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天。”
那警察的声音微不可闻但又奇怪的坚定清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字对信宿道:“不要忘记你对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不要忘记你也因为你的善良而哭泣过。”
“善良是你最无坚不摧的武器。”
“无论以后变成什么模样,你的内核都是炽热滚烫的……答应我,好吗?”
信宿已经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用力点头。
“……在二楼最尽头的房间地板下,有一部通讯手机,启动密码是,Fxx0100。”
警察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被泪水浸湿的脸颊,瞳孔彻底涣散游离,最后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音:——
“小朋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说完这句话,警察伤痕累累的手臂垂落了下去,落在血迹里。
小信宿怔怔地望着他,把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半晌,终于彻底崩溃地失声痛哭。
可他无论怎样哭泣哀求,冰冷的尸体都不会再给他任何反应。
警察的尸体在信宿的怀里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生息。
小信宿的神情从悲痛到麻木,最后好像一具空洞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呆地坐在一滩血迹里。
从那一天开始——
信宿终于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如果不做出改变,他只能永远这样软弱无能下去,一味的反抗只会激怒庞大的怪物,伤害别人、也不能保护自己。
信宿在心里发誓。
他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一定、一定。
会亲手把恶魔送进地狱。
小信宿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抹干净眼泪。
他浑身发着抖,将警察的遗体整理的一丝不苟,甚至满是血污的脸庞都用衣服布料擦的干干净净。
两天后,他看到了谢枫站在地下室的门外。
信宿沉默地站起来,虚弱至极的,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他整个人看起来几乎是温驯的,眼睛里空洞一片,那痛恨的厌恶的光亮,好像再也没有了。
睫毛轻微颤动,眼泪从他的脸庞滴滴答答落下,信宿低着头轻声说:“舅舅,我知道错了。”
“以后我会听话……”
“会好好听话的,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于是谢枫将信宿从地下室里放了出来。
信宿果真“乖”了许多,再也没有触犯过谢枫的逆鳞。
第二年,信宿帮助谢枫撬开了一个警方卧底的嘴,从他的口中获得大量有关霜降的情报,而后一枪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
——那个卧底的名字叫秦齐。
“阎王”就此声名鹊起。
这么多年,信宿始终认为,那个警察的死,跟他有无法割裂的关系,他始终没有从那个血色弥漫的地下室里走出去。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绪不仅没有慢慢淡化,反而越发严重,以至于催生他的内心出现了强烈自厌、自毁的心理。
他的感情变得淡漠,他无法爱上一个人,正如他完全不爱自己——在遇到林载川之前。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由宣重的一句“衷心建议”。
……信宿怎么可能不恨。
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宣重。
谢枫、周风物、宣重。
伤害他的人、伤害他父母的人、伤害那些警察的人……
都应该付出对等的代价。
“听到了吗?!马上调派一架直升机过来!否则我就把这一包骨灰都扔到山下!”
说着,宣重故意抖了一下手里的包裹,有两块坚硬的骨片掉了下来,直直落下山崖。
这一幕让山崖上的警察心里都在滴血,贺争怒不可遏,愤怒到浑身都在发抖,他寒声道:“宣重!!你他妈的住手!”
看到他们的反应,宣重更加有恃无恐起来,“你们再敢往上走一步,我就不知道这些骨灰会掉到什么地方了。”
他盯着信宿道:“你也不想让你的父母在去世多年后突然尸骨无存吧?”
“马上调派直升机过来!半小时内我要离开这里!”
