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骨—— by一丛音

作者:一丛音  录入:09-10

夙寒声不太在意地随手丢到褡裢中。
之前两人在一块时,都是夙寒声喋喋不休个不停,戚简意为了礼数时不时应几声,极尽敷衍。
此时夙寒声垂着眸看琥珀拾芥,似乎在等元潜他们过来,沉默好一会都没吭声,戚简意竟觉得不太适应。
“石门即将关上,若想打开便要再击杀一波恶兽。”戚简意难得主动开口,道,“我们先去第四层吧。”
夙寒声想了想,也是,省得再拖累元潜乞伏昭他们了,便点头说好。
戚简意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两人抬步进去石门中的虚空。
四层之上,灵力更为浓郁,恶兽也更加强悍。
一阵天旋地转,夙寒声强行稳住身形,足尖微微一动下意识察觉到不对。
从石门到第四层的落地之处,竟然不再是平地,竟是一处深不可见底的水泽?
凤凰骨属火,加上之前险些被溺死之事,夙寒声下意识排斥水,“噗通”一声不受控制坠落水泽中,下意识挣扎着往上游。
可浑浑噩噩间,虚空中恍惚有一只手从水面探来,直直按着他的额头往下按。
……似乎想将他按着溺死在这水中。
夙寒声拼命挣扎。
天地猛地颠倒,掌心一阵古怪的触感,竟然转瞬和方才按着他的人位置互换,变成他跪在岸边按着一人的头想将他溺死。
夙寒声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呆呆看着自己没入水中的手。
突然,一只手破开水面,抓着他的手腕猛地一用力,强行将他拖入水中。
噗通一声。
戚简意用力握着夙寒声的手将他拖到半毁的灵舟上,按着他的肩膀飞快道。
“寒声?寒声!”
夙寒声浑身湿透躺着,惨白的小脸比雪发还要白,一动不动似乎没了声息。
戚简意心脏狂跳,凌乱的发不住往下滴着水,他双手发抖地去探夙寒声的鼻底。
可不知是他下意识闭气还是真的没了呼吸,竟然丝毫察觉不到声息。
“寒声?”
戚简意身为寒山宗宗主之子,又在年少时被仙君看上和夙寒声结了鸿案契,更是被寒山宗的掌教长老寄予厚望,自幼严加教导。
他性子墨守成规,行事举止皆是慎始慎终,唯恐行差踏错给寒山宗丢了脸蒙了羞。
沉闷的人往往招人厌烦不喜,惟独应煦宗不谙世事的小少君从不会畏惧他的冷脸,一见到他就欢天喜地,如鸟雀儿般叽叽喳喳。
虽然烦,可戚简意并不排斥。
因鸿案契戚简意曾想过和夙寒声解除这劳什子的契约,可就算再恨再厌恶……
他也从未想过那畏光却像光的少年去死。
戚简意调动内府灵力灌入夙寒声内府中。
“寒声,寒声醒过来。”
夙寒声的灵根像是个筛子,无论多少灵力灌进去都石沉大海,没有半分反应,脸上死气越来越重。
戚简意手指无意识发着抖,怔然看着夙寒声,突然像是记起什么似的,猛地握住夙寒声的手腕,催动了鸿案契。
一向被他厌恶、排斥的鸿案契。
鸿案契契纹在两人手腕上倏而一闪,灵力终于灌入夙寒声内府。
“咳!”
夙寒声忽然有了反应,猛烈地咳出一口水来。
他似乎只是在噩梦中下意识闭了气,并未喝能将自己溺毙的水,吐出来几口水便恹恹偏过头去,张开唇缝微微喘息着。
戚简意彻底松了一口气。
夙寒声被呛得够呛,吐出水后便昏昏沉沉陷入深眠。
戚简意将他抱去灵舟的软塌上,催动灵力将两人身上的水蒸干,行驶着灵舟朝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岸边而去。
夙寒声在睡梦中也极其没有安全感,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口中嘟囔着什么。
戚简意俯身去听。
夙寒声:“……崇、崇珏。”
戚简意眉头轻皱。
竟是在唤一个男人的名字?
