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陆雪拥仰头望向夜空,今夜的月亮很圆,人也团圆,可分明出府之前刚与家人吃了团圆饭,心中却依旧没有觉着圆满。
周围一草皆是那样熟悉,却依旧让他有着异国他乡的迷茫。
陆雪拥觉得自点香铺外的那块桂花糕起,他就病了。
他迫切地想要去找到什么能缓解病症的良药。
画舫绕着青阳河行驶了一个来回后,陆雪拥忽而在岸边瞧见了时常跟在应不识身边的小太监。
而被小太监跟随的男人,毋庸置疑只能是应不识,至于船上的这个——
画舫缓缓停靠在岸边,陆雪拥偏头冷声道:“你是应我闻。”
应我闻笑嘻嘻道:“我可没说我是应不识。”
他说着走进,在岸边那人逐渐阴沉的目光下,凑近陆雪拥耳边低声道:“还有,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桂花糕,趁热吃味道才好。”
说罢,长腿一跨走上岸,步伐懒散远去。
陆雪拥指腹感受着掌心握住的桂花糕,竟觉着有些烫手。
“雪拥,他有没有为难你?”应不识走上前,面色尤为难看。
陆雪拥将桂花糕放入袖中,拧眉道:“不是谁都可以为难我。”
他又不是逆来顺受的奴仆,怎么会随意让人为难?
应不识失落地垂下眼,委屈巴巴道:“我还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我在青阳桥上等了你许久。”
青阳桥上?可阿姐和他说的分明是长安街尽头的青阳河畔。
莫不是阿姐记错了?
陆雪拥只觉着古怪极了,这种古怪在他告别应不识回府后愈发明显。
他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被宣王府的人送回来的齐长明。
然而他正欲去客房,却被阿姐告知,齐长明早在昨日送来时没过多久,就已气绝身亡。
府中死了人,可得知消息的相府上下,包括别枝惊鹊皆是一脸冷漠。
好像这一切都是齐长明罪有应得。
“有些人,便是多死一次,也是报应。”陆惊春无辜笑道,“雪拥,何必为了一个家奴伤心呢?”
陆雪拥从不知道,向来乖巧娇俏的阿姐,竟也会有这样冷漠的时候。
他不禁问:“齐长明可是得罪了阿姐?”
“若我就是恨不得他死呢?”
陆雪拥沉默良久,道:“若是阿姐恨他,大可让我动手便是,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他从未把自己当做君子,所谓君子之道不过是他用来修身养性的工具。
他不相信阿姐会无缘无故恨一个人,阿姐不会有错的。
大不了一切罪责由他承担。
“能死在你手上倒是便宜了他,宣王倒是做了一件好事。”陆惊春道。
陆雪拥像是明白了什么,了然:“所以阿姐故意让我上了应我闻的船,还特意准备礼物就是为了感激他替你除了齐长明?”
旁人皆以为他与齐长明青梅竹马情分自然深厚,可自齐大人脱离了家奴身份开门立府归顺太子之后,他们的关系已然随着阵营疏远。
就算情分仍在,陆雪拥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冷漠。
因为在他得知齐长明死后,内心不曾有半分哀恸。
“好啦,这些事不用放心上,秋闱在即,何必管这些有的没的?”陆惊唇正说着,惊鹊匆匆跑了进来。
“公子,那位被您救下的书生已经醒了。”
陆惊春眸光微闪,“醒了?那我顺道和你一起去看看。”
陆雪拥颔首。
二人走进庭院,便瞧见那身材瘦削的少年在仆从的搀扶下走出房门,眉眼清秀,面色依旧苍白。
少年抬眼望进一双冷淡的琥珀色眼眸,骤然失神。
琥珀色,本就是温暖柔和的颜色啊。
在原地呆立片刻后,他走到陆雪拥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在下江上柳,陆公子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生甘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寒门之人能有如此风骨气度,属实难得。
陆雪拥面色稍缓,“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敢问江公子可是今年秋闱的考生?”
“正是。”
陆惊春惊讶道:“那就奇怪了,既是考生,为何不好好的在家里温习,怎地就得罪了宣王?”
