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的整个存在都抹杀掉。
在看到白术之后，他联想到似曾相识的画面，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最后一部分能量经由脚下的水面抽取，零号歪倒在一旁，身体抽搐的幅度渐渐小了下来。
“哦对。”余临冲他露出一个笑：“向我屈服是吧？”
又一次回到冰川，余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
正如解斯年所说，冰川一带这些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冻原连接着一片黑土森林，地平线与天色完全混为一体，根本辨识不出。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尽头，有的只是来自于其他世界的空间碎片和时间碎片。那些东西在冰层上空漂浮着，如同原本围绕在飞塔附近的星空。
过低的温度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远远望过去，只能看到一角正在渐渐恢复生命力的冰山。
它用它那早就已经落后的诱惑方式，试图将余临骗过去。
如果不是白术在一旁拦着，余临兴许真的就进去了。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和另一个我待在一起的时候。”
余临视线仍旧定格在远方，那里仍旧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力，随时都能改变余临的精神世界，将他吸引过去。
白术用冰水洗掉身上属于格斯的血液，摇摇头：“我看不到你的内心。”
对方不否认。
“你同时也看不到我的过去。”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响起，他注意到余临顺着那个缓坡，正在往下走。
白术的第一反应是起身拦下他，紧接着便看到余临目标路线的尽头，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快速逼近，行动速度不像是普通人类。
这不是冰川创造出来的幻觉，因为他自己也能够看到。
很快，他就又听到余临说：“因为我压根就没有过去。”
“在遇到零号之前，我时候会想，创造我的那个人赋予我这种能力，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因为我可怜，需要一个虚假的世界来承接我的所有负面情绪，当这些情绪都被清理干净，我才能又有活下去的念头。”
“因为有时候，我同样也会站在创造者的角度，去审视那些正在世界中遭受苦难的人，然后幻想着把为他们做点什么，比如说把我并不需要的能力分散过去。”
白术起身，黑影在画面中被拉大，后面也已经跟着排列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等再靠近些，他才发现，那些黑点都是无名域中的海底生物。
他们滚动着巨大的身躯，触手在半空中不停翻转，目标正是自投罗网的余临。
零号知道回冰川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将余临重新带回了里里特。白术在醒来之后也劝余临不要做傻事，只是最后也没能拦下他。
03457下落不明，余临只想赶在冰川对他下手之前，殊死一搏。
最后，白术还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余临的声音从前面悠悠传来。
“那时候我觉得他们可怜。”
“我以为我会一直幻想下去，直到再也无法创造出完整的灵魂。可零号却拆穿了所有的谎言，什么都是假的，我活下去的理由是假的，我爱的人是假的。”
余临在某处驻足，现在最近一只格斯与他之间的距离，正好等于白术与他之间的距离。
“原来最完整的灵魂已经被创造出来了。”
“我说白术。”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
“如果杀了他才是最后的解决办法，那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够一直融合下去。我和冰川不同，我的脑子里只有七情六欲，我才刚跟他表完白，还没亲过嘴上过床。以后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他不能就这么消失了。”
更多的黑影从地平线上跃出，所有生物的目标都是这个冰川的背叛者。
余临的态度一贯从容，白术相信，哪怕这个人已经死到临头，也不会因为害怕眨一下眼睛。他从来都不怕死。
“我可是改变了一整个世界来挽留他。”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冻原之上的空间碎片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密密麻麻地聚拢在一起，像候鸟迁徙，甚至还大片大片往下压，好像要把地面的生物都吞噬进肚子里。
直觉促使白术猜对这些碎片的用途。
与跟从空间法则自然流动进来的碎片不同，这是被余临吸引来的。
它们以余临为中心，敌人是整个冰川，世界范围内所有生物的创造者。
那些翻滚着的巨物被从天而降的空间碎片笼罩，身体渐渐地没了影，一如03457手中那些被吞没的鱼刺刀。
“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术不确定这个距离余临是否还能听得到，但他还是这么问了，有一种明显在拖延时间的意味。
余临不拆穿他，因为他无法改变白术的观念，在白术的认知当中，余临的力量完全不足以与冰川对抗。尽管冰川已经死去多年，只在近期依靠散失在世界各处的能量慢慢完成复活。
岂料余临应声给出了回答。
“用钥匙。”
白术掀开眼皮，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老实说，只要冰川仍留存有一点丁吸收外界能量的能力，就会一直缠着他们不放。
余临现在与其冲动与它决一死战，失败后被当成养料，接着成为冰川的养料。倒还不如直接交出03457，或者是像解斯年那样，带着杀手离开这个世界，往后去哪里都好。
“我就是在赌，拿我去过的所有世界和冰川赌。”余临这样说。
“我想你也知道，钥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那个世界的碎片就会进入这里。”
“同时，我曾被世界级吸走的力量流失在外，一部分被冰川收回，一部分回到我的体内。开始与这个世界发生融合的世界越多，冰川的力量也就越强大，解斯年不会掺和，剩下的无处可去，只能来我这里。”
“不就是抢资源？我就赌冰川抢不过我”
作者有话说:
余临：我爱的人是假的我们的爱是真的.jpg
解斯年一直不太能够理解，05325为什么到现在都还让着他师弟。
明明刚来自己身边时，还表现得那么不近人情，一言一行中，无不透露着对偏心眼谢成的不满。
