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拥艰难开口:“为何有路不走偏要另辟蹊径?”
应我闻:“因为我懒得记出宫的路线,反正可以爬狗洞。”
陆雪拥冷笑:“既然如此,你还记什么入宫路线?反正可以爬狗洞。”
应我闻像是被问到,皱眉沉思几息,认真回答道:“因为我不想爬两次狗洞。”
陆雪拥:“…………”
第006章 你是狗吗?
最终陆雪拥别无他法,浊世佳公子的风姿碎了一地,与应我闻一齐爬了狗洞。
他憋着气好不容易爬出来,尚未站稳,应我闻就像狗熊抱木头一样死死地抱着他,往他脖颈处一个劲地闻。
陆雪拥冷声道:“滚下来。”
“为什么你爬了狗洞身上还是香的?”应我闻皱眉道。
陆雪拥嘴角一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应我闻张开嘴露出犬齿,对着他颈间的软肉一口咬下去。
一瞬间,浑身像是过了电,酥麻自颈间蔓延至四肢。
不等他反抗,应我闻很快推开了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也没涂什么香膏。”
陆雪拥眉头紧锁,情绪不明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难道这又是什么新花样,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他让他放松警惕?
“我已遵照约定陪殿下走完了这一趟,日后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陆家其他人。”言外之意,有什么事直接冲他来就好。
应我闻眼神情绪莫名,没有阻拦他离开。
陆雪拥披着月光朝丞相府走去。
路上,他忽然想起,前世的江上柳也曾在殿试之前被人刺杀过一次。
只是地点不在皇宫,在西街一所废弃的宅院里。
等丞相府的人找到时,只剩一口气。
或许就是因为只有最后一口气,无人惊讶这有多么不可思议,只是感叹江上柳从死里逃过一劫。
现在想来,除了应我闻,再无旁人敢这样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
次日,皇宫遇刺,全城戒严。
有起夜的宫女在枯井旁瞧见了奄奄一息的江上柳,并将其救下。
却无人质疑,宫女起夜为何会跑到冷宫去。
据说,曾有人目睹青面獠牙的黑白无常将江上柳拖走。
世人大多对鬼神有忌讳,又在深夜,便不敢上前查探。
而此时,白无常陆雪拥正懒洋洋躺在庭院中晒太阳,一边听着惊鹊绘声绘色的禀报。
“公子你不知道吧?传言那黑白无常脚下悬空,身形九尺之高,拖着江上柳就跟拖着一个小玩意似的。”惊鹊喜气洋洋道。
说完还笑嘻嘻补充一句,“哦,据宫里人所说,黑无常比白无常还要再高点呢。”
陆雪拥脸色一冷,“宫里的流言蜚语向来两分真八分假,你有这闲心,不如多去看几本书。”
惊鹊摸着脑袋一脸茫然,不是公子要听他才说的么?
陆雪拥躺在软榻上,抬眼透过桃花枝叶的间隙,可见燕子穿过云间回归故土。
一切都如他与应我闻所想那般。
恐怕昨夜他就是在江上柳胸膛上一左一右各来一刀,老天都有办法圆回来。
正神游着,院外忽而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敢在相府这样嚣张的的人,可没几个。
陆雪拥眉头微拧,侧头朝院门看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青衣少年气势汹汹地跨过门槛,俊朗的眉目间带着愤懑。
看见陆雪拥的第一眼,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责备:“雪拥,你为何要逼迫江兄为你去东宫祈福?!”
陆雪拥也不起身,暼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我纡尊降贵救了他两次,他不过是丞相府收养的义弟,一切都要靠我的施舍,能为我祈福,该是他的荣幸。”
少年眼中的怒火一滞,找不出话辩驳,随即满脸失望:“陆雪拥,你如今竟也会用身份压人了。”
他们曾在两年前的天上人间酒楼里,因为一场诗会互相欣赏,后又在酒桌上互诉心中理想而引为知己。
能被陆雪拥承认的挚友知己不多,少年是其中一个。
陆雪拥淡然回讽:“顾饮冰,你如今竟也会因为旁人的片面之词来质问我了。”
顾饮冰瞧见他眼底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恍惚察觉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知道,陆雪拥一直是个很特别的人。
旁人以为陆雪拥不过看似冷漠不近人情,实则待人温和有礼,心底最是良善。
可当你如此认定时,却又会发觉不过是交浅言深,陆雪拥从未真正敞开过心扉。
但陆雪拥曾经对顾饮冰袒露过心声,他们向来是京城人人赞叹的挚友。
不论是身份门第或是自身学识,他们都是如此契合。
可此时此刻,顾饮冰心中莫名一空,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消逝。
“我并非此意。”他掩下心中慌乱,绷着脸道:“只是江兄此刻昏迷不醒,在东宫生死未卜……”
陆雪拥不耐地打断他:“他既昏迷不醒,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是为了我跑去东宫祈福?”
