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人想到阎王竟然会直接掀了棋盘,趁乱直接烧了他们的生产基地!
这个举动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简直没有人会从中获益!
他们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阎王疯了!
信宿耸了下肩,神情无辜:“如果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这的确不是在我计划之中的事,不过眼下的结局倒也还算不错——我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也绝不拱手让人。”
看他这幅浑不在意轻描淡写的态度,那人怒不可遏,连葬身火海的蓝烟都不去抢救了,抬手给了信宿一枪!
裴迹眼疾手快把信宿推到了车后,子弹“当啷”一声击中车身金属,他怒道:“不要暴露在这么多人的枪口之下!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活的!”
不等信宿反驳,裴迹马上抬出百试百灵的“恐吓”大法,义正辞严在信宿身边咬耳朵道:“林载川知道你这么不要命一定会生气的!”
信宿:“………”
先是秦齐、后是裴迹,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
裴迹放低声音,冷静劝说道:“信宿,不需要再去煽风点火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两边都有不少的人员在这场内斗中死亡,最开始进入化工厂的人都已经损失的七七八八,经过这一场始料不及的大火,现在还能站起来的已经不到最开始的一半,元气大伤。
霜降内斗,两方撕咬,自相残杀。
不费一兵一卒覆灭一个组织——
是信宿最想要的结局。
但这只是霜降的结局。
还有一个应该到来的人,尚且没有出现在这一盘棋局当中。
“阎王,有情况……外面又有人来了!”
一个男人跑到信宿面前,气喘吁吁对他汇报道,“外面大门口刚刚停了两辆运货的卡车,拉过来整整两车人,起码有一百多个,不知道是谁派来的!”
听到他的话,信宿弯了下唇。
有一瞬间,他的脸上出现了某种如释重负的神色,仿佛多年的心愿终于如愿以偿,以至于那一张向来苍白的面庞上竟然浮起几分淡淡的血色。
他笑了一声,话音愉悦道:“当然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沙蝎的人听到宋生跟阎王内斗的消息,果然按捺不住来“收割残局”了,为了确保能够把霜降收入囊中,整个组织几乎倾巢出动,所有能够调派的人员都参与了这次收割行动,足足一百多个骨干精锐。
宣重最后从车厢里走了下来,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没有年轻气盛时的残酷阴狠,那些杀伐决断的血腥气沉淀下去,他看起来极为老练沉稳,甚至不像是一个大型犯罪集团的头目。
他穿着一身复古的丝绸唐装,单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化工厂大门前。
宣重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废墟一样的工厂,还有远处狼狈不堪的人群——任谁都知道这个地方刚刚一定发生了一场恶战,两方全都伤亡惨重,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宣重无声一笑,抬步走进化工厂,整个浮岫黑恶势力的两大龙头汇聚于此。
他一眼就看到在运输车后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多年不见,信宿的面貌跟他十八九岁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如出一辙的阴柔,只是五官线条变得更加锋利,面无表情的时候,几乎冷厉逼人。
见到宣重过来,裴迹、陈叔,还有信宿手下几个知道内情的心腹,这时都凝起精神,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其他人的反应则是完完全全的惊讶,没有想到沙蝎的头目竟然会来到他们的地盘,短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的狼子野心。
宣重道:“阎王,好年不见,我可是非常思念你这位老朋友。”
“……愿者上钩。”
信宿眼里光芒闪烁,恍惚发自内心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你真的来了,宣重。”
宣重在他眼前十几米远处停下,不急不缓开口:“阎王,你我之间有太多旧账,是应该好好算一算了,我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你觉得呢?”
“好久不见,宣重。”
信宿脸上分明是含着笑的,但眼里温度清晰冰冷到令人脊髓发寒,“的确如此,我也有很多账想跟你算上一笔——只是如果你愿意早点出现,而不是长年躲在不见天日的下水道里苟且偷生,或许我就不需要煞费苦心地设下今天这一盘棋局了。”
宣重脑海中神经一跳,从他的话语里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什么意思?!”
信宿的目光落在远方,神情变得温和一分,他轻轻道:“你回头看看呢?”
