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阎罗杀人,凡人莫管!”杀手头目冷笑一声,“阎罗殿的麻烦,你们那位只知窝里横的陛下不见得会找,说不定心底还会庆幸一次性为他解决了两个麻烦。”
陆雪拥了然:“是应昭派你们来的。”
“你!你怎会——”
陆雪拥淡淡道:“你不是已经把答案告诉我了么?”
若非两人皆是目标,阎罗殿向来不会做赏金以外的事。
既能除掉应我闻这个搅浑水的不可控的疯子,又能让相府一党元气大伤,关键还能将自己摘干净。
也只有那位陛下了。
今日一战,怕是不会轻松。
“哼,既然如此,便更不能让你们活着回去了。”杀手头目挥手做了个手势,“都给我上!”
陆雪拥挽弓搭箭,箭无虚发,应我闻竟也默契地为他挡住了暗处射来的猝毒暗器。
可这阎罗殿的人源源不断,应我闻常常跟随在身旁的暗卫亦被他甩在了外围,他们二人纵使身手不凡,也终有力竭之时。
搭上箭筒里最后一支箭,陆雪拥执弓的手已然忍不住地发颤。
他将箭尖对准应我闻的方向,然后离弦而去。
“应我闻,上马!”
众人纷纷避开那一支箭,却恰好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应我闻侧头用嘴接住那根箭,握住他递来的手,翻身坐在他身后。
约莫着人暂时追不上来,陆雪拥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忙勒住缰绳。
“应我闻?”
他扭头看去,男人枕在他肩上,意识已经模糊,腹部的伤口正源源不断流着乌黑的血迹。
陆雪拥面色微沉,知晓男人的伤势不宜再拖,必须马上排毒。
他骑着马,很快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想要翻身下马,却发觉自己的腰被紧紧圈住,后背贴住胸膛,动弹不得。
“陆小雪……”男人无意识地呢喃着,唇瓣擦过他的后颈。
陆雪拥浑身一僵,不知他口中仅有一字之差的名字是否是在唤自己。
“应我闻,你先松开我。”后颈的热气让他颇为不自在,好在他的话好似有用,男人眉头紧锁,却还是乖乖地松开了手。
他将应我闻背在背上,一手牵着马走进山洞里。
陆雪拥大概此生都未如此狼狈过。
他以往只在游记中粗粗读过如何在野外生火,等他真的将火生起,那张白皙似玉的脸早已被草灰覆盖,一身从不染灰尘的白衣更是狼狈不堪。
但他已顾不得这些,将一柄从应我闻衣袖中搜来的柳刃放置于火上烧至通红,然后来到上衣已然被褪去的男人身旁。
皮肉被灼烫得滋滋作响,昏迷中的应我闻不禁闷哼出声。
一切结束,陆雪拥撕下自己一片干净的衣角为他包扎完,终于松了口气。
他非医者,却也知道应我闻的情况并不好,能不能从生死关头里醒来,全靠天意。
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秋雨从天而降,嘈杂的雨声里,他听见了无数的脚步声。
不似禁卫军那般沉重,来的不是救兵,而是追兵。
陆雪拥瞥了眼意识昏沉的男人,执起地上沾染血迹的剑,走了出去。
狭小的山洞外,刀剑之声被淹没于逐渐倾盆的大雨中。
鲜血混杂着泥水浸润了白衣青年的衣摆,他的脚边,堆满了黑衣人的尸体。
陆雪拥踉跄着用剑支撑住上身,苍白的唇瓣被血渍晕染成殷红。
他闭了闭眼,将尸体用枯草掩埋,转身踏入洞中。
衣袍皆被架起放在火堆旁烘烤,陆雪拥赤裸着上身,正盯着掌中的信号弹沉思。
若是释放信号,应昭自然也会知晓他们的藏身之处,禁卫军与剩余的杀手谁先来,怕是说不准。
他慎重考虑后,还是决定等应我闻醒来再寻出路。
而男人苏醒的速度远比他想的要快。
彼时他正将烤干的衣裳取下,手臂刚穿过衣袖,甚至还未来得及将搭在臂弯的衣襟拉上,裸露的后背忽而贴上来一具炽热的胸膛。
“陆小雪,我好想你。”
男人穿过他未来得及披上的内衫,粗糙的手掌径直贴在他腰腹摩挲,湿热的吻从后颈一路蔓延至那精致的蝴蝶骨。
陆雪拥感觉到某个抵在他尾椎骨处的东西,浑身汗毛倒竖,倏然转身一巴掌将人打偏。
他将内衫穿好,冷声道:“现在清醒了吗?”
