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技术到现在已经使用很多年了,事实证明,这些通过体外妊娠出生的人类不仅没有灵魂缺陷,还减少了很多妊娠时的意外死亡和遗传病等等,但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抵制体外妊娠,认为这项技术会让人类走向灭亡。
例如,那些贵族老爷和有钱人都自己生孩子,却鼓吹让普通人体外妊娠生孩子,不就是要割韭菜挣这些普通人的钱,还要让这些普通人变得没有灵魂,越来越蠢笨便于统治吗?
各种负面信息的集合,让不少反体外妊娠的人走到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力量,这些人最疯时做的事,包括杀死体外妊娠出生的孩子,破坏体外妊娠医学机构,杀死还在培育的胎儿,攻击甚至杀死有体外妊娠意愿的人等等,在某一时期甚至形成了恐怖主义氛围。
龚翔自己就是两位父亲通过体外妊娠而孕育的,所以一听大爷那么说,就担心他思想已经变得邪性,有恐怖主义倾向,当然就不愿意和他交流这方面的意见。
龚翔拿到了何安娜的联系方式,还打听到了她如今的情况,不由觉得自己简直受到了命运女神的眷顾,一切都太顺利了。
不过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个县城人口太少了,在警詧局里工作的人,肯定很容易和其他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应该很容易打听到。
龚翔把车开向了鸿安镇,因为他开惯了山路,所以开车很快,到镇上时,才刚到中午。
他已经通过电话把自己在县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夏迟了,夏迟得知何安娜女士只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警时,也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这个将自己是Omega要被送给大人物的消息告诉自己父母的人,会是警局里的老人。
也许何安娜正是受自己那件事的牵连,所以才被安排到偏远贫穷的镇上去了。
这个镇很小,只是一个沿着公路排开两列房屋的人口聚居地,所以,龚翔开车从镇子的一头到另一头,迅速便对这个镇子的情况有所了解了。
这里只有一家诊所,两家小卖部,有个镇政府,其他民居排在公路两边,但每家都相距了一点距离。
龚翔把车停在了一处稍微宽点的路边,然后下了车,在他停车处的不远处有一座很小的石头切成的灵巫供奉塔,他在路边摘了一点野花,走过去供奉给灵巫后,这才沿着镇子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愣是没找到这里的警詧执勤所在哪里,还是去小卖部买泡面吃的时候,才打听到了。
“就在镇政府的大院里,院子里有两间平房就是执勤所。”
“哦。”龚翔吃完泡面后,才去了镇政府的大院,说是大院,其实就是一个农村小院,进了院门,里面是个小坝子,对着院门是栋三层小楼,小楼的墙上有着镇政府的牌匾,在这个三层小楼的右手边,就是那个两间平房,平房的门口挂着“警詧执勤所”的牌子。
龚翔去门口敲了门,里面有一个六十来岁的大爷正戴着老花眼镜看手机视频。
因为现在社会老龄化严重,退休年龄被推迟到六十七岁了,所以六十来岁没法退休又上不好班的人特别多。龚翔心说这个大爷就是这里的执勤警?那他这么大年纪了,出门都怕中风,能干些什么呢。
自己的家乡这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就像临近退休的没有精神的老年人,龚翔也觉得挺不是滋味,他想,他还是要在大城市里找工作,无论如何不要回老家。
老家的生活太让人窒息了。
龚翔问:“叔,我想问问,安娜姐在哪里?我是来找她的。”
老徐这才把手里的视频暂停了,取下老花镜,看向门口的龚翔,说:“你谁啊?”
龚翔说:“我是她家邻居孔叔让过来找她的。”
孔叔就是那停车场大爷。
“哦。”这种镇上的工作就几乎都是熟人事务,一年到头没什么大事,无非是邻里吵架打架,这家的鸡死了,那家的猫丢了一类,谁家孩子在外犯了事需要协助调查了,所以即使老徐是个老警詧了,但他没有什么警惕性,说,“小何啊。她出去处理警情了哦。”
龚翔问:“什么警情,我在这里等得到她不。”
老徐说:“你先等等吧。”
他又戴上老花镜继续看手机视频了。
龚翔叹了口气,决定再出去看看,他走出院子,看到一个矫健的女人骑着小电驴,小电驴后面坐着一个男人,正朝这里来。
龚翔直觉那个穿着警詧制服的女人就是何安娜,所以,当何安娜把车开进院子时,他马上就朝她喊道:“安娜姐!”
