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非常奇怪的,大多数坏人犯罪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地躲避神通广大无处不在的电子眼,恨不能在作案之后光速原地蒸发,但本案的小嫌疑人却恰好就站在监控头下面,并且“灯光师”还准备就位,就差来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特写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凶手是谁似的。
“一目了然。”
信宿扫了一眼地面,斑斑驳驳的血滴像无数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两个不速之客和漆黑的夜空,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嗓音懒懒道,“监控录像是一张犯罪的标签,钉死了凶手的面貌,假如行凶者真的不足十四周岁,又能断了警方深入调查的后路,基本就是一场‘零资本’的谋杀。”
如果有人在背后教唆指使未成年人犯罪,再将他推到警方面前,抹去二人之间的所有联系,就可以完美“隐身”在案件当中。
“目前还没有关于凶手的身份信息,不能确定他是否年满14周岁,但就目前的线索来看,大概率是没有。”
林载川扫视着附近的街道,沉静道:“作案后凶手的逃逸路线只有固定几条,我刚才模拟了一遍他的行动轨迹,无论他选择哪一条路离开,沿途都会经过监控摄像头——最迟明天就能知道他的逃逸方向了。”
信宿却一时没有说话,盯着地面上的血迹,神情冷静严肃,乌黑长睫低垂,似乎在思索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低声开口道:“林队,这个案子让我觉得不太舒服的,不是凶手的杀人行为本身。”
“而是他在对吴昌广下手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素质,他像一个被长期训练出来的、非常专业的杀手——也就是说,这起案件很可能是早有预谋,至少,有人在刻意培养这种不需要担负法律责任的人,代替他实施犯罪行为。”
还有更细思极恐的话信宿没有说出来,但二人此刻都心知肚明,林载川心头沉重,抬步向外走,叹息道:“……先回去吧。”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从案发地回到市中心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信宿一坐到副驾驶就开始犯困,单手熟练拉上安全带,眼睛一闭晕晕欲睡,“信宿要下线了,回家的事就拜托你了!”
林载川开车把他送回别墅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他在信宿家里借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去了市局。
林载川拎着他的警服外套大步走进办公室,“案发附近的监控录像送来了吗?”
贺争回复道:“还没有,出外勤的同事还没回,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半小时后,刑侦队没等到监控,但等到了另外一个更加重磅的消息。
章斐从外面一阵风似的冲进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道,“林队!锦光分局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有个叫何方的男孩到当地派出所投案自首,说他是杀害吴昌广的凶手,长的和监控录像上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身份证件显示他的年龄还差两个星期才满十四周岁!”
信宿单手杵着脑袋,“啊哦”了一声。
果然是个未成年。
林载川倏然抬起眼,但神情没有太多意外。
从明白这个孩子只是“替罪羊”开始,他就有这样的预感,凶手说不定会主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林载川安排道:“老沙去锦光分局接人,带回来之后直接带到审讯室。”
“明白。”沙平哲点头,拿着车钥匙,起身离开办公室。
林载川打开面前的电脑,分局那边已经把何方的个人信息传到了公安系统里——透过一层冰冷的电子屏幕,那一张黑白照片显得格外森寒无生气,杀人犯何方稚嫩的脸上没有一分表情,透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麻木,他嘴唇紧抿、目光冷漠,有些神经质地、紧紧地盯着摄像头。
据分局那边负责审讯的刑警说,自打何方进了审讯室的门,就基本上丧失了听觉和语言功能,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叫何方是杀害吴昌广的凶手今年十三岁。”
这句话可以近似翻译成:我杀人了但我没成年我不负法律责任你们调查完赶紧把我放了。
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信宿不知何时走到林载川的身边,跟他一起看着屏幕里的少年人,眼皮微垂,漆黑瞳孔里倒映出何方冷漠的脸。
林载川背后长眼一样,没回头就知道他站在身后,“你不是不喜欢看到这个人吗?”