这名字禅意十足,戚简意却莫名觉得不适,眉心隐隐发疼,似乎有种并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短暂地在识海一闪而逝。
他还未多想,余光突然扫到两人手腕上正在缓缓消退的鸿案契。
戚简意微微一怔。
寻常若非两人准允,鸿案契很难催动,这回夙寒声在生死存亡间并没有意识,加上戚简意救人心切,才误打误撞强行将契催动。
看着夙寒声苍白至极的脸,戚简意眸中闪现一抹挣扎。
但很快,那抹难以抉择的痛苦彻底消失,化为排斥和冰冷。
戚简意轻轻握住夙寒声的手腕,指腹划过雪肤上那繁琐的符纹。
“夙寒声。”
他轻声道。
倏地,夙寒声缓慢睁开眼,那双琥珀眸瞳中却是涣散一片,像是精致玉雕似的傀儡。
“在。”
戚简意注视着他的眼睛,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半晌,最终还是闭上眼。
“你可知……”
夙寒声眼眸失神,怔然看他。
戚简意道:“天道圣物,在何处?”
鸿案契那铺天盖地的符纹,争先恐后地侵占夺夙寒声的意识,像是无形的傀儡线,一根根扎遍偌大识海。
雪发少年如同冰玉雕琢而成,浑身上下巧夺天工。
他眼眸眨也不眨,轻轻启唇。
“圣物凤凰骨,就在我灵骨中。”
戚简意瞳孔剧烈涣散一瞬。
凤凰骨?
似乎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得到答案,他愣怔许久,直到肺腑传来阵阵生疼才记起要呼吸。
戚简意知晓其他两件圣物的名字,还见过其中一位圣物,却从未想过夙寒声竟是第三件……
第三位圣物。
回想起其他两位圣物的处境,戚简意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人人都道圣物是天道恩赐,可只有极少数之人知晓。
圣物之名,并非尊贵,而是终生无法摆脱的痛苦枷锁。
戚简意脑海纷乱不堪,还未理清思绪便感觉一股疼痛倏地从内府袭来,伴随着一股酸涩而古怪的奇特味道。
似乎是毒?
戚简意浑身一僵,怔然低头看去。
却见刚才还蜷缩在软塌上任其为所欲为的夙寒声已然醒来,他弯着眼睛半跪在地上,笑眯眯地贴着戚简意,乖巧地唤道。
“戚师兄。”
夙寒声头上的发带已不知所踪,雪发披散而下,宛如雪筑的精怪,漂亮绝艳又勾人魂魄。
他修长的五指握着一根涂了蛇毒的箭,准确无误地刺入戚简意的腰腹内府处,一边笑一边单手扣着戚简意的后颈,微微将锋利的箭尖一寸寸推进去。
蛇毒见血便瞬间遍布全身。
戚简意连灵力都未催动便浑身僵硬着无法动弹,眼眸倏而睁大,被剧毒逐渐侵袭的识海陡然出现破碎的似乎并不属于他的记忆。
流萤漫天而舞,穿过一具又一具狰狞的尸身。
“天道昭昭,不周山陷落……”
“我为何不能?”
几个片段飞快闪过,又像是被一把火轰然烧去,不留半分残余。
视线逐渐凝聚,戚简意眼神怔然看去,细想之下却记不得刚才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只觉浑身好似被烈火灼烧过。
夙寒声怪异的眼瞳带着流萤似的光芒,言笑晏晏温顺不已。
“圣物凤凰骨就在我身上,想要便来取。”

徐南衔几人盘膝而坐,不知何种缘故全都沉默不语。
副使扫视一圈,终于开口打破死寂:“拂戾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似乎是为了圣物而来,此次闻道祭中难道有圣物进入秘境?”
