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有什么事?”李蕴抓了把凌乱的头发,这会儿说的话一多,他沙哑的嗓音就暴露出来了, “晚上喝多了,回来倒头就睡, 刚听到你们的说话声才清醒过来。”
徐珣啧啧两声,撅起的嘴巴叫人恨不得挂个油壶上去。
李蕴缓慢地换了个站姿,右腿压着左腿,身体依然倾斜,他冲徐珣抬抬下巴:“你来干什么?”
“我担心你啊,不能来吗?”徐珣疯狂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转身要走,“看来我白担心了,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见。”
李蕴说了句晚安。
徐珣走了几步,扭头发现萧致还厚脸皮地杵在原地,不由得喊道:“萧致,你来也来了,人也看了,不走吗?”
萧致头也不回:“我想跟小蕴聊会儿天,你先走吧。”
徐珣:“……”
嘿,怎么以前没见这家伙喜欢和李蕴聊天?现在谈起恋爱了,就喜欢找李蕴叙旧了?
徐珣心道这可要不得啊!
他见多了李蕴为萧致要死要活的样子,连带着他这个局外人都遭了不少罪,如今李蕴好不容易往前迈出一步,可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再说了——
难道萧致看不出来李蕴刚办完事儿吗?有什么好聊的?聊事后感受吗?
不过转念一想,萧致看不出来也属正常,毕竟他和白小柯都确定关系了,结果出来开房还要睡两张床。
各种思绪在徐珣的脑子里兜了一圈,他咳嗽一声,想倒回去把萧致拽走,结果冷不丁听到李蕴开口:“聊吧,你想聊什么?”
徐珣探着脑袋看向李蕴。
李蕴知道徐珣的心思,摆了摆手,让徐珣自个儿先走。
其实李蕴很烦。
他没有洗澡,浑身不舒服不说,后面的东西也隐隐约约有要流出来的趋势,他不得不把双腿夹得更紧,以至于他哪怕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模样,也能猜到自己的姿势有多别扭。
等徐珣走远,萧致还在沉默。
李蕴眉心微皱,再开口时,语气里有了明显的不耐:“你到底要跟我聊什么?”
屋檐下面悬了一盏夜灯,浅白的光落在两人身上,萧致身后是漂亮的庭院夜景,各种形状的灯光在地上像花朵一样绽放。
但萧致的表情十分怪异,他目不转睛地看了李蕴半天,才说:“我们可以进去聊吗?”
“……”李蕴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里面乱,就在外面说吧。”
萧致微微抬头,目光往上一扫:“在这里说话容易打扰别人休息。”
一楼防盗门的正上方是二楼客厅,怎么可能打扰别人?
不过想到现在已经夜深,住在楼上的人又是不认识的人,李蕴纠结片刻还是往后退了退,一脚将半敞的门踢开:“进来吧。”
之前做的时候李蕴和李明让没来得及回卧室,从浴室出来就倒在了沙发上,在沙发上做了几个回合,直到李蕴嫌沙发小躺着不舒服,李明让才抱着他回了卧室休息。
刚刚出来开门,李蕴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更别说收拾客厅了。
李蕴本想着要不然叫萧致去餐厅坐,结果进去看到客厅不知何时已被收拾干净,被他扔在地毯上的衣服裤子也不知所踪。
他松了口气,领着萧致朝沙发走去。
“随便坐。”尽管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可萧致来都来了,李蕴也不好怠慢对方,便从茶几上拿起两个玻璃杯,“只有凉白开,喝吗?”
萧致站在三人座的沙发前,没有第一时间落座,他打量的视线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转到虚掩着门的卧室里,头往那边探了探。
“萧致?”李蕴拔高声量。
萧致这才回神,转头看到李蕴脸上写有不悦,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招牌式的温和笑容:“你说什么?”
“你在找什么?”李蕴问得直截了当。
“哦,没什么。”萧致的心理素质不错,即使被逮个正着也能跟个没事人似的,他淡定地坐到三人座沙发的中间,像是不经意地问,“我听徐珣说你带了你家佣人过来,和你住在一起?”