听到他的这句话,宣重倏然皱起了眉。
明明场面上他占据了巨大的优势,霜降所有能喘气的加起来都没有他带过来的人多,并且基本处于弹尽粮绝的状态,现在就是他坐收渔利把霜降一网打尽的最好时候!
可听到信宿的这句话,宣重产生了这三十多年来最为不详的可怕预感——
他回过头去。
工厂向上卷起一阵漆黑浓烟,四处流淌的鲜血在高热温度下更加血腥刺鼻,死在这场内斗之下的尸体遍地,阳光灼灼照耀着地面上的所有罪恶,整个化工厂的场面近乎悲壮惨烈到了极致。
在信宿原本的计划中,他同样应该死在这里。
死在他殚精竭虑为自己、为霜降、为沙蝎、为宣重精心打造的这一座巨大坟墓之中,这里在五分钟后会发生一场大规模的超级爆炸,除了已经被他遣散的心腹,没有人能够在爆炸之中存活下来,他会把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所有早就应该罪有应得的人全部都拖进地狱。
他是最后覆灭一切的风暴。
这是一个时代、两个犯罪组织,还有他这伶俜一生的落幕。
也是他最终的归所。
有个人在临行前对他说。
你在地狱,我在地狱。
……信宿舍不得。
他终于还是走上了另一条路,这一次,有人在道路的尽头对他伸出手,带来一线希望的生机——
宣重慢慢地回过头去。
一辆指挥车出现在他的瞳孔之中,其后紧跟着不可计数的警车,红蓝爆闪的灯光如炽热火焰般浮现在街道上空。
下一秒,更加清晰、更加摄人心魄、更加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振聋发聩般尖锐响起——!
时间推回三天前——
卧室里,林载川垂下眼,低声问他:“……你呢?设计阎王跟宋生彻底反目,你后面的打算是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解释起来也有些无从说起,信宿想了想,道:“应该说是表面上反目,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事。”
信宿语出惊人道:“宋生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人,谢枫当初染上毒瘾命不久矣,没有多少时日了,是上级组织调派他空降到霜降当‘领袖’,陪我演完这一场反目成仇的戏码。”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林载川从床上坐直起来,神情难掩震惊,“宋生……是我们的人?”
信宿轻轻点了一下头,“在谢枫死后,其实我可以直接取而代之,阎王那时候在组织里的地位已经非常稳固了。”
“但霜降内部的成员都是长年在谢枫手底下干活的老油条,他们是有自我意识的人,不是我随意能够操纵的机器,就算我控制了整个霜降,也无法让他们主动去送死,或者突然停止他们的毒品贸易。”
“甚至,只要我这个‘领导人’的决策有一点问题,稍微损害了霜降的利益,他们就会察觉到异常,从而怀疑我的立场。”
林载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凡在决策者的位置上做出任何有损霜降利益的决定,那些唯命是从的忠狗就会瞬间变成翻脸不认人的恶犬。
从某种意义来说,成为霜降的领导者,反而会让信宿的行动变的束手束脚。
信宿轻声道:“而从二十年前到今天,为了对付霜降,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的警力。”
“让一个犯罪组织消失,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个组织从内部开始崩溃塌陷,分裂他们的势力,最后让他们自取灭亡,而几乎不会牺牲任何警力——所以在谢枫死后,我亲手培养出了一个‘宋生’。”
“这么多年故意制造出宋生跟我不合的假象,让霜降的那些人自动‘站队’,只能归属于其中一方。”
“阎王和宋生的同时存在,成功把霜降分割成了对立的两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矛盾的产生,这道裂痕只会越来越大,总会有彻底撕裂的那一天。”
顿了顿,他又说:“只不过,如果只是要做到这件事,在谢枫死后两年内,我和宋生就可以让霜降彻底消失,拖延到了现在……”
信宿道:“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林载川神情沉凝:“什么?”