信宿道,“我的喜好和我的行为没有必然联系。”
他单手搭在椅背上,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林载川的肩头,懒洋洋道:“比如我每天都很想把你拐带回家,但也没有付诸行动。”
“……你可以试一试。”
林载川看他还有闲情逸致跟他开玩笑,心情应该没差到哪儿去,又低声道:“既然敢让何方到市局投案自首,说明背后那个人坚信何方不会向警察暴露两个人的关系、不会暴露他的存在。”
信宿表示赞同:“嗯,没有其他信息的情况下,现阶段的审讯恐怕很难有什么结果。”
——这是也是个究极乌鸦嘴,说好的不灵坏的必中,刚说完可以“清闲”一段时间,马上就来了新案子,四小时后何方到了市局审讯室,跟案件有关的消息几乎没有透露一分一毫。
林载川亲自去审的这小嫌疑犯,但何方除了交代了他的基本身份资料,其他的明显都是在胡说八道。
“你杀害吴昌广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何方垂着脑袋,正面完全看不到他的五官,从头到尾都用后脑勺跟人说话。少年的话音带着某种滞涩与沙哑,“他、前段时间开车撞了我,态度很差、没有赔钱,我想教训他。”
“是具体哪一天发生的事?”
“几天前,记不清了。”
“事故发生地点在哪里?”
“临华商场,后面那条小路上。”
“吴昌广的汽车是什么颜色?”
“黑色。”
虽然信息都能对得上,但因为交通事故处理不当而杀人,这个理由明显太牵强,而且如果何方真的被吴昌广开车撞了,当时就可以选择报警,事故发生的地方“恰好”又在无监控区域,怎么听都太不合常理。
何方是明面上的杀人凶手,在警方面前胡乱编造一个理由,就可以成为他的杀人动机。
林载川只是盯着他,十指交叉轻抵在下颌。
根据警方调查,何方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从小就在锦光孤儿院长大,但十岁的时候却忽然失踪了,一个人悄无声息离开了孤儿院,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直到何方马上十四周岁,以杀人凶手的身份出现在警方面前。
——失踪的这三年多时间,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接触过了什么人?
许久,林载川又声音平静问:“从你杀害吴昌广之后,到今天早上自首的这两天时间里,你都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见过面。”
何方话音有些生硬道:“一直在外面,没有见到谁。”
“为什么事发两天才想到自首,你应该知道你是未成年人,就算故意杀人,也不会承担刑事责任——为什么没有在案发当天晚上到警察局自首。”
这个问题似乎不在何方的预料范围之中,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当时害怕,不敢找警察。”
林载川几乎不需要判断就知道他在说谎,何方在犯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强硬心理素质,完全不像是因为杀了人就害怕自首的人。
——信宿说的没错,现阶段警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是不可能从何方嘴里撬出一句实话的。
何方还是一个未成年人,警方也不能用那些过激的审讯手段来对付他。
林载川思索片刻,放缓了声音道:“何方,你可以抬起头回答我的问题。”
何方一开始并没有动作,仍然保持着后脑勺看人的姿势,但林载川似乎比他更有耐心,就这么一直静静等着他有所反应。
许久,何方终于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他还不到十四岁,即便心肠再冷硬、手段再残酷,外表看起来也仍然是个少年。
但他的眼珠一眼看过去非常黑,眼神麻木、空洞,抬起头的时候,漆黑瞳孔畏光似的收缩起来。
看到他的眼睛,林载川罕见地稍微怔愣了一瞬。
那样的眼神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人。
但很快林载川就恢复如常,望着何方最后规劝道:“如果有人教唆、胁迫你实施犯罪行为,你可以在这里揭发他的罪行,警方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何方不为所动道:“没有人胁迫我。”
“是我想杀了他。”
“怎么样?”看到林载川审讯结束回到办公室,信宿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林载川舒出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信宿道:“意料之中——他能轻易说实话才叫奇怪。”
“按照何方背后有人指使的思路推断,那么现在调查的重点应该是:吴昌广跟什么人有过非常严重的过节、到了杀人行凶的地步,还有,何方在案发后的两天里到底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
贺争这时插了一句道:“林队,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已经都上传到系统里了,我正在看。”
林载川一点头,坐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鼠标激活电脑屏幕。
锦光分区的道路上有许多监控摄像头,只要知道何方是从哪条路线离开的现场,或许就能一路追查到他的最终动向。
办公室里的刑警都在各自忙碌着。
信宿随手点开一个监控录像,无聊地看了起来,因为案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四周环境整个基调都昏昏沉沉,很多行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要非常聚精会神地辨别经过的每一个人,否则很可能会错过关键线索。
许久,信宿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抬起头看了一眼,同事们好像都下去吃午饭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跟林载川两个人。
信宿也肚子饿了,拿起手机,正打算问林载川要不要一起订外卖,然后就发现对方好像是在走神——他的眉眼微垂,目光落在某个地方很久都没有动过了。
信宿从来没想到会有朝一日会在林载川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毕竟这人是市局出了名的工作狂,脑子里除了破案什么都没有。
信宿眉梢轻轻一扬,不知道又憋了什么坏主意,悄无声息站起来、蹑手蹑脚走过去,然后在他的电脑屏幕上方忽然出现:“在想什么!”