队长下了车,看了龚翔一眼,问何安娜:“这人是谁?”
“不认识啊。”何安娜说着,把车停好。
她走到龚翔跟前,问:“你是谁啊,找我?”
龚翔点头,说:“是的。安娜姐,是孔叔叫我来的。”
“哦。”何安娜好像不是很喜欢孔叔,她说,“不会是叫你来和我相亲的吧!我说过了,我不结婚啊!要孩子,我不知道自己去繁育机构要孩子吗?”
龚翔马上歉然道:“安娜姐,不是的,我不是来相亲的。”
何安娜脸色这才好点,审视了他两眼,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龚翔说:“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何安娜让他站着等一会儿,进了执勤所里,对两名同事说:“中午了,我先回去吃饭了,下午再来。”
队长说:“行。去吧。那个是你相亲对象吗?是的的话,你们去吃点好的嘛,例如回县里去吃家馆子。所里没啥大事,你下午不来也没关系。你记着我们明天下午两点要到白龙城滨海大剧院报道做安保就行。”
“好,谢谢队长。”何安娜说着,跑回了龚翔跟前。
何安娜带着龚翔走了一百多米,到了一处小院子,她说:“这里是我的住处,进来吧。”
这是一处小院,房子是一层楼的平房,平房一共有三间,还有一间挂了竹帘的亭子,从里面的布置看,亭子里是用来做纳凉用的。
何安娜去开了电饭锅做饭,问:“你找我干什么?”
她一看龚翔,就知道这还是个没怎么经世的小年轻呢,脸上都还有婴儿肥的痕迹。
龚翔于是说了自己是受朋友所托来感谢她的事。
何安娜诧异道:“感谢我什么?我当警詧,是做过很多好事,不过那都是我的工作。”
龚翔于是说道:“安娜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四五年前,你还在县里警詧局的时候,有一对夫妻到警詧局报案,说他们的孩子被绑架带走了,希望警詧局帮忙找人。”
何安娜皱眉,一时没有应声。
龚翔说:“那对夫妻,丈夫叫夏顺严,妻子叫袁珂。他们要找的孩子是一名Omega。但他们找人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你告诉他们的。你还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被警詧局长送去给某个大人物了。”
何安娜神色沉了下来,一改之前的敞亮。
何安娜说:“然后呢?”
龚翔知道这个何安娜就是他要找的人了,她当年的确做过把实情告诉夏迟父母的事。
龚翔说:“就是那个Omega,他现在是某位大人物的夫人了,他让我回来找你,感谢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可以转告他。”
何安娜坐在了电饭煲旁边的椅子里,让龚翔也坐。
镇上非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森林拂过人心的声音。
第七十四章
“几年前就有人来找过我……”何安娜轻叹了一声, 她看向龚翔,问:“真的只是要感谢我吗?既然他都知道了我曾经把他是Omega而且要被送去给大人物的事告诉了他爸妈,那么, 他是不是其实更想知道, 他爸妈不是出车祸意外死亡,而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龚翔没想到何安娜居然会一语中的。
龚翔是个刚二十岁的年轻人, 又才刚入社会工作几个月, 根本没有办法做到神色收放自如,他此时脸上都是吃惊之色,说:“你怎么猜到的?”
何安娜流露出痛苦之色, 她抬手揉了揉脸,有些不堪重负的样子, 说:“这很好猜啊。蠢人才猜不到。”
龚翔就没有想那么多,他说:“你愿不愿意去见那个被你帮助过的Omega?”
何安娜摇了摇头, “我不想去见他。”
龚翔愁眉道:“为什么?”
