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沉赶紧把脂粉藏到袖子里,瞧见孟池渊走的是入宫的方向,道:“这么早,赶去宫里?”
“没有,上下驿站人手不够,我去接替。”孟池渊说道。
林析沉一句“那快点去吧,不打扰了”还没蹦出来,孟池渊就道:“也不着急,再说走小路能陪大人同行一段。”
林析沉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啊。”
孟池渊不明所以:“这么客气做什么。”
“哦对了。”孟池渊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张先生托我传的信。”
林析沉接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人启程的日子也不远了,千里之外照顾不了什么,但是传传信、跑跑腿的还是使唤得上。”孟池渊脚步迈得比林析沉还压抑几分。
他是想做林析沉的耳鼻喉舌,替他盯着京城贵胄的一举一动。
“替我跑腿还轮不到你。”林析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清正一时,扼制住世家门阀的喉咙,他们掀不起波浪,就是我提起屠刀收拾的余地。”
孟池渊一字一句听得认真,悦然一笑:“大人高看我了。”
许涧曾经也是从暗卫里面出来的,倘若不跟着林析沉厮混,早就加官进爵春风得意了,不然而今,京畿是谁的地盘还不一定。
孟池渊知道,林析沉把更好的前途让给自己,自己便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自信点。”林析沉拍了拍孟池渊的肩,终于熬到梦寐以求的岔路口。
孟池渊挥了挥手,以做告别。
刚刚转首踏进小道,远方树荫下一抹影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总指挥,好巧啊。”
“……”
林析沉悲愤转身,想绕开这条路,盛溪亭一马当先,溜达到林析沉身旁:“总指挥急什么?”
遇见瘟神哪能不急,出门定时没看黄历,接二连三全挡住去路。
“小公子待在家里守孝,还有心思出来瞎晃?”林析沉步幅加快,身上游离的目光如芒在背。
盛溪亭似乎注意到耳朵后的印记,紫红欲滴,在白日里出奇地清晰。
“礼仪糟粕,有什么好守的。”盛溪亭满不在意,默不作声地靠近了几步。
“……”当年家父亡故,林析沉乖乖跪了三个月。
“盛乾澜是个好父亲,兵法大家的背景,你大哥盛明昌驻守九营,攘外安内亦然功不可没,眼睛都不眨一下对自家人下手,你心好狠毒啊。”林析沉意味深长地说道。
盛溪亭品着词句,嗟叹道:“总指挥,我在替你扫清前方的障碍啊,盛明昌贪功冒进,扎眼的废物,没有用处,到时候总指挥因倒戈而深陷囹圄,多么可惜。”
“我不需要同别人合谋。”
“几千人太少了,斗得过养精蓄锐的荒夷吗?”
“盛溪亭,我告诉过你。”林析沉转眸,“你还不配跟我谈判,我乐意别人倾注的筹码,但前提是,我要看得上。”
几千人固然少,可是几千人的背后,可站着千军万马呢。
“总指挥误会了我的话,我若请旨离京,需要您照拂着,来日并肩作战,咱们站在同一边。”
盛溪亭忽然转了笑颜,似乎没有料到几句话把人惹生气了,尽管他每次笑起来都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丝毫显示不出诚意。
他当然清楚盛明昌手底下的九营,没有纪律没有实力的空壳,全凭借当年定北侯的威名赫赫镇住场子,早已经不见十二营横亘死戍的风采。
江御敢把九营完全托付给盛家,大抵也是清楚盛明昌这个祸害。
盛溪亭很想知道,江御当初是如何拾起半壁江山的,在某些方面,不得不说,他真的很钦佩。
景安年政治腐败,闹出最大的笑话莫过一句“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旧王孙们烂在锦花从里穷奢极欲,国家垂危,大发告示,可笑的是街头莽夫认不得字,将漫天废稿塞进茅厕;壮志书生激愤挥臂,报国无门!
