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俊朗的面容上很明显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他居高临下垂着眼皮,冷眼看着应我闻跪在床榻旁,恍恍惚惚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口中喃喃自语:“陆雪拥,你帮帮我,帮帮我……”
但只要他不语,应我闻尽管眉目间尽是得不到满足的焦躁,却也只敢执起他温凉的手放在脸侧轻蹭,以此缓解着体内的饥渴。
可怜极了。
陆雪拥冷冷命令道:“上来。”
“哦。”应我闻遮掩住眼中浓郁的墨色,顺从地爬上塌,一双本该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眼巴巴地盯着他。
陆雪拥隐约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野兽捕捉猎物时狡猾的陷阱,但此刻骑虎难下,他也只好拧眉生硬地问:“怎么弄?”
他两世为人清心寡欲,连自渎都不曾有过,更别说此刻还需帮助他人。
虽说像相府这种门第,不论是陆相或是身为外租的豫王府都该为他安排开蒙的侍女,但陆雪拥自小身子虚弱,清心寡欲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因此,他对男女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断袖之间就更不必说,唯一一次被迫撞见这种事还是在宣王府时应我闻那厮握着他的手做那混账事。
“刚刚有个女人爬你床,我知你肯定会不高兴,所以就把人赶走了,却不慎中了药。”应我闻就像一头委屈的獒犬,用高大的身躯将单纯的主人包裹进怀里,“这药内力逼不出去,陆雪拥,我好难受。”
陆雪拥回忆上次应我闻是如何带着他的手动作,僵硬地握住,耳垂早已红得滴血。
一炷香后,他不耐地冷声道:“为何还是没好?”
青年天赋异禀,他一只手堪堪握住,此刻更是手酸不已。
应我闻靠在他肩头低喘,嗓音暗哑:“许是中了药的缘故,手怕是不够。”
陆雪拥低头审视他片刻,面无表情道:“那你就自生自灭吧。”
说完他便想起身,却被终于忍不住露出獠牙的疯狗一把抱住,两个人在塌上滚在一团。
“陆雪拥,你身体不好,我不会做那些事。”应我闻紧紧搂住他的腰,像是怕他跑掉,闷声道:“只要借你的腿给我用一用,一会就好了,不要把我丢下不管好不好?”
青年喘着气,眼眸早已赤红一片,已然忍耐到了极限,“主人,疼疼乖狗……疼疼我。”
“……”陆雪拥闭眼道:“我只给你一炷香……”
不待他说完,下一瞬厢房四周的窗户皆自动合上,月白色的帘幔随之落下,而他被冲破牢笼的恶犬困在狭小的床帐内,微仰着头,被腿间的灼热烫得眼尾泛红。
红鸾帐中,衣裳渐宽。
“陆小雪,你好白。”
“唔……再夹紧点好不好?”
“再夹紧点……”
厢房内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但纱幔微晃的床榻上却囚着一轮洁白无暇的明月。
天狗食月,不外如是。
“啪!”
只听得一声响亮的脆响,跪在床榻边的高大身影隔着朦胧的帘幔,被床榻上的人一耳光甩偏了头。
而探出帘幔的那只手,红痕遍布,像是被饿狠了的疯狗啃咬过无数次。
“陆小雪,我错了。”应我闻跪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低声道。
陆雪拥透过帘幔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神情,只觉得怒火充斥着肺腑。
昨天夜里倒是说得好听,结果折腾了他一夜也就罢了,从大腿根到膝盖窝再到脚心,没一处不泛着疼。
什么乖狗?这就是一头喂不饱的獒犬!
“滚。”他冷冷道。
“我不……”
话未说完,厢房外便传来温柔地叩门声:“雪拥?可起身了?”