顾饮冰不至于听了几个宫人的闲言碎语就跑来质问他,定是江上柳亲口所说。
被应我闻捅成那个样子,还能强撑着意识挑拨顾饮冰,就连陆雪拥有点佩服他的执着。
前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江上柳被丞相府的人找到时,顾饮冰亦是这般责备,但当初人的确是在相府被掳走,陆雪拥又被迷惑了心智,心中愧疚之下更是对江上柳予取予求。
但他的好意并未换来好报。
江上柳稍微废点口舌之力,再加上一点苦肉计,便轻而易举让他与顾饮冰彻底反目。
顾饮冰身为国公府的嫡子,从小对心机手段耳濡目染,看似开朗随和,实则冷漠,否则也不会与陆雪拥引为知己。
可就是这样一个将他人算计玩弄于鼓掌的人,却对江上柳的每句话深信不疑。
但凡背叛过自己一次的人,陆雪拥都不屑于再挽留,此刻更是懒得再去解释什么。
前世种种悔恨犹在眼前。
“雪拥,可是就算如此……”
“丞相府容不下顾公子这樽大佛,往日高山流水就当作笑谈罢。”陆雪拥撑起身子从软榻上下来,淡淡注视着少年人愣怔的眉目,“从此伯牙绝弦,再无知音。”
“雪拥——”顾饮冰失声道。
陆雪拥拂袖转身:“惊鹊,送客。”
十里春风暖意融融吹起他雪白的衣摆,一如顾饮冰初见他时那样意气风流,不似人间客。
只是那个背影再也不会因为他的轻唤而转身。
他不明白,为何只是几句诘问就到了这般地步,但他知道,他顾饮冰从此往后,再无钟子期。
江上柳在殿试的前一日便几近痊愈。
不等皇宫的人传来消息,宣王殿下就亲自跑到丞相府报喜。
“陆雪拥,恭喜啊,你的义弟天赋异禀,好得比你这位装病的药罐子还要快。”应我闻丝毫不见外,随手折断一根桃枝,蹲在一旁懒洋洋地戳了戳陆雪拥的肩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宣王驾临相府慰问臣子,陆雪拥纵使不想见他,也不好赶人。
“惊鹊,给宣王殿下搬张椅子。”他扭头吩咐惊鹊。
“何必这么麻烦,本王和你挤挤就好了。”应我闻长腿一伸,贴着他坐下。
陆雪拥:“……”
他近乎是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应我闻。
男人一袭黑色镶红的亲王服制,虽然口中咬着一片桃花,但依旧不损耗他浑身危险压迫的气息,不像是被人夺舍了。
前世的应我闻从未这样奇怪过。
陆雪拥拧眉沉思,似乎一切变化都是他醒来那日,在街上意外遇见应我闻开始。
可从头到尾都一如既往剑拔弩张,到底是因为什么?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太久,应我闻轻‘啧’了一声,阴恻恻地警告他:“陆雪拥,你在玩火。”
陆雪拥:“?”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从应我闻嘴里吐出来为何这样奇怪。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冷漠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们是死对头。”
应我闻定定望着他,面色突变:“陆雪拥,你后面!”
陆雪拥疑惑转头,下一瞬后脑勺就被应我闻的指节弹得隐隐作痛。
他冷着脸回头,盯着笑得乐不可支的男人,眼中杀意如有实质。
言语太苍白,宣王殿下用行动证实,他们的确是永远都不可能和解的死对头。
之前种种怪异的行为,定是应我闻想出来的新花样,就是为了拐着弯来给他添堵。
应我闻渐渐停了笑,还未欣赏够陆雪拥因为恼怒而染上绯色的眼尾,忽而又面色剧变:“陆雪拥——”
陆雪拥有些无语:“你以为相同的戏码,我会信两次?”
