原谅自己?
青年如同误入了某种魔障中,眼神愈发可怖,江上柳被他阴冷的目光盯着脊背阵阵发寒,觉着自己就是一块砧板上的肉。
待瞧见楼鹤抽剑的动作后,江上柳眼前骤然划过澹州那痛不欲生的五日,浑身气血逆流,连灵魂都开始尖叫。
他被孟浮屠扶起身,即便男人高大的身躯挡在身前,却也无法抚平惶恐不安的内心。
但一想到楼鹤亦是为了陆雪拥,江上柳忽而又歇斯底里起来:“楼鹤,若你是因为认错了救命恩人想要报复我,那你就错了!自始至终我从未说过自己是你的恩公,是你仅凭着一枚玉坠认错了人!分明我和陆雪拥一点都不像,是你自己瞎了眼,一次又一次将他推远!现在陆雪拥彻底抛弃了你,难道不是你的报应吗?!”
楼鹤执剑的手微微颤抖,“闭嘴……”
江上柳痴痴笑起来,“你现在来质问我,不过是想将过错推到我的身上,然后好继续问心无愧地喜欢陆雪拥罢了!”
“闭嘴——!!!”
即将没入江上柳胸口的长剑被孟浮屠的银色护腕挡住,男人沉声道:“楼鹤,你冷静一点。”
楼鹤往日含笑的眉目已是一片肃杀阴冷之色,“让开。”
孟浮屠自是无法坐视不理。
二人很快你来我往缠斗起来,江上柳依旧沉浸在那暗无天日的梦魇中,没了孟浮屠的搀扶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双目无神。
直到一道冰冷的嗓音冻醒了楼鹤走火入魔般的神智。
“你们在做什么?”
楼鹤心头一滞,猛地回头望去,那心心念念的清冷明月正伫立在不远处,拧眉不解地注视着自己。
那一瞬,犹如伤痕累累负气离家的少年郎在穷途末路之际蓦然遇见了温柔乡,他唯一该做的事,就是不顾一切跑过去。
陆雪拥是捧着圣旨来找孟浮屠的。
他微微抬眼,便瞧见楼鹤一路踉跄地跑过来跪倒在他的袍裾旁。
“雪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楼鹤颤抖着手攥住他的衣袍下摆,仰视他,“你原谅我好么?我可以当你的狗,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不要抛弃我好不好?算我求你……求求你。”
第041章 他已经忍得快要疯掉了
陆雪拥冷下脸,欲将自己的衣袍下摆从楼鹤手中扯出,奈何对方实在攥得太紧,他只得抬脚将人踹开,脚尖挑起地上那把被楼鹤丢在一旁的剑,剑尖抵在楼鹤脖颈处。
“要发疯,滚回你的楼府发。”
他居高临下望着那张神情仓惶的脸,眼中一片蓦然。
楼鹤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余光却瞥见雪白剑刃上倒映着的自己的脸,蓦地僵住。
青年发丝凌乱面容憔悴,眼中癫狂之色未褪,哪里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不由窘迫地低下头,不愿那人再瞧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抓住衣摆的手终于垂下,陆雪拥懒得再多看他一眼,挪步绕开他朝孟浮屠走去。
“孟将军,陛下有旨。”
孟浮屠松开搀扶江上柳的手,撩起衣摆跪下。
陆雪拥从衣袖中摸出明黄圣旨缓缓展开,淡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北大将军孟浮屠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今封为正一品太傅,为朝廷辅佐大臣,另特赦孟氏九族禁令,钦此。”
“臣,叩谢陛下圣恩。”孟浮屠双手接过圣旨。
然而这位大梁最年轻的正一品辅佐大臣面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当今太子已是弱冠之年,再有前太傅陆恒珠玉在前,陛下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西北三十万兵权与军功换家人团聚,孟大人,恭喜了。”陆雪拥垂眼,薄唇微扯出嘲弄刻薄的弧度。
他敏锐地捕捉到孟浮屠那一闪而过的阴沉。
如今孟府在澹州那样远离皇城争斗的地方本就正中孟浮屠下怀,若是进了京,孟老夫人那身子骨未必受得住京城的风水。
要怪也怪孟浮屠偏偏与江上柳有着竹马情分,连洗尘宴都形影不离,而江上柳又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羽,自陆雪拥与太子撕破脸后,陆家门生朝中太子阵营本是互相牵制,但偏偏加进来一个不够爱惜羽毛的孟浮屠。
一个有着三十万兵权的大将军,梁帝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平衡被打破。
好在孟浮屠还很年轻,根基尚浅,一道圣旨便可去除威胁,不像陆恒桃李遍天下,朝廷里一半的中流砥柱都是他的学生,除非是通敌叛国,轻易动摇不得。
兵权这种东西,梁帝自然认为,还是要放在自己人手中才放心。
陆雪拥接过孟浮屠手中的虎符,转身欲回御书房复命,却被孟浮屠叫住。
“敢问陆大人,陛下可曾说过接管西北军的是哪位将军?”