分明发疯的是应我闻,可等男人转过头,他竟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了委屈。
实在莫名其妙。
肌肤相贴的触感依旧未曾褪去,陆雪拥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一些。
“待雨停了,便可出去与救援的军队回合了。”他淡淡道。
应昭若不想被旁人瞧出来,表面功夫自然会做好,他与应我闻这么久不曾回来,旁人自然会猜到是出事了。
“嗯。”应我闻低低地应了一声,在角落里给自己穿衣。
陆雪拥余光瞥见,男人低头时,像极了一头失落可怜的獒犬。
只是再可怜也与他没有干系。
应我闻穿完衣服,面色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
可他总觉着,对方似乎有哪里什么不一样了。
“你受伤了?”
陆雪拥顺着他阴冷的目光落在衣襟处残余的血迹,那是方才在洞外应敌时内力耗尽引起反噬,从喉间呕出的鲜血。
“小伤。”他淡淡道,躲开了男人伸来的手,并未瞧见应我闻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
雨刚停,洞外隐隐传来惊鹊焦急的呼唤声。
陆雪拥尚未动身,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匆匆忙忙从洞外闯入,不待他看清,便被对方抱了满怀。
“雪拥,幸好你没事。”
他还未开口,一旁的应我闻便冷笑一声:“没事?怎么,只要活着就是没事吗?”
应不识闻言松开他,目光落在他衣襟处的血迹上,面色微沉。
“我们回去疗伤。”
陆雪拥下意识转头去看应我闻,谁知男人也不知怎得竟还赌起了气,扭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哼。”
“……”
几乎是刚回到驻扎的营地,顾饮冰等人便急匆匆赶回来凑到他身旁嘘寒问暖。
甚至连他不曾打过照面的孟浮屠与太子都在。
“雪拥,你可有哪里不适?”
“陛下已下旨去追查幕后主使,定会严惩。”
“饿不饿?渴不渴?”
“闭嘴。”陆雪拥不耐地道,几人终于安静下来。
此时已是深夜,他偏头望了眼主营帐的方向。
顾饮冰说陛下已经歇下,只需明日一早去复命便可。
陆雪拥心中冷笑,计划失败,真的能睡着么?
为他把脉的太医收回手,“陆大人只是内力耗尽伤到了经脉,用了药养上半月就可痊愈。”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营帐外,应我闻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树旁,眸光始终盯着营帐中那道被烛光倒映着的身影。
“主子?”影一小心翼翼出声试探。
“通知你手下的人,明天陆雪拥醒来之前,我不想在看到阎罗殿还存在在阎罗山上。”应我闻收回目光,淡声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应该不需要我跟着去了吧?”
影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心下骤喜,忙道:“属下遵命。”
“慢着。”
“主子还有何吩咐?”
“我恢复记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杜若。”应我闻道。
他倒要看看,这死丫头还能做出什么缺德的事来。
影一:“是。”
次日醒来,陆雪拥便听见惊鹊叽叽喳喳地说,昨日追杀他的阎罗殿,被人一锅端了。
整个阎罗殿无一生还,领头人的脑袋还挂在阎罗殿总坛的大门前,可谓是嚣张至极。
“依我看,这就是恶有恶报!”惊鹊义愤填膺道。
陆雪拥眼前莫名划过男人阴冷的眼神,这件事怕是和应我闻脱不了干系。
“哦,对了,刚刚陛下身边的刘公公来给公子带了话,说是陛下昨夜忽而晕倒,跟随前来的太医一夜未睡,公子安心养伤便好,不必前去面圣了。”
陆雪拥微微有些讶异。
分明昨日应昭还能挽弓射箭,面色格外红润,也是巧了,正好他也不想看到应昭那张虚伪的脸。
整个秋狩也因为帝王突如其来的病而草草结尾。
陆雪拥回府后,更是以养病为由闭门谢客。
不论是应不识,还是顾饮冰等人,他通通不见。
唯有应我闻除外,因为丞相府的门根本挡不住这厮。
听雪院中。
“陛下自秋狩回宫后便一病不起,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看不出缘由,无可奈何只好宣鬼医进宫。”陆雪拥坐在凉亭中,瞥了眼赖在这里不走的男人,“宣王殿下不动声色将整个养心殿把控,就连应不识都无法面圣,当真是好本事。”
应我闻坐在凉亭的扶栏上,口中还叼着一根草,“所以你是承认我比应不识厉害了?”
陆雪拥颇为无语:“这重要么?”
