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爷脸色难看至极,他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算计他的人正是眼前这位靳队长。
靳队长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一些事情,其中有真有假,且没有实证;所以教唆李半仙演这么一出,先动楚家牌坊,再动楚家家庙。
偏这两处都不“干净”。
靳队长扬手吩咐自己副官:“封锁档案室,把楚县前朝妇女私奔的案子全部调出来;查一下有没有跟冀房氏能对上号的。
马上叫人去拆开楚吕氏的牌坊,看看里面有没有藏尸。”
楚老爷愤懑异常却无计可施,他活到这把年纪,从不怕别人来算计他。怕的是“有心算无心”。
别人已经把他当做标靶,他还以为人家要跟他比枪法。
他现在只能尽量逼自己冷静下来,往好的方面想,就算挖出楚吕氏的尸首也不能证明她是被谋害至死。
况且那座牌坊来头不小,自不能说敲就敲。
楚老爷思及此,再次高声正告众人:“楚吕氏贞烈牌坊乃前朝逊帝亲赐,意义非凡,绝不能说砸就砸,至少要先上报总统府。”
只要让他和外面的朋友联络上,总归还有回旋余地。
厉海远远的观望前方几位官老爷扯皮,本已无聊到有些昏昏欲睡,被太阳晒得直打呵欠;胳膊架在霍振庭肩膀上,只差让傻媳妇儿原地背着他。
直到听见楚老爷提前朝逊帝才骤然支棱起来,张开嘴就是从他父母处学来的地到燕京口音:“嘿!巧了。我这儿也有份逊帝手谕。
您要是不提‘御赐’,我都不想拿出来了!
可您既然提了,我就还得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走出围观人群,从衣兜里掏出黄绸卷轴,并展开高举,给楚县百姓瞻视。
厉二爷笑脸揶揄,做出京城子弟纨绔浑样儿:“大家离近的看清楚,这上面写的叫做‘满文’。
您猜怎着着?
咱们前朝皇家爱新觉罗氏,是满人对吧?所以皇家颁旨、赐名赐号向来使用满文,方显正宗、正统。
可我前两回来楚县,却发现这么多御赐牌坊,上头刻的字怎么全是汉文呢?
我心里一好奇,就回家让我那位当过八旗旗主的额娘,给她远房表哥薄仪写封信问问。
结果也是没想到,我那远房大舅舅,他还真回信了?
就真没想到呀,什么御赐贞烈牌坊……整个就是一大写的扯淡!”
第130章 墙倒众人推
厉海嚣张态度遭人讨厌,但随后用满语高声朗读黄绢“手谕”又不免叫普通人生出几分敬畏之情。
满军入关时很多人不会说汉话,皇位传两三代之后汉话才在皇宫内院完全普及开。
后来满汉逐渐融合,满人在外面也开始说汉话,但回家以后仍以乡音交流。
满人家庭里,三四岁启蒙的小孩儿都会先系统学习满蒙汉三种语言,然后才学习天文地理算数文章。
所以在燕京,满蒙裔聚居的四九城十方营,会说满语很正常,毕竟谁还没有个家乡话呢。
厉海和他哥厉江童年启蒙也学了三种语言,不过不是满、蒙、汉,是汉、英、满;且满文是学得最邋遢那一支。
因为厉老爷觉得用不上,厉太太教的也不太用心。
兄弟俩各背了几首儿歌童谣,认识些常用字,就算“结业”。
厉海认读满文至今仍停留在儿童水平,但糊弄楚县人够用。
楚县决大部分普通百姓觉得能流利朗读满文的人,想必得是前朝皇亲国戚,况且他还称呼逊帝薄仪“大舅舅”。
殊不知厉探长从皇旨到皇亲一概都靠临场杜撰,连念那段满文“手谕”都相当敷衍。
因为早上出门走得太着急,忘了揣上他哥给的小纸条,眼下干脆即兴给楚县同胞背了半首满族童谣。
然后翻译成批驳楚县私建牌坊,欺君罔上、败坏风气的苛责言辞,并勒令即刻拆除。
随厉海话音落下,围观群众的议论声开始一浪高过一浪。
家里没牌坊的皆感不可思议,家里有牌坊的则无法接受厉海说法。
有人高声呐喊:“安氏贞洁牌坊屹立百年,怎能你说假就假?你到底什么身份?何以服众!”