林载川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信宿。
信宿此时的脸色不似活人的白,但是他的脸上表情几乎是漠然到无动于衷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如果不是林载川能够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简直要以为他不在意。
……他怎么会不在意。
宣重这次只是被信宿花费四年时间设计的陷阱迷惑了,马失前蹄落到警方手里,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果放他离开,经此一役,他恐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在警方的面前。
可那是信宿父母的遗骸,只要宣重一松手,就会全部坠落到山崖之下。
以林载川的身手,他都无法保证,在击毙宣重的同时,把他手里的包裹拿回来,更别说活捉这个人。
半小时的时间……
气氛紧张拉锯,每个人的神经都在高度紧绷着,林载川不开口,整个队伍没有一个人说话,山崖上安静的只能听到簌簌凛冽的风声,惊心动魄地刮在每个人的耳膜里。
信宿就在这一片寂静笑了一声。
然后他在两秒钟内完成了子弹上膛、举枪瞄准、扣动扳机的动作,下一秒,“砰”一声巨响响彻整座山头——
子弹旋转出膛,正中宣重眉心,他的头颅有如西瓜般在空中爆开,血浆向四面八方疯狂喷溅!
宣重的脸上,最后定格的神情错乱复杂,没有来得及褪去的得意、刹那间的不可思议、与失去生命的恐惧一起浮现在他的眼底,随即他的整个五官消失不见,身体受击随着惯性向后仰去。
那像是被无限拉长慢放的镜头——
宣重手里盛放着信宿父母骨灰的黑色布袋脱手而出,直勾勾向下坠落山崖!
同一时刻,人群中一道身影如闪电迅疾而出,在最后一秒伸手抓住了行将四散的包裹。
旋即跟宣重倒下的身体一起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第二百四十章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那短短的两秒之间,山崖上的警察在齐刷刷愣了两三秒后,大脑才开始有所反应——
贺争第一个冲到了悬崖边,直接跪了下来,探着脑袋向下看去!
然后贺争的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语不成调地喊了一句:“林队!!”
——只见在距离他们十米的下方悬崖下,林载川的右手紧抓着一块向外凸起的尖锐石壁,手臂上青筋暴起,掌心里流下的鲜血已经蜿蜒流到手腕上,整个人在缓慢地往下滑。
千钧一发间,林载川用牙齿咬住左手拿着的袋子,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当”的一声亮响,刀刃用力深深插进了岩石的缝隙里,他整个人吊在这壁立千仞的悬崖上。
贺争连滚带爬地转过身,把登山绳的一端缠绕固定在一块岩石上,一端绑在自己的腰间:“林队你再坚持半分钟!!我们这就下来!!”
贺争把绳子交到同事们的手里,攀到了悬崖侧壁上,让他们慢慢把绳子往下放。
贺争的身体不断贴着山壁下落,两个人的距离一点一点缩短,几乎近在迟尺——
贺争用力向下伸出手,声音嘶哑:“林队!”
林载川微微抬起头,身形一晃,用力向上抬起左手,贺争“啪”一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上面警察一起拉着绳子,齐心协力把贺争跟林载川从悬崖下拉了上来。
那山崖上奇形怪状的石头格外尖锐,这短短十米的高度,连他们身上的警服都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两人回到地面,其他警察都凑了过来,脸上如出一辙的心有余悸,“林队!没事吧?!”
林载川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人身上,轻声说:“没事。”
右手指尖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林载川微微皱眉,撕扯下一块布料缠在右手上,然后走到信宿的眼前,抬起手,把信宿父母的骨灰交给他。
信宿一双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林载川,突然双手拎起他的衣服领口,将他拉向自己,语气轻微发抖:“你是真的疯了吗林载川?!”
下面百米多高的悬崖峭壁,林载川跳下去的时候怎么能够保证活着回来?!
他怎么确定自己一定能抓住那块岩石!