谢成那种将他从地下训练场带回，又在今后的日子里对他视而不见的行为，像极了一个无良的弃养人。
本来想要一只小母猫，结果接回去一看是公的，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形象，也不将人家送回去，只是放在屋里这么晾着。
原本只是顺手带回来的另一条狗，却因为会看家，凑合凑合养了。
所以在看到05325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后，解斯年感到不满。
铺天盖地的不满将他整个人都吞没，大抵就和05当初看到谢成耐心培养另一个杀手时一样，情绪的波动甚至远远超过他。
解斯年还是很快就到他身边将他搀扶起，而此时的05浑身瘫软，整个人都有气无力。
“你这是做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年来在冰川的眼皮子底下养成了稳定的情绪，这个时候，他对05325就不是询问，而是诘责了。
事情发生在大概十分钟前，按照原定计划，应该已经跟着余临一同去往冰川的03457突然出现在眼前，身边还个跟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那时候解斯年正绑着05，按照原定路线走到一半，05突然醒过来，说什么都要让他滚蛋。正巧，03457从天而降，打断了这场压根吵不起来的争执。
很奇怪的是，关于为什么会现在他们面前这件事，当事人也表现得很迷糊。
一经问询，解斯年有了些猜测。
容器之间存在着某种引力，他记得在一开始，杀手就是靠着这种引力找到了余临。兴许是现在的场面过于混乱，解斯年本就与余临同根同源，杀手想找的是余临，却误打误撞送上门来。
解斯年便从中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信息，他们两个走散了。
如果不是03457，解斯年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在无名域中还有一个容器。尽管这件事情余临和03457也仅仅只是看到了一个表象，并且误将对方认为是余临的一部分。
出于好心，解斯年就轻避重，解答了这个不速之客的疑惑。当然，为了说服05心甘情愿跟自己走、刻意将这些话说给大家听，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在这之后，他看到05325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眼底还带着些许浮夸的震惊。解斯年就此打住，准备将杀手强制性送到冰川那里去。
03457的感应或许是错误的，但余临应当不会找错人，只要将杀手扔到冰川，他就一定会闻着味找过去。
于是，在解斯年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要将03457彻底打废扔进去的时候，他的好师兄冲上去，硬生生挨了下来。一边跟解斯年殊死抵抗一遍让师弟也赶紧滚。
他这个人除了滚蛋没有别的词可以骂。
解斯年看到05紧紧抓着胸口单膝跪倒在地，平缓冰川带来的精神损伤的同时，另一只手还死死住着他的衣服。
“我跟你走。”
这可怎么办，他暂时还不想对05做粗鲁的事。
他只好扶起05，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让余临和03457自生自灭。
准备背着杀手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又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尽管他已经提前很多天仔细规划过路线，但他和余临不同，不能在一眨眼间就穿梭于这个世界之间。冰川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特定通道，那个通道还是流动的，在被找到之前，他还是不能离开。
路上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很多空间碎片，解斯年只能一一小心避开。
他的通道是单程通道，所以他在寻找落脚地点时，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现在，原本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空间碎片加速度往上升，在很远的天那边，仍有许多碎片在向上运行，在到达某一个高度之后，一并朝着某个方向移动。
解斯年认出来，那是圣碑南界。
现在，胸腔里开始升腾起些微震动，冰川的力量在躁动。过强的引力让他头一次感觉到了不适。
05已经昏睡过去，没个十天半月应该是醒不过来。
这时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伤到03457。
余临体内的能量暴走了，现在的场景几乎是在重现他当初离开冰川时的景象。
冰川赋予解斯年的使命是保护通道，但说句实在话，解斯年在某种程度上忌惮着通道。
余临是开放的，无时无刻不在吸收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但他是封闭他，他的力量被困在一个盒子内，日复一日，不断流失，永远没办法弥补回来。
快点离开这个世界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解斯年垂眸，与另一名杀手做了最后的告别。
“你能感受到那种异样吗？好像正在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剥夺着，被一种怪异的感觉吸引着。”
“我记得你的编号，你的出现是一种必然。”
解斯年消失之前，03457的第一反应是拦下他。
如果他与余临同为冰川死前的构想，那么他应该才是那个最清楚怎么做能让融合停下来的人。
余临的精神力在世界范围之内形成一个强势的闭合圈，因为这个闭合圈的存在，03457才一直留存至今。
他并不清楚现在的局势如何，但他能感受到余临现在很痛苦。
他们之前也是有引力的。
那个痛苦已然溢出躯体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心脏一点一点跟着绞痛起来，他现在的表现无比慌张。
09在他身后忧心地望着他，现在已经完全捕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
“03，你怎么了？”
解斯年几乎是在一瞬间消失的，03457想利用那种引力再一次找到他，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他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拉。
力量的方向来自于左后侧，力度的大小说明对方不是一个成年人。
03457往后投射过视线，很快就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尖耳精灵。
