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山律拉着他走了,为他没说出口的猜想感到好笑。
那天晚上聂山律抱着白珩睡觉,并且固执地玩着他脑后的一撮头发,白珩拿他没办法,只好埋在他颈间催眠自己。
聂山律心里的倒计时即将归零,没有人知道在他平静的表面之下有着怎样挣扎。
他总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惊醒,白珩入睡后不会那么听话地被他搂着,毕竟那不是一个多舒服的姿势。
聂山律就侧着身看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中。他甚至不敢拿出手机拍张照片。因为那样的记忆太鲜活,他承受不了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不舍。
他想安骞有一句话是说得没错的,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珩应该去往更广阔的世界,那里不应该只有他。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不乏勇气去说一辈子,但那只是属于少年的执着。
聂山律按掉闹钟,不知他是想让白珩多睡一会,还是延迟片刻凌迟时间,但是太阳总会升起,白珩也准时醒来。
还没到客房服务的时间,两人也没什么胃口吃早饭。酒店有一个通道直达沙滩,却没有多少人来看日出。只有寥寥数人站在沙滩上,大家都颇有默契地相隔甚远。天光已然亮起,遥远的日出被云雾磨平了刺目的光,太阳变得柔和,可以注视它攀升的全过程。这样的时刻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世上的很多东西都能获得。
但更多的是平静,内心纷乱的想法都被涤荡。太阳每天升起,却没有多少人能停下来看看,聂山律像是已经看完人生的日出。
“你欠我一个赌约没有兑现,还记得吗?”聂山律突然说起两年前的赌约。
他陪白珩旅游的赌约早在两人在一起时就兑现,他却从没提起过这个拖欠已久的事情。
白珩牵着他的手,总有暖意源源不断传过来,“记得,你想好了?”
或许白珩在猜测他的想法,笑得比平时更暖一些。
“我们分手吧。”
聂山律看到那笑容迅速降温,凝固在脸上。
白珩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只剩难以置信。“为什么?”
“说好的不能问原因,这是我们的赌约。”聂山律比他想象中更为平静,甚至算得上游刃有余。
“谁要把这种事情混为一谈。你是遇上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白珩还在为他找理由。
“我们没必要再继续下去,算了吧。”聂山律闭了闭眼。
太阳完全升起,逐渐放射出璀璨光芒,气温升高让海风都变得灼人几分。
白珩不再说话,似乎放弃寻找理由,却执拗地抓着聂山律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挽留他,甚至不管他疼不疼。
聂山律不想再耗下去,他硬拽出手,逃离了白珩的桎梏。那一刻他像是被撕开了半身的血肉,再也无法愈合。
“希望你以后别再碰上我这种人。”聂山律离开了沙滩。
准确来说是他把白珩扔在沙滩上,并且是早有准备的。回程的机票是他买的,一开始他们就不会乘坐同一班飞机回家。他近乎狼狈地收拾行李,坐上首班轮渡离岛。其实他知道白珩不会来纠缠自己,无论是他的教养还是自尊心,都无法放任他做这样的事。
白珩回到房间的时候,并不意外聂山律已经走了,客厅茶几上多了一样东西,他确定之前没有。
那是一个陶艺摆件,半截雪白的手臂握着一束花,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
“18岁生日快乐!”