闻言,李蕴的眉头又拧紧了一些。
他歪着脑袋,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和萧致对视。
脸还是熟悉的脸。
笑容还是熟悉的笑容。
就连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和记忆中的无数影像重叠。
可还是有哪里不对。
他想起萧致说他变了的话,如今从他的视角来看,萧致不也正在发生变化?曾经围绕萧致的光环褪去,萧致的模样开始变得清晰。
于是他发现——
萧致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李蕴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他单手捏住两个玻璃杯的杯壁,腾出来的手贴上自己胸口。
心跳平缓。
把手放下,他说:“对。”
“他人呢?”萧致又环视了一圈客厅,“怎么没看到他?”
“睡了。”他说,“你要不来,我也睡了。”
说完没管萧致什么脸色,李蕴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的作用不大,只被李明让用来烧过热水,水壶就放在厨房里的流理台上。
李蕴放好两个玻璃杯,拿起水壶正要倒水,肩膀冷不丁地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他吓得手上一抖,险些喊出声来。
还好一只大手极为迅速地从后面伸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是我。”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一股清新的沐浴露味从指缝间钻进了李蕴的鼻子里。
由于姿势原因,两人靠得极近,李蕴后背几乎贴在了身后的人胸膛上。
他明显感受到身后的人没穿上衣,滚烫的体温透过一件薄衣传入他的感官世界,他的感官神经仿佛被火点燃,嗖的一下,火光窜得老远。
心跳猛地加速。
怦怦直响。
李蕴默默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
捂着他嘴巴的手慢慢松开,贴在他后背的胸膛也和他拉开了距离。
李蕴扭头一看,李明让果然还是他开门前的那副样子,上半身光溜溜的,下半身套了一条睡觉穿的短裤,脚上踩着一双凉拖。
他多看了一会儿那双凉拖。
李明让似有所察,立即脱了凉拖,用脚踢到李蕴脚边:“穿上。”
李蕴光着脚在地板上走了半天,脚心都凉透了,刚把脚放进凉拖里,就感受到了李明让残留的温度,他情不自禁地蜷了蜷脚趾,探头朝外一看。
坐在沙发上的萧致还在东张西望,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李蕴收回脑袋,压低声音问李明让:“你怎么在这里?”
“躲这里不容易被发现。”李明让也把声音压得很低,有些磁性、有些带感。
李蕴听得耳朵发痒,抬手挠了挠:“我不想让他进来的,可外面太安静了,我怕他说什么话被其他人听到,只能让他进来。”
“嗯。”李明让说,“我知道。”
“等会儿我让他说完话就走,绝不让他久留。”
“好。”
不知道是不是李明让应得太爽快、太干脆了,李蕴总感觉怪怪的,他把水壶放回流理台上,想了想说:“其实你不用躲的,他认出你了也没事,有我在呢,他不敢拿你怎样。”
这下李明让不说话了。
厨房里没有开灯,推拉门拉到一半,客厅的灯光穿过餐厅斜洒过来,只照亮了流理台所在的半边位置。
李明让往后一退,身影没入门后的阴影里,让他这根木头瞬间没了存在感,仿佛和背景融为一体,但声音还在:“还是小心为好。”
李蕴手持水壶,表情逐渐收敛,沉默地望着只剩下一层轮廓的李明让。
他看不清李明让的表情。
不过他能猜到李明让肯定没有表情,好像对他、对客厅里的萧致都不感兴趣,真的就是一块不起眼且不会思考的石头。
这个想法让李蕴浑身的温度都凉了下来,他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倒好水,一手端着一杯水,准备擦过李明让出去。
就在这时,李明让突然将手一抬。
李蕴顿住脚步,却没说话。
“过来。”李明让说。
李蕴已经不高兴了,按照他往常的脾气,会头也不转地大步离开,可眼下他心里清楚,就算他这么做了也不会对李明让产生任何影响,李明让压根不当回事,只有他在事后反反复复地回想、来来回回地难受。
短暂的静默后,李蕴螃蟹似的横着挪动两步:“干嘛?”
话音刚落,李明让的手摸上了他的屁股。
李蕴的身体瞬间绷直,杯子没拿稳,里面的水洒出来,还好是温水。
“你干嘛啊!”
“嘘。”李明让的手指捏起一点布料,轻轻捻了捻,“打湿了。”
第27章 少爷主子x穷学生佣人
李蕴一开始没明白李明让在说什么, 反应了好几秒,然后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鸣声一下子就在耳边荡漾开来。
“湿了?”