厉海到李木匠中前取过扩音话筒应声:“我额娘姓哈斯琥,出身正白旗,您得空上燕京转转,一打听就知道我什么身份了。”
说完又笑微微调侃起来:“我太爷当年贪便宜买了套仿官窑的茶具,虽然是假货,但用了几十年并未缺损,竟也辈辈相传落到家父手中。
家父如今仍常拿它待客,还对人说这套茶具是百年前皇家官窑精品。
小小不言的谎话无伤大雅,你楚县人喜欢自欺欺人,立那些石头门框,说到底没碍着别人事,我本也无意拆穿。
如今民国政府都成立多少年了!我也不过就是一普通百姓,没想拿前朝的皇旨触咱民国同胞的霉头。
但楚老爷非要用自家假牌坊讹人,属实过分!现在楚家牌坊内疑似藏尸,如果还不能拆,那么天理何在?”
楚老爷绷不住愤懑,破口大骂:“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今天是你们作局要害楚家!”
厉海转过身跟他对峙:“我们的确预先做了些准备。但你家牌楼怎么来的,吕氏与她的忠仆到底为何而死,你心里不比谁都清楚?”
这时人群中又一阵骚动,踉跄着挤出两名中年男人。
二人朝靳元良方向扑通落跪,高声鸣冤,一个说:“我们是吕采波兄长,求青天大老爷立即下令拆牌坊!”
另一个说:“当年楚家以我们奔丧迟到为由,不让我们看胞妹尸身,这些年我们一直怀疑胞妹殉节另有隐情。今天楚老爷无论如何要给吕家一个交代!我妹妹的尸身到底被你们埋到哪里去了?”
靳元良觉得这场法事已经煨到火候,抬右手打了个手势,四周兵伍齐齐端起配枪,咔啦咔啦声响中子弹上膛。
随即发号施令:“广场上所有人,一个都不准私自离开。
如有人妄图销毁证据,或给同伙通风报信者,绝不姑息,立刻击毙。
耿峯,你和沪城巡捕房厉探长带一队人,马上去楚家祖宅拆牌坊。事关人命官司,有阻挠者可当场拘捕,不服拘捕者,可击毙。”
站在靳元良不远处的楚老爷因为年纪大受不住刺激,双腿一软当场昏厥。
等老头缓回一口气睁开双眼时,他儿媳妇吕采波的枯骨尸身已经被抬回文明广场。
因为起尸起的比较着急,裹尸布外面还覆盖一层水泥跟碎砖块来不及清理。
数名穿白大褂的法医围着尸首,一块一块往下切割剥离裹尸布,有些地方水泥糊得较厚,只能用小锤子一点一点往下敲。
与此同时靳元良也已经把县政府档案室中百年前志记案卷统统搬至光天化日之下。
李半仙预言得到印证,信誉指数再升一级。
待巡捕总队的文书翻找出百年前楚县妇女纠集失踪案,李半仙把双手按在案卷上,合眼念咒。
片刻合告诉众人:“贫道感应到两百多名冤魂,日夜轮回叫屈百年,这些女人如今仍背负屈辱,深埋在甘善庵之下!”
众皆哗然:“两百多?”/“怎会这么多?”
靳元良挥手,言简意赅:“上山,拆甘善庵。”
厉海跟范筹皆感心潮澎湃,不约而同扭头告诉霍振庭:“庭庭,咱们终于能见到阿好姐姐了!”
小傻子欣喜不已,用力点头:“在哪?”
厉海推他后背往广场外面走:“上车,开车上山。”
李半仙见耿峯紧跟靳队长,没空搭理自己,索性悄没声跑来找厉海,到轿车跟前询问:“长官,嗯跟着你们行不?”