他搞不懂一个分手的人,还要提前送来生日礼物是什么用意。
白珩甚至没想过要把它带走。
退房的队伍排了几个人,白珩站的这一列异常地缓慢,前面的人不知道遇上什么问题。
他又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礼物,前臂上有一个黑点,是特意画上去的,而不是失误。
他瞥了眼自己的左手前臂,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不大的痣。
那是他见到聂山律的第一面,朝他举起手,一些他没有放在心上的善意举动,蓄积起来如暴风席卷了他们。
“你好,现在可以办理退房。”
白珩抬头看了一眼前台,已经轮到他了,他认命地回到了房间。他一把抓起那礼物,有些恶狠狠地塞进行李箱。
但是他却没能保护好摆件。他在机场买了个提包,给摆件裹上衣服,带上了飞机。
回家却发现它被震碎了。
他想有些东西注定拼尽全力也无法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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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山律没想过他有一天能回到明洲岛,更没想过他能和白珩再次回来。
明洲岛已不再是他们记忆中的样子。
五年前酒店发生一起重大安全事故,海底景观房出现轻微渗水现象,但是价格高昂的房间早被预订到半年以后。房间只做了匆忙修缮,就继续投入使用,不到一个月时间这个房间的玻璃就碎了。深夜涌入的海水淹没了熟睡的一家人,发生得太快连应急预案都来不及启动。
人员疏散、紧急抢救、应急封堵都在夜色中进行。酒店虽然赔偿到位,道歉诚恳都难以挽回名誉。紧接着又是持续的台风天气,酒店入住率一落千丈,是开业以来第一个低谷。也是在这时候,资金链断裂,然后倒闭就如山崩地裂般迅速。随着酒店的倒闭,依附于上的娱乐设施和店面相继关门,不到一年的时间小岛又变成了荒芜一片。
这次参观是赛事主办方负责,轮渡都是临时安排的,主办方给了一个时间段开放预约。所以他们像是进入临时的旅行团,向着限时开放的明洲岛进发。
在轮渡上,甚至还有导游介绍情况:“上岛后有两个小时的游览时间,大家可以跟着我,也可以自行决定路线。但是最好不要过于深入的探索岛屿,荒废这么多年很多看似坚固的建筑都是危房。大家切记安全最重要。”
共计二十组入围选手,有的小队是两三人组队参赛,即使有一人参赛的选手现在也带着朋友上岛。很多人都有着兴奋的神色,仿佛他们要去的是一个大型密室。
十年前繁盛的明洲岛,给聂山律和白珩留下了深刻印象,又因为离岛那一天的特殊性,聂山律至今都能想起岛上的细节景色。
“我记得那家芒果冰沙很好吃,排队的人总是那么多。”聂山律指着街边的店铺说,招牌只剩一角,难以辨认出以前的样子。
“再好吃你也不用一天吃三杯吧,我都怕你吃出问题。”当年,白珩还默默找前台问过药房和诊所的位置,但是这些他不打算说。
才刚下轮渡船,所有人都跟在导游后面走出码头,等到集合位置和时间确认后,大多数人都选择自由探索。
岛屿的详细数据早就公布在官网,进入决赛的选手也不需要再了解太多,这场上岛之旅就像是在成全彼此的情怀。
他们要离开大部队的时候,有一行人跟了过来。
那是一男两女的组队,其中一名扎着高马尾的女士说:“你们来过明洲岛旅游吧?我们能一起逛逛吗?”
聂山律和白珩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便接受了邀请。
互相做过介绍后,话题也不免回到比赛上,另一位穿着防晒衣的女人说:“我们两人是一组的,他是我们朋友。我们挺喜欢你的作品。”
决赛名单公布在官网上,一同公布的还有大家的作品。即作为公示,也能让选手间增加了解。
他们虽然是对手,也是有着共同话题的同行,聂山律本来走在中间,默默绕到白珩另一边去,让出了位置。白珩看了他一眼,维持着中间的空位,根本没打算过去。
“你们组的构思也不错。”白珩进行了商业互吹。他碰了碰聂山律,“你还记得那儿吗?”