她的突然出现也给了09不小的惊吓。
而03457注意到的，更多的是她那满是哀求的眼神。
“救救我哥哥。”
白术现在正身处冰川，似乎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这是白果的原话。
白果跟着白术一起随着时空碎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一直游荡在外，不愿意回去。
直到几分钟前，白果说她感觉到白术有危险。
白术拼死将一部分力量送出冰川，给03457带了话。
让他来冰川。
除了这一句，他对现下发生的一切再也没有任何解释。
03457试了很多次，终于跟着他们之间的引力到达正确的圣碑南界。眼前的情况让他呼吸一滞，足足有半分钟不敢上前。
碎片在慢慢下沉，已经深入泥土或者是冰层，仍旧没有收尾的意思，林立如天然形成的石碑，围堵成了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
白果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由09照顾，03457隐隐能够在迷宫中看到余临的影子，不是用眼睛。
那种力量在吸引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诱惑，另一头有他要找到的人，还有足以令他深深沦陷，致死的陷阱。
仍旧有源源不绝的碎片从半空中落下，以恒定的速度没入冰层。眼前那些组成迷宫的碎片，现在已经有将近三分之一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但很快，那些空缺的地方就被新出现的碎片填补。
03457简单交代过几句，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进来，仔细感受着余临的存在。
脚踩在冰层上，有些许打滑，过量的寒气从脚下往上飘荡，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体温。
手指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仿佛他将要看到的，是这个世界公认的禁忌。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那些碎片包围在他身边，远方的场景被割裂成一小块一小块，03457只能透过这些碎片之间的缝隙，感受着那种力量，简单挑选出一条勉强可以称之为捷径的道路。
不知过去多久，03457忽然感知到一种一样的存在，不同于余临和冰川，那种气息更像是飞塔。
他抬起眼睛，重新挺起因呼吸急促而下意识勾起来的背，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虫茧，有着人形的凸起。
在虫茧身边，03457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余临侧身对着他，正仰起头看向某个方向，瞳孔涣散，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里虚空的一切。
他如迷失者一般静立不动，注视着吸引自己的一切，他的视线尽头却空无一物。
03457为自己的猜测感到不可思议。
冰川消失了。
身体里涌动的力量与他耳语，那个声音告诉他，冰川已经彻底死亡，在与容器之间发生的一番较量当中，它被容器爆发性的自毁式力量彻底碾碎。
但混乱仍在继续。
他想起解斯年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冰川在创造容器时，设置了一个储存上限，任何容器都有储存上限。”
当余临体内的能量超出他的承受范围，那具肉体将慢慢死亡，在找到下一个容器之前，混乱都不会结束。
03457很庆幸，这里有现成的容器。
他尝试着上前，他想不出任何其它可行的方法，所以他想在消失前再抱抱他。
第一次，余临周围游荡的能量波动打伤了他，防御本能支配一切，现在的余临完全辨认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存在。
过强的冲击让03457整个人都往后飞起数十米远，身体撞上许多碎片，不同的世界场景、时间线从他身体中穿过，每一个画面都强制性灌输进他的大脑。
最后躺在平地上的时候，只觉得晕厥不堪。
第二次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03457成功接触到那个人形的虫茧，再往前一步，就可以触碰到余临。
第三次余临垂下了头，这次注意到03457的不是原属于冰川的力量，而是余临的身体。
对方没办法立刻就回忆起来他是谁，只是察觉到了异样。
所以在第六次，03457终于能够得偿所愿，轻轻将他拥进怀中。
在穿插着无尽碎片的冰原上，他是03457能抓住的最后一点温暖。
03457一寸一寸仔细感受着那种温暖，恨不得整个人都融进去。他体内是一个世界，余临又是一个世界，他们像脚下这片土地正在经历的一切，在符合空间运转规则的情况下融合在一起。
手指在发丝间轻轻摆动，03457忽然想起一个词叫耳鬓厮磨。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引力，这种引力促使他去做出一个从未幻想过的举动。
失去血色的嘴唇扫过余临的脸侧，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经过耳垂和脖颈。最后他将头埋在肩膀上，在裸露出的皮肤上轻轻咬了一口。
周围似乎很喧闹，来自不同世界的声音从碎片中渗透出，与他们的意识融合，将他们的世界搅得混乱不堪。
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又可以看到一套尚处在萌芽阶段的秩序，从混乱中生长出来。
03457头倚着他的肩膀，慢慢闭上眼睛，那些声音就更喧闹了。
他等待着自己的消亡，也等待着余临醒来，解斯年说得对，他的存在是一种必然。
必然要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出现，最后的价值是让余临不再被这些枷锁囚困。
慢慢地，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开始上升，原本僵硬的肢体有了知觉，酥麻感也渐渐退去。
他看到混乱与秩序之间形成一种完美的平衡。容器与容器互补，冰川的力量被平摊。
世界停止融合了，一只手正轻轻怕打着自己的背。
“像……”
余临的声音扫在耳边，几乎可以算是气音了，那里面夹杂着些微调笑的意味，支撑着03457再次睁开双眼。
“小狗一样。”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也不知道该撒啥，实在想不出来了，撒点我的脑浆，感谢四个多月以来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