应我闻面沉如水,顾不得解释,抬手抓住陆雪拥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腰间长剑出鞘。
陆雪拥低头看去,一条黑蛇被长剑贯穿钉在地上。
这条蛇也不知无声无息在桃树上蛰伏了多久,竟连他都未曾发觉。
长剑虽快,陆雪拥的脖子还是被蛇咬了一口。
“别动。”应我闻阴沉地盯着那个渗血的口子,俯身低头含住了陆雪拥的侧颈。
原来再狠辣无情的人,唇也是热的,热得陆雪拥微垂的长睫都不禁颤动。
沉默几息后,他突然察觉到不对,一把推开埋在自己颈间吮吸得忘我的男人。
应我闻浅淡的唇已经变得乌黑。
“什么东西入了嘴都要吞下去,你是狗吗?!”宣王要是被蛇毒毒死在这里,整座丞相府都要遭殃。
“惊鹊,去请府医!”
应我闻应是被蛇毒影响,半晌才听见他在说什么,煞有其事地笑:“是啊,我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狗。”
话音刚落,高大的身影便无力倒在了陆雪拥肩头。
府医尚未赶来,陆雪拥侧头,目光擦过男人头顶黄金发冠,望着地上早已死透的蛇出神。
耳畔依旧回荡着那句自嘲般的话语。
关于先皇后之事,向来是宫中禁忌,如今已少有人知晓。
旁人只能看到如今宣王的盛宠,却不知应我闻年幼时,全然不受梁帝待见。
只因宫中曾传闻先皇后与外男有染,帝王多疑是天性,便命暗卫前去查探,谁知竟真查出一桩青梅竹马的过往,自此,帝后情深的美谈沦为笑话。
先皇后本是性情刚烈之人,宁愿死也眼自证清白,自缢于长春宫。
梁帝悔不当初,便对年幼的应我闻极尽宠爱,以此填补愧疚。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当年真相如何早已没人在乎。
“先生你再快些,再迟点要出人命了!”惊鹊领着府医急匆匆跑来。
府医下意识瞥了眼昏迷的人,混浊的双眼霎时睁大,后退一步竟是不敢把脉:“公子,这可是宣王,若是……”
陆雪拥淡声道:“有任何意外,我替你担着。”
“唉,公子言重了。”府医擦了擦额前的汗,颤巍巍地探出手搭上应我闻的手腕。
凝神把脉几息后,府医松了口气:“好在不是什么烈性的蛇毒,待老夫开个方子,一日三次地喝,不出五天也就好了。”
陆雪拥颔首:“劳烦。”
待惊鹊送府医出了院子,他瞥了眼依旧枕在自己肩上一动不动的应我闻,面无表情攥住对方的后衣领往外扯。
“应我闻,我当真是低估了你的脸皮。”凭借应我闻的武功,若能被一条蛇瞬间放倒,那才是笑话。
他属实不明白应我闻到底要做什么。
应我闻睁开眼,没骨头似的被陆雪拥拎着,幽幽开口:“陆雪拥,你敢攥本王的衣领,你放肆。”
“以前比这更放肆地干得还少么?”陆雪拥松开手,缓缓站起身,“既然醒了,就回你的宣王府去。”
“可是本王方才救了你。”应我闻慢吞吞道。
陆雪拥沉默了。
挺身相救的恩情,或源于往日深厚情谊,或源于心怀怜悯之心。
很显然,应我闻两者都不占,却偏偏做出这样反常的事。
陆雪拥不得不往荒唐的方向思索,良久迟疑道:“应我闻,你是想化敌为友?”
应我闻嗤笑:“你觉得我会和你那些不三不四的好友平起平坐?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
不三不四的好友,特指太子应有时,顾饮冰,以及被抢走的新玩具江上柳。
陆雪拥忍耐着烦躁,“你待如何?”
应我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让我咬一口。”
“……”陆雪拥怀疑要么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要么是应我闻疯了。
不过,应我闻本来就是疯子,疯子做事本就毫无章法。
见他沉默不语,应我闻阴阳怪气道:“陆公子不会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吧?”