江上柳望向她的眼睛里闪过无奈。
“宣王府的下人瞒着宣王将贫民窟的孩子充作奴仆好从中捞一笔油水,而我那日恰巧撞见了那几个下人的密谋,便被诬告惹怒了殿下,方才有了这无妄之灾。”
江上柳瞥见陆雪拥冷下的脸色,又不动声色补充一句:“不过宣王殿下也是被蒙在鼓里,想来若是知道真相定也不会随意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你刚醒,身子尚未痊愈,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管家说。”陆雪拥淡淡道,“愿秋闱后,还能与阁下在殿试上相见。”
江上柳笑了笑,眉眼温软,“日后若能与陆公子共事,是在下的荣幸,只是能得公子相救已是万幸,如何还能继续劳烦相府?君子当自立自强,上柳就此告别了,来日放榜再见。”
陆雪拥向来不与人过多客套,亦不会强人所难,便不再多言,只让惊鹊送他出府。
他若有所思道:“总觉得阿姐与身边的人都对宣王殿下格外宽容。”
陆惊春无辜眨眼:“有么?雪拥竟不知么?若是一个人还能说是巧合,若是周围的人都这样,只能说明那位宣王殿下可能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人嫌狗憎。”
陆雪拥淡声道:“但相府如今与成王是一体,还是避嫌为好,阿姐便是对宣王殿下有所好感也还请慎重,我昨日去宣王府走一遭,那位殿下整日花天酒地,就连守卫王府的暗卫侍从也懈怠,阿姐若是嫁过去怕是有操不完心。”
平心而论,他实在觉着这应我闻性情过于恶劣,一看就不会疼人,配不上他的阿姐。
陆惊春:“……”
罢了罢了,这小两口,她不管了!
“我与李家姑娘约了去城东首饰铺,不与你说了。”
陆惊春摆了摆手,熟悉地从别院的围墙翻出相府,然后在城东街上一晃而过,转身溜进了宣王府。
药庐内,杜若正撑着下巴无精打采地给影一扎针,忽而听见一声她此生都不会错认的声音。
“啧,这一针扎下去,影一怕是讨不到夫人了呢。”
“我说姑奶奶,你下次给我扎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影一本是闭眼凝神聚气,闻言睁开眼,果然瞧见杜若捏着针,耷拉着眼睛都要睡着了。
“现在是管针扎错的问题吗?有人闯进王府了!不想被应我闻那个疯子逮着折腾就赶紧的!”杜若眼中闪过心虚,一巴掌拍在影一头上。
两人探寻的眼神朝外望去,却见少女一袭鹅黄纱裙,唇边挂着浅笑,脚步轻盈地走进来。
“哎呀,师妹,许久不见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高啊?”
身高,是杜若的逆鳞。
“要你管,本姑娘乐意!”杜若冷着脸道,“这里可是宣王府,若是被应我闻知晓,他可不会对女人心慈手软。”
影一在一旁小声道:“你说什么呢?这可是我们大姐,主子见了都要捧着的。”
他说着满脸堆笑望向陆惊春,“陆小姐也记着以前的事吧?我们宣王府可是相府的亲家,可不能因为殿下一时失了忆而生分呐。”
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小姑子。
他可是为主子的幸福操碎了心。
“若不是记得,谁会答应你把雪拥引到画舫去?”陆惊春说道正事,面色也严肃下来,“在北蛮到底发生了什么?”
影一指了指一旁臭着脸的杜若,“这事还得问她。当时我们与北蛮军都在观望那北蛮王与陆公子,谁知下一瞬眼前闪过白光后,就没了意识,再醒来就是这里了。”
杜若冷哼一声:“别想我会告诉你。”
“哦。”陆惊春笑了笑,“正好秋闱后又是秋狩,那位成王殿下早早就来请我们雪拥组队,其实也不错,反正这两人长得都差不多性子也差不多,那应不识可比你们失了忆的殿下会疼人。”
杜若:“……”该死的应我闻,她究竟做了什么孽!
她只好憋着气,将当日所见之事复述。
“说起这事,我倒是想问一问你,为何应不识会有你们南疆独有的毒瘴,若不是有楼鹤的护身符挡下,你弟弟怕是真的要在北蛮当王后了!”杜若冷冷道。
陆惊春皱眉:“一年前应不识托我带走江上柳时,顺便问我要了几颗存有瘴气的药丸,所以后来雪拥执意要去北蛮,我心有疑虑,便连夜将那枚护身符缝入了他的衣袖里。”
便是再不信鬼神之人,对待不苦大师亲手所写的护身符,也会抱有三分敬意。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救了陆雪拥。
“若不是陆雪拥是紫微星,怕是绣再多的护身符也没用。”
陆惊春的眼神亦冷了下去。
药庐内气氛凝滞,影一站在一旁头都大了。
他今天为何要因为旧伤复发来找杜若?好不容易今天轮到他休沐,怎么就碰上这两个姑奶奶?
