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还回不回来?
丁邱闻放下了手机,他捧起杯子,将冰咖啡喝下了一大口,体会乳状饮料滑过食道的感觉,发着呆坐了很久之后,顾夕已经开始吃第二块糕点了。
“我饿了。”顾夕说。
“啊……”丁邱闻这才回神,他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饿了,我先让助理订好晚上的餐厅,咱们逛完就去吃东西。”
顾夕的视线落在了丁邱闻的手机上,他看到屏幕上在不断地跳出新消息,他问丁邱闻:“不回一个吗?”
丁邱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徐嘉乐从医院回家,挤地铁,把眼前的空位让给了一位满头大汗的孕妇;他站在角落里回顾一小时前发给丁邱闻的消息——
……你以后还回不回来?
我爸说你给他打电话说要辞职,问我怎么了,我说吵架了,他也没说别的。
现在我爸妈都知道了,他们肯定特高兴,觉得你跟我要分开了。
我不想问别的,就想知道你还回不回来。
你别不说话,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我就成全你们。
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吧?
丁邱闻的回复姗姗来迟,当徐嘉乐走出了地铁站,简短的消息才跳出来,他说:暂时不会回去。
TBC.
第133章 屋檐之下-01
离开北京三天之后,丁邱闻回来了,他上午十一点多到家,刚拧开卧室门,就看到穿着背心睡裤的徐嘉乐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徐嘉乐抓了抓头发,打着呵欠,问道:“怎么回来了?”
“不能回来吗?这是我租的房子。”
丁邱闻的脚边还放着行李箱,他穿着西装裤和绸面衬衫,看上去优雅又素净,他只看了徐嘉乐一眼,就转过身,推着箱子走进了卧室。
徐嘉乐跟了上来,他站在丁邱闻身后一米远的地方,伸手去拽他的箱子,说:“你说暂时不会回来,我还以为你跟他……”
“我们一起去上海玩了,”丁邱闻的手离开了箱子,他把衬衫的袖子卷起来,淡笑,说,“你不是最想看到吗?我还跟他一起去逛街买东西,在酒店住了同一个房间,我们相处得很好。”
“好吧。”
徐嘉乐尽力不显得咬牙切齿,后来,他安静地走出了丁邱闻的卧室,坐在客厅沙发上吸烟,丁邱闻坐在卧室的床沿上打电话,他说:“喂,我到家了。”
电话那头,顾夕说:“我这边实在有点着急,不能送你过去,你收拾好东西了就告诉我,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不打算走,等我把工作的事处理好了,再跟你商量。”
“好吧,听你的。”
丁邱闻算是言笑晏晏,他用了顾夕买给他的新香水,穿着在上海买的新衣服,还剪了头发,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不错……徐嘉乐往卧室那里看了一眼,想着。
挂掉了电话,丁邱闻出来了,他就站在沙发的后边,他被烟气呛得轻咳了一声,说:“我想好了,先这样住吧,我也不想动不动就搬走,等我找到新的房子,有新工作了,再找时间搬过去。”
“你随意,”徐嘉乐伸手去掸烟灰,说,“但你徐叔叔说了,他不想让你辞职,他要关照你。”
“我会去找他聊的。”
“你去聊吧,他今天在店里,白天在,”徐嘉乐站了起来,又说,“我大夜班,你想吃什么自己解决吧,我睡觉了。”
他往洗手间走去,留下丁邱闻独自在客厅,丁邱闻有些无措以及茫然,他终究无法接受徐嘉乐突然变了个样子。
他觉得,徐嘉乐不在乎他了。
“你吃不吃?”等漱完口的徐嘉乐从洗手间出来,丁邱闻轻声问道。
“不用管我,”徐嘉乐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还是住在这里,咱们不互相影响就行了。”
丁邱闻看着他,迟疑后,说:“你怎么这样?几天前咱们还没到这种地步。”
“是啊,要不是你认识了那个男人,咱们还好好的,这一次,还有上次,吵架都是因为他,”徐嘉乐扶了扶额头,说,“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的。”
丁邱闻向前走了一步,他调整着短促的呼吸,说道:“我没有逼你,我觉得我们可能聊得不够多。”
顾不上脸面和尊严了,更顾不上徐嘉乐在三天前说过令他痛心的话,现在,丁邱闻试图再祈求一次宽恕,他是很需要徐嘉乐的,他知道。
“算了,你跟他走吧,我们这样下去,我想不出有什么好结果。”
徐嘉乐已经走进了房间里,他打算关上门,丁邱闻说:“好,我知道了。”
在这场病入膏肓的关系里,谁都在怨恨谁,谁都在推开谁,徐嘉乐心里更多的是不甘和舍弃,丁邱闻心里更多的是痛心和悲哀。
在店里见到了徐鹏,他正绑着围裙理货,忙得满头大汗,看到了丁邱闻,他于是直起了发酸的腰,殷切地请他坐下,说:“我知道你们吵架了,嘉乐都跟我说了。”
“徐叔叔,我已经决定要辞职了。”
丁邱闻接了徐鹏递来的水,他放下杯子,熟练地帮他做事,一边往陈列架上补货,一边说着。
徐鹏用手背揉了揉眼窝,说:“邱闻,我觉得你还是继续干吧,我很少有时间过来,你做的是店长的事,我给你涨工资。”
“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钱的问题。”
“我知道,就算你……就算你离开嘉乐了,你也可以在这里工作,这是我的店,不是他的店,你不用想那么多,”徐鹏的眼底布满疲倦的血丝,他看向丁邱闻的脸,说着话,又迟疑,然后说,“我就是想帮帮你,看你一个人不容易,你要是去别人那里上班,可能工资更高,但也容易被刁难,和自家不能比。”
“徐叔叔——”
“我不是逼你,你再想想是不是这些道理?”