信宿道:“沙蝎。”
林载川微微睁大眼睛,思索着信宿对他说的话以及他最近的动向,陡然明白了什么——
信宿道:“载川,你应该知道的,自从六年前那场联合清缴行动过后,沙蝎元气大伤,宣重再也没有在地面上露过面,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所有警察都无从得知他的下落,包括我在内。”
“但在我们看不见的暗处,沙蝎仍然在不断发展,充满了这座城市的阴影——”
信宿话音清晰:“宣重已经老了,他这一生所获得的东西,足以让他在黑暗中‘安享晚年’,而没有必要在抛头露面出来冒险,如果没有一个绝对充分的理由,他永远不可能主动露出水面、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当中。”
去年一年的时间,林载川带着市局接连挑起了几个犯罪窝点,沙蝎已经被逼到了那样的地步,宣重仍然没有选择露面,可见一斑。
“宣重是一只狡猾至极的老狐狸,警方想要直接抓到他太难了,甚至根本无法确定他藏身的地点在哪里,而引蛇出洞,必须要有一个让他难以抗拒的、充满了诱惑力的诱饵。”
信宿一字一句说:
“——两败俱伤、伤痕累累的霜降就是那个宣重绝对无法抗拒的饵。”
“我曾经跟宣重短暂打过交道,还算是了解他的性格,没有比直接吞并一整个犯罪组织更加让人愉悦的事了,尤其浮岫市的毒品交易网络本来就是握在宣重手里的,这个东西,硬要说起来,其实是谢枫从他手里硬生生抢去的,他不会甘心拱手让人的……当时机恰当的时候,他一定会抢回来。”
“在整个霜降摇摇欲坠、支离破碎,他几乎唾手可得的时候,我不相信宣重能够忍住这样的诱惑,继续在深海里潜伏。”
“甚至为了保证将霜降一举拿下,他恐怕会带着沙蝎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力求快速解决战斗、一击毙命。”
跟宣重打了数十年的交道,林载川不能再了解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是怎样的行事风格,信宿说的话分毫不差,宣重一定能够做出这样的事!
信宿道:“为了确保消息能够传到宣重的耳朵里,我甚至安排了一些人手到沙蝎内部去,但很遗憾,那些人都没有走到宣重心腹的那一步,至今只是一些沙蝎底层的小喽啰,完全没有跟他接触的机会。”
“但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宣重会上钩,所以我想赌一把。”
于是他花费将近五年的时间布下了这盘足以翻天覆地的棋局——
“但在最后收网之前,还需要完成许多条件,其间走错一步,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首先我需要跟宋生唱完这一出天衣无缝的戏,把霜降分裂成将近势均力敌两方,为了将来的内斗做准备,其次,要彻底清除霜降游离在外的贩毒组织,就像桃源村的那些人,否则一旦跟霜降切断联系,就有如石沉大海,想找到他们就太难了。同时,还要想方设法削弱沙蝎的势力,逼迫宣重继续开疆扩土,最后不得不选择亲自露面铤而走险,把霜降吞吃入腹。”
“而我在市局工作的这半年多时间里,上述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基本具备了,只欠东风——”
信宿道:“所以我设计了这一场‘叛变’,只要阎王跟宋生反目,霜降就可以直接从内部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至于宣重的“黄雀在后”,全都在信宿的算计当中。
“而一旦发现外敌入侵,再激烈的内斗也会短暂的化干戈为玉帛,霜降所有人的矛头会一致对外,一起对付沙蝎的人……到时候三方势力究竟谁会站到最后,就不好说了。”
信宿几乎把“内耗”这个词语运用到了极致,先是霜降内部的消耗,然后是浮岫市的犯罪集团内部的消耗,等到硝烟四散——
“最后我的人会出面收拾残局,而那时候他们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浮岫市两个最为棘手的犯罪组织,而是在互相撕咬中士气大伤、狼狈不堪的残兵败将,已经不成气候。”
信宿没有敢在林载川面前承认他打算跟那些人一起埋葬在一场巨大爆炸之下,略略心虚地撒了一个小谎。
而林载川没有察觉。
听完他的话,林载川重重吐出一口气。
信宿在做出这个布局的时候,还没有十八岁。
要拥有怎样惊人的智慧与胆识,才能成为设计沙蝎与霜降的执棋者。
柳羿说,阎王这么多年,是“九死一生”过来的。
信宿做到的远远不止是这些。
他把所有恶龙都拉下了深渊。
阎王与宋生在化工厂拼的“你死我活”,滚滚浓烟之下,宣重果然咬钩。
他带着沙蝎的精锐骨干,投入这天罗地网之中。
“周先生,宣重集结了一百多人离开了。”