这时,影九急匆匆地跑进来。
“不好了!主子往这里来了!”
杜若撇撇嘴:“怎么,他疯病复发了?还是刀钝了?”
影九面无表情道:“哦,主子说他昨天在船上被咬了一身的蚊子,来找你算账。”
杜若扭头,瞥向看好戏的陆惊春,没好气道:“你还不走?他现在可不是你的弟婿。”
“哎呀,知道了。”陆惊春俏皮地眨眨眼,从药庐后门离开。
“如果你想陆小姐多呆一会,其实可以让她躲起来就好了。”影九小声道。
杜若眼睛一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看见她了?我恨不得她永远不在我眼前!”
“嗯?”应我闻慢悠悠跨进门槛,“杜若,你找死么?”
杜若:“没说你,不过三个月以后就不一定了。”
“三个月后的赌约三月以后再说。”应我闻懒洋洋在她身旁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指节微曲敲了敲一旁的桌案,“先算一算昨天的帐。”
“昨天又怎么了?”杜若冷笑,“我可是听影一说,你昨天可是哼着歌回的王府,心情不错吧?”
第090章 应我闻,我疼
“也是奇怪,怎么有人被蚊子咬了还心情如此好。”杜若阴阳怪气道,“怎么,现在没人陪你去画舫喂蚊子,就想起要找我算账了?”
应我闻往椅背上一靠,双腿交叠,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
“哦,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哼歌。”他冷哼一声,恶狠狠道,“昨天就是你说什么让我在画舫等着就能看应不识的笑话,笑话没看到,倒是惹了一身蚊子。”
“你的衣服可都是用我特制的药水浸染过,绝不会招蚊虫。”杜若意味不明地瞥了眼他腰间的福袋,“这种装了花瓣的福袋也就中看不中用,若是我,便是挂在床边都嫌碍事,不如丢了好。丢了,保管没有蚊子盯上你。”
“再说,你不是看到应不识的笑话了么?心上人上错了船,还不够精彩?”
应我闻似笑非笑道:“是么?我怎么觉着你就是知道陆雪拥会去,才特意把我引过去的。”
“哎哟,仰慕陆公子的男男女女怕是绕京城一圈都站不下,你不会以为我是帮他给你说媒吧?”杜若翻了个白眼,“你若是介意,干脆把那福袋丢了吧,本来人家也不是送给你的。”
应我闻:“……”
杜若瞥见他神色莫变的脸,讶异道:“你不会舍不得丢吧?”
“哼,你想多了。”应我闻扯下腰间的福袋轻飘飘往药庐外的草丛里一丢,“应不识喜欢的人,我才不稀罕。”
说罢,漫不经心起身离开。
影一见他走了,就要往草丛里去捡,却被拦住。
“做什么?这可是陆公子送的,等主子想起来肯定要疯。”
杜若眼中闪过狡黠,显然对男人的脾气十分了解,“不用管它。”
“为何?”
抱着这个疑惑直到深夜,影一终于豁然开朗。
药庐内一片黑暗,门房紧锁,一颗石子不知从哪里丢入院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盏茶后,一道过于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从院墙上跃下。
只见他走到墙脚处的草丛里,俯下身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足足半个时辰后,男人终于直起身悄无声息离去。
药庐内,三双眼睛正透过门缝将一切尽收眼底。
“我说什么来着?”杜若笑眯眯道,“养熟了的狗,就算打断了腿摔坏了脑子,也会闻着肉味找过来,没有狗可以丢弃自己的天性。”
影一与影九纷纷点头赞同。
从秋闱到殿试,再到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陆雪拥心如止水,并未有年少时憧憬的意气风发。
他领着封官圣旨回府,恍然间只觉得熟悉。
“雪拥?!”