徐鹏捧着空纸箱走开了,丁邱闻还站在原地,他深呼吸着,难以抉择,向四周环顾,丁邱闻想到这家店是和他一起成长起来的,到处都是他的心血,他的确十分舍不得离开。
徐鹏给丁邱闻做了一杯咖啡,他把糖包和搅拌棒一起递给他,说:“尝尝怎么样。”
“徐叔叔,我和嘉乐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工作的事,我还要再想想。”
丁邱闻打开了咖啡的盖子,把一整个糖包全都倒了进去,指头上沾了糖粒,融化之后变得很黏,于是,丁邱闻去水池里冲了一次手。
徐鹏一边擦拭着操作台,一边说:“说说你们俩吧,其实吵架了,分开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你们各自都好。”
“叔叔,我们只聊工作。”
“好吧,那你说说,想得怎么样了?”
“那天确实是我太冲动,没想过另找工作难不难,能不能做好,适不适合我,”丁邱闻喝了一口咖啡,说,“我想好了,先不辞职了,我很喜欢这个店,舍不得走。”
几个小时之后,太阳出来了,在微雨之后炙烤世界,结束了北京长达几十个小时的阴天,过去的两三天里,丁邱闻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可是现在,他再次换上了工作服,戴好了工牌,把临街的玻璃擦得透亮洁净。
他站在冷柜前,对进店的顾客说“欢迎光临”,却在后退小半步的时候,撞进了一个不陌生也不足熟悉的怀抱里。
TBC.
顾夕环住了丁邱闻险些跌倒的身体。
他刚刚结束工作,匆忙地赶来,他从冷柜里拿了一瓶水,丁邱闻去收银台帮他结账,自作主张地付了款,说:“我请你喝一瓶,不用付了。”
“谢谢,”顾夕拧开了瓶盖,说,“不过下次不用了。”
“那天,因为吵架了,做出的决定都很武断,今天老板和我聊了聊,他劝我了,我就动摇了,”丁邱闻轻声说,“我年纪不小了,以后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
“你是说,他爸爸跟你聊了?”
“对,他知道了我和他的事,可他劝我留下,完全是因为他同情我,不是因为我和他儿子的关系。”
顾夕说:“他可能想替你妈妈照顾你。”
“或许吧,”丁邱闻低笑,说道,“但我留下的理由是我对这间店有感情了,它是我一手经营起来的,虽然没有多久……而且,我在这儿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顾夕把喝了一半的水放在墙边的桌子上,他问:“美好的回忆……包括遇见我吗?”