江御组建的骑兵,从内到外,安定了军情,安稳了民心,在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解散了骑兵团。
他玩笑说,天下百姓皆知道我安国再无兵团,便再无远征的青年郎,没有死戍边关的父亲,没有相思成疾的妻子,也就意味着天下太平,四海安定,还给先帝欠黎明众生的一盏盏孤灯,他们汇聚成海,就是万家灯火。
林析沉付之一笑,冷冷道:“小公子可打听清楚,我是去剿匪,而非攘外。”
盛溪亭之前招惹了他,林析沉现在还记着仇,总是拐着弯告诫他抑或是摆明了划出界限。
真是小气。
盛溪亭想。
盛溪亭不服气地咬着前文:“军中不和乃是大忌,为了大义,总指挥还要记恨我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林析沉不留情面,悠闲道:“倘若日后你退而求次负荆请罪,我应该会考虑对你网开一面。”
“好没意思。”盛溪亭往前踱了几步,倒着走面对着林析沉,又略带失落道:“真的好没意思。”
“以前我想,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谁看了都得规规矩矩弯腰行礼,总指挥年纪轻轻就做到我梦寐以求的位置,却还是被人压了一头,你这样让我怎么办?”盛溪亭脸上映照着灿烂的晨曦,眼睛也不眨,棕黄色的眸子掺杂着明朗的浴光,俊朗若新生。
可偏偏这双干净的眼睛里全装着世俗,终有一天会图穷匕见。
盛溪亭眼巴巴地盯着林析沉的耳朵看,望眼欲穿。
他觉得既然已经将人得罪了,索性得罪个彻底,隐晦地笑了笑,伸手想把耳朵的碎发撩开,刚刚有企图的动作,一支凶箭飞驰,直直穿擦在惊收的手边,把盛溪亭的心吓出来一半。
孟池渊未来得及下马,旋转了弓弩上箭,欲在发出一支对准登徒浪子。
男人身量颀长,眉清目秀的眼眸里透露着杀伐果断的戾气,盛溪亭真怕他有下死手的意思,忙道:“孟总领手下留情!”
孟池渊微微眯眼,佯装才认出来一般,轻飘飘地“哦”了一声,也没有收手的意思:“盛小公子不应该守孝家中吗?此时若出一具曝尸荒野的野尸,也猜不到小公子头上吧?”
盛溪亭窘迫地陪笑,言多必失索性不做辩言,顶着京畿总领不屑一顾的目光灰溜溜走了。
孟池渊皱了眉,林析沉一天也不知道多带几个随从,林析沉就笑:“满大街全是我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孟池渊下马时也注意到林析沉耳后模糊虚掩的痕迹,秀眉拧的愈发深沉。
盛溪亭七平八稳地踩着青砖,干脆利落地翻进府中,亲弟弟还干跪在同一堆亲戚吊唁。
前堂是与盛乾澜关系密切的军中将领,有几个尚且官职在身,盛溪亭往屋内瞟,打算晃荡晃荡“寒暄”几番——
不过是趁着人多的机会,扬言发酵,让风声传得满城风雨,立一个从军的标杆,最好传到西北去。
正打算迈步进去,管事是个老人,本一同跪在乌泱泱的人群里,这会儿也不管礼法,半起身一把拉住少年的手。
盛溪亭焦躁起来,对上老人的眼,不由得噤了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盛溪亭刚刚落地,堂前的圣上点完香便甩着袖子走了。江御能赏个脸来此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不宜久留,抬着步子从前堂出来。
所有人都跪着垂目。不知道是因为丧期还是因为来自皇上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唯独盛溪亭站在院子边上暗暗打量。
这个角度好极了,基本上没有人能注意。
江御踏出府门时,却向盛溪亭所在的小角落投以一个高深莫测的目光。
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第68章 怜语卿卿
对着铜镜,林析沉高昂着脖子,脖颈白净,在此衬托之下,一些隐隐约约的红痕倒是照看得纤毫毕现,总指挥照镜子一下把自己脸照得通红。
脂粉气味浓烈,林析沉没见过这玩意儿,刚刚打开罐子,迎面扑来薄粉,呛得干咳了几声,比上次江御屋里点的要命熏香还讨人嫌。
无奈辗转,只好用匣子里的白色粉末代替,搽抹在於青处,效果出奇的好。
事罢,展开张海阳寄来的信。
纸质粗糙,纤维重的扎手,晕得老头龙飞凤舞的草书难以辨认。
林析沉糟心地揉了揉太阳穴,勉强读完了一列,大致扫完密密匝匝的书信顿时寻死的心都有了,终于设身处地带入景柳柘——日日都要批改他狗啃的课业,太不容易了。
一刻钟后,火苗舔舐信笺,跳跃在林析沉的指尖。