厉海窘笑点头:“行呀,上车。”
靳元良让人把楚老爷和一众楚县官员押上军车,留一队人马在县政府楼前维持秩序,其他人或乘车或骑马,直奔甘善庵。
山路崎岖,后半程骏马反而比汽车跑得更快些。
厉海他们的汽车开到甘善庵时已经快一点钟,先前答应厉海,中午之前不动手抢人的齐老板,正带一帮打手敲甘善庵大门。
甘善庵门板厚重,丈高、丈半宽,若赤手空拳来敲,别说敲开,连敲出动静都很难。
所以齐老板与青帮打手们就地取材砍了棵成年人大腿那么野椿树,十几名壮汉分两侧站立,将树干横托身前当摆锤,喊着号子冲击庵门。
沉重木门被撞得砰砰作响,摇摇欲坠。
靳元良喜欢骑马,一马当先疾驰而至,拿马鞭虚指众人:“你们在干嘛?”
青帮打手再凶悍也不过是群混混,对军伍、警官有种天然畏惧感,被全身军装的靳队长一吼,当即扔下野椿树瑟缩后退。
带头的齐鸿宾上前两步给骑在马背上的长官掬躬解释:“我是沪城人,姓齐,齐鸿宾。我未过门的媳妇被人强行关在这里,我来迎娶她。可里面的人不给开门,我们正在想办法把门敲开。”
靳元良咧嘴哼笑:“我知道你,你媳妇叫阿好,对吧?”
齐鸿宾忙不迭点头:“是是!就是阿好,冀姝好。”
“那你们继续。”靳队长对齐老板说完话,转身吩咐身边副官:“把姓楚的都带过来,叫他们看看他家造的孽,多招人恨。”
厉海开的轿车此时也缓缓停在山道边,下车朝齐鸿宾扬扬手,无声打了个招呼。
齐鸿宾顿觉自己长出主心骨,挺直脊梁大声命令手下:“继续撞!”
第131章 值得
楚老爷与他楚家数名子侄被靳元良的钢盔兵拉扯推搡到甘善庵门前,还没闹明白什么情况,靳队长就指着他们对齐鸿宾说:“这位就是楚老爷,甘善庵是他家的家庙。”
齐鸿宾眼神轻蔑,朝楚家人啐口水:“婊子养的东西,见不得别人好。人家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老王八修座庙专拆人姻缘,我呸!”
楚老爷做了一辈子体面人,平生头一次被人当面恶毒咒骂,还吐口水。
木讷脸皮不由自主抖了两抖,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是无可奈何。
身旁搀扶他的小儿子实在看不过眼,他不敢反抗靳元良,却无法容忍来历不明的齐鸿宾。
恶狠狠咒骂:“甘善庵是佛门圣地清静场所,你们会遭报应的!”
齐鸿宾冷笑转身,继续催促手下全力撞门。
楚老爷用力握住幺子手背,哀然叹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多说无益。”
靳元良轻笑:“的确多说无益,你们看着就好。”
楚老爷被迫认命,讷然开口:“靳队长,即便吕氏之死与老夫有关,那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您能为此抄了我楚家?”
靳元良呵呵哂笑不置可否,只拿意味深长眼神多瞥楚老爷一眼。他闹这么大阵仗当然是要见“业绩”的,不抄楚家,“业绩”从何而来?
厉海、范筹、霍振庭,还有李半仙站得远,他们暂且没必要上前,闲得好似在看热闹一样。
范筹啧啧叹气,幽幽地开口问厉海:“老大,你说等会儿门撞开,万一冀姝好不在里头,这事可怎么善了?”
“啊!”厉海惊恐低呼,小声反问:“万一里面也没有冤魂骨骸,可怎么办?”
范筹也“啊!”一声,扭头跟厉海大眼瞪小眼。
厉海轻声嘁笑,倏然换出一脸揶揄表情:“戆度,靳队长作局,他肯定有后手的。如今楚老爷都叫他按住了,还怕找不着一个冀姝好。”
他好似胸有成竹,但马上转头去问霍振庭:“达令,你今天有没有看见那些能变成‘大头鬼’的婶婶、姐姐们?”