往日这个时辰,陆雪拥早已在厢房外晨练。
他心里憋着气,一脚踹开跪在塌边碍眼的狗,就要去开门,却又被抱住了脚。
“穿好衣裳再去。”恶犬委屈巴巴道。
他顺着应我闻直勾勾的目光低头望去,胸膛前的衣襟半敞,点点令人遐想的红梅格外勾人。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陆雪拥冷冷横了他一眼,整理好衣襟后方才打开门。
门外,楼鹤笑意盈盈道:“方才听驻守在坝上的主事禀报,你先前命人城南高处凿通的新河道有了成效,中下游的水位已然下去了。”
陆雪拥闻言,冰冷的神色也不由暂且舒缓下来。
“要去坝上看看么?”楼鹤唇角噙着笑,却在瞥见那人脖颈处一块刺眼的红痕时骤然阴霾下来。
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楼鹤虽然不曾亲自经历过,但楼府中几房叔伯妾室众多,有时闹得太过荒唐的时候他也曾撞见过,而这个气味……
心中嫉妒与怒火翻涌,令他径直失去理智从陆雪拥身旁破门而入。
不出所料,床榻上懒散侧躺的宣王殿下衣裳凌乱,恣意的眉目间依稀带着餍足之色,而左耳耳垂上,一枚红玉镶金的耳坠在昏暗的纱幔下散发着幽暗的光。
更让楼鹤发疯的是,青年手背上的抓痕尚且未曾结痂。
他根本不敢去想昨夜与陆雪拥分开后,这两人都做了些什么。
“宣王殿下,您身为亲王擅自离京,陛下那里可不好交代。”楼鹤阴沉的眼神与青年慵懒的目光直直对上,似有无形的火花四溅。
应我闻懒洋洋地扯过床榻上那件陆雪拥昨日穿过的内衬,放在鼻尖轻嗅,“楼大人没听说过一句话么?”
他眼神暧昧地望向冷眼旁观的白衣少年,语调轻缓宛若在舌尖碾磨,唇角勾着散漫的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混账!你怎么敢!”
应我闻他怎么敢如此堂而皇之将玷污明月宣之于口?!
楼鹤顾不得男人亲王的身份,腰间长剑出鞘便朝床榻攻去。
但他何曾敢去细想,若是换做自己,怕是也只会比应我闻更为此痴狂。
他只是被嫉妒与愤怒冲昏了头脑,哪怕明知应我闻深藏不露而自己并非其对手,哪怕他会在陆雪拥面前出丑。
哪怕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去过问陆雪拥与应我闻之间的事。
不算宽敞的厢房内,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你来我往,很快将陆雪拥的耐心消磨殆尽。
啧,真是麻烦。
白衣少年取下墙上挂着的破月弓,挽弓搭箭,箭尖对着两人兵刃相接之处,破空而去。
利箭携带着陆雪拥特有的冰寒之气毫不留情朝两人射来,应我闻果断收手,不待楼鹤反应过来,便拔下那支钉入床头的箭大步捧到陆雪拥面前,笑嘻嘻道:“哎呀,消消气。”
陆雪拥掀起眼皮瞅他一眼,抬手接过,“应我闻,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便趁早回京向陛下请罪。”
“唉,冤枉啊陆大人。”应我闻苦恼地扶额,“小的只是瞧不惯这厮私闯民宅方才气一气他,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的一般见识?”
两人渐渐走远,楼鹤怔怔站在原地,隐约听得那清冷如云端月般的人轻笑出声,竟是被这样拙劣的市井谄媚之言取悦得冰雪消融。
他垂眼看着掌心被应我闻柳刃划开的口子,只觉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痛楚。
他们分明是死敌才对,应我闻他凭什么……凭什么?!
不远处,陆雪拥偏头扫了眼男人耳边与自己一拆为二的耳坠,淡声问道:“你先前不是带着面具掩盖身份么?为何现在又不装了?”
“唔……”应我闻与他并肩走着,沉思片刻后,喜滋滋道:“难道你不觉得那种游戏很有趣么?”
陆雪拥拧眉不解:“什么游戏?”
应我闻低头凑近他耳边,嗓音低沉含着戏谑:“就是背着应我闻,和鬼面人偷情的游戏。”
陆雪拥:“……”
他与应我闻一非夫妻二非眷侣,何来偷情一说?