“很重要。”应我闻站起身,在他身侧席地而坐,俯身凑近他,“既然我比应不识厉害,就连应昭活几日都是我一句话的事,难道你还要选择应不识当做那根良木么?”
“君心向来难测,即便是应不识我亦不敢全信。”陆雪拥并不因此触动,“而我与你相识不过几月,待来日.你登基,谁知第一个大祸临头是不是就是临阵倒戈的丞相府?”
“当年我父亲亦是与应昭兄弟相称,如今不还是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他一字一句地说:“应我闻,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忽而示好,并不会让人觉得庆幸。
权势地位的引诱背后,说不准便是深渊。
陆雪拥不敢赌。
“……”
应我闻轻叹一声,眉眼皆是无奈。
他眨了眨眼,歪头笑道:“其实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法子。”
陆雪拥拧眉道:“什么?”
“只要我以应昭的名义下旨,为我与你的阿姐赐婚。”应我闻缓慢的描摹他的眉目,“陆雪拥,你觉得你还能拒绝么?”
“你休想打我阿姐的主意。”陆雪拥寒声道。
“所以你只能选我。”男人得寸进尺,将他拥进怀里,唇瓣擦过他的脖颈,“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可他瞧不见地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并非他以为的如愿以偿,而是被忘却被再次丢弃的痛苦与恐慌。
梁帝卧病在床,便是在除夕这一日都无法如以往那般文武百官于金銮殿中举办除夕夜宴。
而这一日清早,相府门前却尤为热闹。
守门的小厮哈欠连天地打开被敲响的府门,待瞧见门外的景象,霎时瞪大了眼睛。
太子,成王殿下,世家大族里最出挑的顾家与楼家的公子,手握兵权的孟大将军,以及前阵子饱受陛下嘉奖的江大人皆在府门前静候。
应不识上前一步,率先问道:“你家公子可醒了?”
小厮想起自家公子每日皆是卯时便起,便道:“应是起了。”
他领着诸位贵客到了会客厅,继而前去听雪院打探,却并未瞧见那道晨起练剑的白色身影。
主屋前的台阶上,惊鹊与别枝正坐在一起吃着包子。
“惊鹊,公子还没起?”小厮凑近小声问道。
惊鹊抬眼瞅他,不悦道:“公子起没起,还需告知你不成?今日除夕难得休沐,公子晚睡片刻,难道还有人想来打搅?”
小厮忙道:“这不是正赶上公子生辰么,太子与成王都已在会客厅里等着了。”
惊鹊冷冷道:“那就让他们等着。”
小厮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离开了。
而此时的屋内,却并非惊鹊所说的那般晚睡未起。
凌乱的或黑或白的衣裳堆叠,从门前一路蔓延至床榻旁,透过天青色的帘幔,隐约瞧见一具雪白的躯体。
细白的手腕被一根黑色腰带捆绑在床头,陆雪拥虚虚睁着眼,却看不清身上紧贴着他的身影。
他的意识仿佛遁入了混沌的海,唯有耳边粗重的喘息分外清晰。
聪明如他却怎样都不明白,不过是一杯去年新酿的桂花酒,却让他昏昏沉沉一夜,从里到外都被男人拆吃入腹。
而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糊里糊涂地就……
陆雪拥咽下喉间的喘息,哑声道:“应我闻,够了。”
应我闻舔舐他耳垂的动作微顿,有力的手抱住他,恨不得将滚烫的肌肤每一寸都与他相贴。
“不够。”男人委屈巴巴道,“还没有吃饱。”
新一轮的热潮不知疲倦般涌来,陆雪拥被绑住了手,无法挣扎只能承受。
他看着男人沉醉而痴狂的眉目,心头没来由一阵酸涩。
眼泪无声从眼尾滑落,滴落在男人抚摸他鬓角的指腹上。
应我闻霎时从迷乱的欲望里抽身,眸中飞快地划过慌乱,“你……别哭。”
他想要擦去那人眼角的泪,却被陆雪拥闭眼躲开。
“我难受,我不想继续了。”陆雪拥淡声道,“还望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
每一个心如止水的字,都狠狠扎进男人心里,连呼吸都抽痛。
应我闻扫过小雪人浑身红痕斑驳的玉体,恍然惊觉自己失了控。
他犹如一只被主人泼了冷水的犬,终于知晓自己犯了错。
“陆小雪……我错了。”他小心翼翼从陆雪拥体内退出,红白浑浊的粘稠汁液没了东西堵塞,源源不断流出。
他试探地探出指尖想要抚摸那人的脸,却被那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应我闻的指尖颤了颤,转而替人解开了被束缚在床头的手。
“陆小雪,乖狗错了。”他眼巴巴地看他,渴望在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看见曾经的温柔。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的陆小雪忘记了他,甚至讨厌他。
陆雪拥动了动僵硬的手腕,坐起身,然后一巴掌打偏了他的脸。
“滚。”
心中翻涌的思绪远比简单的厌恶要复杂,某一瞬间,陆雪拥甚至感觉到委屈。
这不该是他拥有的情绪,所以他刻意忽视,将其丢弃在角落里,只露出本该存在的憎恨。
“……”应我闻恍惚觉着,自己要被抛弃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和曾经说过的那般,得不到爱就像应不识一样歇斯底里,疯魔到底。
甚至他本就可以不甘,本就可以怨恨,因为陆雪拥本就是他的皇后,他们曾许诺此生要一起走下去。
可原来,让他清醒却又痛苦,只需要陆雪拥的一滴泪。
陆雪拥经历了两世坎坷,今生好不容易顺遂一些,他终是,舍不得。
应我闻缓慢地眨了眨眼,问:“陆雪拥,哪怕我告诉你,一旦应不识登基,他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封你为后,你若不愿便会以你家人为要挟。”
“即便这样,你也要让我滚是么?”