南郊群山无数,若不是寻到山脚下瞧见西山半山腰袅袅不绝的炊烟,估计又得找错,几座大山跟亲兄弟一样,一模一样的样貌地形。
林析沉想不通,凭借着内阁重臣的“退休金”不足以置办上好的庭院了?非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归隐,目光高远。
腹诽归腹诽,生为晚辈,林析沉该尽的礼数一样没落。
王宽慈眉善目忙礼贤,客套几句。
二人本在小亭子里煮茶,初冬说不上砭骨,赏着鹅毛初雪,燃起小茶壶,坐在这廖寂的苍茫之中,颇有些柔情。
张海阳茶喝不到一半就坐不住,下棋也是愁眉苦脸举棋不定,尝尝落败,愈发没了兴致。
王宽输棋还得输的高明,否则难免一天的不怀好意。
林析沉见二人下棋屁都不吭一声,强忍着目的,活活待了大半个日头。
后面实在是不见一丝人气,索性跟着二位一起对着棋盘,深思。
老头手执棋子,本是移在两枚黑子中间,王宽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貌,打算落子时,老头忽然摸着白棋换了位置。
结果还不是被吃死在一角。
张海阳唉声叹气,取了一旁温的茶,“不来了,下得眼睛疼。”
林析沉躺在亭子里四周围的木椅,看见老头气急败坏的脸笑。
张海阳颇不乐意,此人只顾着笑话,不由分说把来此的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老师别气。”林析沉压着笑颜,王宽明里暗里让了他不下十次,最后一击还是因为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明晃晃的时机,假装不了不经意遗落掉。
眼看着张海阳真的动气了,林析沉才乖乖做好,摸索着茶杯的缺口,道:“老师,这封信的意思是……”
张海阳别开头,王宽收敛着笑,那封信通篇废话,总指挥好不容易拼凑出来歪七扭八的字,结果徒劳无获,敢怒不敢言啊。
张海阳又沏了一杯浓茶,宽宏大量没有跟小辈计较,“你养的那臭小子的确出身奴籍,辗转黑市被卖到向家的,追溯行径,最初沦落时远在西北,就这样。”
老头说完呷了一口醇茶。
黑市的奴隶交易很是难查,张海阳能捋清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接着又是一个问题,贩卖的奴隶,无名无姓,想深究当年走黑市的老鸨,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析沉愁眉不展,继续漫无目的地摩挲茶盏。
张海阳看不惯他那副要死不活的精气神,却还是讳莫如深:“线索是断了,但是循着痕迹,有人也查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张海阳搁了茶盏,林析沉一愣。
那么就意味着,有人也查过林向的身世。
等等,朝中不清楚他的私生子的人多了去了,追查身份的人数不胜数,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能追查到如此之深的地步,就不是平常人能做到的了。
老头子哼唧着葫芦丝起伏的曲调,闭着眼睛嗅案上的茶香。
“你又要出远门?”
林析沉缓过神,应了一声。
张海阳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神不知鬼不觉地顺了桌上的热酒含了一口,有点微醺:“当年庭晏如你,也去讨伐边疆。我一大把年纪了,生平入的了眼的学生全都畔道离经,作孽啊。”
老头摇摇晃晃往山脚走去,雨天路滑,王宽担心他绊倒,急匆匆赶去,离去前忙对林析沉展颜:“长引舍不得你,尘世中能记挂的,屈指可数了。”
林析沉没急着离开,瞧着棋盘,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个默默勘察林向身世,手眼通天的人,必定知道他今日上了山,不失为一个聊天的大好机会。
林析沉睡眼朦胧,头平靠在小亭子的红柱上,半山腰的霜寒拍面,林析沉冻的缩了缩脖子,此时,从山脚才缓缓走上来一个人。
尹濯没有入亭,林析沉眼角泛着困倦的泪花,凛冽的风一吹,眼尾红了个彻底,人显得温和善目。
“查到点什么,说来分享分享。”林析沉招呼着热茶,热气腾腾的一团被料峭的风卷走,埋没山野。
尹濯没接他的话茬,径直入内,“你既然知晓我的到来,何必冠冕堂皇问这一出。”
真真正正的皇室血脉?
林析沉不信。
多年混迹官场的总指挥心平气和,让人看不出丝毫起伏的情绪,“你的眼睛会再次出错吗?”