何安娜说:“小弟弟, 你真是……”
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反正龚翔够让人无奈的。
何安娜道:“我不想见他。他真的觉得我当时是帮了他爸妈吗?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愣头青, 没有把听到的情况告诉他的父母, 那么,他的父母就不会知道他是Omega,不会知道他要被送去给某个大人物的事。他的父母虽然伤心孩子不见了,却不会在警詧局里闹起来,不会被警詧局里的人攻击, 他们应该也不会出车祸, 虽然他们痛苦孩子的失踪, 但他们会一直活着,说不定会再生一个孩子, 或者去体外受精妊娠一个孩子。大家都活着,没有人死亡。你看,你的这个Omega朋友现在也得势了,他父母活着的话,他就可以回来看他们,说不得还能让他们过上有钱有势的生活。”
何安娜神色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带着麻木死气。
龚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何安娜的话好像很对,好像又很不对,让他一时想不明白。
何安娜叹息了一声,说:“我后来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我当时做对了吗?根本没有!我没有帮到他们,反而害死了他们。”
何安娜空洞的眼神盯着龚翔,说:“你回去吧,说我没有帮到他们,反而我是害死了他们的人。”
龚翔一时间特别难过,这种难过正是从何安娜身上传达过来的,简直像是汹涌而来的浪潮,要把他击碎淹没。
龚翔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何安娜那强大的精神力覆盖了整个空间,让龚翔一时间想不到任何其他事,他连自己到底是怎么离开何安娜的那个小院的都记不得了,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开了车,车在远离鸿安镇,向着龙首山的方向开去。
他回程不需要经过龙颈山县的县城了,可以直接从鸿安镇回龙首山,虽然走的都是单车道,但节约了一些路程,等回到龙首山时,才下午四点过。
虽然夏迟在通讯器里问了他,他从何安娜那里问到什么情况没有,但龚翔心神受损,没有在通讯器里回复他。
言礼在警詧局里待了两天,因为一时的确没有新的进展了,新的线索还要等,所以,他就先回家了。
这时正是下午三点多,夏迟在等龚翔那边的消息,但龚翔一直没有回复他,所以他除了担心龚翔无法从何安娜那里得到有用消息外,还担心龚翔的安危。
夏迟坐在二楼的休息室里发呆,言礼上了楼,在夏迟跟前站定,低头看他,问道:“夏迟,怎么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夏迟抬手抓住他的手,说:“我没什么事。你两天没回来了,案子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夏迟现在一心想着自己父母之死的事,在龚翔没有被纳为犯罪嫌疑人之后,他就没有特别关注龙嘉之死一案了。
言礼说:“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和你说。”
“嗯,好的。”夏迟看他进了卧室里面去,他才想到自己作为“夫人”的职责,赶紧跟了进去,为他拿衣服毛巾等等。
言礼洗澡时,夏迟也没离开,他站在那里,隔着淋浴间的玻璃问言礼:“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在哗啦啦的洗澡水声里,言礼说:“不用了,吃过午饭。”
“哦,好的。”夏迟又问,“晚饭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准备。”
言礼说:“不用去忙。晚饭简单吃点就行。我有点困,洗完了想睡会儿。”
“嗯。”夏迟心说他这两天肯定特别忙,没什么时间睡觉,他刚才看言礼神色很疲倦来着。
想了想后,夏迟又说了一句:“你查这个案子肯定辛苦了吧。”
言礼笑了一声,说:“没事。你想我没有?”
夏迟微红了脸,只好说:“想……”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言礼不是要一个回答,也许就是逗逗他而已,于是他赶紧跑出了浴室。
言礼吹干了头发,身上只穿着轻薄的浴衣,出了盥洗室。
他通过两间卧室间的隔断门到了夏迟这边的卧室里,他的枕头和被单都在这张床上,看来他没在家时,夏迟没有把他的床上用品给放回他的房间。
“夏迟?”言礼喊道。
夏迟从休息间里接了温水来,本来要拿去放在言礼睡的那边的床头柜上,没想到言礼已经上自己这边的床躺下了。
夏迟便把水端到了自己卧室里去放好,趴上床看着言礼问:“案子调查清楚了吗?杀害龙嘉的是谁?”
他觉得这个答案应该是简单的,或者是他认识的某个人,或者是不认识的某个人。
言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还没有查出来。这件事,有些复杂。”
“啊?”夏迟很疑惑,因为即使是夏迟这样的普通人,也觉得以现在的先进科技,要调查清楚某个案子,是很容易的。言礼说没有查出来,反而让人不解。
夏迟问:“怎么复杂了?我可以知道吗?”