陆雪拥:“是。”
沉默良久,应我闻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执起他的手,垂首亲吻他的手背。
“如你所愿。”
男人抬眸看他时,漆黑的眼眸黯淡无光,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这一瞬,陆雪拥心中忽而涌起似曾相识的异样。
但他依然没有多言,只是冷冷地看着男人离开。
他想,这一夜的荒唐,亦会随着男人的离去一并掩埋。
可他穿衣时,却又从从衣袖中发觉一支被雕琢成桂枝模样的白玉簪。
陆雪拥捂着忽而急促跳动的心脏,琥珀色的眼睛有一刹那茫然。
脑海中似有什么破土而出,却又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直到一切不安分的动静湮灭。
他最终还是没能丢掉这根昭示着他与应我闻并不清白的簪子,一如他并不坚决的心。
“公子?可是起了?”惊鹊瞧见推门而出的宣王殿下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敛住激动的情绪,试探地敲响了房门。
陆雪拥将玉簪重新放入袖中,淡声道:“何事?”
“今日公子生辰,太子与成王殿下,还有顾公子孟将军江大人,都在前院等您。”惊鹊道,“公子可要洗漱完后去见见他们?”
“不见。”
惊鹊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公子的面色并不好看,于是也不敢多问,“那我去回绝了他们。”
“雪拥身子不适?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得就突然不适了?”顾饮冰拧眉道。
惊鹊只是恭敬道:“公子的确身子不适,今日听雪院闭门谢客,还请各位贵客莫要为难我一个书童才是。”
惊鹊是陆雪拥最亲近的书童,他们虽心中不甘,却也不敢强求什么,纷纷放下精心准备的礼物便无奈离去。
除夕过后的第一日,本是文武百官陪伴家人探亲的日子,朝中却传来一则圣旨,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其一,太子无德褫夺储君之位,封为南王即日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其二,封成王为太子,三日后登基,梁帝退位养病。
至于宣王,依旧还是宣王。
令人觉着奇怪的是,自始至终太子一党都未站出来,据宣旨的太监所言,应有时并未有过任何反抗,只是顺从地接过贬谪外迁的圣旨。
朝臣们尚且未将这道旨意消化完,新帝登基不过半日,便传来要封新上任的户部侍郎陆雪拥为后的旨意。
陆雪拥身为陆家唯一传承香火的嫡子,陆丞相却没有为自己的儿子做过任何反抗。
朝臣们不禁疑惑,难道这新帝当真有如此大的威慑?竟然连分庭抗礼的太子与向来无法无天的宣王都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帝后大婚前一日,丞相府的书房内烛火一夜未歇。
陆恒长叹了一口气,“惊春啊,你确定你们这样做能有用?”
“不确定。”陆惊春垂眼,“但是也只能赌一次了。”
赌陆雪拥尽管失忆也依旧喜欢应我闻,赌陆雪拥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若是不喜欢,便不嫁不娶。’
“不过我可率先说明啊,这个鬼主意可不是我起的!”陆惊春强调道,“都是应我闻那厮的主意!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比如喜欢看自己媳妇和别人成亲什么的……”
陆恒意味深长瞅她一眼,无奈摇头。
这一日,京城的每一道街都铺了红绸。
丞相府外,前来接皇后进宫的銮驾早已等候多时,领头的大太监却不敢露出半分不耐。
听雪院内,顾饮冰挡在院门口,面色焦急。
“陆雪拥,你当真要嫁给应不识?”