一道饱含惊喜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陆雪拥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袍的青年正满脸激动地望着自己。
青年身姿落拓,眉目极尽风流之态。
陆雪拥见过他,每年除夕宴上,楼老夫人身侧都会跟随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青年,亦是上一届科举的探花郎。
楼夫人年轻时更是与母亲走得极尽,甚至一度想要与相府结为姻亲,后来却不知为何都不了了之。
他微微颔首道:“楼公子。”
楼鹤见他疏离的态度,神色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浮起笑容,“雪拥,我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你了。”
这话委实奇怪,对他一个男子说出来就更奇怪了。
“还请楼公子慎言,莫要说这些引人误会的话。”陆雪拥冷声道。
“你……不记得我了?”楼鹤失神道。
“我为何要记得你。”
楼鹤不知想到什么,又痴痴笑起来,“不记得好……不记得,也好。”
不记得没关系,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
他还想说什么,一道上扬含笑的嗓音及时插进来。
“雪拥!”顾饮冰挡在楼鹤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陆雪拥,笑道,“从前只知你配白衣,却不知红色也好看。”
-其实红色很衬你,哪一处都衬。
男人迷乱急促的喘息,晃动的红纱与宽阔肩膀上架着的白皙的腿。
刹那间,陆雪拥被无形的潮水淹没,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身形微晃,身侧两个暗暗较劲的男人皆面色骤变。
“雪拥?”“你没事吧?”
陆雪拥后退一步躲开他们的触碰,攥住衣襟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我无事,府中还有事,便不与二位寒暄了。”
说罢,侧身绕过他们离去,以往从容的脚步罕见地有些仓促。
相府在京城东大街里最安静的街道上,但今日走过时,却比往日要热闹许多。
“诶,你们去城门口看了么?原本估计要持续一年之久的战况在孟将军的运筹帷幄之下,西北军大获全胜,不日将要回京了!”
“那北蛮王有勇无谋,北蛮输给我大梁那是迟早的事!”
“诶?这不是丞相府的公子么?好俊俏的状元郎!”
“我听隔壁李侍郎家的小姐说,她爹今日还想去榜下捉婿,早早就盯上陆公子,结果还未到放榜的贡院,就被成王殿下请去喝茶了。”
“谁不知道那位盯人盯得紧?就是可惜陆公子好不容易考取了状元郎,日后却要入宫。”
陆雪拥两耳嗡鸣,后面的交谈声已是听不清了。
匆匆走回府,却迎面撞到从相府里走出的男人。
“雪拥?”男人不容置疑地揽住他的腰,迫使他整个人都紧贴住男人的胸膛与腰腹,“你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与应我闻别无二致。
以往只觉得两人无甚差别,如今却能敏锐地感受到,这是应不识。
-陆小雪?你怎么了?
-你怎么不理我?你理理我。
他想要挣脱,却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能颤抖着手攥住男人的衣襟。
指节发着白,可怜极了。
他张了张唇,声音太小,应不识只好低头去听。
“应……我闻,我疼。”
“……”
应不识轻柔地牵起他的手,待瞥见上面如咬痕般的胎记,眼中划过冷意,在脑海中呼唤主系统。
【主系统,世界重置,为什么主角陆雪拥身上还会留下其他角色的影响。】
【该世界脱离了主系统本源数据,经过管理员篡改,但人物数据却无法更改,出现不兼容的情况很难避免。】
【温馨提示:一旦主角主动恢复被删改的数据,此世界将随之崩塌,管理员不再拥有系统管理权限。】
应不识闭了闭眼,将怀中微微颤抖的人抱得愈发紧。
“没关系,再忍一忍,等你的身体也彻底忘记他就好了。”他低声呢喃着,鼻尖却不知餍足地深吸着那人发间的冷香。
“咳咳。”
陆惊春轻咳两声,笑吟吟道,“成王殿下,您不是宫中还有事么?雪拥交给我就好。”
说着,她朝一旁的别枝惊鹊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忙上前去抢人。
应不识面色微沉,却识相地放开了人。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陆惊春。
他亲自写的人物,自然知道这个女人有多黑心。
但凡被她记恨上的人,无一不被陆雪拥讨厌。
直到人上了马车离开,陆惊春脸上堆着的假笑终于褪去。
她探出指尖抚上陆雪拥的手腕,眉头逐渐拧起,吩咐道:“扶你们公子回房,我去请师父。”
陆雪拥的脉象如一团迷雾,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她脚步急切,很快赶到百草堂,一把拉出正在打盹的府医就往外走。
“师父快别睡了,雪拥的情况不对劲。”
府医睁开眼,没好气道:“找我看有何用,小陆的脉不是你一直在暗中调理么?”
“这回不一样。”
“哎哟慢点!你们这群年轻人,就会瞎折腾,你说我活到一大把年纪容易么?眼看明年相爷就让我颐养天年了,又被拐到两年前,你说说你们胡闹就胡闹,扯上我一个人老人家做什么?”
待把完脉,府医无奈摇头,“我治不了,怕是要找你师妹。”
陆惊春皱眉:“什么病你都不能治只能让杜若看?”