晋夷远支着下颌懒洋洋看他,上赶着回答道:“天道四圣物我只知其二,按照那两位的身份就算再纡尊降贵也不会……”
副使没等他说完就看向周姑射:“小医仙,你可有头绪?”
晋夷远:“……”
周姑射没什么眼力劲儿,有问必答:“我和圣物不熟。”
宫芙蕖气质温婉,正在垂眸擦着带血的剑,漂亮眸瞳间浮现几抹还未散去的戾气——似乎是杀恶兽杀上头了。
“我也不太清楚。”
副使回头看徐南衔:“不北?不北!”
失魂落魄的徐南衔猛地回神:“嗯,行,都行,我没什么意见。”
众人幽幽看他。
徐南衔下意识敷衍完才察觉到不对,他揉了揉眉心,满脑子都是夙寒声坠入深渊的模样,头疼道:“对不住,你们在说什么?”
“圣物。”副使言简意赅道,“若不是有圣物,拂戾族不会冒如此大的危险闹出这一出,落渊龙常年沉睡,剔银灯……”
他停顿了下:“我从未见过。”
徐南衔皱起眉来:“楼船遇袭的那些拂戾族是为了弟子印而来,灵修曾推测他们是想混入闻道祭……”
若按照庄灵修猜想的那样,也就表示在闻道祭半个月前,拂戾族似乎就得到“圣物会来闻道祭”之事的消息了。
徐南衔进入秘境后一直在寻胡围和商序,可这两人像是凭空蒸发了般,琥珀拾芥也无任何消息。
此时乍一捋顺前因后果后,徐南衔心中咯噔一声,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两人……
或许在半个月前楼船遇袭那日便已出了事。
楼船的拂戾族并非为了弟子印,而是为了方便取代学子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秘境。
徐南衔脸色难看至极,垂在袖中的手狠狠一握紧。
周姑射来闻道祭的目的便是不烬草,得到后已看破红尘,几乎要立地成佛。
她一心只想回学宫用不烬草把解跗骨之毒的解药炼出来,全然不去管什么圣物、闻道祭,直接起身道:“你们忙,我先走了。”
宫芙蕖一向和周姑射形影不离,此次却像是没杀够,抱着剑不舍得离开。
“姑射,学宫见。”
周姑射点头,御风翩然而去。
见徐南衔神情凝重,晋夷远一挑眉,道:“如果闻道祭真有有圣物且被我们遇上,那就直接闭眼等死吧。”
宫芙蕖疑惑道:“为何?圣物不是天道恩赐吗?”
晋夷远不笑了,语调带着点冷淡和厌恶:“不是所有圣物都像庄氏那条瞌睡龙一样温和无害——若见圣物剔银灯,尽量在她注意到你之前逃跑,越远越好,这是忠告。”
宫芙蕖问:“若是没逃掉呢?”
晋夷远那双多情眸和宫芙蕖对视许久,讳莫如深道:“芙蕖,你以为剔银灯的灯油是何物?”
宫芙蕖一愣。
副使冷冷道:“不要危言耸听——圣物无缘无故为何会来闻道祭秘境。”
方才面无表情的晋夷远顿时就笑开了,眯着眼睛冲宫芙蕖温和道:“芙蕖别怕,我和你闹着玩呢,圣物是天道恩赐之物,当然不会随意残害正道修士的性命。”
宫芙蕖却已不是能被随意哄骗的孩子了,垂着眸若有所思。
晋夷远好不容易逮到个和副使搭话的机会,当即贴上去笑着道:“那咱们是继续历练杀恶兽,还是直接打道回府?”
副使嫌憎看着他,不想和他“咱们”。
恰在这时,一个身着伴使道袍的男人御风而来。
轻飘飘落地后,不等众人有反应,他沉着脸厉声道:“怎么还在秘境待着?!闻道祭天师有令,命所有学子在半个时辰内全都离开烂柯境!你们愣着做什么呢?!”
几人一愣。
这伴使脾气看起来火爆得很,宫芙蕖不太想走,但又怕被骂,只好讷讷道:“嗯,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伴使冷冷注视着众人:“闻道学宫的?”