言礼抱住他,感受到一种温柔的宁静,说:“暂时不方便对你讲。不过,应该很快会有其他收获。”
言礼现在判断那个杀手机器人和杨姝琼有关,所以,他反而不着急了,这也是他回家的原因。
他在回家前不久,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得知军部那边武器研发部门,有人给杨姝琼送过一只型号编号“BSA520”的拟态机器人,这只机器人大致是乌贼的形态,可以陆地和水下作业,又增加了很多功能,例如它有变色隐形以及探测等等功能。
只是,这只机器人主要是用于做严酷环境和水中作业,完成隐秘探测任务,并没有攻击功能。
言礼判断,这只BSA520正是杀死龙嘉的杀手机器人,它被送给杨姝琼后,这只机器人再被进行了改造,拥有了攻击功能。
这也是杨姝琼会关注龙嘉之死这个案子的原因。
她关注,自然不是因为这杀手机器人是她派出的,而是她如今也没有了这只杀手机器人的踪迹,她也想找到这只机器人。
既然杨姝琼在着急,那言礼便不着急了。
言礼想着这些事,把夏迟搂在怀里,很快就陷入了深睡眠。
夏迟却是睡不着的,他感受着言礼的呼吸和信息素,又发起了呆来。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是被抱得不舒服了,他才从言礼的怀里退出来。
这时候,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赶紧按掉通讯器,看言礼好像没醒,便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夏迟在楼下见到了失魂落魄回来的龚翔。
龚翔的身体自是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的,但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则像是受到了特别大的攻击。
现在言礼在二楼睡觉,夏迟便说去龚翔住的客房里谈事情。
龚翔的房间在副楼里,其实副楼应该都是住为主人服务的佣人的,不该安排客人住在这里,不过,高管家偏就这样安排了,而夏迟和龚翔自己也没这方面的意识,也没在意。
龚翔的客房挺大,里面有盥洗室,以及和卧室一体的书房。
坐在书房的沙发里,夏迟担忧地问:“龚翔,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们刁难你了吗?”
龚翔摇了摇头,夏迟担忧的目光,柔和的语气,就像是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他,花园里开着繁花,花香味抚慰着他的精神,这让他感觉好多了,也渐渐从那种要窒息的茫然里回过了神来。
龚翔这才说道:“我见到了何安娜,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何安娜说的那些话,转告了夏迟。
夏迟听后,陷入了沉默和思索之中。
龚翔说:“何安娜就是这样讲的。其实,我觉得她是个好人,她告诉你父母真相的时候,她肯定只是想着好的方面,例如,她以为告诉你父母后,你父母一闹,警方就会害怕,重新评估他们做的事是否值得,然后去把你从那个大人物那里带回来。毕竟,那都是一个大人物了,你又只是个普通Omega,在山野泥地里长大的,应该不至于让那个大人物神魂颠倒嘛。把你要回来,多简单的事啊。怎么会想到,你爸妈反而因为这件事而死呢。”
夏迟轻声“嗯”了一声,其实龚翔是懂人情世故的,何安娜陷入了她好心办坏事害死了人的内疚里不可自拔,但龚翔却可以在回过神来后,帮何安娜开脱。
龚翔见夏迟就“嗯”了那么一声再无表示了,他真怕夏迟钻牛角尖,觉得何安娜也罪不可赦,便试探着问:“你不会去想,何安娜也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吧?”
夏迟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怎么会那么想。何安娜那时候才刚工作不久,能力有限,而且她的心是好的。但那个警詧局,其他人,能力高有地位,却只是利用警詧的职务,不做好事,反而做坏事,只为了为自己谋私利。最后被揭穿了,他们还要恼羞成怒害死我的父母。他们就是纯粹的恶人吧。”
夏迟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龚翔。
龚翔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冷了,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思考。
夏迟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还是很感谢何安娜的,我并不怪她。她没有错,其他人错得那么离谱,而且知道自己是错的,知道自己是在作恶,还那么去做,这些人都不责怪自己,都不反省,不受到惩罚,为什么要去怪罪何安娜呢。”
龚翔虽然觉得夏迟让他害怕,但他还是松了口气,因为虽然他才刚见了何安娜一面,但他对何安娜没有恶感,希望夏迟也不要讨厌她。
夏迟说:“那何安娜有说是谁在我爸妈的汽车上做了手脚吗?”