咬一口而已,的确算不了什么,陆雪拥年幼时也曾被狗咬过。
可是对象换作应我闻,便说不出的诡异。
更何况应我闻的目光正锁定在他脆弱的脖颈处。
将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无异于送死。
可他脑海中又浮现起琅风崖边,青年死死攥住他的手,求他别死。
陆雪拥说服了自己。
也罢,他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只盼着应我闻咬完赶紧离他远点。
“咬完赶紧滚。”他冷声道。
先前被蛇咬破的口子再次被温热的唇覆盖住,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粗粝的舌头像是急不可耐般,将尚未干涸的血迹一并卷走吞入腹中。
许是因为破皮的缘故,脖颈处隐隐刺痛伴随着陌生的颤栗,竟让他生出一种被野兽撕咬舔舐的错觉。
陆雪拥禁不住闷哼一声。
他不曾得知,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失控。
一柱香后。
陆雪拥坐在铜镜前,盯着脖颈处肿起的咬痕,眉眼间的冰霜能冻死人。
应我闻果然是属狗的。
耳边,惊鹊还在絮絮叨叨:“公子啊,虽然您的伤口每次都恢复得比常人慢,但是怎么能找病急乱投医呢?宣王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万一他不知轻重——”
陆雪拥冷声打断他:“惊鹊,慎言。”
惊鹊回过神,面色惨白地闭上了嘴。
隔墙有耳,他胆敢编排宣王,简直是活腻了。
宣王府的下人远远瞧见自家主子手里甩着一条蛇,哼着小曲儿跨进了王府。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条黑色的死蛇。
大惊失色的下人们方才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殿下又弄了些危险的玩意来戏弄他们。
应我闻不知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唤道:“李来福。”
宣王府的管事连忙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去南郊山上,选块好地,好好地安葬阿花。”应我闻喜气洋洋道。
阿花,是他临时给黑蛇取的名字。
李来福接过蛇的尸体,目光扫过蛇身某处缺失的鳞片纹路,忽而觉得眼熟。
这不就是殿下前阵子在后厨菜园子里抓来的菜花蛇么?因为嫌弃那蛇的颜色太俗气,就把蛇在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才满意。
李来福又悄摸摸瞥了眼自己与殿下的掌心,果然皆是一片墨痕。
他嘴角微抽,抬眼又瞅见宣王殿下捻着一颗鬼医特制的毒丸像吃糖豆似的往嘴里扔,大惊失色:“殿下,不可!”
应我闻向来唯我独尊,才不听他的,嚼了嚼便咽下去,自顾自道:“明天应昭还要我去旁听殿试,可不能露馅了。”
应昭,乃当今天子名讳。
李来福满脸着急:“殿下,那毒是用来处理斗兽场的囚犯的,您怎的自己吃了?”
每次应我闻来了兴致,都会给那些闯入王府的刺客或叛徒喂下这药,笑看那些自诩武功高强的人拖着破败的身体,在野兽的爪牙下苦苦挣扎。
“哦,可是刚刚那是最后一颗了。”应我闻漫不经心道:“叫鬼医下次多放点糖,这么苦让人怎么吃?”
他身体向来精壮,又有内力护体,今日整整吃了一小袋,苦得舌头发麻方才让嘴唇显露乌色,再配合他偷偷调整的脉象,完全就是蛇毒入体的模样。
明天还得继续吃。
辰时刚过,保和殿外已候满了前来殿试的贡生。
寒冬已逝,皇宫的碧瓦朱墙没了大雪遮蔽,浓厚的岁月沉淀感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众人早已换上了春衣,唯有陆雪拥披着雪白鹤氅,虚弱得必须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他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乌云堆发,眉目清冷,就像一幅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人画卷。
其实陆雪拥快要热死了,但他现在是一个取了心头血,柔弱得风一吹就要倒的病人。
好在他修行的内功心法属性阴寒,不至于让人瞧出异样。
“兄长!”
陆雪拥闻声望去,江上柳与应有时并肩走来,那样亲昵的距离,任谁都会觉得他们关系非比寻常。
不过在东宫待了一旬,进展竟如此快,这一切与前世别无二致。
眼见江上柳就要上前挽他的手,陆雪拥内心排斥得几欲作呕,果断侧身躲开。
“兄长可是还在怪我未曾经过你同意便去东宫打扰殿下?可是我只是想为你祈福……”江上柳面色惨白,他咬着唇,像是因为陆雪拥的冷漠而委屈。
应有时皱眉道:“雪拥,上柳为了让你好起来,独自一人在佛堂守夜时险些丧命,你一次都未来探望过便罢了,怎的还如此不领情。”
太子与陆家嫡子都是京城的风流人物,宫殿前的争论很快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陆雪拥视若无睹,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他自愿要去东宫祈福,别说被人下了黑手,就算死在东宫,也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太子殿下,未免管的太宽了。”
应有时的神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他从未想过陆雪拥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
可他却无从辩驳,甚至有些不解,向来理智自持的自己方才为何会如此冲动地为江上柳出头。
但这瞬间的清明在江上柳攥住他衣袖的瞬间消散得干净。
“殿下,您与兄长从小一起长大,切莫因为我而伤了情分。”
看似劝慰,却又在字里行间提醒应有时,他们两小无猜的竹马情分不过如此,否则陆雪拥身为臣子,怎会连半分薄面都不给?
