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发现,好像除了他之外,整个班里就没人在意过这件事。世间的很多事好像大都如此,无人知晓,更无人在意。
齐钺觉得心烦,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铃响,匆匆把卷子交给了课代表,也没再多待,拿了几本书就往宿舍走。
魂不守舍地回到宿舍,齐钺刚要拿脸盆牙刷要去洗漱,一扭头看到自己床上趴了个人,不由得愣住了。
整个宿舍只有一盏瓦数不高的白炽灯,所以屋里很暗,齐钺没看清那人是谁。只见那人把下巴支在自己的被子上,双脚穿着鞋直接搭上了床头,正拿了块手机专心致志地玩游戏。
齐钺这人有很严重的洁癖,尤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床铺,谁碰他跟谁当场翻脸。舍友们本来就怕他,也都识趣,不会主动触他的霉头,平常别说坐他的床了,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个边儿,都得吓得蹦三蹦。
冷不丁地见一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霸占了自己的床,齐钺这两天本来就心情不爽,眼下瞧得更是直冒火,心想这人谁啊,从哪冒出来的?就忍不住上前跟他理论。
“同学,请你马上起来,这是我的床铺。”齐钺话里已经十分克制了。
谁知那人竟头都不回,只是拽了吧唧地朝后一摆手,“今晚我睡这了。”
尽管没看到那人的脸,齐钺还是隐约地从声音判断出这人是隋易,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同一个宿舍的都三三两两的回来了,看到这一场景也都面面相觑。舍长王晨回来得早,见状忙跟大家解释说:“这是咱班的隋易同学,刚刚班主任领过来的。班主任说了,隋易同学从今天起开始住校了,就睡郭华的铺。还有,郭华同学已经转校了,他的东西班主任也都收拾走了。”
一群人听了都有些错愕,“啊?郭华为啥突然转学啊?”
“对啊,他这两天没来上学不是因为生病吗?怎么突然就转学了啊?”
王晨也摇摇头,“具体的班主任也没说。行了行了,大家快都洗漱去吧,一会儿该熄灯了。”
众人对隋易的到来虽然面上都挤出笑来,但心里其实都叫苦不迭。他们早就听说隋易是个能单挑一百单八将的刺儿头了,宿舍里本来就有尊不好惹的大神——齐钺,现在再来这么个活阎王,这日子真没法活了。
说是要去洗漱,几个人却都磨磨蹭蹭不肯走,他们就盯着齐钺看。之前他们无论从哪哪看都觉着齐钺不顺眼,主要是因为这小子太扎眼了,成绩好就算了,关键还长得这么帅,压根就没考虑过给他们这些普通人留活路啊,就很过分。
但现在他们看齐钺哪哪顺眼,看他的眼神热忱得就像是在看救世主,他们就盼着“救世主”赶快洁癖发作大闹一场,最好能一举把隋易赶走,要实在赶不走能给他来个下马威也好啊。
王晨也忙趁机拱火,扯了扯齐钺的袖子,低声说:“也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想的,把这么个刺儿头放我们尖子生宿舍。他一来我就跟他说了郭华睡在你上铺,让他上去睡,但他不听,直接就躺你那了,你再好好跟他说说吧。”
却不想,齐钺充耳不闻,只是不悦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就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拿着自己东西洗漱去了。
轻易就被辜负了厚望的众人又着实吃了一惊:连齐钺都不敢招惹他!比齐钺还不好相处的存在!不由得都连连哀叹,完了完了,往后没法活了,这间小小的宿舍生存环境实在太恶劣了,不利于他们的健康成长!
隋易不知道,他只是专心致志打个游戏的功夫,就在全宿舍奠定了众人长期仰他鼻息生存的总基调。?
等齐钺洗漱回来,发现隋易在他床上仍然趴得瓷实,丝毫没有一点要挪窝的迹象。齐钺耐心地站在一旁等了等,一直等到快要熄灯了,才又开了口,“隋易,你的铺在上面,你上去睡吧。”
宿舍的其他人都在默默竖着耳朵听动静,乍听到齐钺突然这么好说好道地讲话,一个个差点惊掉下巴。平常齐钺对人一向爱答不理的,你跟他说十句,他能回你个白眼都算是好的,哪见过他这么温声细语地跟人讲话啊?