丁邱闻一怔,随即,说:“包括吧。”
“还要别的?我想听。”
“他来接我,我们……在天快亮的时候才一起回家,在楼下路边吃了烙饼卷菜,我很累很饿,又很困,但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丁邱闻抬起了头,他说,“除了这个,还有很多。”
顾夕吃味地撇嘴,冷笑道:“你就只会记得这个,我以为你会说说和我有关的事。”
“和你的事我都记得,我在北京没什么朋友,或者说,我十几年里一直没有朋友,所以我很珍惜和你的关系,今年的夏天,我终于感觉到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了。”
情绪的尘埃积压,至今充满丁邱闻精神的暗室,他的眼底黯淡,却被其余的情绪掩藏着,对于任何关系,他都做不到立即潇洒地离开。
“要是我们早点遇到就好了,”顾夕说,“要是你们没有重逢的时候,我们遇到就好了。”
拥有顾夕的那种生活,必然是某种意义上的充实与安全,他不足够成熟周全,却能让丁邱闻不再忧虑。
丁邱闻摇了摇头,说:“我不敢想。”
顾夕的眼睛里流露出暗喜和欣慰,他误会了丁邱闻的意思。
丁邱闻不是不敢想某种假想的美好,而是不敢想过去的几个月没有徐嘉乐。
这一天在好几种纠结和变数中度过了,当丁邱闻交接班准备回家的时候,徐嘉乐上夜班的时间没到,他戴着耳机躺在沙发上,仍旧在休息。
“我回来了。”
丁邱闻就站在沙发的近处,他还穿着上午的那套衣服,一只手上拎着在楼下买的水果,徐嘉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没听到丁邱闻说什么,拿下了耳机,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你睡吧,我去洗水果。”
丁邱闻走进了厨房,如果是以前,那么,用不了几分钟,徐嘉乐就会进来,他会从身侧抱他,吻他,粘着他,用还没有彻底醒过来的嗓子说话。
可是现在,厨房里只有丁邱闻和打开了的水龙头,很冷清。
他从冰箱的冷冻室里拿了半袋饺子,倒进开水锅里,一边沉思一边拿着漏勺等在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水才再次沸腾起来,可饺子还没熟,要再煮几分钟。
洗好的桃子放在篮子里,表面的水分很快蒸发掉了,丁邱闻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然后,他一边咀嚼着脆硬的果肉,一边把饺子盛出来,他把盘子和筷子放在厨房的台面上,晃了晃已经空掉的醋瓶。
丁邱闻觉得浑身充满疲倦,他埋头蹲了下去,想制止忽如其来的晕眩感觉,他想,一定是过去的几天情绪低落的缘故。
厨房的门是开着的,可是,徐嘉乐仍然敲响了门,他站在那里,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
丁邱闻猛地站了起来,他有些慌张,不知道应该拿起什么,后来,只好问:“吃不吃?我,我煮了饺子。”
“不吃,我待会儿出去吃吧。”
“有桃和葡萄,洗过了。”
说完,丁邱闻就端着饺子走出了厨房,他坐在餐桌的这侧,徐嘉乐坐在餐桌的那侧,徐嘉乐把药片从铝箔包装里挤出来,丁邱闻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
他问他:“你为什么吃药?”
“病了。”
这是徐嘉乐的回答,他那样冷淡,或许,他不认为丁邱闻的询问是关心,所以,自然没回答得太详细。丁邱闻没再说什么,他咬了一口饺子,然后,把筷子放下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
几分钟以后,丁邱闻忽然说:“我很想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会把我妈那件事放在心上,你是不是还恨她?”
“我不恨。”
徐嘉乐从来没有预料过要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丁邱闻不可理喻。
丁邱闻说:“你那天说不知道我在克拉玛依有谁,在北京又有谁,这种话我在玉门听到得太多了,他们都这样说我妈。”
眼泪流了下来,他用手揩去。
“我现在还怎么相信你?”徐嘉乐清了清喉咙,说,“你他妈都收了人家半屋子东西,还有玫瑰花,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他又说:“你和你妈长得很像,但现在,我觉得你可能不如她,因为她从来不需要男人的施舍,可是你不一样,懂了吗?”
丁邱闻低下头,他眼看着盘子里的饺子冷掉,却没有吃它们的欲望了,他说:“其实我没想到,只是收了朋友的礼物,就会被安上这么严重的罪名。”
“朋友?”徐嘉乐无奈地冷笑。
“我不能有朋友吗?他很好,他带我去了美术学院,我见到了我喜欢的老师,我们还去看了展览,他愿意听我说任何事,愿意站在我这边——”
“你不就是又想抱怨我妈么?”徐嘉乐冷淡又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看向丁邱闻,说,“为了你,毫不夸张,我都快跟我妈断绝关系了,丁邱闻,我请你想想清楚,我以前对你妈和我爸的事态度温和,我是为了顾及你,我做得够好了。”
说完了话,徐嘉乐听见自己发出的、好几下急促的喘息,他站了起来,离开了餐桌。
丁邱闻低下头,看向那只咬过一口的饺子,他头很疼,也很晕,痛苦到说不出一句话了。
TBC.