林载川这样都没被吓到,回过神淡淡说:“何方。”
信宿:“………”
哦,原来还是在想案子。
他“啧”了声,顿时索然无味道:“想何方干什么。”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
林载川对信宿也没什么隐瞒,轻声开口道,“年纪应该比他还要小一点,同样性格阴郁、不喜欢说话的男生。”
听到这句话,信宿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大概知道林载川想到的是谁了,于是装痴卖傻地问:“怎么,那个小孩有什么特别的吗?”
“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当时我刚进市局没多久,参加了一场协助缉毒支队打击毒品犯罪的行动,拔除当地一个规模不小的贩毒窝点。但那些毒贩提前听到了风声,几个重要人物都已经转移了,在对他们的组织窝点进行搜查的时候,我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被囚禁的小孩子。”
“是个长相很好看的男生,被人用绳子捆在地下室里,蜷缩在角落,当时我把他从地下室里带了出来。回到市局以后,他表现的很怕人,除了我,任何警察靠近他,他的反应都很应激。”
“心理医生说,他可能患有某种创伤性应激精神障碍,而且应该经过长时间的虐待与囚禁,不能跟人正常交流。”
“我们无法从他的嘴里得到关于那个组织的信息,也不能确定这个孩子的身份,只能暂时先把他送到了医院。”
林载川的话音顿了顿:“……但是这个孩子后来在医院里失踪了,消失的没有任何痕迹。”
信宿“唔”了声,听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当时我的工作经验再多几年,或许在见到那个少年的第一眼就能辨别出来,”林载川的神情变得有些冷淡,“他的害怕、恐惧、依赖都是伪装出来的。”
“他很有可能也是那个贩毒组织的一员,但因为没有来得及跟随大部队逃逸,所以在警方面前把自己伪装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信宿稍微垂着眼,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后来呢?你们找到这个孩子了吗?”
林载川摇了摇头,“没有。”
“他当时看向我的眼神,跟现在的何方一样,平静、空洞、麻木……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信宿突然笑了一声:“那么多年前的事,你都记到现在。”
林载川道:“我很少看错什么人,那个孩子是唯一一个。”
信宿沉默片刻,晃了晃手机:“我打算订一份花胶鸡,林队一起吃吗?”
林载川起身说:“我去食堂,你可以到我的办公室吃。”
信宿眨眨眼睛,遗憾道:“好吧。”
林载川下楼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了信宿一个人。
他把手撑在桌面上,轻轻挑了下眉,声音愉悦地自言自语:“啊,原来已经被发现了啊……我还以为我的演出很完美呢。”
十年前。
几个男人步履匆匆地走上楼道,紧凑急促的警笛声已经远远传了过来。
贩毒集团“霜降”的领导者周风物神情阴冷地快步走向出口,身边跟了几个组织内部成员,有个男人突然想起什么,神情一变道:“周哥,那个小崽子还被您关在地下室!”