走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他们向山下眺望就能看见沙滩,那是他们初来时就玩过的沙滩,最后也终止在那片沙滩上。
“不敢忘。”聂山律有点不敢多看,他是有着愧疚的。
“我们能去沙滩吗?”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男人提议道。
他们讨论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最后决定问问导游,导游讲了一条线路,要绕路才能到达。因为酒店区域是无法参观的,最近的路线就荒废了。
高马尾没和朋友站在一起,任由那两人和导游沟通,她再次询问他们的意见,白珩替聂山律一起拒绝了。
她有些遗憾地看着白珩,鼓足勇气似的,“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毕竟都是选手,白珩没什么理由拒绝,放出了二维码。聂山律没忍住扫了一眼,昵称和头像都能看出那是他的工作号。
高马尾愣了愣,还是加上了好友。
她的朋友决定出发了,过来叫上她。防晒衣看看他们,又问:“你们不一起?导游说那沙滩基本恢复自然状态,比之前更好看。”
“不去了,我们对那沙滩比较有阴影。”白珩再次友好地拒绝。
聂山律将手放在他肩头,像是无声地安慰。
“发生了什么吗,是有什么危险?”防晒衣很是紧张。
“沙滩很安全,至少以前是。”白珩忽然笑起来,“他在那儿和我闹过分手,就不去折磨他了。”
白珩一句话说得他们不太好接话,只能作罢,一行人也分开。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聂山律问。
“随便逛逛,没什么目的地。”
他们又像是回到了在岛上的最后一天,但是这一次聂山律终于安心了,他没有一场必须奔赴的告别。
白珩又重新站到了他的身旁。
“你怎么想到要把小岛改造成美术馆的?”聂山律在官网看过介绍,他认为这个想法很独特,其他作品多数都是想让小岛焕发生机,设计了大量的旅游设施,对比起来这个美术馆就是完全不同的思维。
“明洲岛作为旅游度假区的价值,已经在十年前就开发殆尽,就算解决建筑安全问题,也很难有持续的吸引力。”白珩环视着无尽的绿植,无人在意的时候小岛长成了自己的模样。
“而且酒店打造海底景观房是无奈之举,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卖点。所以度假区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我构想中的美术馆主体建筑并不是重点,岛上的乱石,小范围的自然森林,都可以成为展示画作的舞台。就连海景房残骸都可以被打造成独特的景点,这座小岛不该遗忘事故的教训,建筑应该成为记忆的载体。”
白珩并不想设计可有可无的建筑,度假区的方案谁都可以完成,无非是花多少钱的问题。他想要完成的是历史的一部分,可以被记忆、留存下来的建筑。
“我想你的设计是最好的,也是最费钱的。”
“不尽然,度假区只要肯堆预算更可怕。不过在建造阶段想省钱也有的是办法。”白珩说起现实问题,也会有务实的一面,“就看主办方想怎么赚钱了。”
他们向着山脚走去,如果再继续沿着公路上山可能会赶不上集合时间。下山的路并不是原路返回,他们还想去探索更多的风景——记忆中的花园。
好不容易找到通向花园的小径,却因为长年缺乏维护,路已经不是那么好走。沿路的植物旺盛生长,霸占道路。
这让坚持穿着冲锋衣的两人觉得热一点也是值得的。
“如果有人能观察这一片野化地,想必也不错。”聂山律前方的枝桠已经被白珩处理完,他走起来轻松不少。
“再走十分钟,还是找不到花园,我们就得原路返回。”白珩判断了方向,还看着过期多时的导航地图。
白珩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会主动退让,想必情况也不容乐观。聂山律抓着他的手臂,“现在就返回,安全最重要,我们早就看过花园最美好的样子了。”
白珩回头看了他一会,“走吧。”
顺其自然的,聂山律成了领路的人,因为看不到白珩那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神,他反而有了更多勇气。“其实我们去沙滩也不错,以前没能给你答案的事,现在可以说了。”他深呼吸一次,稳了稳心神,才说:“我很怂,总觉得你该有更多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因为我变得畏手畏脚。”
过去种种又浮现在他眼前,那些好坏交织的瞬间他已经不想再去回忆。“我连向我妈承认我们关系的勇气都没有,你却从一开始就不一样。我知道你比我更难……”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白珩打断,“你的情况不一样。”
白珩不愿意再看他贬低自己,他没有那么不堪。
“你干嘛要这么好。”聂山律苦恼道,“你就该恨我的。”
否则,他永远都有着亏欠,聂山律暗暗道。
“我当然恨你。”白珩说着狠话却虚搂了他一下,“你一开始就认定了我们没有好结果,你觉得我就该出国,去实现我爸妈的规划,不然我的生活就没有意义。聂山律,你确实很怂。”
他意识到这是白珩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聂山律最怕的东西还是来了。
他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只能微垂着头,等待更多暴雨落下。
“现在呢,你怎么又想开了?”白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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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山律需要白珩的恨意,在他不敢面对的自私心下,还需要些微的理解和原谅。
但他不需要同情,他也配不上一份同情。
山中的小径没有植物能遮挡天光,只有疯长的灌木挡住来去之路,聂山律接受白珩如刀子般的眼神,也接受最灼人的日光。