霍振庭仰首往四周瞭望,眉头微攒:“庭庭看不清楚……太远了。”说话时目光落在远方一片空旷陡峭的山坡上,那边有几点轻飘身影,仿佛踩在树梢,悠悠荡荡好不惬意。
身旁三人顺他眼神望过去,李半仙道:“军伍身上煞气重,别说死鬼,就算是活人也害怕。她们是不敢靠过来。”
厉海撇嘴:“我看也分人,那个屠惠心胆子就大,都跟我们跑去沪城了。”
李半仙惊讶:“去沪城啦?然后呢?进您家了吗?”
厉海:“进没进我家不知道,反正后来进电影院了,也不晓得现在出来没。”
李半仙耸眉觑眼一脸窘相:“你们还带她去看电影?”
厉海嘿嘿一乐:“可不就是么,人家还免票呢。”
说完心里又觉不妥,问李半仙:“哎你说……我要不要把她找回来,送回楚县,你给超度一下?”
李半仙咧嘴思忖,犹犹豫豫支应:“都行……找,不找都行。”
厉海:“啥意思?”
李半仙往他们身边凑凑,尽量压低声音:“凭我多年接活经验来看,所谓鬼魂,其实就是一缕放不下的念想。
所以您猜我平常用什么办法给‘它们’超渡?”
厉海、范筹齐声追问:“什么办法?”
“其实很简单,就是祝‘它’心想事成。”李半仙说完自己表情都窘了窘:“告诉‘它’,‘它’在意的事情已经顺‘它’心意,全部达成。等‘它’解开心结、放下牵挂,自然该去哪去哪,不会再留恋人间。”
霍振庭笑嘻嘻追问:“去哪?”
李半仙扁嘴摇头:“嗯也不知,霍公子有机会可以亲自问问。也许去阴曹地府报到,也许去投胎,总之就是……无了。”
霍振庭似懂非懂,咬了咬嘴唇,然后主动跟李半仙分享经验:“庭庭的爸爸妈妈,还有从前的老婆姐姐,说他们哪也不去,他们没走。只是慢慢的变透明,庭庭看不见了。”
李半仙对他点点头,不想就此深聊,一是跟傻乎乎的霍振庭说不清,再则说清了也没有意义。
厉海好奇心重,换个角度追问李半仙:“你说啥‘它们’都信呀?那你也蛮厉害。”
李半仙:“不信就多说几遍,道法里有些‘咒术’专管这事。”
厉海:“但实际上人家未必想什么是什么,你这不就成骗人……不是,是骗鬼?”
李半仙:“骗是骗了,但也是为他们好。”
范筹:“那如果有鬼魂一直没有被超度,‘它’会永远留在人间吗?”
李伴仙:“早晚会想通吧?其实他们和人一样,就算想不通,可能有一天也会遗忘。你看楚县那些死掉一百多年的……记忆多少都有点模糊了,吕氏谈话最清楚,因为她死得不算太久。
再对比屠惠心,屠惠心不仅记事情记得清楚,还很机灵呢。那天在邮电大街给她断案时,她不是一直在教嗯们怎样做事?”
范筹点头表示认同:“确实如此。”
李半仙说完鬼事,神态拘谨搓了搓手,扯出一张谄媚讨好笑脸:“长官,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们能帮帮嗯……”
厉海扬眉:“大家都是熟人了,有话你直说。”
李半仙刚要开口,甘善庵那边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厉海等人应声抬眼,只见甘善庵的一扇大门已经平躺在地。
李鸿宾走到门口放声高喊:“沪城齐鸿宾,迎娶楚县冀姝好!”
青帮新晋小头目招手叫所有混混上前帮忙叫阵:“沪城齐老板,今日迎聚楚县冀姝好小姐!”