陆雪拥凉凉瞥了眼盯着自己的男人,非要如此说,那也最多是被外面的野狗偷偷咬了一口罢了。
“你觉得有趣,便有趣吧。”他不甚在意道。
“你也觉得有趣是么?”应我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喜滋滋道:“那今晚我重新戴上面具,我们再——”
陆雪拥眉头一跳,冷冷吐出两个字:“休想。”
昨夜若不是应我闻中了药,事态紧急,他绝不会允许那样荒唐的事发生。
此刻想来,昨夜种种,更是不堪入目。
“唔,陆小雪你耳朵好红啊。”应我闻低声道。
陆雪拥眼睫微颤,冷声道:“闭嘴。”
然而浓密的长睫下,琥珀色眼眸中却晃荡着无措而破碎的光,被金镶玉耳坠点缀的左耳更是像被那鲜红的玉渲染成了绯红,宛如这天色寡淡的烟雨季节中唯一惊艳的春色。
应我闻一瞬不瞬地盯着,不需他多说已然失了声。
陆小雪,果然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
这样诡异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二人走到了城南的堤坝上。
“陆大人,您先前画给下官的图纸在动工这半月后,终于有了成效。”驻守在堤坝上的主事远远瞧见来人,连忙迎了上来,“约莫再有一月城南的疏浚工程便能完工了。”
陆雪拥接过主事递上来的记录进程的册子,一目十行扫过去,微微颔首道:“这段日子,陈主事委实辛苦了。”
“下官不敢居功,还得多亏了两位钦差大人亲手安排,否则下边的人怕是早就乱套了。”
陆雪拥与楼鹤刚来时,别说陈主事,知府府除了那个被美色勾昏了头的大小姐,无人看好这两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但短短半月时间,这位陆大人事事亲力亲为,硬是拖着一幅病弱的身子骨将洪灾下民心浮动乱作一团的漓州城整顿成如今井井有条的模样,知府上下早已对这两位钦差大人刮目相看,尤其是知府大人,怕是也起了与丞相府联姻的心思。
“这位大人先前好像从未见过?”陆雪拥身旁站着的人,无论容貌亦或是周身气度皆非常人能及。
尤其与这位陆大人站在一起时,格外登对。
陆雪拥面不改色道:“从京城前来探望的朋友。”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应我闻抬手搭上他的肩,笑嘻嘻道:“哦,我也姓陆,是你们陆大人的远方堂哥。”
陈主事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家人,难怪下官觉得二位大人站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些。”
“……”陆雪拥嘴角微抽,正欲开口阻止这位远方堂哥继续胡编乱造,一个衙役便喘着气跑了过来,面色焦急惊惶。
“不好了,陆大人……”衙役勉强平复急促的呼吸,接着道:“城西的贫民窟有人染了病,医署局的人说是……是瘟疫!”
陆雪拥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好在此前早有预防,比起前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通知知府衙役与府兵,一切按照先前计划将城西隔离出来,一应患者触碰过的衣物与器具必须烧毁。”陆雪拥将手中的册子递给陈主事,肃穆道:“务必让知府大人安抚好城中百姓以免引起恐慌,我先去医署局看看是否有人能研究出治疗瘟疫的方子。”
“不必多此一举了。”身旁的人突然出声道。
他顿住脚步,拧眉回头,“何意?”
应我闻注视着他,温声道:“我此次来漓州看你,想到你可能会用到,便提前让鬼医耗费几日时间弄了张治疗瘟疫的方子,应该可以一试。”
陆雪拥猛然想起,在前世的五年之后,隶属于江南的漓、澹、青三州爆发了一场来势迅猛的瘟疫,而应我闻因为杀掉了那位炼丹的道士触怒梁帝而下了江南。
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江南瘟疫全面解除,这位杀人如麻的宣王殿下功不可没。
但他不曾得知,那年漓州十万感染瘟疫的百姓被坑杀后,应我闻尾随他去了伽蓝寺,看见从不信神佛的他跪在佛前,身形消瘦,脊背笔直,亲自超度那十万亡灵。
陆雪拥在佛前跪了多久,应我闻便在殿外的菩提树旁任由雨淋了多久。
所以后来纵使他不情愿来到江南,看见民不聊生,狼心狗肺的宣王殿下头亦一次感受到了心痛。
替陆雪拥而心痛。
他从不屑去瞧这繁杂尘世,但在伽蓝寺外淋了那场雨后,他愿意为了那个人去学如何爱这人间。
只是后来苍天如此残忍,竟不给他真正学会的时间。
应我闻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好的宣纸,递给一旁的陈主事,懒洋洋道:“拿去给医署局的人吧,让局内德高望重的大夫酌情增减药量便是。”
陆大人堂哥亲自带来的药方,陈主事不疑有他,满脸激动接过便行色匆匆告辞。
陆雪拥自然想要跟过去,却被拦了下来。
“身子本就虚弱,若是不慎沾染上一星半点脏东西,还要不要活了?”应我闻哼哼唧唧地将他拢进怀中,低垂的头枕在他肩膀处,“不是还有一位活蹦乱跳的楼大人么?反正他喜欢到处乱走,让他去便是。”
他自然知晓其中要害,只是不亲眼去瞧着,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与楼鹤轮流去守着可好?”