“是。”
“正好,闻道学宫副掌院有话托我带给你们……”伴使眉头又是一皱,看向一旁的晋夷远,“你是简两……简谅学宫的?”
晋夷远眼眸微微眯起,好一会才笑着回答:“是,伴使大人。”
“赶紧出秘境。”伴使不耐烦道,“别逼我扔你出去。”
晋夷远挑眉道:“当真所有学宫学子都要离开秘境吗?那观涛榜的闻道祭排名要如何算?”
伴使:“我怎么知道?滚。”
若是平时晋夷远被骂,早就笑眯眯拿刀砍人了,但此次不知是看副使见他挨骂罕见笑起来,还是别有打算,他温和一颔首:“是。”
说罢,御风离去。
等到晋夷远一走,副使慢悠悠道:“你该趁机会多骂他几句的。”
徐南衔翻了个白眼:“胆子真大。”
“伴使”将脸上障眼法抹去,露出庄灵修那张温和又欠揍的脸,他笑吟吟道:“要是骂急了他揍我,副使可会救我?”
副使:“呵。”
宫芙蕖这才反应过来,诧异道:“庄师兄?你怎么会进来?”
“我怕你们出事。”庄灵修温和笑着道,“闻道祭就算天上下刀子,十大学宫也要在秘境争出魁首是谁,晋夷远那狗……”
话还没说完,去而复返的晋夷远倏地出现在他身后,幽幽道:“晋夷远那狗……如何?”
庄灵修肃然道:“……那狗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当真是可托付的良人啊,奉寒你就从了吧。”
晋夷远:“……”
副使:“滚。”
庄灵修挨了一顿骂,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理好凌乱的发,见徐南衔垂着眸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眼皮微微一跳。
“不北?”
徐南衔好一会才回神:“嗯?”
庄灵修蹙眉,徐南衔从来没这般消沉过。
是夙寒声出事了吗?
庄灵修摸着偷来的可以去往秘境任意层数的伴使印。
“萧萧在第几层?”
秘境第四层,血顺着羽箭混合着乌紫毒液沾满夙寒声的五指。
戚简意脖颈缓慢爬上如根须似的紫色纹路,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伸手扣住夙寒声的脖颈,将其死死压在地上,一字一顿。
“夙、寒、声。”
夙寒声被扼住脖颈却还在笑,不知是他也沾了毒或是鸿案契的作用,他苍白的脸侧也一点点渗出乌紫色的根须纹路。
“我在呢。”
戚简意脖颈青筋暴起,唇角已溢出血,发着抖的手不知是因毒还是其他根本无法用力。
他艰难吐出几个字:“为何……要杀我?”
夙寒声一动不动任由戚简意制住他,眸子弯着,语调像是天真到不谙世事的孩子,如实回答。
“因为我想杀你,所以便做了。”
戚简意又呕出一口毒血,滴滴落在夙寒声衣襟上:“你!”
哪怕浑身被毒侵蚀,阵阵剧痛袭向脑海,他仍不敢相信夙寒声竟然如此狠心对他下毒手。
两人身上全是血,夙寒声却嗅着血腥味莫名亢奋起来,低低笑着道:“戚师兄知晓我身负圣物凤凰骨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戚简意一怔。
夙寒声道:“难道不是想挖出我的凤凰骨吗?”
戚简意嘴唇张张合合,却无法反驳。
“你对我动了杀念。”夙寒声道,“我不想死于你手,只能先杀了你,这是规矩。”
因蛇毒戚简意的眼瞳都在逐渐涣散,他怔然看着夙寒声那张脸,深深埋在识海的情绪像是失去操控,忽而呢喃道。
“你只是把我当工具……”
“什么?”