“应该很快就会跟市局的人碰面了。”
轮椅上,周风物面无波澜,淡淡应了一声。
他知道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周风物对信宿的了解完全不亚于他的亲舅舅谢枫,阎王是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站在他之上的——上一个妄想掌控他的人已经死了。
如果阎王想要控制霜降,那么这个组织就绝对不会落到其他人的手上,而宋生却安然无恙地在领袖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
只有一种可能——
这件事是阎王默许的,甚至就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宋生才握住了这个难以拿起的沉重权柄。
而上次雪山上一战,周风物已经明白,信宿跟警方是站在同一立场的,他们早就是一类人。
于是周风物的视角里,所有事实都无比清晰。
阎王与宋生在演“你死我活”的戏,而所谓的“霜降内斗”,就是为了整个沙蝎精心设计的一场局。
只不过宣重想要去送死,他便也顺水推舟地送了他一把。
那么“沙蝎”留下的庞大空壳,就有人可以“继承”了。
周风物轻轻叹息一声,推着轮椅走向窗前,他抬起眼,望着高处蔚蓝澄澈、一望无际的天穹。
以林载川的能力,远处的战局应该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
这场战役过后,阎王、宋生、宣重……
都将不复存在。
以后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博弈。
周风物看了一眼因为坠崖而变得残缺的双腿,脸上浮起一个棋逢对手的微笑。
“我也想看一看,这盘棋局——”
“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黑三角化工厂外。
一个穿着藏蓝色警服的年轻男人从指挥车上走下来,他的面容白皙,神情平静清冷,腰背劲瘦笔直,他大步向化工厂走来,有如一把势如破竹的利剑。
林载川身后,一排排的警察训练有素汇集而至,都是在刑侦支队无比熟悉的面庞,郑志国、贺争、章斐……
全都来了。
宣重的瞳孔重重地一缩!
他仍然难以置信市局的警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简直就像是早有预谋的一场局!
——可“阎王”怎么可能会跟市局的那些条子合作!
林载川带着大批警察呼啸而至,出现的太过猝不及防,阎王,宋生,宣重,警方,四方势力在小小的工厂前齐聚一堂,场面实在是太过混乱了,以至于除了早就知道内情的小部分人,其他所有犯罪分子一时都没有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宿的任务圆满完成,再不开溜就要完蛋了,等到这些人反应过来,他恐怕连灰都不剩下——
信宿抬眼向上一扫,单脚踩上了一米多高的踏板上,裴迹在后面单手一托他的腰,信宿接力往上一蹬,坐进了运输车的驾驶室里,“走!”
早就准备多时的秦齐马上开车,一脚油门踩下去,一辆运输车横冲直撞地冲出了工厂。
霜降里的人眼睁睁看着那辆车驶出工厂,终于意识到,阎王……好像跟警察联手了。
陈七看着远处的宣重和更远处的警察,大脑还是懵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生、生哥……”
“现在怎么办?”
霜降的内斗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局面的?
宋生轻轻笑了一声。
“还能怎么办……”
“死吧。”
陈七满脸震惊地看着宋生。
宣重的眼睛紧紧盯着向他走来的男人,他平生最痛恨的刑警之一,日夜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还有一个已经死了。
化工厂在兀自燃烧着,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不断响起,卷着烈火灼热温度的狂风扑面而来,林载川的衣摆在风中热浪里猎猎飞扬。
那一双向来乌黑清润的眼眸中此时仿佛也燃烧着不熄的血色火光。
林载川道:
“警方已经包围了这里。”
“你无处可逃了,宣重。”
宣重如果再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那他这辈子也就白活了,没有想到他机关算尽自作聪明了一辈子,最后竟然栽到了这两个人的手里,他盯着密密麻麻穿着警服全副武装的队伍,五官扭曲神情讥诮,“是吗——那我也会拉着你下地狱!一起去死吧!”
他率先开了一枪,这仿佛一个动手的信号,沙蝎的人也跟着齐刷刷抬起枪口!
砰!砰!砰!