陆雪拥怔了怔,偏头看着他凌厉的下颚,轻声道:“多谢。”
这一声谢谢不是为他,而是替漓州百姓说一声谢。
“哼,要谢就谢你自己吧。”应我闻忍不住露出犬齿咬了咬他脖颈处白嫩的软肉,餍足地眯起眼睛,如同得到奖赏的獒犬。
若不是陆雪拥,他依旧是一个没心肝的狗东西。
往日种种罕见的仁慈与心软,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有了这张意外之喜的药方,兼之先前早已筹划好的防疫措施,瘟疫很快便得到了控制,被隔离的城西亦逐渐有人痊愈。
纵使其中难免有诸多波折,好在最后结果圆满,就像有神明格外垂怜这座正经受磨难的漓州城。
洪水随着春夏交替的四月一齐消逝,但在雷雨交加的无数个日夜里,那个总是沉默在背后处理好一切的白色身影却永不会在漓州百姓心中消逝。
哪有什么神明,不过是有一白衣公子面冷如玉,却心怀菩萨心肠。
病弱之躯,亦可救众生于水火。
离开漓州的前一日,不知从何处探听到消息的漓州城百姓在日落前将知府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得知动静的陆雪拥还未走至府门前,便听见赵管家与某位农妇的吵闹声。
“知府门前,岂容尔等放肆?!”
“陆大人和楼大人明日就要走了,咱们就想走之前送些东西怎么滴啦?你这个赵老鳖,咋地这样么得人情味啦?”
“就是就是!”
但待他走近,那些人又忽而噤了声,都不需府兵提起长矛阻拦,便自发乖乖站在原地不贸然靠近半分。
毕竟那样漂亮又病弱的小公子,若是被他们给挤坏了可如何是好?
陆雪拥作为习武之人,敏锐地察觉到,众人瞧他的眼神分外的……怜爱?
“诸位的心意在下感受到了,但身为朝廷官员这不过是我等应尽之责,还请诸位不必太过记怀。”他神情肃穆道。
身后的应我闻蓦地发出一声轻笑。
“哎哟,瞧这小郎君咋滴还不好意思咯?”
“陆大人长得这样好看,不晓得许了姑娘没得?”
漓州方言总是带着江南特有的婉转与嗔怒,陆雪拥眉目间顿时有些无措,只是旁人瞧见得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唯有应我闻一眼瞧出他的僵硬,笑嘻嘻地上前揽住了他的胳膊。
“自然是许了的,那可是京城里最有钱最泼辣的富家小姐,听说在那姑娘府上的莲花池子里随手一捞不是夜明珠就是金叶子。”
陆雪拥:“……”真当他听不出这是在自卖自夸?
“哎哟,那还是勉强配得上咱们陆大人的!”
“哎,不瞒陆大人,咱老王家的闺女今年十六,脾气温柔长得还水灵,天天念叨着陆大人是神仙下凡咧,要不陆大人您把咱家丫头一齐收了呗?咱嫁妆都准备好啦!”
一位老翁说着,将身后含羞带怯的小姑娘拉到面前来。
应我闻的唇角顿时耷拉下来,微笑道:“老伯啊,你是不知,那富家小姐不仅性子泼辣,还善妒,京城但凡有人和他抢陆大人,不是挖眼睛就是拔舌头,吓人得很呢。”
周围的百姓皆被这血腥之辞震慑得沉默下来,片刻后方才又窃窃私语起来。
“啊哟,这怪吓人的。”
“我听说京城里的贵人都喜欢拔舌头,像陆大人这样的好人可不多见,把你姑娘送过去,那得可怜死啦!”
陆雪拥一时只觉得头疼欲裂,遮掩在衣袖下的手用力拧住应我闻的腰,咬牙切齿道:“应我闻,适可而止。”
第039章 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我这不是在帮你么?”应我闻乌瞳深冷,唇角弧度似笑非笑:“难不成你南下一趟,还真想效仿我祖父带个江南美人回去?”
那自是不可能,陆雪拥最讨厌的便是麻烦。
但有些感情深埋心中已久,偏执与占有根深蒂固,总是教人失去理智,妒意翻涌得毫无道理。
“……”陆雪拥拧眉沉默良久,因他话语中的意有所指以及那深色眼眸中难以忽视的独占欲而隐隐不悦。
甚至无需怀疑,若他当真带了那位姑娘回京,应我闻所说亦绝非戏言。
半晌,他冷冷道:“你若非要如此想,我也没办法。”
府门外的百姓被刚处理完公务回府的楼鹤吸引了目光,陆雪拥自然瞧见了对方眼巴巴望来的目光,却只是漠然收回视线,转身重新走回自己的庭院。
身后,应我闻默不作声地跟着。
此次前来漓州,陆雪拥完全是孤身一人,并未带别枝与惊鹊。
他推门踏入房中,正欲独自整理行囊,却发觉一并衣物细软早已被收拾整齐。
身后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陆小雪,你不可以喜欢别人。”应我闻从身后抱紧他,低声呢喃道。
陆雪拥偏头,眸光冷淡:“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但这任何人里亦包括你,这样也没关系么?”