“我不甘心。明知道自己很惹人厌,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你。”聂山律的视线错开的他的肩膀,终究没敢对视太久。“我想第二次机会如果再放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把白珩和一辈子联系起来,这是大胆而偏执的,像个疯子。
“和你重逢之前,我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生活。”聂山律沉入情绪深海之中,“那时候听说设计师叫白珩,我毁了一个雕塑,好多年拉坯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他轻松得讲起一个笑话似的。
实际上,他从那天起几乎看遍了白珩所有的作品,了解作为建筑师的白珩,他想借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去填补缺失的时间。
但是从白珩坐在他面前起,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做任何事都填补不起十年的空缺。
至少,他们之间应该拥有一点体面。聂山律如释重负地说:“走吧,再不下山真的要来不及了。”
聂山律兀自转身,想要快点从狂风暴雨般的情绪中抽身。只要一遇上白珩,他的伪装就会被击溃,就连平静的生活也被焚风蒸干、燃烧,大雨也无法熄灭。
白珩拽了他一把,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没曾想,他这一拽让心神不宁的聂山律差点被自己绊倒。
聂山律朝一旁错步,却估算错了距离,直接摔下这条杂草丛生的泥路。好在白珩一直没松手,凭一己之力将失去重心的聂山律拉回小径上来。
聂山律爬起来,没有关心自己是否受伤,他抓着白珩的手查看伤势。
刚才,白珩为了稳住两人,一手按在地上,没注意植物的荆棘。现在左手掌心有一处血洞,手指上也有不少细长的伤口。
聂山律想也没想就拉开冲锋衣,将自己的棉质T恤撕出一块布条,硬生生给白珩手部做了个止血包扎。
白珩感受到聂山律的手在轻微颤抖,动作却丝毫不乱,他似乎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脸色煞白地将一瓶没喝过的矿泉水递给白珩,“你休息会,我和导游联系。”
聂山律虽然着急,却是有条不紊地做着安排,一心都挂在白珩身上,完全没管自己T恤变成开衫的光景。
白珩喝了水,不太自然地转开视线,不再看聂山律。
他后知后觉有点疼,才压下了不着调地旖旎幻想。
“我们回到主路上,他们派了车来接。”聂山律看他拧瓶盖困难,立马又接了过去,才说:“车上应该也带来了医疗箱。”
他们站在路边等车,聂山律完全把他当病号对待,举着背包给他遮阳,怕他晒得难受。
主办方的车及时赶到,没想到竟然是一辆设备齐全的救护车,白珩以为自己多少得断了手才能有这待遇。
护士一边了解情况,一边拆了布条,再冲洗伤口,“会有点痛,忍一下。应该是不用缝针,冲洗好再看看。”
心善的护士或许怕他紧张,又接着聊天,“包扎是你朋友做的吗,处理得挺专业,及时止血是有必要的。”
白珩回答时也在观察聂山律,他上车后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离他们有些距离,现在也是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只是那无意识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的紧张。
聂山律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刚好撞上他的视线,短促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手就继续盯着窗外。
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伤口处理完毕,白珩的掌心包裹了层层纱布,手指的多处伤口已经被碘伏染黄。他像没事人一样,还想再看看反常的聂山律,护士嘱咐道:“伤口别沾水,如果发烧了就吃点消炎药,高烧不退就要去医院。每天记得换药,自己做不方便就近找医院。”
聂山律又远远地看着他,先是看了一会白净的纱布,再望进他的眼里。那眼神不像是看伤口,是在确认他是否还存在。
无须多言,只是这一眼,聂山律就坐到他身边来了。
“还疼吗?”聂山律问。
“本来就不疼。”白珩低声说:“你给我包扎好,就不疼了。”
“嗯,那就好。”聂山律一直情绪不高,不是很想讲话的样子。
白珩便靠着车窗睡觉,他这个伤都不至于睡担架。
没一会,他就感受到聂山律将他靠到了肩头。他不需要再枕着冷硬的玻璃窗,聂山律给了他一片温暖的肩头。
跟车返回集合点,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返回的人,不意外的是穿着短袖短裤的人,多少都添了几条口子。
高马尾一行人也到了集合点,彼此相视一笑,没有过多交谈。
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所有人,即使有着或大或小的伤口,大家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小岛不应该被埋没,就连海风裹挟着希望,重启建设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聂山律抬手遮阳,却又固执地看了一眼太阳。
“我去抽烟,你去那边休息吧。”聂山律指了指远处的遮阳棚,似乎是以前码头留下的。
白珩显然不会那么听话,跟着聂山律去了废弃的垃圾桶,有的是免费的海景和海风。
“病号不能抽烟,也不要吸二手烟。”聂山律朝他摆手道。
白珩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得笔直。
聂山律感受了风向,朝着风来的方向点了烟,尽量不让烟吹到白珩那边。
“给我一根。”白珩说。
“够了啊,护士看到会骂人的。”
白珩就那么看着他,直到他败下阵来。
聂山律叹气道:“我是真拿你没办法。” 他找烟,准备拿一根给白珩。
白珩却直接拿过他抽了一半的烟,还用那过分凉的指腹擦过他的唇。
多了几分唇齿相依。
从远方飘来的云挡住了阳光,天色暗了片刻,白珩从始至终不看风景,只看着聂山律。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聂山律。
你很怕见血吗?