省公安厅前来支援的武警举着一米多高的防爆盾牌冲在最前面,子弹撞在坚硬厚重的金属上,发出尖锐刺耳的砰砰声响。
林载川一枪出膛,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宣重扯过身边一个手下挡在他的身前,无动于衷看着男人的头颅被子弹贯穿、原地爆开,在人群中央扬声鼓动道:“警察已经包围了化工厂!不反抗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在监狱里度过往后几十年,或者直接被送上枪决台!”
“无论各位为什么站在这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联手一起对抗警方,否则全都要折在这里!只要能撕开一道口子,就能从这里冲出去!”
“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条子!!”
警察现在当然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其他恩怨在正邪面前都得往后放,在群情激愤的怒吼声中,霜降的人也纷纷开始拔枪射击,在激烈的枪林弹雨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宋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缉毒支队的支队长罗修延端着一把突击步枪冲在最前面,响起一枪就有一个人倒下,警方这边还有盾牌可以支撑防护,而站在空旷地面上的人都是活靶子。
有两个犯罪分子拿着冲锋枪左右疯狂扫射,子弹如暴雨愤怒喷出,哒哒哒哒的巨响声有如野兽愤怒的咆哮响彻整个工厂上空——又戛然而止。
林载川右手手腕上绑着一道黑色固定束带,两枪点射连发,枪枪命中!
一只手伸过来,按下了他轻微颤抖的手臂,“载川。”
信宿有些担忧地望着他的手。
林载川吸一口气,神情坚定:“我没事。”
他没多说什么,反手将信宿护在身后,又是两枪精准点射,命中率百分之百。
震耳欲聋的枪声鼓胀着所有人的耳膜,宣重看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不断倒下,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们走私过来的枪械当然比不上警方配备的正式警用枪支,更何况还有防爆大队的那些钢铁怪物。
他们很快就会弹尽粮绝,而警察却有源源不断的弹药补充,再这么拖延下去,只能被活活围死在这里——
宣重往回看了一眼,那烈烈燃烧的工厂倒映在他眼底,宣重咬牙做了一个决定,“往后退!退到工厂里!”
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感觉宣重已经疯了。
但宣重此时脑海中却是无比的冷静,前所未有的冷静——只要能从工厂里活着出去,就还有一丝从警察的包围圈里逃脱的希望!
宣重很清楚自己落到条子手里是什么下场,与其死在他们的枪口下,不如拼死一搏!
宣重命令道:“跟我到工厂里面去!”
说完他身边的几个心腹竟然真的跟他冲进了那一团熊熊烈火当中!
而警察看到宣重径直冲向那片火海,简直被这宁死不屈的精神震惊了,一时停在原地没有上前,询问主指挥官的意思,“林支队!我们是追还是不追!?”
林载川神情沉冷道,“如果沿着这个方向径直穿过工厂……”
信宿望着远处连绵山脉,在他身边低声回答道:“可以直接通向后山。”
从燃烧的工厂横穿过去,正常人类存活的可能性非常非常渺茫,但绝对不是零!
“罗队,你带一队人在这里处理现场的情况,把生还的犯罪嫌疑人全都押送回市局,等待审问,”林载川很快下达指令,他一字一句道,“宣重也有可能去而复返,不能排除他折返回来的可能性,要做好再次应战的准备。”
“我带一队人去后山,防止他从山路逃脱。”
林载川的神情坚定冷凝,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已经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让宣重活着回去。
罗修延在震耳欲聋的枪响中吼了一声:“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一分钟后,林载川带着一支精锐小队走远路绕过行将坍塌的仓库,来到仓库后方,从山脚开始上山。
贺争蹲在地上观察,大声道:“林队,这里有新鲜脚印,真的有人从这里上山了!”
林载川道:“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差,他们走不远,我们追。”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林载川手下人分成了三队,从三个方向一起包抄上去。
这是一座几乎没有人踏足的荒山,没有开发价值、也没有任何观赏性,没有“被人走过”的路,脚下的山地坑坑洼洼、还极为陡峭,并且越往上的山路就越难走。
现在正值盛夏,山上的荒草无人搭理,肆无忌惮地生长,足足有半人高,叶片尖锐坚定、锋利割人。
林载川拉着信宿的手,带着他登上一米多高的天然石台。
“小心。”
贺争拿着望远镜在队伍的最末端四处搜寻着犯罪嫌疑人的身影,突然神情一变:“报告!东北方向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