第135章 屋檐之下-03
上了两个小时的班,徐嘉乐皮肤上的过敏迹象才有所缓解,于娜娜来抢救室找他,说院里和两所中学的教师有个联谊,问他有没有报名的意愿。
徐嘉乐才从一场急救里脱身,他喘着气朝她摆手,说:“你快别欺负我了,你看看我回了抢救室是忙还是闲。”
“去吧,趁着年轻,找个好的。”
“不找,真的,”两个人凑在角落里嘀咕,徐嘉乐挠了挠还有点痒的脖子,他说,“主要是没那个心思。”
“你有什么心思啊?”于娜娜抱着胳膊笑了,她抬起手指着徐嘉乐的脖子,说,“又给你啃了?到底是谁啊?这么长时间了不让我们见见。”
徐嘉乐抬起手,捂住了颈部下方的红色痕迹,他无奈地摇头,说道:“这次是过敏了,真的,吃着药呢。”
“你真的有对象了?”
“快分了,”徐嘉乐看向别处,露出了消极的神色,他说,“正吵架呢,你别跟别人说。”
“哎哟,我的哥,那更要去联谊了,再说了,又不是非得找一个,你先去看看再说,”于娜娜抬起手看了一眼表,说,“我帮你把名字写上了哈,到时候咱俩是个伴。”
“哎,真不用——”
“用,去一趟又不会少块肉。”
不等徐嘉乐再说出拒绝的话,于娜娜转身就往走廊的另一头去了,她转过头来看向他,一边小跑一边说道,“时间是这周五下午,记得穿得帅点儿。”
女孩一阵风一样地离开,茫然的徐嘉乐楞在了原地,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打算穿过挤在走廊里的人群,去趟洗手间,这个时间,正是急诊患者爆满的时候。
丁邱闻几分钟前发来新消息,问:你过敏了?
你怎么知道?
我在网上查了你那个药,说是治过敏的。
我芒果菠萝过敏,中午我爸带着考拉过来,我喝了一口考拉的杨枝甘露,谁能想到里面真的有芒果啊。
好点了吗?
不要紧,死不了人。
打完字,丁邱闻关上手机翻了个身,他其实很想告诉徐嘉乐他睡不着,可是,那必然会变成一种卑微的讨要,他也有意地不提起他们下午在餐桌上聊过的事,因为徐嘉乐已经表态了——现如今,他和韦舒霞站在一边了。
丁邱闻很想哭,又眼睛干涩,哭不出来,他想,徐嘉乐不会再是他期望里的那种爱人了,他从他的阵营中刻意退开,显得理智而强硬。
他只好告诉顾夕:我睡不着。
对方回复:打电话陪你聊聊吗?
丁邱闻打开台灯坐了起来,他写道:就这么聊吧,我不想打电话。
我和他又吵了,他连饭都没吃就走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已经这样了,邱闻,还不分手吗?
分手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知道,我很爱他,哪怕他现在不选择以我想要的方式爱我,我还是爱他。
我支不了招,抱歉。
没有经过丁邱闻的同意,顾夕的电话突然就打了进来,他说:“你也看看我的处境吧,我是喜欢你,我并不想知道你有多爱他,你懂吗?”
“我说过了,顾夕,我们只能做朋友,我和你没有可能,要是你不想听我说他,我就不说了。”
丁邱闻拿着手机下了床,他打开窗帘,向窗外迷乱微亮的夜色里望去。
顾夕沉默了很久,他说:“算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可以暂时作为一个温暖的朋友。”
“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不应该这么想,不应该觉得每个人都要维护我妈,可是她已经死了,他们还要她怎么办呢?她曾经是我唯一的亲人,没了她,我一个人在克拉玛依过了十几年,冬天下着大雪,我一个人回家,天黑了,家里空荡荡的,过年过节我也是和平常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我好不容易能好好地活着了,能有个人陪着我了,现在呢,”丁邱闻再次躺在了床上,他睁着眼睛看向黑洞一般的卧室的门,说,“我责怪了每个人,最后发现最应该责怪的是我自己,你也觉得,对吧?”