昨天信宿又“不听话”,被周风物扔进地下室关了一晚上,现在还没放出来。
周风物听到这句话,脚步仅仅迟疑了一秒钟,然后冷酷道:“管不了他了。”
信宿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就算真的被警方发现抓起来,最多关起来问几句话,而信宿不可能说出任何对霜降不利的话。
他不敢。
周风物被手下护送着坐上车,在警方到来之前迅速逃逸。
少年信宿抱着膝盖坐在地下室角落里,四周一片渗人的漆黑,而他的脸上只有一片漠然。
上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一片乱糟糟的脚步声,隐隐约约还有警察的声音传进来。
信宿微微皱起眉。
虽然地下室被从外面反锁了起来,但是警察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信宿在一片黑暗中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用地下室的工具在皮肤上制造了一些伤口,直到“伤痕累累”,然后又把手腕在粗粝的麻绳上重重地摩擦了两下,瞬间破皮流血。
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用牙齿咬着绳子在手腕上打了一个死结,然后又缩回刚才的角落里,抱着膝盖蜷缩一团——任谁看到这幅场景,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弱小的“受害者”。
半分钟后,有人破门而入——
那时候看起来还年轻的沙平哲扭头道:“载川,快过来,这里还有个孩子!”
信宿被这些警察带回了市公安局。
他神情胆怯地跟在林载川的身后,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警服下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因为这个孩子从始至终没跟人说过一句话,连林载川都不能跟他交流,于是市局找了一个专业心理医生过来,看看这个小孩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跟人交流困难,患有严重精神障碍,应该遭受过长时间的囚禁和虐待。”
迟疑了一下,心理医生又说:“他的身上还有一些针孔,看伤口恢复情况应该是近期注射的……我推测可能是某种精神控制的药物,导致神经反应迟钝。”
“总之,这个孩子的情况不太好,如果要准确判断他的病情,我还需要跟他进一步交流。”女性心理医生询问道,“林警官,方便我跟他单独聊一下吗?”
可能是因为林载川把他从带出来的缘故,这个男孩到了市局以后,只让林载川一个人接近,其他人但凡想靠近他,无论男女,这个小男孩都会表现出一种高度应激的紧张。
看到心理医生走过来,少年的脊背瞬间紧绷起来,有如某种猫科动物陷入极度警惕时的本能反应。
林载川只能低声安慰他:“不要害怕,她是医生,不会伤害你的。你跟这个姐姐聊一聊好吗?”
少年用力摇摇头,仍然畏惧般缩在他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五指指节都泛白了,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乌黑浓密的眼睫连成一簇,哭的无声无息。
“……算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林载川看他这幅模样,无奈叹息一声,把这个孩子抱出了审讯室。
信宿双臂抱着他的脖子,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肩头,身体时不时还抽噎一下,湿漉漉的一簇眼睫轻轻触在林载川的警服上,布料将泪珠吸收,染了一片深色。
他本来长的就极漂亮,五官秀美的像个女孩子,白皙的脸蛋上摇摇欲坠沾着几颗水珠,眼尾哭的发红,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软。
林载川摸摸他的脑袋,声音温和:“好了,不哭了。”
林载川把他放在接待室,去楼下餐厅带了些吃的回来,将餐盘放在他的面前,“饿不饿?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可以吃这些吗?”