众人异口同声连喊三遍,最后一遍还加了句:“再不放人,我们就冲进去挨个屋子找!”
这时一名光头穿灰褐色僧衣小尼姑泪雨滂沱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齐老板惊喜交加迎到庵门跟前:“阿好!”
冀姝好小圆脸尖下巴,饱满的脸盘本来就像颗桃子,这时又哭又跑,上气不接下气,憋得满脸通红,乍一看更像颗成熟的水蜜桃了。
“鸿宾……”小寡妇飞奔到齐老板怀里,两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仿佛劫后余生。
厉海和范筹先前忧虑“竹蓝打水一场空”那颗心也终于落回肚里。
此时此刻,他们看见眼前男女有情人终成眷属,宛如重获新生般欢跃模样,忽觉过去两个礼拜所有奔波劳累,还有受过的委屈,都很值得。
第132章 厉海同志是块砖
甘善庵门墙高耸,足以防御普通盗贼,虽说庵内也有护院,但只是些体格壮硕的女人。
而她们的主要职责是看管防备那些想要逃出庵子的小尼姑。
像今天这么大阵仗,暴力破门要人的情况,里面的大小尼姑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躲进屋子不敢露面,听见外头喊冀姝好名字,连忙把人给放了出来。
靳队长扬手招呼李半仙:“李永年,你过来!”
李半仙只能暂时撂下要找厉海帮忙的事情,点头哈腰跑到靳元良跟前:“长官……什么吩咐?”
靳元良扬马鞭往甘善庵里一指:“能找见埋骨骸的乱葬坑不?”
李半仙神情谦卑佝偻后背:“小的试试。”
靳元良:“打算怎么试?”
李半仙:“胡乱埋死人的地方,通常活人都懒怠花大力气挖坑,所以肯定会找泥土湿软,地底浅层没石棱的地方,这种地方要么背阴,要么低洼,且渗水性佳。
有人说这种地方阴气重,叫尸阴地。
但嗯念过书的,碰见这种事,一般先瞧瞧院子里哪地方土质松软适合挖菜窑,通常八九不离十。”
靳队长呵呵哂笑,脸色赞许:“老子就喜欢你这种讲科学的神棍。去吧,快点把东西给老子找出来,越快越好。”
李半仙学士兵模样给靳元良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然后由一队钢盔兵陪同走进甘善寺。
踩过倒塌的厚重门板时,神棍悄悄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罗盘,口中小声埋怨:“啧,玄学咋就不科学了?”
靳元良这边指挥耿峯上前盘问冀姝好,问谁把她送来甘善庵,这几天有哪些经历,以及甘善庵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耿峯给长官敬礼接令,然后招呼厉海过去一起询问冀姝好。
厉海他们近两周在楚县经历不少事情,挨过揍、撞过邪、有过迷茫、下过决心,看过死人,也见了死鬼。
但归根结底,只有寻找冀姝好才是真正归属在厉探长职责之内的任务。
厉海带霍振庭以及范筹三人来到冀姝好跟前,还不等两位警官说话,霍振庭先喜形于色开口:“阿好姐姐,庭庭见过你的照片,你头发怎么没啦?”
冀姝好本来差不多已经止住啼哭,遭他一问,眼泪哗一下再次冲开闸门。
齐鸿宾默默把自己绅士礼帽摘下来给未婚妻戴头上。
霍振庭见自己惹哭冀姝好,不知所措连声道歉,厉海拍他肩背低声安慰:“没事,不怪你,冀小姐心情不太好。庭庭你先别说话。”
冀姝好并非心情不好,她原以为自己会在这里青灯古佛守到死,没想齐鸿宾竟还来找她,并且仍愿意娶她,此时此刻开心还来不及。
流眼泪,一半是喜极而泣,另一半是把这段时间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
齐老板将娇妻护在怀中,小声安慰,信誓旦旦保证,等他们回沪城,婚礼会如期举行。
并为冀姝好介绍厉海,说自己能找到这里,全靠厉探长不辞劳苦多方侦查,才得知她被关在甘善庵。
范筹从挎包里取出笔记本,讪笑催促:“冀小姐,您能说说自己被关进甘善庵的前因后果吗?”