“离开他,”顾夕说,“如果你选择了别人,那些就只是一段回忆了,但如果你选择了徐嘉乐,你会永远活在过去。”
“我想再等等看。”
“离开他,真的。”
“不行。”
终于,真正的丁邱闻打败了伪装后的丁邱闻,他的心灵暗得像是克拉玛依下暴雪的傍晚,他敏感、痛苦、无助,有着极端的爱、极端的恨、极端的袒护。他不是不辨是非,而是明白是非却沉溺在选择“非”的快感中,韦舒霞在他眼中已经不仅是韦舒霞,而是一切苦痛的凝结。
仿佛,韦舒霞的宽恕是一种必要的赦免。
同样的,顾夕也不仅是顾夕,他是丁邱闻期望与理想的再现,是一个自始至终站在光里的人,他远离着他混杂昏暗的小世界,是那么美好的。
丁邱闻吞下了半把药片,又痛苦干呕,他试图吃一些东西,嚼了半块饼干,还有白天吃剩下的半个桃子。
早晨八点多,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丁邱闻才入睡不到两个小时,徐嘉乐回来了,他把带回来的早餐放进碗和盘子里,然后,拿了筷子、汤匙,他打算先洗漱再吃饭,却发现了洗手盆里一层已经风干的白色药渍。
卧室里,丁邱闻床头柜的抽屉开着,露出里面杂乱堆放的药盒,以及,有半杯冷掉的水放在枕边。
徐嘉乐不用想就知道,丁邱闻吐过了,而且,肚子里一定没有多少食物,他想叫醒他吃点东西,却担心他还没有睡多久。
“吃饭吗?”
两个小时之后,丁邱闻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徐嘉乐问道。
“有什么饭?”丁邱闻问。
“买了豆浆油条,鸡蛋,随便吃一点。”
“好,”丁邱闻的声音很轻,他经过了徐嘉乐的身边,说,“我去洗把脸。”
丁邱闻又瘦了,这是徐嘉乐看向他的背影时候的感触,他的病难以根治,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是反复,徐嘉乐在思考自己是否对他太暴躁、太苛求,但一想到那个喜欢着丁邱闻的男人,他又什么都不愿意思考了。
人总保有各种程度的自私,在爱情的事上,自私的情况太多了。
丁邱闻刷过了牙,坐在餐桌旁边,把沾了豆浆的油条塞进嘴里,后来,他又穿上干净衣服,喷了香水,做了发型,把顾夕送给他的某只昂贵的项链拿出来,当着徐嘉乐的面,戴在了脖子上。
TBC.
那是他们在玉门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松软的雪被,从脚下铺向灰白色云层的那端,从郊区到城市中心,玉门的生机抽丝一样日渐逝去,丁邱闻交叠着脚坐在轿车的后座上,聆听耳机里那首来自刘若英的《后来》。
丁娇的身上散发着香气,然而这种香水太冷艳,以至于改变了她在丁邱闻眼中一直以来的印象,丁邱闻觉得妈妈有些陌生,他打开车门,把两只脚踩进了雪里,等待丁娇下来。
“要统一搬迁了,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丁邱闻,”丁娇一只手拎着手提包,一只手扶着丁邱闻的腰,她说,“我可以提前走,我打算去新疆。”
“为什么?”
“新疆的风景好。”
丁娇说了一个随意的理由,后来,她拿着包上了楼,丁邱闻站在楼下的花坛旁边团雪,硬邦邦的雪球团好了,转身正砸向敞开了衣襟跑过来的徐嘉乐。
徐嘉乐弯下腰,捡起一抔雪,就向着丁邱闻抛过来,两个人追逐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在平坦的雪地上留下了更多的脚印,他们喘着粗气,从宿舍楼的这一端跑向那一端,慢下了脚步,摇摇晃晃的视野变为静态,脸蛋和鼻尖还是红的。
“《后来》,”丁邱闻取下了耳机,给徐嘉乐戴上,他说,“你听听。”
“新歌?我没听过。”
“对,新歌。”
徐嘉乐把手套上的雪全蹭在了外衣上,他接受了丁邱闻分享给他的耳机,于是把衣服口袋里的橘子分给他半个,橘子被体温捂得很热,吃起来一股陈皮才有的药味,丁邱闻被酸得吐了吐舌头,告诉徐嘉乐:“不好吃。”
徐嘉乐取下了耳机,他说:“你听说了吗?快要批准搬迁了,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知道,我妈说她要去新疆,”丁邱闻脸上的笑容忽然削减了很多,他问道,“你呢?你爸妈去哪里?”
“不知道。”
“你们也去新疆吧。”
“我说了不算。”
徐嘉乐低下了头,他能听得见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里的“沙沙”电流声,他抓住了丁邱闻拿着半个橘子的那只手,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心,然后,抬起头对他笑了。
丁邱闻并不知道徐嘉乐要干什么,他只能伸着手任他摆布,在嘴里哼唱着:“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伤感霎那间涌上两个人的心头,分离还没有端倪,然而,他们已经在幻想分离了。
徐嘉乐问:“要是真的分开走了,我们,还会再见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