万一……
万一……
林载川没有挣扎,只是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把信宿轻轻按在自己的怀里,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头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那是叔叔阿姨的遗骨。”
他怎么会让信宿的父母真的流落荒山,散落四处、无从收殓。
林载川的确不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那毕竟是百米高的断崖,稍有闪失就尸骨无存。
但只要有一分生还的可能性,他就愿意为了信宿去赌一把。
——赌从今往后,他生命中珍视的所有都不会再失去。
林载川也真的做到了。
“………”信宿闭上眼睛,心脏紊乱失序,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抬手紧紧把他抱在怀里。
许久,他闷在林载川的怀里小声哽咽说:“谢谢你,载川。”
其他警察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打扰二人,默默收拾着东西先行下山了。
宣重在他们的眼前死的不能再死了,不怕他诈尸,这次行动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
林载川稍微后退一步,迟疑了片刻,轻声开口:“宣重说的……”
“是给我留下通讯器的那个警察,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全部内情……怕你会担心,也不想让你心疼我。”
信宿转过头看向远方无边无际的蔚蓝天穹,眼睛里残存几分没有散去的红,很快他又垂下眼睛,“他在牺牲前告诉我,善良是最无坚不摧的武器,让我不要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不要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信宿茫然喃喃道:“我大概……”
他大概也算是做到了吧。
“都结束了。”林载川擦掉他眼尾的一簇水光,“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信宿,没有更好的结局了。”
信宿的喉结微微滚动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将黑色布袋重新的、仔仔细细地整理好,四方打了一个结,“走吧。”
他没有跟林载川解释为什么会把父母的骨灰放在床头上——林载川知道这样做的理由。
下山的路上,信宿敏锐地感觉到林载川的情绪不太好,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似乎是在想别的什么。
回到停在山脚下的指挥车里,信宿把林载川的右手搭在他的腿上,垂眼处理着手心里被尖锐的石块割伤的伤口,用碘伏消毒后,用洁白的纱布一层一层包起来,在手背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林载川微微摇头:“没有了,别担心。”
信宿望着他:“……怎么了?这次行动大获全胜,宣重也一并处理掉了,你好像有心事。”
林载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沉默片刻后,他说:“在你们到达山顶前,宣重对我说,当年泄密的那个人是我。”
信宿稍微怔了一下,反应着这句话里的意思。
林载川喃喃道:“他说是我暴露了庭兰的身份,是我提前泄露了当年的行动计划。”
但林载川可以确定,他绝对没有对外人说起过这两件事,甚至从来没有在市局以外的其他场合提起。
信宿倏地皱了下眉,“宣重说的未必是实话,可能只是在故意刺激你,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所以说故意这些话,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
林载川却道:“我觉得他当时并不像在说谎。”
闻言信宿稍微往后靠了靠,沉思了一会儿。
“你能记起跟当年那件事有关的细节吗,有没有哪里觉得蹊跷的地方?”
如果林载川能找到当年案件的异常,也就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抓出那个泄密的卧底——
所以,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多年来都没有找到的“内鬼”,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先不说宋庭兰的身份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用排除法都能逐一排除掉,就连当初参与那场围剿行动的那些警察,大多数也是在行动前一小时临时通知他们的,想去通风报信都来不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宣重一定是提前至少一天得到的消息,才能做好那样步步杀机的陷阱。
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林载川的声音带着极为压抑的沉重:“我怀疑过参与那场行动的每个人。”
“但唯独……”
唯独没有怀疑过他自己。
可宣重是怎样做到的?
他是怎么从林载川的身边得到的消息?
信宿微一皱眉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让宣重死的那么轻易了。”
林载川摇头道:“那种情况,已经没有机会了。”
宣重恐怕宁愿从悬崖跳下去,也绝对不可能让他自己活着落到警察的手里,更别说给他们提供什么线索。
“现在真相还不明晰,我们在这里空想也没用什么用处,”信宿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宣重手下的人说不定知道什么内情,等把他们带回去逐一审讯一下,可能会有新的线索。”
如果真的跟林载川有关……