龚翔说:“何安娜当时情绪非常不对, 我实在没有办法问,我就先回来了。”
夏迟说:“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问题。我实在没想到实情是这样的。”
龚翔又说:“我当时邀请了何安娜,问她可不可以来你这里亲自和你聊聊, 她拒绝了我。”
夏迟叹道:“的确, 也许我要亲自见她,才能得到更多信息。”
龚翔说:“但是, 她不来的话, 你怎么见她。”
夏迟说:“如果她不肯来这里。我可以去她愿意见我的地方。这样,你还去帮我跑一趟可以不?我找点礼物你带去给她,说我知道她是好心的, 我很感激她,并不认为是她害死了我的父母。你问她愿不愿意让我去见她。”
龚翔说:“我根本不用再去跑一趟, 我有她的联系方式。”
夏迟说:“那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和我聊一聊。”
龚翔便给何安娜打了电话过去, 过了一会儿, 电话才接通了。
对面传来何安娜的声音:“喂,你是谁, 有什么事?”
龚翔看了夏迟一眼, 才深吸了口气,说:“安娜姐,是我,今天中午和你见过的龚翔。”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何安娜才说:“是不是你朋友让你打来的电话?”
龚翔心说何安娜其实应该是个很敏锐的好警詧吧, 不然她怎么会猜什么都这么准呢。
龚翔看夏迟对他点头, 便说:“是的。他现在就在我旁边, 他想和你聊聊。”
何安娜那边又安静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过来, 说:“聊什么?”
她的声音很麻木,又很压抑,夏迟对着龚翔的通讯器说:“我知道你当年那样做是好意,你为我父母的死感到难过和自责,我很感谢你!”
夏迟的声音清澈铿锵,就像是云螭山脉里那些从山石里生长出的草木,迎着阳光雨露,山风云霞,旺盛地向上生长,永不会在打击里减弱对生命的蓬勃激情。
何安娜因他的声音,因他的话而愣住了,她的意识似乎也在这一段时间里受这份力量的感染,如迎着炫目阳光,她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有那一份光芒。
这炫目光芒也驱散了她周围的黑暗,让她有种透了口气的感觉。
她的声音甚至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变得嘶哑,她说:“你是夏迟吗?”
看来她一直记着当年到警詧局来找自己孩子的父母对她说的那个名字——“我们的孩子叫夏迟。”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夏迟说:“是我。就是我。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嗯。”何安娜说,“你爸妈说过你的名字。他们不断强调,你叫夏迟。”
夏迟顿时也哽咽了,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何安娜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说:“你真的不恨我吗?要是我不告诉他们真相,他们是不会死的。”
这句话太残忍了。像一柄刀,在刺向自己的时候,也刺向夏迟。
夏迟此时不需要思考,因为他想过这个问题太久太久了,他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在你告诉我这些之前,我曾经想过,你是不是在怀有恶意的情况下,告诉我父母真相的呢。如果你是故意怀有恶意而告诉我父母真相,我要怎么看待你告诉他们真相这件事。我父母是被人害死的吗?还是真的意外,因意外出车祸而死。如果是被人故意害死,那么,只有谋杀者有罪。因为只要没有谋杀,他们就不会死。他们的死只与谋杀有关。谋杀他们的人,因为一点不如意,就害死两条人命,故意杀人。难道我会为他们开脱,他们是被人逼得必须杀人吗?他们因为掌握着权力,用这个权力而犯罪为自己谋求利益,还因为一点不如意,我的父母不愿意让他们卖出孩子,他们就杀人!这种人,才是最坏的人。即使你是以最恶意的心态告诉我父母真相的,我也不会恨你。更何况你是好意。灵巫让我们要用智慧认清事情,你不应该怪罪自己,应该相信自己。”
何安娜的呼吸变得粗重,她说:“谢谢你。”
夏迟说:“应该是我要谢谢你。”
夏迟又提出要求:“我还想见见你,既想报答你,也想再和你聊聊当年的事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我。”
何安娜的声音里带着叹息,轻声说:“非要见我不可吗?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夏迟说:“你怎么会是普通人呢,你是被灵巫注视的善良又聪慧的人,是我的恩人。再说,我们见面,与这个也没关系。”
何安娜似乎依然有抗拒,不过她不再拒绝,说:“你是Omega吧,可以出来和我见面吗?还是要让我去你家里?”
夏迟说:“可以根据你的意愿决定。当然,要是你可以来我家,就更好了。”
何安娜轻叹道:“你家在哪里?”
夏迟很感激,说:“现在在龙首山上,我可以让龚翔去接你。”
他说着,对龚翔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