应有时注视着陆雪拥,分明还是熟悉的面容,却又觉得分外陌生。
但心中更多的,是被他刻意忽视的慌乱。
他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雪拥,你往日从来不会——”
不待他说完,一支裹挟着内力的箭破空而来,应有时猛然后退,那只箭堪堪擦过他的鬓发钉入身后石狮子的右眼上。
惊疑不定的众人顺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青年左手执弓,一袭玄色华服,姿态闲散如同在逛自家园子。
太子近侍瞥见太子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忙高声喝道:“宣王您身为臣弟,怎可对储君如此放肆?!”
应我闻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眼角眉梢皆是玩味:“储君?哈,不过是捡了本王不要的东西,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
应有时衣袍下的手无声握紧,隐忍不发。
他越忍让,越谦卑,旁人便会愈发觉得应我闻不过是仗着陛下宠爱肆意妄为,无视礼法朝纲,本就不配为储君。
保和殿外,死一般寂静。
众人以往也只是听闻宣王深受陛下宠爱,却不曾想,已经到了连储君之位都予取予求的地步。
应我闻对诡异的氛围视若无睹,慢悠悠踱步到陆雪拥身旁,垂眼扫过他比往常还要高些的衣领,挑眉嗤笑:“怎么,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弱得连风都见不得了?”
“与你无关。”陆雪拥冷冰冰道。
若不是应我闻这条疯狗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至今没有消肿,他也不会特意换了件高领的衣袍。
然而应我闻的话传到应有时耳内,却又误打误撞地提醒了他。
陆雪拥被取了心头血,缠绵病榻半个多月,这一切都拜江上柳所赐,而他方才却还在为江上柳质问那人。
此刻回过神,他眸中不由闪过深思,江上柳身上好似具有某种可以让人轻易交付信任的东西。
应有时心中烦躁,不禁瞥了眼相对而立的黑白两道身影,竟觉得他们站在一起如此相得益彰。
这种相得益彰,让他不悦,就像自己的所属物,他可以不要,但是旁人不可以染指。
若不是因为这二人多年来的确争锋相对,应我闻出现的时机与话中的言外之意都如此恰巧,他甚至怀疑应我闻在帮陆雪拥出头。
“宣王殿下!”江上柳深吸一口气,站在应有时身前,扬了扬下巴,“我大梁乃礼仪之邦,长幼尊卑皆有序,太子殿下无论如何都是您的长兄,还请您为先前无礼冒犯的行为向殿下道歉。”
江上柳不动声色扫过周围瞠目结舌的众人,心中得意。
像应我闻这种从小被宠到大的皇子,什么卑躬屈膝的人没见过?唯有反其道而行之,才能被刮目相看,陆雪拥不就是这样么?
旁人都以为这二人是死敌,但江上柳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种不同。
陆雪拥对于应我闻而言,与众不同。
他觊觎,他嫉妒,所以他要抢过来。
越是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人,当他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越是不顾一切。
没有人不渴望驯服这样一个疯子。
江上柳想,上次在长街上定是他误打误撞遇到了宣王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一次他定能让宣王记住他。
没道理陆雪拥可以而他不行,否则顾饮冰与应有时为何会被他三言两语就倒戈?
他故作不满,一双惹人怜惜的鹿眼瞪得圆溜溜,势必要为太子殿下打抱不平。
应我闻抬手隔空指了指他,继而转头吩咐镇守保和殿的将领:“把他拖下去,砍了。”
并未有人惊讶这个结果,除了江上柳本人。
他面色一白,有些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攥住了应有时的衣袖,唇瓣委屈地抿起。
镇守的将领站在太子殿下面前,颇为为难。
两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主啊!
“宣王,这里是保和殿,莫要胡闹。”应有时不疾不徐道。
“可是本王觉得他说得甚好。”应我闻半边眉头挑起,似笑非笑,“胆敢对本王无礼,就该处死。”
他说着顿了顿,露出苦恼的表情,“太子向来礼贤下士,竟不愿成全旁人身先士卒的决心么?”
两人无声对峙,陆雪拥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像是漠不关心,其实心里正暗自饶有兴致地看戏。
最好打起来才有趣。
但是偏偏有人不乐意让他置身事外。
“陆雪拥,你觉得本王说得可对?”应我闻抬手想要搭上他的肩,被嫌恶拍开也不生气,就直勾勾盯着他,非要他开口表明态度。
虽说陆雪拥一如既往瞧不惯应我闻这个唯我独尊的顽劣分子,但他显然更憎恶另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