陆雪拥斜睨他一眼:“你该称呼他为陛下。”
“管他是谁!”顾饮冰扯过一旁的楼鹤,江上柳亦跟着走近,“雪拥,若是单我一人便罢了,可你问问楼鹤,问问江上柳,那个该与你成亲的人到底是谁?!”
陆雪拥淡淡道:“应我闻是么?”
顾饮冰哑然:“你知道?”
“我的确不解,分明今日之前宣王还是心狠手辣的疯子,怎得今日我的知己我的友人便都希望我与他成亲?”
楼鹤心中酸涩难言。
他们如何会希望陆雪拥嫁给应我闻,只是前世种种挥之不去,纵使嫉妒纵使不甘,可没有人能质疑应我闻的真心,亦无人能与之相比。
应不识不过是天道试图控制他们命运的另一只手,与曾经的江上柳一样令人憎恶。
怎配得偿所愿。
“陆公子——”江上柳还想说什么,却被由远及近的男人打断。
“雪拥。”应不识身着绣着暗金龙纹的红色喜服,身后跟随着的御林军将听雪院外的路挤得格外狭窄。
“吉时已到,我来接你。”
男人深冷的眼神扫过面前不安分的臣子,“几位爱卿,帝后大婚的宴席在金銮殿,可莫要走错了地方。”
陆雪拥沉默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男人牵进怀里,打横抱起一路朝外走去。
过了今日,他便不再是什么状元郎,而是帝王争得皇位后的附属品。
-因为,世上最忠诚的狗早已臣服在你脚边。
-陆小雪,我想与你一起走。
-那就一起走吧。
-应我闻,别哭。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没有人爱的孩子了。
-只要有你,未来再多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只要主人不抛弃乖狗,乖狗愿意为主人做任何事。
陆雪拥恍惚又看见,男人被抛弃也只是默默跪在他脚边,对他说,‘如你所愿’。
红鸾帐中,衣带渐宽。
男人炽热的呼吸即将与他交缠,陆雪拥心中骤痛,倏然睁开眼,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这不是他爱的应我闻。
“雪拥?怎么了?”应不识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陆雪拥冷冷地俯视他,不发一言将身上碍眼的喜服脱下,转身朝外走去。
应不识踉跄地上前拽住他的衣摆,“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还要去哪?”
“去找应我闻。”陆雪拥垂眸,残忍而冷漠地说道。
“不,雪拥,你只是被旁人的话迷惑了!你不要相信他们。”应不识哀求着,仰头看他,“雪拥,你不可以给了我希望,又抛下我……没有你,我会死的。”
“求你……别这么对我。”
陆雪拥扯出自己的衣角,冷声道:“那就去死吧。”
待殿外察觉到不对劲的太监侍卫赶来,坤宁宫中已只剩下抱着一件喜服,神色颓败癫狂的帝王。
“这都深夜了,美人哥哥还会来吗?”
宫墙外,杜若满脸愁容地看着侍卫准点将宫门下钥。
应我闻倚靠在墙边,垂眼望着掌心的福袋,不语。
“说不定就算他真的想起你了,如今宫里都是应不识的人,他也未必能逃出来。”
“这是我与应不识的赌约,愿赌服输,他不会食言。”应我闻淡声道。
所以除了陆雪拥不愿,没有第二种迟来的可能。
“你怎知他就不会反悔?”
应我闻:“因为我不会。”
可直到深夜,宫门处换岗的侍卫已然换了三波,心心念念的那抹白色身影依然不曾出现。
“若是陆公子只是没想起来呢?”
应我闻摩挲琥珀玉兔的指腹微顿,像是对自己说:“他会想起来的,他说过,全天下只有一个应我闻。”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生出恐慌。
这个时辰,怕是洞房花烛夜都快结束了。
随着记忆恢复,他的疯魔之症亦随之复发,直到杜若扯了扯他的衣袖。
“应我闻!快看啊!那是不是你媳妇?”
应我闻抬头望去,宫墙上,有人一袭白衣比身后悬在天边的明月还要皎洁,衣袂翻飞间,好似乘月而来。
他无比肯定,他的明月,在朝他怀中飞来。
应我闻稳稳当当地接住人,心中却依旧有些忐忑,“陆雪拥,你有没有……”想起我。
末尾三个字尚未说完,陆雪拥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