能让齐钺突然转性,可见隋易这活阎王的威力实在非同一般。一群人在惊讶之余,又表示从齐钺那里学到了一招,进而不约而同地确立了在隋易面前要低声下气的生存方略。
隋易游戏正打到紧要关头,眼睛只看得到刀光剑影,耳朵里只充斥着乒乒乓乓,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人跟他说话。
齐钺见状,一手放在了他的肩头上,轻按了一下,“隋易,快熄灯了,你上去睡。”
“嘶!别闹。”隋易肩膀下意识地一躲,紧皱着眉头十指飞快地戳着手机,但还是因为这一分神掉没了最后一滴血。
“你谁啊?有毛病啊?”隋易气得把手机一丢,扭脸不悦地看向旁边的人。
齐钺收回手,深吸一口气缓了两秒,才平静地说出了口,“我是齐钺。”
隋易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那眼神显然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甚至还透露出一点迷茫来,“有事?”
齐钺被他气得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指指下铺,“你躺的是我的床,你的床在上面。”
“哦。”隋易丝毫没有因为霸占别人的床而感到不好意思,反而还觉得对方莫名其妙,竟然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来打扰他打游戏。他睡了他的床,那他就睡他的床呗,这都想不到,这人大概是脑袋不灵光。隋易这样想着,不耐烦地朝旁边随手一指,“那里面有被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脑袋一歪眼一闭,一副懒地再搭理他的模样。
齐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这才注意到了脚底下有一只黑色的大行李箱。齐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蹲下身子打开了行李箱。
默默围观的人见状在心里都倒抽了口凉气,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使唤得动齐钺!看来在隋易面前低声下去的生存方略还是得变,至少得变成齐钺这般卑躬屈膝才成!
齐钺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卑躬屈膝,如果非要细究他此时的心情的话,他其实是有点不知所措的,不过是在努力维持着淡定罢了。
齐钺先是仔细的把床铺擦了一遍,才开始铺被褥。行李箱里的东西格外少,一张大床垫,明显是他在家时用的,齐钺足足给他折了三折才铺的下;一只印着淡色花纹的枕头;一床没开封的薄被,齐钺好心地帮他撕掉了标签。
等帮齐钺都收拾齐整了,宿舍刚好到了断电的点。齐钺摸着黑爬下来,趴他床头低声道:“隋易,你的铺帮你收拾好了。”
隋易“腾”地撩起被子一蒙头,只当没听到。
齐钺无奈,只得上手推他,“隋易,你上去,我也要休息。”
隋易一把拍开他的手,卷着被子又往里挪了挪,紧接着就故意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呼噜声。
齐钺终于忍不住,被他气得轻笑了一声。
王晨也忍不住了,探出身小声地跟他商量:“齐钺,要不你先上去睡他的铺吧,你俩的床位问题明天再商量呗。不然今晚上我们也别想睡了。”他主要也是怕真惹恼了隋易,再让他们一宿舍的人都吃不兜着走。
齐钺也看出来了,隋易今晚是铁了心不会动弹了,只得自己又爬了上去。
隋易的床铺特别软,软得让齐钺误以为自己深陷在了一团棉花里,从他有记忆起就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枕头上散发着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混合着清淡的香味,似乎是什么洗发水的味道,齐钺心里陡升了一股隐秘的快感。
他本来怕自己乍换床铺会睡不着,谁知道那枕头上的味道就跟迷魂香似的,让他一闻便幽幽地睡了过去。
齐钺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了一条幽静的小路,还梦到了一个慵懒地靠在墙角晒太阳的少年。奇怪的是,那个少年看到他后,主动走过来伸手牵住了他,还冲他咧嘴一笑。
齐钺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事不现实,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因为现实中他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不可能这样对自己笑。
饶是如此,齐钺在梦中还是被晃了一下心尖尖。那是一种难言的滋味,最为隐秘不能对外道的心思一瞬间彻底展露,袭遍他全身,让他在一抹喜悦中体味到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失落。
齐钺刚要回握住他的手,面前的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生了一副极美的脸蛋,画着浓艳的妆,冲他的一颦一笑里皆是风情。
一看清那个女人是谁,齐钺猛生出了浓烈的抗拒感,恶心得差点吐出来。齐钺想要挣脱开她,她的手却如附骨之疽狠狠扯着他,恨不能吸食尽他的血肉……
齐钺是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和刺目的亮光惊醒的,突然而来的刺激让他心脏一阵不舒服。齐钺双眼瞪着雪白的屋顶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平常总是第一个起床的齐钺头一遭有了赖床的念头,他静静地仰躺在床上,想理一理思绪,奈何脑袋里还是一团乱麻。耳听到舍友们窸窸窣窣地整理完床铺,都步履匆匆地出去洗漱了,齐钺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床。
齐钺下来时还特地看了隋易一眼。隋易显然对突如其来的起床动静十分不满,恶狠狠地锤了几下床算是无声的抗议。他还保持着昨晚刚睡下时的姿势,整个人跟蛤蟆似的趴在床上,只用被子把脑袋给蒙了起来。
齐钺还没见过盖被子只盖脑袋,不盖身子的,忍不住被他逗得弯了弯唇角,觉得莫名有些开心,梦中的不愉快也被抛诸了脑后。
隋易的衣服也都没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白色运动上衣向上掀起了一点,露出了一小截瘦削结实的腰肢。
齐钺看到这,慌忙移开了眼。
这天早上齐钺破天荒地最后一个离开宿舍,临走前还纠结了下要不要帮隋易把脑袋摘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他肯定不会把自己给憋死,就只把宿舍的灯给关了。?