冀姝好拿衣袖反复拭泪,勉强止住啼哭,开始回答面前几位警官的问话。
她说她半个月前只是想回娘家看看家人,并没打算跟父母兄长提自己即将改嫁的事情。
因为晚间睡在小妹屋里,两姐妹亲近,闲聊话赶话的提起自己在沪城认识了位很好的男人。
她小妹才十岁出头,十分天真,对沪城的人和事全都充满好奇,不停追问冀姝好“好男人”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说他好?
冀姝好和齐鸿宾婚期将近,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小妹问得殷勤,她也没太多避讳,拉拉杂杂讲了许多自己和齐鸿宾事情。
谁知第二天小妹竟把这些闺中密谈原封不动讲给父母听,害冀姝好回娘家第二天就被软禁起来。
家人起先还很和气的跟冀姝好谈心,让冀姝好一度以为他们愿意接受自己改嫁。
但随后父母兄长开始给她讲《烈女传》,诉说楚县女子忠贞不二为夫殉节的故事。
冀姝好越听越心惊,她打小就知道楚县的女人不改嫁,如果丈夫早亡,要么守寡守到死,要么自戕殉夫。
不过从前只是听说,没有感同身受。这回问题落到自己身上才明白,原来那些烈女的高尚选择,倒也未必全然出于自愿。
事关生死,冀姝好为保小命只能向家人忏悔,自请出家用余生为亡夫祈福。
冀家人知道阿好的婆婆已经认可她改嫁,怕过两天费老太太上门要人,所以一早知会了治安所的老祁所长,让他帮忙调用一辆警车,悄悄的把冀姝好送进甘善庵。
所以楚县治安所的人,从一开始就晓得冀姝好在什么地方;而厉海和范筹在西罗巷被打,当然也不是偶然,人家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把他们吓跑而已。
如果那天霍振庭没中邪,他们没碰上屠惠心办冥婚,可能确实很难再寻契机找到冀姝好。
冀姝好还没讲完自己这段时间在甘善庵里怎样生活,庵里忽然跑出一名兵勇,大声向靳元良通禀:“报告队长!李永年找到那些骨骸了。”
他话音未落,山道远处随嗒嗒蹄声又策马跑来一名兵勇,高声呼喊:“队长!队长,沪城来电话,说那边有大案,让厉探长赶紧回去!”
厉海、范筹等人闻声齐齐转身往山道眺望,转眼传讯兵已催马奔到他们跟前,在马背上给靳队长敬礼:“沪城厉局长打电话到县政府,说有件突发大案,需要厉探长尽快回沪城接手。”
靳元良拧眉咂舌满脸不快:“他巡捕房只剩一个探长啦?我这边案子才开个头,就把人调回去,啥意思?”
厉海哭笑不得摆手解释:“靳队长您千万别误会我们局长,沪城上周发生一起大劫案,但凡是个正经挂职的探长,都挪去办那件案子。
所以如今西浦区巡捕房,还真就只剩我一个能接大案的探长了。”
靳元良被他说辞逗乐:“敢情你还不是‘正经挂职’的探长?”
厉海表情略窘,讪笑反驳:“也不能说不正经,主要是还没转正,探长前边儿还有俩字没抹去,‘见习’的。”
第133章 哪里需要哪里搬
靳队长眉头紧锁稍作思忖,问厉海:“眼下,我这边的案子正在收网关键时候,后续你还要配合出报告,你现在离开,会不会影响我们的事情?”
厉海沉吟两秒,心想厉江今天理应在忙劳埃德银行拍品失窃案,特意打电话到楚县找人,肯定是件非他不可的大事,他不回去恐怕不妥。
但如果把沪城的人一概撤走,大约会伤及靳队长友情。
于是提议:“您看要不这样,我现在只带小霍走,范筹和三位鉴证科老师留下,继续勘验骸骨,为后续出侦办报告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