他从未想过,不过是旁人口中几句他从未在意过的笑谈,会轻而易举逼得应我闻心绪失控。
可应我闻既然要做他的疯狗,鞭子亦是这人自己递到他手中,那么他便不能允许日后总是会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
次数多了,肆无忌惮的恶犬便会欺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应我闻低头埋进他颈间,温凉的唇贴住那段雪白的后颈,心中肆虐的占有欲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陆小雪目前不过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才不愿意去喜欢任何人。
有些伤痛或许此生都不会痊愈。
但这又何妨?只要陆雪拥没有喜欢上旁人,他就可以一直等下去。
“为了给你与楼鹤送行,今夜漓州城的百姓会在东大街举办花灯会,可要去看看?”怀中的人始终沉默不语,应我闻只好试探着开口,“回京后,可就看不到了。”
毕竟京城里,群狼环伺,尔虞我诈,谁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赏风花雪月。
前世,自陆雪拥从豫王府接送阿姐回京后,便被困在那京城里一直到死,的确再没有机会见过京城以外的众生百态。
于是他道:“去吧。”
谁知两人还未走出厢房,熟悉的敲门声就再次响起。
陆雪拥打开门,漠然注视着楼鹤那张称得上是恣意风流的脸,并未因这段时日共事而软下心肠。
“何事?”他不耐道。
“雪拥,今夜净月河畔有灯会,我想……”楼鹤小心翼翼地开口,然而不待他说完,一道低沉轻佻的含笑嗓音就强行插了进来。
“真是不巧,陆雪拥方才已经答应了和我一起游船看灯,楼大人还是另寻佳人吧。”应我闻慢悠悠从屋内走出,伸出右手递到那人面前,柔声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陆雪拥不曾瞧见楼鹤黯然的眼神,却也知道疯狗是在刻意宣誓主权。
尽管觉得幼稚,但能让楼鹤痛苦的事,他乐得配合。
他将左手放在了应我闻粗糙滚烫的掌心,几乎是眨眼间便被紧紧握住。
那一瞬,他眼前不受控制飘过荒唐而失控的那个深夜,男人亦是这样握紧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将他困在床榻的最深处。
然后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地低声唤他,有时是陆小雪,有时是小雪人,还有时是从话本子里学来的浑话。
“陆小雪?”
一声戏谑的呼唤猛然令他回过神。
“耳朵都红了,在想什么?”应我闻不知何时已然凑近到他耳旁,唇瓣擦过他微红的耳垂。
河畔人群熙攘,陆雪拥却不曾感受到丝毫的拥挤,他瞥了眼应我闻宽阔的肩,不自在地偏过头,“没什么。”
男人倒也没为难他,喜滋滋地牵着他的手,眼角眉梢具是愉悦笑意,直到将他带上了一艘华丽无比的私人画舫方才松开他。
陆雪拥见他背着自己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便独自一人伫立于船尾,隔着喧闹的人群,看华灯初上。
夜风微凉抚过面颊,竟让人生出不真实的幻觉。
重生背后的真相,江上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会不会只是他太不甘心而臆想出的梦?
但下一瞬,头顶剐蹭过额头的痒意,让他的心逐渐回到了实处。
陆雪拥抬头摸了摸,是一个用杨柳枝与紫色月见草编制的花环。
“你方才就是在编这个?”白衣少年眉目清冷,琥珀色眼珠在岸边灯火下闪烁着忽明忽灭的光。
他懒倦抬眼望向身侧的人,冷白的皮肤被额间紫色的花瓣点缀得如初雪生动,又如珠玉生辉,身后如绸墨发随风扬起,竟不似人间客。
良久,应我闻才听见自己轻声道:“嗯,其实紫色也很衬你。”
陆雪拥不知为何,冷不丁反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绿色便不衬?蓝色便不衬?”
“啊……”应我闻霎时间脸色骤变,眉眼间堆满谄媚,笑嘻嘻道:“是小的嘴拙,陆大人自是穿什么都好看。”
穿什么他都喜欢得紧。
“哼。”陆雪拥斜睨了他一眼,一声冷哼都被不远处的烟火染上了温热的气息。
后来万籁俱静,岸边人影渐无,白衣少年咬着身侧人递来的桂花糕,垂眼无意瞥过河岸处飘来的河灯,忽而心头一动。
他启唇道:“应我闻。”
“嗯?”
“你既也是重生而来,那在我死后,我父亲与阿姐……”
“他们都很好,在京城里重新买了所宅子,没有人敢去找他们麻烦,左邻右舍都很和善,只是难免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你。”
陆雪拥怔怔听他说完,长睫下眼眶微红。
他低声呢喃,嗓音里微弱的怅然被风吹散了,“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