李明让松手, 嗯了一声。
李蕴:“……”
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手指和脚趾都难受地蜷缩起来,如果可以, 他只想钻进自己端着的杯子里, 再也不要出来。
李明让垂眼看着李蕴后面。
这条裤子是李蕴自己找的, 一条米白色的直筒休闲裤, 专门春夏穿的裤子,布料很薄、很滑、很有坠感, 过长的裤腿堆在拖鞋上面, 裹着一双白皙且有骨感的脚。
不过几根脚趾弯曲, 紧紧抠着拖鞋,感受得到脚的主人情绪紧绷。
李蕴后面有一团深色水渍, 只有一块橡皮擦的大小,本来不怎么明显,但放在李蕴的裤子上相当明显了, 至少刚才李明让只扫一眼就注意到了。
“怎么办啊?”李蕴挤着五官,一脸羞愤, “李明让,萧致还在外面, 我怎么出去啊?”
他倒是不介意被萧致知道他和李明让的关系,可现在这种情况也太丢脸了吧!
要是被萧致看到了……
别的不说,他只想立马从地球上消失。
李明让没有吭声, 他的手摸过李蕴的裤子,指尖上的触感黏黏糊糊, 他走到水池前,把水龙头开到最小,在流出的一点点水下,勉强洗了手指。
“过来。”李明让扯了张厨房里的纸。
这时的李蕴大脑空白,十分听话,不等李明让的话音落下,他就乖乖走了过去。
“李明让……”李蕴喊着他的名字,焦急得眼里蔓出一层水色,在光线如此昏暗的环境中,那双桃花眼有种波光潋滟的美感,“我怎么办……”
李明让看了眼李蕴,又迅速挪开目光,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没有表情。
厨房里的纸和平时用的纸不一样,是一节一节的卷纸,比较糙、比较硬,但吸水性很好。
卷纸在李明让翻动的手指下被折叠成一个个正方形的小块。
李明让嘴唇轻抿,本来不打算说多余的话,可余光瞧着李蕴脸上掩都掩饰不住的崩溃,一些话脱口而出:“既然你这么在意萧致的看法,就不该在萧致随时可能出现的时候胡来。”
李蕴瞪着眼睛:“我今天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哪儿知道他会突然冒出来?”
李明让不说话了。
李蕴最讨厌李明让这种反应,明明可以张嘴,却非要装成一块石头,结果就是李明让消化良好,留下他窝了一肚子火。
“你这话说的,我也不想萧致来啊……”说到这里,李蕴嘟囔的声音忽然一顿,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皮一抬,下面的眼睛亮亮晶晶,“李明让!”
李明让没什么起伏地嗯了一声,气息拉近,他拿着纸的手抵到了李蕴腰后的裤沿上。
李蕴后背一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是下意识地攀上了李明让的肩膀,他仰头看着李明让的脸,轻声解释:“其实我不是在意萧致的看法,我是觉得丢脸。”
李明让闻言停顿片刻,抬眸看看李蕴,又很快垂下眼睑,拿着纸帮李蕴擦拭。
纸磨李蕴很不舒服,他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李明让身上。
“这种事……”李蕴手指抠着李明让肩上的肉,把脸埋进李明让的颈窝里,“真的太丢脸了……”
李明让把纸拿出。
李蕴扭头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看你干的好事。”
李明让想说什么,但嘴巴张了张,又什么话都没说——他这人最不擅长解释。
重新拿了张折叠好的纸,他低声说了句抱歉。
“快点。”李蕴催促。
不一会儿,他们就用掉了四张纸。
“对了。”李蕴掐李明让肩膀,“我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嗯。”李明让应完,条件反射地补充,“听到了。”
李蕴闭着眼睛,哼哼两声:“你是不是……”
“嗯?”李明让没听到后面的话。
“我问你是不是——”
“吃醋”二字刚要出口,客厅里忽然传来萧致的喊声:“小蕴?”
李蕴吓得一抖,指甲险些抠进李明让的肉里,他在一阵慌忙中找回理智:“怎么了?”