为什么刚才包扎的动作又那么毅然决然?
聂山律没和他对视,他目光低垂,漫天的阳光照不进他的眼里,有的只是化不开的沉闷。
面对这样的聂山律,他一个问题也讲不出来。
“家政阿姨放假了,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新的外卖没。”白珩突然感慨道。
“外卖没什么营养吧。”聂山律灭了烟,重新又看着他,“你毕竟需要恢复身体。”
“我自己做饭也不方便,临时找阿姨也没这么容易。”
聂山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负责你三餐,厨艺肯定赶不上你家阿姨。”
白珩笑了笑,也靠近他一步,“那多麻烦,不然你住我家来吧,或者我住你家也行。”
聂山律显然是没料到他有这样的打算,迟迟没有答复。
他便继续加码:“而且我们住在不同方向,你两头跑太累了。不会麻烦你太久,一周多就好了。”
“医生说了得要两周时间,就住你家,你上班更方便。”聂山律结束了推拉。
结果比白珩预料得更好,他清楚聂山律对他受伤是有着愧疚的,虽然利用别人的愧疚很不耻,但是聂山律总是被动,他只有出此下策。
聂山律为了送作品方便,是自驾来的明城,他想让白珩坐飞机回去,却根本拗不过白珩。两人回到家时已近午夜。
忙活一天刚到家,聂山律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
“不急,你开车那么久,休息一会。”白珩跟着他进了厨房,这个家不像他的,聂山律反倒成了主人。
聂山律看了一圈,炖汤的食材足够消耗三天,没什么要紧的。“我的手艺你别抱太大希望,也就炖汤还可以。家常菜我看能不能联系一个餐馆送餐。”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也吃不到几个菜。”白珩斜靠着冰箱,似乎很享受看他忙里忙外的样子。
聂山律从地图上抬眼,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记得光是早饭,阿姨就做了四种不同的面食给他吃。并且分量刚好,一点也不会浪费。他怀疑白珩很难适应一顿饭只吃一菜一汤。
“阿姨休假多久?”聂山律没忍住打听道。
“至少一周。她家里有点事,处理完了才能回来。”白珩狡黠地笑着,“这还没开始就后悔了?”
“我想看看你要是营养不良会不会影响恢复。”聂山律不和病号斗嘴,转身出了厨房,“我还是住上次的客房?”
“你看上哪间都能住。”白珩还语义不明地提醒道:“二楼也有卧室。”
“我就住这间。”聂山律执着地走入住过的客房。
白珩没说什么,耸耸肩回了自己的卧室。
今天太晚了,聂山律并没有回家一趟拿行李,短途出差的行李刚好够他撑到明天。
即使是膝盖的淤青已经消散,他看见置物柜还是会膝盖一痛。随即,他想到白珩只用一只手怎么洗澡?
聂山律叹口气,认命地拿上保鲜膜上了二楼,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主卧。
他轻敲门几下,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白珩应该正准备洗澡,上半身赤裸着,展露着不用力也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他还穿着徒步的工装裤,裤腿上还有暗红的血迹。
“你准备怎么洗澡,好歹也要包一下手吧。”聂山律揭开保鲜膜,一副他今天必须包上了才会放过他的样子。
白珩少见地没有嫌麻烦,抬着手任由他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