“你忘了上辈子小陆的旧疾是谁治好的了?”府医道,“术业有专攻,为师正是学得太杂所以如今都不过是一介府医,想当初你们师姐妹二人,一人学医一人学毒,谁知几年过去竟然反过来了,别以为我不晓得太子的腿是怎么废掉的!”
陆惊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可别告诉雪拥。”
“你师妹不是在宣王府么?正好让那宣王也来看看,自己媳妇都成啥样了还没每天在王府里喝酒看月亮呢?!”府医瞪着眼睛,不耐烦地挥手。
陆惊春:“……知道了。”
宣王府。
应我闻正躺在屋顶上晒秋日难得的太阳,换了无数次姿势心里总是不爽快。
心脏胡乱跳动,胸口憋闷,叫人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将一片树叶揉碎,余光瞥见匆匆往外跑的小丫头,一顿,“影一。”
影一半晌才应了一声:“主子?”
“她做什么去?王府什么时候少了她的药材不成?”
影一:“哦,听相府的人说,陆公子今日骑马游街时便面色不好,回府后就晕倒了。”
“病了?”应我闻拧眉。
“是的,据说府医都没看出问题这才来请鬼医。您要去看看吗?”
应我闻冷笑:“我又不是大夫,我去做什么?”
影一瞥了眼他腰间本该丢在草丛里的福袋,抬眼望天,没说话。
第091章 没错,他怀了你的孩子(bushi)
“啧,不对,谁不知道鬼医除了宣王府的人一概不看。”应我闻懒洋洋地坐起身,“这相府的人莫不是和杜若这死丫头串通好了。哼,我非得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影一对此丝毫不惊讶,面无表情道:“哦。”
丞相府。
应我闻不知为何,竞对府中的布置极为熟悉,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蹲在了听雪院外唯一一棵老槐树上。
透过经冬不落的繁密枝叶,正好可以瞧见杜若为陆雪拥把脉的情景。
他果然是个天才,随意一招便找到了最好窥伺的藏身之处。
约莫一炷香后,小丫头终于走了出来。
“这段时日便不要让你家公子随意动武了,也不要随意动气,否则今日这种情况怕是会更加严重,我写的方子记得按时煮好喂他喝下。”
“诶好,多谢鬼医了。”惊鹊连忙感激道。
杜若摆摆手,刚被相府的人送出府,就被转角处站着的男人拽住后衣领提起来。
“应我闻?你跟踪我?”她顿时双眼冒火,“我欠了你的钱,你也不必这么怕我跑了吧?!”
应我闻提着人漫不经心往回走,“看出什么毛病了?”
“关你——”杜若蓦地一顿,圆溜溜的眼珠飞快转动,“这说毛病也不完全是毛病,说来也是命运弄人。”
应我闻眉头一皱,不耐烦道:“说人话。”
杜若左右环顾,确认周围都无人后,方才在影一颇为好奇的目光下,凑到应我闻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应我闻眉头死死拧起,一向懒散的眸光变得尤为错愕。
“……杜若,你若是疯了,日后也不必在宣王府靠治病还债了,本王还不至于为难一个疯子。”
杜若沉痛地看着他,“你若不想负责便罢了,反正那陆公子也不稀罕。”
应我闻抽了抽嘴角,“那天我只是把他灌醉了,没碰他。”
而且陆雪拥一介男儿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杜若满脸质疑:“真的?你真的没有占人家便宜?”
“不然呢?”应我闻嗤笑一声,可脑子里又飞快的划过什么。
他分明记得自己那日只是无聊洒了陆雪拥一身的桂花,可经杜若这么一质问,他眼前却又真切的浮现起那人身上的冷香,定是令人沉醉。
雪白滑腻的肌肤,泛红含泪的眼尾,狭窄而湿热的……
一切都格外真实,真实得不像是他的臆想。
难道他真的做了什么事?
应我闻神情罕见的恍惚起来,他那天真的对陆雪拥做了什么吗?男人也可以生孩子吗?
见人被自己忽悠得差不多了,杜若方才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以后成王若是娶了陆雪拥,那你的孩子岂不是就有了两个爹,何乐而不为。”
应我闻脚步一顿,轻笑,“是吗?”
他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深夜,宣王府的药庐里格外热闹。
“雪拥到底怎么了?”陆惊春难得有些烦躁,“你开的那些药不过是寻常的去火药。”
“他没病。”杜若淡淡道,“我猜测,是与这个世界,与应不识有关。或许是我们之前做的事发挥了用处,陆公子或许在某一瞬间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