“你还在厨房里?”萧致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一起响起,他走过来了,“你在烧水吗?麻烦的话不用烧了,我不是很渴。”
说话间,脚步声到了餐厅。
李蕴连忙松开李明让,把李明让朝拉着的门后一推,他拽起裤子,以最快的速度端上流理台上的两杯水。
刚迈步走出厨房,就迎面撞上了穿过餐厅走来的萧致。
见萧致探头要往里看,李蕴一个箭步上前,把一个水杯塞到萧致手里。
他动作急,水溅了大半到萧致手上和衣服上。
萧致顿时没了其他心思,把手伸长,将水杯举得老远,不过衣服上还是溅湿了一块。
李蕴脸都白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担惊受怕,做贼心虚的感觉一直盘旋在他的心头上,然而同时,一股隐秘的、难以言喻的快感爬了上来。
但凡时间倒退两三个月,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带着其他男人的东西和萧致说话。
收敛思绪,李蕴把萧致拉到客厅,从茶几上扯了几张纸递给他:“擦擦。”
萧致放下水杯,胡乱擦了擦,擦出一大片水渍,他只好放弃,对李蕴笑笑:“没事,回去换件衣服就好了。”
李蕴喝了口水,坐到沙发上:“你对象呢?”
萧致愣了一下,像是才把白小柯和他的对象对上号:“他睡了。”
“你们今天吵架了?”李蕴问。
萧致扯了扯被打湿的衣服,不太习惯:“你也看出来了?”
“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李蕴坐得不舒服,换了个姿势,没端杯子的手撑在沙发上,指尖碰到一团黏糊的液体,他低头一看。
一团半透明的白的。
应该不是李明让的,李明让的都在他后面。
那就是他的了。
李蕴:“……”
还好坐在对面的萧致毫无察觉:“不瞒你说,小柯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可能是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比较短吧,太快确定关系,彼此之间没有更多的机会了解和交流。”
李蕴听出来了——
萧致在说白小柯的坏话。
他还以为像萧致这样的人不会在背地里抱怨别人呢。
李蕴用手背抹掉沙发上的液体,手心朝上地搭在腿上,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他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你对象对我有敌意,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萧致尴尬一笑。
“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吵架的根本原因,但我认为这个误会有必要解释一下。”李蕴说,“如果你解释不清,我可以帮忙解释。”
萧致愣道:“解释什么?”
“解释我们的关系呀。”李蕴眨眨眼,一本正经,“我们是发小,走得近不是很正常吗?后来你谈恋爱了,我就不怎么找你了,这么正常的社交距离,他还误会就太冤枉我了。”
萧致仿佛聋了,半天没有反应。
“萧致?”李蕴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致回神,但表情依然呆滞:“没事,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李蕴露齿一笑:“那就好。”
随即又道,“对了,你要跟我聊什么来着?”
萧致的大脑已经运转缓慢,他怔怔望着李蕴,好像不认识李蕴了一样,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艰涩开口:“你是不是也谈恋爱了?”
其实萧致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屁股是隐私部位,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能在上面咬出牙印?
但他还是抱了希望,也许是徐珣看错了?也许是误会一场?
只要李蕴解释,他愿意相信对方一回。
李蕴不知道也懒得猜萧致在想什么,他就等着萧致这句话呢。
“嗯。”他把头点得干脆利索,有意拔高声音,“你都找对象了,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得快点跟上你的步伐?”
“……”萧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和他气质极为不符的复杂表情,意外、震撼、惊惶、难受以及无处藏匿的无法置信和无法接受,通通揉进他的眼底。
李蕴歪头看他,表情没有变化。
半晌,萧致找回自己的声音:“男的女的?”
“男的。”李蕴笑了,“我喜欢男的。”
“什么时候的事?”
“反正在你之后。”
“所以……”萧致喉咙发干,声音都挤成了气泡,“你屁股上的牙印是他咬的?”
李蕴没想到萧致还记着这事儿,想了想问:“听说你和你对象出来开房都睡两张床?”