“无论是你、玄临仙君,都只是将我当成压制你体内跗骨的工具。”戚简意脸上死气越来越重,声音也细弱到极点,“甚至是我爹……”
明明知晓鸿案契无法随意结,但却心甘情愿将他带去献给夙玄临。
鸿案契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戚简意,在那些大人物——包括他爹眼中,自己并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压制跗骨毒、让寒山宗一步登天的工具罢了。
戚简意不想被掌控,却无法逃出亲族血脉、天道契纹的束缚。
“夙寒声。”他眸中带着恨意和嫌憎交织的痛苦,手掐着夙寒声的脖子却根本无法用力,只能呢喃着道,“你现在想我死……”
夙寒声漠然看着他。
哪怕戚简意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甚至知晓罪魁祸首是自己那疯狗便宜爹夙玄临,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他的爱恨都很纯粹,不会因任何东西而添加丝毫杂质。
许是被夙寒声眼底的冷漠刺到,戚简意呆呆看他半晌,突然不可自制地笑了出来。
这是夙寒声第一次见到冷若冰霜的戚简意这么古怪的笑。
“是啊,你想我死。”戚简意低低重复好几句,眼眸中的痛苦彻底收敛得一干二净,掐着夙寒声脖子的手终于开始微微施力,“有鸿案契在,你我同生共死。”
他若死在蛇毒之下,夙寒声也别想独活。
夙寒声脖子一疼,感受着戚简意逐渐收紧的手,第一反应便是去骂元潜。
不是说见血封喉吗,怎么戚简意还活蹦乱跳呢?
鸿案契仍在,戚简意能用夙寒声的气运来躲避拂戾族的翁林道,此时也能强行催动灵力来压制遍布全身的蛇毒。
戚简意彻底动了杀心。
夙寒声呼吸被夺,手猛地在灵舟上一拍,木质的船上倏地被他催动出一根枯枝,但也仅仅只有一根,软趴趴的像是枯藤般。
但已足够用了。
“砰。”
软藤飞快缠绕着偌大灵舟,随后猛地一阵旋转,灵舟直接在水面上倾倒侧翻。
身中剧毒的两人猝不及防被船陷下去,纷纷落入水中。
夙寒声努力保持清醒,催动唯一一根软藤缠着自己的脚踝用力一扔,整个人天旋地转后,重重跌在不远处的岸边。
软藤上长着倒刺,那一下将夙寒声脚踝勒出狰狞血痕,正在止不住往下流血。
夙寒声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吐出几口带着乌紫的毒血。
凤凰骨虽蛰伏,但却不会让区区蛇毒遍布灵骨,夙寒声浑身一片滚热,像是有热水在体内沸腾。
他早已习惯这种灼热,咳出血后,恹恹地回头去看水中的戚简意死了没,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倏地斩向他脖颈。
夙寒声瞳孔一动,那根软藤凌空而来,堪堪挡住那道剑意。
一道愤怒声音从旁侧而来:“夙寒声!你竟敢?!”
夙寒声抬头看去。
竟是不知何时过来的戚远山。
夙寒声幽幽地心想:“这也太倒霉了。”
元潜不是说他有气运吗?
做事从不顺利、寻常玩闹也能闯下大祸,几乎霉运罩顶的命数,也叫大气运?
戚远山已将生死不知的戚简意拖到岸边,看到少主腰腹上的伤口和濒临死亡带着死气的脸,当即目眦欲裂,握着剑直直朝夙寒声刺来。
方才那道剑光已将夙寒声好不容易招来的软藤斩断,夙寒声下意识伸手去挡。
“锵。”
在剑意刺到夙寒声命门一寸之前,一道护身禁制倏地从手腕琉璃佛珠上钻出,千钧一发之际为他挡了一击。
夙寒声毫无险些被杀的自觉,根本不觉得后怕,讶然一挑眉看向手腕。
他之前对戚简意胡说八道,叔父送他的琉璃佛珠能抵挡大乘期之下的所有攻击,没想到竟是误打误撞说对了吗?