尹濯查访到长公主遗存的孩子时,心底里有点庆幸,他觉得林析沉一定会靠着金枝玉叶还于旧都,现在却拿捏不准了。
“好歹把历程知会我一下啊。”林析沉见他缄口不言,便更加疑虑故作的消息虚实与否。
“过程不重要,而且我大可绕过你去挟持那孩子。”尹濯负手而立。
“你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
“所以这就是我来的目的。”尹濯不情不愿转身,看着林析沉百感交集,他呼声道;“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你。”
“我马上离京,到时候近卫的工作全部落到乔谨川手中,找我做什么,天高皇帝远的。”林析沉以一种半套半走的方式钓鱼。
后面尹濯没有透露太多,林析沉也不过问,俩人打太极一样,把双方都想知道的东西推来推去。
最后林析沉耐不住走了,一路上回味尹濯诱人的话,率先乱了阵脚。
倘若尹濯说的是真的,林向有点那层关系,他能在第一时间拍案断定林析沉的迎合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认定了林析沉的坚守。
他认纯正血统,蓝启认纯正血统。
暗卫认纯正血统,林析沉必定不敢有悖。
所以在林析沉没有表面态度前,他都要刻意地以怀疑揣测拉开与尹濯的距离,甚至拒绝他。
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林析沉必须做出选择。
撕破脸,还是顺水推舟。
深夜,林析沉困在案牍里,本想着拟一封信通给尹濯,迟迟写不完,不了了之的残卷孤零零埋在书卷之下。
忽然,门外传开一声瓷缸破碎的声音,府中的人手全调派走了,林析沉小心翼翼揭开窗纸,下一秒细纱破开,江御身手矫健翻身入房。
林析沉猝不及防地被搂了个满怀。
江御最近手头清闲,政事有一大堆人争先恐后抢着干,自己也乐意,闲了好几天。
昨日招猫逗狗心觉没意思,耳边闪过某位负心汉的许诺,结果一国之君等了半宿不见人影,自己按捺不住脚步,上赶着投怀送抱。
江御的下颌支在林析沉肩膀上,环着他酥痒的腰腹,林析沉身子骨一下子被揉软了,脚步踉跄栽倒在背后人的怀中。
江御凑在林析沉鬓间嗅了嗅,然后低头埋在他的颈窝闻了闻。
身上失了那股淡雅的墨香,取而代之的是后宫天天飘的脂粉味。
没来得及质问薄情郎的寡淡,第一句话把林析沉搞懵了,江御蹭了蹭他的鬓角,道:“你抹了胭脂?现在就去沐浴。”
明明只沾了一点点粉尘,也能闻出来?
林析沉疑惑地往后探了探头,江御以为是对他的话提出来的质疑,便又揉了揉他的腰腹,搞得林析沉立马回首,半挣扎他的钳制,嘴里乖乖地答应着那人的话。
阁后有下人烧了热水,这会儿回了暖,往外直扑腾水汽,林析沉立在一旁生无可恋,执着一卷经书让圣洁的文字清洗头脑中的麻木。
几个老婆子明明记得今天早上才洗过澡,暗自自责许是又记错了。
屏风隔断内外,丝丝绢袖搭在水墨画上,江御在林析沉的书案上翻看,分明只甩弄了几本案折,就搞得一片狼藉。
江御闲惯了,看见文字就头疼,纡尊降贵地拈起一本折子,随后气躁地拍了回去。
屏风后的人死躺在浴盆里,不做动作就静静地泡着,如瀑长发披在背后,看得江御低垂了眸。
他记得香山不是有一方温泉,只是回望天色已晚,享受不了。
江御靠在乱乱糟糟的书案旁,盯了半天水汽模糊的影子,不耐烦地踏步过去,安静的水面泛起一点涟漪,江御许是觉得他的手受伤了,清洗不方便,拿起浴瓢从白皙的骨上自上而下淋了下来。
林析沉被水汽熏雾了眼,起先没有发现近走的人,直到温度有些烫的热水洗濯,惊悸地吸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可以求一个海星嘛?
第69章 鱼上钩了
白色纱布交裹掌心,软软地躺在浴桶边,周围氤氲四散从手腕后倾泻,宣荡若隐若现的绸红,就像经染指的琥珀,明明是脏污的血浆,却比朝露透亮。
江御把耳朵后面的膏药顺着水露轻易抹去,充红透血的一点缀在耳后,泡白的后颈更衬其妖冶艳丽,风雅孤高。
他伸手按了按,林析沉摇头晃脑地躲开,别过头后,白皙的脖颈坦露,恰恰搁置在江御莫名其妙颤抖的指下。
水雾弥漫,放才浇灌的水成股流下,凝结成小水滴覆在锁骨,鬓边的发润湿了,一绺一绺扫在胸骨。
林析沉积压了一身愁绪,疲惫地仰起头枕在木桶边缘,愠怒道:“出去。”
水汽荡漾中,低声下气的软语混杂在湿雾,江御故作没有听清,凑近了些。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游离在耳廓,冰凉的薄唇贴触在后颈,上下一碰说出的话语异常清晰:“哪家水粉?”