信宿的神情稍微沉了下去,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他们从山下回来,工厂的清洗工作也基本收尾了,仓库的火已经灭了下来,但是该烧的东西都几乎烧没了,原本一个犯罪组织的运行核心,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警方这次行动,总的来说是大获全胜,抓获的沙蝎和霜降的犯罪分子总数加起来有二百多人,包括早就已经反水的“阎王”和宋生,还有一个死在山崖上尸骨无存的宣重——再加上已经在这次行动里被击毙的人。
只不过,警方也有一定伤亡。
十几辆救护车在工厂外面停了一排,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在工厂上空交错响起,声势浩大,燃烧过后的废墟仍然有漆黑的烟雾不断向前冒出。
警察在工厂外部来来往往,处理着后续押送的流程。
……结束了。
两个在浮岫市扎根数十年的大型犯罪组织,终于在今天被摧枯拉朽地一起扯断了根系,再也无法在阴影中遮天蔽日。
更加难以想象的是,这一场天衣无缝的局在最开始,竟然是由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少年布下的。
这注定是浮岫市局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跟罗修延打过招呼后,林载川跟信宿一起回到了市局——后面还有许多人、许多事需要处理。
霜降这边,因为有信宿和宋生一起控制着,算是摧毁的比较彻底,偶尔有几条漏网之鱼,也已经被全城通缉,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沙蝎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除了宣重这次带来行动的人,在组织内一定还有一些残留的党羽,没有来得及参加行动的、被留在组织里“维持秩序”的那些人,还有被控制的受害人……只能通过审讯他们的同伙来获取这些人的位置信息。
斩草要除根,否则被他们听到行动失败的风声转移了阵地,再想要找到这些人就很难了。
回到市局后,信宿独自开车去了墓地,重新安置父母的遗骨,林载川则亲自带人去了审讯室——好在“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宣重都死了,整个组织处于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游离状态,沙蝎的成员知道他们的大势已去,争先恐后在警方面前提供线索,尤其那些犯罪程度相比之下比较轻微的,都想争取立功免死,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余生,也总好过一枪毙命。
这些犯罪嫌疑人提供的情报基本上高度重合,不存在“提供虚假信息”的可能,交代了许多警察没有掌握的窝点,林载川立刻组织人手,让他们雷霆突击各个犯罪窝点,把沙蝎内部剩下的人也一网打尽——
“林队!”
耳机里传来行动小组成员的声音,“我们已经到了声色会所门外,正在准备强行突入!”
林载川:“注意安全。”
“声色”。
根据沙蝎成员交代,那是他们长年驻扎的“总基地”,剩下的人大多数都留在那里,控制了这个会所,那么沙蝎的残余势力也就清理了七七八八。
声色会所门外,一支警察小队持枪破门而入——
“警察!”
“不许动!”
许久,通讯频道里一片诡异的安静,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林载川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原地站了起来:“那边什么情况?”
几秒钟后,耳机里才传来同事微微迟疑震惊的声音:“报告林队。”
“……会所里面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人声静穆,晚风清寒。
一块一块苍青色石碑陈列在墓园内部,拾台阶而上,信宿穿着一身毫无杂色的黑衣,垂眼跪在墓前,将黑金色的骨灰盒放到墓地里。
父母的骨灰……那是他长期在霜降那种充满毒沼的环境侵蚀下,用来时时警醒、矫正自我的“定海神针”,这么多年来,信宿无时无刻不在背负着父母的仇恨前行,一步都不能踏错,而现在他要做的事已经完成,霜降、沙蝎都不复存在,他终于把父母的遗骨可以放回原处。
……倘若真的存在“在天有灵”,他的父母应该也可以安息了。
仿佛禁锢在他身上无形的枷锁全然脱落,信宿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释怀,好像那些烙印在血肉里的疼痛终于可以放下了,他微微闭上眼睛,额头轻轻抵在冰冷墓碑上,乌黑浓密的眼睫小幅度地微微颤抖。
我很……想念你们,爸爸妈妈。
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晚上你们愿意在梦里跟我相见吗。
许久,信宿从墓碑前站起身,他的脸色被黑色衣服衬得格外雪白,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他慢慢转过身,看到了几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没有惊扰他,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以秦齐为首齐刷刷站成了一排——都是多年来改名换姓在暗处为他推波助澜的警察。
信宿微微一顿,然后抬步走过去,来到他们的面前,目光扫过众人,然后罕见地笑了一下,眼里竟然是有温度的,他轻声道:“这么多年隐姓埋名地跟在我的身边,不敢在地面上行走,生活在黑暗里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吧,你们也终于自由了。”
柳羿前几天在林载川的面前把他卖了个底儿掉,这会儿略略有些心虚地回答,“没有,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如果当年不是你出手相救,现在我们的尸体都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荒郊野岭呢。”
他们是铁骨铮铮的警察,很少敬佩什么人,但信宿一定算一个。
信宿不置可否:“跟我一起回市局吧。”
还没等其他人表态,他又喃喃道:“载川看到你们应该会很高兴的。”
秦齐:“…………”
还有没有人管管了!回来归队还要顺路吃一嘴的狗粮!