他顿住脚步扭头,琥珀色眼眸闪着意味不明的光:“陛下说,宣王殿下既已出宫立府,便该履行亲王职责,故而教他去军中历练,也好磨一磨他骄奢淫逸的性子。”
身旁只有一个神情恍惚的江上柳与失魂落魄的楼鹤,孟浮屠也懒得再装,直言问道:“到底是他想去,还是你想要为陆家谋后路,让他去为你铺路。”
他能险胜那位手段狠辣的北蛮王,不仅是善用排兵布阵,更重要的是他的直觉向来敏锐。
一位从来不将王权富贵看在眼中的人甘愿卷入其中,不过是因为那个人的狼子野心根本不在江山,而在美人。
“孟大人说笑了,下官不过一介翰林院侍读,如何能左右得了陛下与宣王殿下的想法呢?”陆雪拥面色淡淡,作揖一礼,转身离去。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那位本该在王府中禁足的宣王殿下正懒洋洋坐在帝王对面,指尖随意搅弄着棋盒中的黑子。
梁帝被那玉石相击声音吵得心烦,没好气道:“下棋讲究心静,你瞧瞧自己下的什么东西?”
他抬手点了点棋盘上毫无章法的黑子。
“嗯?陛下没看出来么?”应我闻歪头眨眨眼。
梁帝一头雾水:“什么?”
“不觉得这像一个小雪人么?”应我闻指尖夹着一枚黑子,将雪人的左眼摆好,笑嘻嘻道。
棋盘上的黑子隐隐约约围出一只圆润的小雪人,若非场景不对,倒是憨态可掬。
梁帝:“……”他就不该找这个逆子下棋!
罢了,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中,神情肃穆下来:“其实你十二岁那年在冷宫放蛇试图杀害陆雪拥的事朕一直都知晓。”
“……?”应我闻愣了一瞬,继而面露讶异,“啊……原来陛下竟早已知晓?”
“你这年对陆雪拥明里暗里的争斗朕都在看在眼里,所以这次你擅自离京去监视陆雪拥的一举一动朕都懒得计较,毕竟只有你才是与朕一条心。”
梁帝认为,这些天宫里盛传的流言蜚语不过是应我闻用来让陆雪拥放松警惕的假象罢了,旁人不知他却知晓,应我闻对陆雪拥的杀心早已显现,所谓情深义重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
他应昭的儿子,生来便该与他一样流着凉薄的血,怎么会对一个威胁到皇室的人产生爱意?
太子应有时倒是与他一般冷血,陪伴多年的伴读说不要便不要,可惜野心太过城府太深,他信不过。
“西北那三十万兵权,只有交给你,朕才放心。”
话落,殿外驻守的刘公公便推门进来禀报:“陛下,陆侍读宣完旨前来复命了。”
“让他进来吧。”
梁帝之所以让陆雪拥去宣旨,也不过是为了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微臣叩见陛下。”
“平身吧。”
陆雪拥起身抬眸,本想目不斜视,谁知某人直勾勾的眼神过于炙热,根本难以忽视。
他飞快的瞥了眼应我闻亮晶晶的眸子,又若无其事淡然移开视线。
但这敷衍的一眼,足够安抚躁动不安的獒犬。
“虎符可曾收回来了?”梁帝问。
“回陛下,孟将军已将虎符上缴。”
陆雪拥从袖中拿出虎符,一旁侍候的刘公公连忙接过就要呈给陛下,却又听梁帝淡声道:“给宣王拿着罢。”
“诶,奴才遵命。”刘公公几步走到宣王殿下面前,纵使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对着这位凶神恶煞喜怒无常的祖宗也不由内心忐忑,“殿下,您的虎符。”
应我闻接过,指腹摩挲过虎符的头,总觉得还残余几分那人身上的温凉气息。
他偷偷瞥了眼冷冰冰遗世独立的白衣少年,冷哼一声:“本王怎知这是真的假的,若是半路被谁换了,届时岂不是让本王白白背了罪名?”