中午,齐钺从餐厅打了饭,就回了宿舍。他午饭一般都会买了带回宿舍吃。宿舍走廊里放了些跟学习有关的杂志和报纸,供学生们自由阅读。齐钺平常没空看,就喜欢中午吃午饭的时候看一会儿,这也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半个小时。
等拎着饭急匆匆地回到宿nan风dui佳舍时,一回到宿舍看到宿舍门还开着,齐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轻轻地一推门,果然见隋易还像早上那样,蒙着头大剌剌地趴在床上,看样子睡得正香。
齐钺越发觉得他很神奇,人家王八好歹还知道找块石头翻个身晒晒肚皮呢,这人可好,一晚上加一上午了,愣是连个身都懒得翻。而且这么个睡法,真的闷不死人么?
齐钺也没想吵醒他,轻轻把饭盒往桌上一放,就转身出去拿杂志了。
可没想到,等拿着两本书回来,隋易已经醒了,放在桌上的饭盒也不见了。
齐钺困惑地走进一看,只见隋易抱着他的那个饭盒趴在枕头上吃得正香,活像是母猪进食。也是难为他了,明明是没油水的水煮白菜和大馒头,却被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齐钺无奈地开了口,“隋易,你吃的是我的饭。”
“啊?”隋易一抹嘴,进食间隙抽空回头瞅了来人一眼,“这不是给我带的饭啊?那你放我面前做什么?”
齐钺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张桌子是公用的。”
“哦,我还以为是给我的呢。”隋易说着又往嘴里扒了两口菜,含糊不清道:“我太饿了,早上没吃饭。”
齐钺心说,有手有脚的,能自己把自己饿成这样也算能耐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呢?
隋易吃他的饭,他还能忍,但是看他在自己的床上吃,齐钺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隋易,你能不能下床吃?”
隋易置若罔闻,仍是“呼噜呼噜”地闷头大干,直到俩大馒头下了肚,一滴菜汤也不剩了,这才把饭盒往齐钺面前一递,“哎,刷了吧。再帮我倒点水喝,一早上了也没人喂我口水,渴死了。”
齐钺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会使唤人的,这人看样子还真把自己端成高龄老大爷了。齐钺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脾气这么好,都被使唤成这样了还能忍住不发作,心里都对自己有点刮目相看了。
齐钺把饭盒放在一旁,耐着性子先倒了杯水递给他。
隋易接过,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净了,这才打着饱嗝舒服了。
齐钺刚想问问他还有哪儿伺候的不到位,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宿舍的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易哥,你看谁来看你了?!”王斌那个死胖子提了俩大塑料袋,高声嚷嚷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瘦高个。
隋易显然被他的“狮吼功”吓了一跳,蹙着眉掏了掏耳朵,不悦地看他,“瘦猴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能借机就把我给吼聋了啊……哎,老薛?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死了没。”薛毅扬站在郭华身后,没好气地说。
“托您老人家的洪福,还好歹赖活着呢。”隋易撇了下嘴,“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上赶着来看我的笑话。”
“嘿。你个小兔崽子。”薛毅扬慢悠悠地走过来,不经意间将齐钺搡到一边,在他床沿上坐下,“你大哥我好心记挂着你,大老远跑来瞅瞅,你竟然还不领情。”
“有啥好瞅的,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你快得了吧,你还下得了地?”