信宿在墓园里停留了许久,回去的时候有些累了,是秦齐在前面开车,车里还有两个跟他一起来的警察。
坐在信宿身边的那个警察看起来年龄要小一点,但气质极为沉稳,他犹豫片刻开口道:“信宿,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道过谢,感谢你当年从沙蝎手里救下了我,否则我早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信宿淡淡道:“我只是做了我能力范围内应该做的事,谈不上谢不谢的,不必那么客气。”
秦齐从后视镜里往回看了一眼——他是阎王的第一批“信徒”,在这群人里跟信宿是最熟悉的一个,胆子也大一些,说话不知死活的,“现在你也要回市局了,差不多也稳定下来了,跟林队长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啊?戒指都在手上了,婚礼还不打算办吗?”
“婚姻”。
毫无保留的亲昵。
至死方休的羁绊与束缚。
信宿在以前听到这个词是会感觉到窒息的,甚至相当排斥跟任何一个人建立这样的关系,他下意识厌恶这些东西,但……现在突然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心里竟然是有期待的。
信宿状若无事扭头看向窗外,“我不知道,没了解过这些,看载川安排吧。”
秦齐道:“嗨呀,谁还不是第一次结婚啊!我连喜酒都没喝过一口呢!”
柳羿感觉他现在的内心挺玄幻的。
但凡跟信宿有所接触的人,都知道他很厌恶跟这个世界产生的各种联系,他孑然一身最好。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阎王这一生,竟然也会爱上什么人。
信宿不知道林载川打算什么时候把关系更进一步,以这个男人的性格,一定是会有一场婚礼的。
不过肯定不是眼下——
眼下他们还有很多“尾巴”需要处理,整个市局都忙的团团转,以沙蝎跟霜降的犯罪容量,刑侦队和缉毒队的警察,今年上半年估计都要无休假上班了。
但是没想到当天就出了岔子。
信宿本来想带着这些死而复生的卧底警察,逐一介绍给林载川,可回到市局以后,还没见到载川,就发现局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每个人的脸上神情都相当凝重严峻,穿着便衣的同事脚步急促地在走廊里来来往往,没有一点笑意。
信宿心想:“怎么回事?”
这又是出了什么意外?
看到贺争闷头迎面走了过来,信宿伸手拦住了他,“贺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回来了!”看到他回来,贺争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然后又摆摆手一脸晦气道,“别提了,沙蝎那边出了一点情况……”
听到这句话,信宿的神情倏然冷了下来。
“本来我们不是计划的好好的,回来以后就加紧把沙蝎其他的窝点都一股气全都拔掉以绝后患吗?可是你猜怎么着!——”
贺争道:“声色会所是他们的总基地,我们带人突击过去,翻遍了所有地皮,一个人都没有,其他的窝点也全都是空城计,没找到一个犯罪同伙!”
“口供都是单独分开审出来的,没有串供的可能,就算知道宣重被警方击毙了,同伙纷纷落网,他们也不可能撤的那么快,肯定是提前就得到了什么消息!”
在发现声色空无一人后,警方紧急调取了会所附近的监控录像,然后确定了那些人的撤离时间是在上午九点半左右——那时候警察才刚刚到化工厂外部边缘,还没跟宣重正面对上,声色里面的人就全都撤走了!
也就是说,有人提前知道了一定会出事!然后把剩下的“幸运儿”带走了。
难道这次行动又有人泄密?!
信宿觉得非常古怪,皱眉道:“如果沙蝎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怎么会不通知宣重?”
“现在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在一路追踪那些人的行动轨迹,但是能找到的可能性渺茫,他们太懂怎么躲避警方的追查了。”贺争重重抹了一把脸,“我先去交警那边同步信息了,林队在办公室,你要去找他的话直接上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