陆雪拥冷冷抬眼:“你待如何?”
男人慢悠悠从座位上起身,在他身前站定,低头恶狠狠道:“那自然得让本王搜身才行,若是搜出什么东西,要你好看。”
他说着,却又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委屈巴巴道:“陆小雪,我好想你。”
应我闻的手探进他袖中,看似在翻找,实则那温热的指腹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搭上他的手腕,时而来回轻缓地抚摸,又时而勾住他的小拇指反复碾磨。
恍若在把玩一件被人珍藏的玉器。
陆雪拥侧过头躲开这厮烫得人发慌的鼻息,睫羽微颤。
“哼,看来的确没有,算你识相。”应我闻察觉到小雪人浑身逐渐浓郁的冰雪气息,不敢再撩拨,只得意犹未尽收回手。
“宣王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微臣便告退了。”陆雪拥淡声道。
应我闻自是想顺路一起出宫,顺便还能在马车内亲近亲近,但他刚接了虎符,许多事要做。
他并不想做,也不喜欢与那群碍眼的人勾心斗角,但他是陆雪拥的狗,是陆雪拥手中的刀。
刀若是生了惰性,不够锋利,就会被舍弃。
所以他只能忍着渴念,目送那人走出了御书房。
陆雪拥似有所感回过头,那回眸冷淡的一瞥,竟霎时间便让应我闻丢了魂,险些就要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待回过神,应我闻心中生气地想,定是陆小雪故意的!
故意让他只能看不能吃。
獒犬饿了太多年,早已经磨出了锋利的犬齿,只待将人拆吃入腹,但是那人身子总是虚弱,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一旦失控在塌上惹出什么事。
毕竟饥渴太久,他忍得快要疯掉了。
即便是后来办理交接西北军事宜的过程中,应我闻脑子里都始终念着这件事。
不行,他得回府去问问那个鬼丫头。
好不容易从玄机营出来,应我闻当即风风火火赶回了府,谁知前脚刚踏进王府的门,一个娇小的影子便怒气冲冲跑了过来。
“该死的应我闻,你又偷偷抓我的蛇!”鬼医双手紧紧握拳,头上两个小丸子气的直发抖,“我花了三个月培养出的蛇王,你给我弄到哪里去了?!你这么喜欢玩蛇,院子里的菜花蛇多的是,还不够你玩吗?!”
“啧,明日叫影一去南疆给你抓一条就是了。”应我闻极其敷衍地安抚一句后,迫不及待开口:“先前让你写的调养身子的方子如何了?”
小丫头冷笑一声,正想继续发作,突然又想到什么,质疑道:“你怎的突然这么急?莫不是——”
“你只说还用几天就好?”应我闻不耐烦道。
鬼医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人模狗样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为难道:“方子我倒是写的差不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虽看了那些春宫图,却不知即便美人哥哥养好了身子,但男子之间若是真的行房事,处于下位者每每痛苦不堪,若是次数多了,只怕会危机性命。”
‘危及性命’一词当即让应我闻变了脸色,“当真?”
“不过你是谁?你可是宣王殿下,自然不用管别人死活。”鬼医笑嘻嘻地从兜里摸出一盒药膏,眼神暧昧道:“喏,你之前让我特制的膏药。”
“……不必了。”应我闻将药膏推回,沉默半晌,道:“换成降火的药吧。”
小雪人的身体那么脆弱,纵使他心中的欲念堆积得快要发疯,但他终究只想要那人长命百岁,身体康健,至于那些伤身事,还是罢了。
“哟,看不出来啊,你还懂得怜香惜玉?”鬼医意味不明地扫视着男人凝重的脸,“不过降火药喝多了,等到你真的要用的时候,怕是刀都钝了,届时在美人塌上丢了脸可莫要怪我。”
应我闻一言难尽地看向她,阴恻恻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每日不是养蛇制毒就是满口浑话,难怪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