“或者,你有其他想吃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信宿盯着那些食物看了许久,终于拿起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少年的身体可能也有问题,不知道被那些人注射过什么药物,细瘦白皙的胳膊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针孔,看着触目惊心。下午,林载川陪他去医院看病,路上经过一家甜品店,又给他买了一杯奶茶和几块小蛋糕。
信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身体看着瘦瘦小小的,两支细伶伶的手腕捧着那一大杯温热奶茶,默不作声地喝。
到了市中心医院,林载川把信宿带到病房,转身对医生道:“麻烦您尽快给他做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但是这个孩子很怕生,我需要全程陪同他一起。”
小护士看着乖巧可怜的男孩,顿时母爱泛滥,语气满是心疼道:“多漂亮的小孩呀,怎么身上这么多伤,看着就让人心疼的。”
信宿坐在病床上,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
然后他垂下眼,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唇角微微弯起,像是有些得意的,无声笑了一下。
何方在审讯室里守口如瓶,警方只能通过监控录像调查他的行动踪迹。
林载川在案发现场走过一圈,确定每一条道路上都有监控,理论上何方只要离开了那条小巷,一定会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
但经过刑警们一下午的排查,却没有发现何方的身影。
贺争关掉最后一段监控视频,奇怪道:“我这边没有看到何方。”
“……我也没有。”
“报告林队,没看到。”
信宿同样稍微蹙起眉,“如果监控录像没有遗漏的话,何方没有在任何一个监控区域出现。”
但这是不可能的——虽然监控区域有一定缺失,但前后两个监控之间没有其他出路,除非何方会飞天遁地,否则他不可能从平地走出去。
章斐猜测:“有没有可能被车接走了?”
林载川否定道:“那些巷道很窄,车辆基本很难通行,就算有车辆经过,也非常显眼。”
沙平哲说:“也有可能是因为晚上环境太黑了,这小子从视野盲区经过,所以我们都没有看到……总之是挺邪门儿的。”
林载川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明天早上再讨论。”
晚上八点,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刑警们盯了一天的电脑,脸上神情都已经很疲惫,状态明显不太好。
办公室的刑警们陆陆续续下班离开,林载川坐回电脑前,又打开几个监控视频,拖动进度条反复观看着,神情冰冷沉静。
一小时后,他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起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晚上十点,林载川开车来到锦光分区案发现场附近。盛光小区的边缘围墙处,这里有一道铁栏防护门,车辆可以从这道门进出,但从锁链上的铁锈来看,应该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
林载川稍微仰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破旧高墙。
忽然,他听到了一点很细微的声音。
沙、沙、沙。
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且并不是平常走路发出的声音,更像匍匐着一点一点,摩擦着地面缓慢前进。
林载川神情一冷,骤然向后退了一步。
……墙后有人。
并且、就在跟他一墙之隔的位置。
很快,那脚步声又变了,恢复正常,是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不急不缓。
哒、哒、哒。
墙后那人也在走向防护门,脚步声离林载川越来越近。
马上就要来到门后,跟他面对面——
在看到人影的那一瞬间,林载川用手电筒倏然一照,“什么人!”
对面“唔”了一声。
转过头去,抬起两只手遮住眼睛。
“一般路过行人。”
“………”林载川听这声音竟然无比耳熟,放下手电,隔着条条钢铁护栏跟里面的人对视,两个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震惊。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因为忽然有新发现,所以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来实地调查取证了。”信宿的眼睛被强光刺激,一直稀里哗啦地往下流眼泪,眼尾都红了,睫毛湿了一大片。
他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吸了吸鼻子说:“队长,你能不能对我的身体器官温柔一点,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林载川把手电调到最低亮度:“抱歉。”
信宿隔着一道护栏跟他说:“据我观察,何方很可能是从这里离开案发现场的。”
“虽然这里有监控,但监控是在小区内部,路灯的光线从墙外照进来,恰好在地面留下一段很窄的阴影——藏不住人,但如果何方有意弯着腰,说不定可以把身体藏在这段阴影里,贴着墙根走过去,而不被摄像头拍下来。”
林载川从护栏外面盯着他,“你是怎么进去的?”
他不觉得信宿那个身手能从这么高的围墙上翻进去。
信宿理所当然说:“……钻进来的啊。”
说完他一侧身,稍一低头,轻轻松松从护栏铁杆之间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林载川:“………”
那间隙肉眼可见的窄,信宿竟然能从里面毫无障碍地钻进钻出。
信宿来到林载川面前,忽然握起他细瘦的手腕,拿着他的手电筒从下巴往上一打,整张脸被光线照的阴森森的惨白,做了一个鬼脸。
“略略!”
林载川看了他一眼,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