被搡到一旁的齐钺听了有些纳闷,不由得跟着抬眼去看隋易。
“唉,别提了,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动也不敢动。”隋易说着龇了龇嘴,“这几天大概是下不了床了。”
齐钺心里稍稍惊讶,这才明白过来他为啥执意要睡自己的床,估摸着也是爬不上去了。
“你家老爷子可真下得去手。给我看看,抹药了没?”薛毅扬说着就要扒他的裤子。
“喂!”隋易忙给止住,朝齐钺那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还有外人呢,你多少给我留点儿面。
“都是大老爷们儿你怕啥?!”薛毅扬不由分说,硬是上手,三两下就给他扒干净了。
一看清他的伤势,薛毅扬惊得倒吸了口凉气。
齐钺也假装不经意间往那瞟了一眼,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深深蹙了眉头。隋易的肩膀和大腿处一片红肿,胀得得有两个手掌厚;膝盖处也肿了,一块紫一块黑的;小腿处两块地方皮都被打烂了,正往外渗着血。
“不行!小隋,走!咱去医院!”薛毅扬一看清就又急又气,“你不早说这么严重,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以后落下毛病可怎么办?!”
“对对,咱这就去。”王斌看着也急了,就要帮他收拾东西。
“嗐,多大点事儿啊。”隋易费力地抬起身拦下他们,“我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没啥大事,我这有药,不用去医院。”
“不行,必须得去。”
“对啊,易哥,你就听老薛的吧,去医院好得快。”王斌也在一旁帮腔。
“不去。”隋易撇了撇嘴,小脾气也上来了,“要去你们自己去,反正我不去,打死都不去,太丢人。”
“你!“薛毅扬气得想抬手揍他,但他身上实在没块好肉让自己下手了,见他又实在不肯让步,只好叹了口气,“你真没事?”
“真没事真没事,就是膝盖疼,腿不敢打弯儿。过几天就没事了。”隋易有些不耐烦。
薛毅扬扯过被子帮他遮住身上,重重地叹口气,“这回你家老爷子下手可真够狠的。你说你也是,就不知道跟他好好解释解释,再认个错,说两句好话?这可好,彻底把他给惹恼了,被逐出家门了吧?老爷子这次可放出狠话来了,谁也不许给你求情,说要让你自生自灭。”
隋易冷哼了一声,“我在乎?”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可真是一对天生的冤家,这气到底要置到什么时候啊。郭华这事,你让他吃够教训了,你自己也尝了顿竹丝炒肉了,差不多就行了吧,语丹也说了……”
不等他说完,隋易就不悦地捣了他一胳膊肘。
薛毅扬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忙闭了嘴。
王斌只知道隋易和郭华有仇,但前因后果他还真不清楚,不过他也知道当中具体的缘由隋易不想让人知道,便出来打圆场,“易哥,你现在吃点东西不?”说着指了指拎过来的那两个大袋子,“我和老薛特地去校外买的。喏,水煮肉片、红烧牛肉、麻辣排骨、炸鸡腿……还有各种小零嘴,你现在想吃啥?”
隋易往外探了探头,看到了齐钺。还好这时候宿舍里的其他人都没回来,要再多回来个人,隋易还真就分不清刚吃的谁的饭了。隋易就朝齐钺一抬下巴,对王斌说:“我刚吃了他的饭,你都给他吧。”
王斌这才看到齐钺,忙听话的把袋子硬塞到他手里,嘿嘿地笑,“多谢兄弟了啊。那晚的事不好意思,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齐钺不作声,只从里面拿了个面包,剩下的又都给他放到了桌子上。
“最近你先在学校里老老实实的吧,等过段时间老爷子气消了,我让我爸上门去劝劝他。”薛毅扬又好心的劝他。
“你们不用管。”隋易语气里硬得很,“那老头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气死了正好。”
“嘿!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薛毅扬被他说得也来气了,“就你这臭脾气,别说你家老爷子了,我也能活活让你气死。我跟你说,你这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性子再不改改,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王斌眼看俩人就要吵起来,忙转移话题,“对了,老薛,郭华家里人不会再找易哥的麻烦吧?我可听人说了,他老子好像是干民警的,万一他家里再揪住这事不放,让派出所给立个案啥的,那易哥可就要留下案底了。”
薛毅扬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地说:“你快得了吧,郭华他比我们心虚,他做了什么龌龊事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更不想把事闹大。再说了,他就算真能弄出个当警察的老子来,我们也不怕他,咱们小隋立马就能变出个当公安厅厅长的老子来。”说着亲昵地揉了揉隋易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是不是啊,小隋?”
隋易扒拉开了他的手,白楞了他一眼,“你还说我呢,你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多么明显的笑话,肯定不会有人当真啊。”薛毅扬忙笑笑,转向王斌,“哎,大斌子,你说咱省的公安厅厅长姓啥啊?不会真跟咱家小隋一样姓隋吧?”