萧致没答。
“你真是一点没变。”李蕴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如此平心气和地对萧致说这些话,“爱情在你心里是纯净无暇的钻石,它得漂亮、得完美、得从上市的那一秒起就保持着最好的状态,所以你一直相信一见钟情,也忍受不了自己的爱情出现瑕疵,但我和你不同。”
萧致沉默地望着李蕴,很擅长笑的他在此时连嘴角都拉动不了。
“爱情在我这里只是一个水杯。”李蕴举了下已经喝空的杯子。
杯子是再普通不过的圆形玻璃杯,面上没有一点纹路,质量差的在三元店都能买到,他一直把杯子拿在手里。
“只要它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我就会一直用它,除非它不能用了。”
萧致的视线从李蕴脸上转到那个平平无奇的杯子上。
这一刻,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李蕴弯腰把水杯放到茶几上, 顺便抽了张纸擦拭手背。
时间过去太久,手背上的液体都凝固了,他把纸抓成团扔进垃圾篓里, 起身找到手机给前台打去电话, 说沙发被弄脏了,让工作人员找保洁过来清扫。
等他挂了电话, 李明让还没从厨房出来。
李蕴拿着手机朝厨房走去。
打开厨房的灯, 发现李明让仍然站在刚刚被推到的位置上, 手里拿着没来得及扔掉的纸团, 似乎在盯着琉璃台上的某一处走神,冷不丁亮起的光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 这才如梦初醒一般, 扭头看向李蕴。
李蕴过去洗干净手, 转身看到李明让把手里的纸团和琉璃台上的纸团一起扔了。
“萧致走了。”李蕴说。
“嗯。”李明让应完,立即意识到自己回得太简短, 又补充说,“我听到了。”
“等会儿有保洁过来,我让他们清扫沙发, 顺便把卧室的床单被子一起换了。”
“好。”
李蕴安静下来。
李明让看他不说话,便也一声不吭。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一会儿, 被李蕴打断:“你快去穿上鞋子吧,地上凉。”
李明让低头看了一眼, 自己还赤着双脚。
地上的确很凉,不过他习惯了挨热受冻,这点凉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他也习惯了在一些小事和细节上听李蕴的话, 不动脑子直接执行,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和纷争。
李明让回到客厅找出李蕴之前乱蹬掉的拖鞋, 有一只不知怎的被李蕴蹬到了窗帘下面,找了好久才找到。
李明让穿上拖鞋,问李蕴:“洗澡吗?”
李蕴说:“保洁要来了。”
“那等他们忙完再洗?”
“好。”李蕴扯了扯裤腿,“我要先换条裤子。”
于是李明让又去翻李蕴的行李袋。
几分钟后,四个保洁人员上门,有条不紊地更换沙发套和床上用品,这个房间里一看就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四个保洁人员似乎司空见惯,即便面前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没穿上衣,他们也眼皮子连都没抬一下,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时间走到夜里十二点,保洁们大包小包地离开,李明让去浴室放热水。
李蕴性格比较龟毛且有轻微的洁癖,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因此林叔准备得相当充分,消毒纸巾和一次性的马桶垫以及浴缸套都用盒子码得整整齐齐。
李明让先用热水把浴缸清洗一遍,又拿着消毒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最后铺上浴缸套、放满热水。
等他忙完,李蕴已经靠在门前等着了。
李蕴一成不变地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脑袋微歪,虽然视线落在他身上,但是没有焦点,很明显在发呆。
灯光把李蕴的五官照得十分清晰,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拉出一条条阴影。
李明让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李蕴面前。
李蕴涣散的视线跟随他的脚步移动。
“水放好了。”李明让说。
“哦。”李蕴呆愣几秒,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清透明亮,他抬头看着李明让,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我和萧致在客厅里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
李明让没有急着回答,他垂着眼皮,眼睛一眨不眨地和李蕴对视。
他眼里的困惑有一瞬间特别明显,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在实话实说和撒谎敷衍之间徘徊了下,考虑到李蕴的臭脾气,最终选择了前者。
“都听到了。”
“那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
“嗯。”说完补充,“听到了。”
李蕴用舌尖顶了顶脸颊的软肉,话到嘴边,莫名紧张起来,搭在臂弯里的手指时不时地蜷缩,把衣服抓出一道道皱褶。
“那——”话艰难地挤了出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说完,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李蕴甚至感觉心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拉了一条透明的线,以前线的另一头被萧致拽着,现在线的另一头被他塞到了李明让手里。
李明让没有说话。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脑海里,一个猜测隐隐浮现上来。
李明让不是优柔寡断且喜欢拖泥带水的人,这点从他拒绝安瑶上面就能看出,可现在看着李蕴眸子里映出的自己,他注意到自己张着嘴巴,却迟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