果然是他的好叔父。
夙寒声挣扎着起身,浑身湿淋淋却挡不了他装高深莫测,微微抬起手来,似笑非笑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再乱动,否则你脖颈里埋下的种子便要破土而出了。”
之前怕成那副怂样子的戚远山却怒火中烧,完全不顾夙寒声威胁,再次一剑刺过来。
“少主和你无冤无仇,你竟如此狠心伤他?!”
夙寒声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我没伤他,我只是杀他而已,你休要污蔑我!”
戚远山:“……”
戚远山被气疯了,咆哮道:“夙寒声你当死!”
剑即将刺入夙寒声后心,又被手腕上的琉璃佛珠挡了一击。
夙寒声一个打滚翻到草丛中:“没打着!”
不过刚稳住身形就遭了报应,夙寒声喉中一阵发疼,猛地捂住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只是这次并非是元潜的蛇毒导致。
夙寒声呼吸急促,手臂上鸿案契遽尔浮现,猩红和诡异的黑交替出现,像是失去操控似的。
戚简意命不久矣,生机已流失到几近于无。
夙寒声捂住唇,垂眸看着若隐若现的鸿案契,琥珀眼睛微微一闪,之前乞伏昭画出来的鸿案契契纹谱陡然出现脑海中。
……识海像是被一根根血线填满似的,定神去看只隐约看出这些血似乎正在破解鸿案契的契纹谱。
忽然,夙寒声眼瞳一动,右手手指好似被人操控着动起来,用指尖的血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快画出一百零八道繁琐符纹。
“叮”的一声脆响。
鸿案契化为一道道纷飞蝴蝶,骤然从夙寒声内府中呼啸而出。
不远处,奄奄一息的戚简意身上也同时出现紫色蝴蝶,受着灵力牵引一只只撞入夙寒声画在半空的符阵上。
蝴蝶展翅撞上,全都化为齑粉簌簌往下落。
只是一瞬,数百只蝴蝶铺天盖地地撞来,脚背上的齑粉落了薄薄一层。
鸿案契……
竟然被破了?
夙寒声喉中的血终于止住,眼瞳中的古怪也烟消云散。
他迷茫眨着眼睛,似乎不太懂方才发生了什么。
琉璃佛珠的结界像是个乌龟壳似的,戚远山剑都砍断了也没能伤夙寒声分毫,此时察觉到戚简意身上有异,他已飞快跑回去。
“少主,少主!”
戚远山抖着手将解毒丹往戚简意口中塞,却见那古怪的毒纹即将蔓延至灵台,好似顷刻能夺去性命。
夙寒声扶着树缓慢站起身,看着即将失去呼吸的戚简意并不觉得快意——他甚至半点情绪都懒得生出,只觉得兴致缺缺。
戚简意已然无救了,夙寒声摸着手臂上已经消散的鸿案契,正想离开此处。
一阵清风轻轻拂来,带来一股佛堂中燃烧长明灯的味道,还伴随着金属生锈的血腥气息。
夙寒声疑惑抬头看去,突然一愣。
大概和戚远山“交手”时太过入神,不知何时三人已闯入一道幻境结界中。
四处还是原来的密林丛,可眯着眼睛却能瞧见若隐若现处,皆重叠着无数盏焚烧的长明灯。
天空中太阳和血月交叠出现,明明是白昼,却宛如堕落地狱黄泉,令人毛骨悚然。
烛火一寸寸跳动着,细看下每一盏灯的灯油似乎都已见了底。
夙寒声不明所以,刚将视线从脚下的一盏灯移开,耳畔传来“叮当”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
那声音好似蛊惑人心的灵器,脑海陡然空白一瞬。
等到再次聚集视线,一条白纱拂面而过,带着一股灯火燃烧的古怪气息。
夙寒声顺着那条白纱一寸寸看去,却见白纱尽头,方才空无一人的地方陡然出现一个身着古怪的美艳女人。
宛如艳鬼似的。
女人身形高挑,浑身上下戴着繁琐的异族装饰,银制的点翠珠花头饰上坠着无数玉珠,繁琐又沉重的步摇垂落肩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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