“这咱们上哪知道去。”王斌确实没当真,也跟着打趣一笑,“不过也没准啊。”
王斌是真不知道隋易家里是干啥的。隋易这人嘴严得紧,对于他不想说的事,就算打死他也撬不出一星半点儿真话来。郭华那件事是,他的家世也是,隋易对这些一向闭口不谈。
王斌其实对隋易转学之前来的事并不了解,就连薛毅扬,他也是最近才认识,他们一块打过几次球。王斌只知道薛毅扬是隋易的发小,比隋易大了一岁,他们俩人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一个学校的,直到半年前,隋易才突然转学过来。好在两个学校离得也不远,薛毅扬一有空就过来找他一块玩,王斌这才跟逐渐他熟了起来。
不过至于薛毅扬说什么厅长之类的,王斌下意识就觉得他说得是玩笑话,心想去哪儿找那么大能耐的老子呢?也就跟着哈哈一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齐钺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却是一咯噔,他从新闻上看到过,那人真姓隋。?
王斌和薛毅扬又坐了一会儿,赶在宿舍的人都回来之前就走了。
王斌临走前还低三下四地和齐钺打商量,说他走读,来他们宿舍不方便,拜托他每天帮隋易给捎个饭。齐钺又是嘴比脑袋快地答应了。
一答应完,齐钺心里就犯了嘀咕,自己什么时候给人营造出爱助人为乐的错觉了?自己又什么时候真变得这么爱助人为乐了?
不过齐钺很快就为自己找好了借口,送郭华去医院那天晚上,隋易随手塞给了他八百块钱,说是给他的劳务费。齐钺本身没想要这个钱,一直想还给他,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这个钱用来帮他买饭正合适。
打那天起,为了节约时间,齐钺每天都跑着去餐厅买饭,然后紧赶回宿舍和隋易一块吃。
齐钺买饭总是挑着最便宜的买,一般只给自己打一份素菜,一份饭或者是两三个素包子。给隋易倒是挑着餐厅里最贵的,每顿都至少两三个肉菜。
俩人一开始还各吃各的,但隋易嫌只吃肉菜太油腻,也要吃他的。齐钺就收拾出一个板凳,把菜一块放上面。俩人一个趴在床上、一个坐在床沿上一起吃。
隋易吃着饭还不安分,一只手飞速地往嘴里送饭,一只手还不忘扒拉着玩手机,很少会搭理齐钺。
齐钺最近没有看杂志,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偶尔撇头偷偷看他一两眼,心里却觉出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放松。
一个多星期后,隋易才敢下床走动了。
这天中午,一窜下床,隋易就痒得抓耳挠腮的,就问齐钺学校哪里能洗澡。他这一个多星期身上不敢碰水,都快脏成泥猴了。
齐钺跟他说了洗澡的地方,还跟他说洗澡要用校园卡。校园卡是学校一块给办的,隋易入学晚,总共也没在学校里待几天,后来也没有补办过。
齐钺就把自己的卡给了他,还好心地跟他说在学校超市买东西也得用校园卡,他可以顺便去买点生活用品。
隋易也不跟他客气,啥话都没说,拿过他的卡就走了。
要换平常,齐钺真不会把自己的校园卡给别人。他家庭条件不好,学费、生活费只能靠学校的奖学金和假期打工挣的那点钱勉强支撑,卡里的钱几乎从未有超过一百块的时候。齐钺把自己的生活水准降得比社会最低标准还低了好几个档次,每一分钱他都得精打细算着,思量该怎么掰成两半花。
这次因为把隋易给的钱都充到卡里了,给他买饭也没花掉多少,齐钺就想着正好让他花了,算是趁机把钱还给他。
一直到快要吃晚饭了,齐钺才想起来自己的卡还在隋易那呢,隋易又是那么个洒脱到凡事都浑不在乎的人,连自己叫啥都死活记不住,肯定也已经忘了还他饭卡这件小事了。而且他好不容易能下地了,现在还不一定在哪撒欢呢,连他在班里的那群狐朋狗友也都跟着没来上课,等找到他可能餐厅都关门了。
齐钺纠结了一小会儿,觉得饿肚子就饿肚子吧,大不了多看点书填充点精神食粮,等晚上回宿舍了再找他要卡。
却不想,下课铃刚一响,任课老师都还没走呢,就有个人晃到他们班门口,探头进来大声嚷嚷:“哪位同学睡在隋易上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