林析沉被熏得委顿不堪,微微撑开眼帘:“我没抹脂粉。”
背后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胡说。”
林析沉喜欢安安静静地泡澡,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却又存着些意志,不同于午觉放松的混沌感,是另一种独特的享受。
自然,不喜欢被人打扰。
林析沉慢慢把头转到一边,对方却得寸进尺往一边蹭。
他微微往上攀移双臂,心道:鱼上钩了。
下一秒高扬起的水花瞬间洒落,滚烫的水扑面而来,卷起叠嶂水柱,江御猝不及防只好倒退。
林析沉轻车熟路地一把捞起屏风上的内衫,笼罩在身上,彼时踏出浴桶的脚踩在似血的毹氍,绒色华贵的毛织物衬得那晶莹的颜色更加薄了几分。
在他套起中衣扎束衣领时,江御在一旁偷窥,最后默不作声地移步被水花溅得滑溜溜的毹氍,从后面轻轻握住系带的手,强制地拉到腰间,小人得志地附在林析沉颈窝,咬耳朵道:“我的鱼上钩了。”
腰腹处的敏感部位忽然被按压到,林析沉难受地想甩开钳制的手,挣扎未果后,恹恹地投以可怜的目光给身后的人。
未消散的水雾扑朔,挤得眼眶里弥漫欲滴的血丝,锁骨骨形优美,点点蒸汽附着其上,凝结成雨露,让人看怔了眼。
江御其实很喜欢搓揉林析沉的腰,软绵绵的很舒服。许是因为曾经练习腰部力量前功尽弃才落下的,但是也是这个缘故,提高了整体对战的灵活度。
可是每次轻轻揉一会儿就得落红,对上泪花包裹的眼眶、无助可怜的眼神,又会觉得惭愧。
内疚之余听着哼哼唧唧如同触感一样软绵绵的闷哼声,又紧接着着了魔。
江御默不作声,迅速切断无厘头的乱想,弯腰一把抱起那人,轻轻柔柔放到床上,问道:“上药了吗?”
“上了。”
林析沉的眼睛睁累了,眨巴眨巴宣泄好些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到软枕上。
绸布绽开几朵转瞬即逝的水花,僝愁的郁色在烛火下暴露得彻彻底底,未系上的结扣撕扯开,下衿挂在床边,招摇晃荡。
江御忽然挥手灭了灯火,宽袖打来一阵劲风,吃了冷风,林析沉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外面。
意料之中的欺压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靠在榻边颇有闲情屈指敲击榻沿的手,和靠在床边雅静的身影。
林析沉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安然,仿佛有了倚仗,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感觉。
夜晚凉,他撕扯了旁边的被褥,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月光澄澈通明,照得那玄黑的背影更加深沉,或许林析沉不知道,江御正在想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异地恋不易长久,万一自己贤惠的妻子被别人捷足先登该怎么办?
思绪被背后数次翻身的声音拉了回来,江御回头:“睡不着吗?”
回复了一句有气无力的答语,透露着浓重倦意。
江御莞尔一笑,也没回头,揶揄道:“有安内攘外的大将军替你守夜,妖魔鬼怪全跑得远远的,有什么睡不着?”
紧接着是一小段噤声。
江御这才意识到随口的话触了忌讳。
林析沉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慢慢开口道:“我不会走火入魔的。”他继而侧首,又道:“所以你是怕我又无缘无故发疯,才守着我吗?”
他才不会。
江御去伸手够他手伤的右手,握在掌中搓热乎,“我想再看看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江庭晏,给我讲一下你学堂之后怎么去的疆场,我想听。”
林析沉牵动了下温热的掌心,他总是在想,一个无权无势的文弱书生,怎么可能几年之内走到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哪怕有别人的帮扶,也断然不是三五年能达到的高度。
此前,他听了好多奇奇怪怪的版本,都被传得神乎其神。
本尊却绷不住笑了,然后慢慢收敛,斟酌片刻又重复地确认:“你真的想听?”
林析沉诚恳地应了声。
江御把腿抻直,放缓了语气,就像在讲小故事:“当年……当年啊,我去充军第一件事情就是挑架。军中喜欢欺负新入营的,没等到他们来欺负我,我就上赶着招惹他们,最后被十几个围着打。”
林析沉忍俊不禁,抓着江御的手笑得一抖一抖的,脑海里已经描摹了一副群殴图。
江御感叹媳妇儿的没良心,事实上,他挑的事情大到惹上三营的军官,而自己抄着一把发放给新兵的顿刀一下子干倒十几个人。
当初自己掐准了莫将军会经过这里,故意在那里生的事端。
“人有呢还有呢?”
他觉得这不比说书先生精彩,提了几分兴趣。
“还有啊……例营军官瞧见了,非要请我的军法,我啊,又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文弱书生,怎么打也是我占下风吧?可是那三营的坐镇的人也混在殴打我的队伍,这么多人看见了不好处置,我就自告奋勇,请求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