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的一声巨响。
他单手扶住维修管道以作支撑，视线俯探过去，白术原先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目光迅速回转，平望前方，一道白影晃进视线，只逗留短短一瞬，便再次不见踪迹。
在白影消失的同时，脑后忽得袭起一阵阴森森的风。
一类世界先他一步出现，又是一个翻滚，余临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于半空中重新调转方向之时，抬臂反击。
轰隆隆——
两种不同的气流冲击在一处，引得钟塔内壁一阵轰然巨响，久久不能平息。
上下两方势力平分秋色。
在同一时间，余临与白术同时不见了踪影，又在同一时刻，两拨气流再次轰打至一处。
两个模糊的影子交插出现，认不出是否曾有过接触。
03457意识到余临并不是在开玩笑。
无需花费时间做什么战斗准备，杀人机器无时无刻不在运转。
余临与白术之间是超自然力量的激烈互博，03457却单凭肉体凡身便凌驾于这些怪力之上。
几乎是眨眼间，泛着寒意的刀口直逼目标的咽喉而去，他特地将拥有能力的红耳精灵当做第一目标。
精灵胆小怕事，完全不可能做出反抗。
03457绕开两种激烈碰撞的气团，任务即将圆满完成。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手腕却被人牢牢捉住，不得动弹。
在大脑判断出应立即挣脱之前，一个白影便出现在视线中。
绝对压倒性的力量袭来，他被直直往后掀去，甚至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发的力。
一片混乱之中，03457听到身后有人骂了句什么。紧接着，他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一条胳膊紧紧揽过来，两人齐齐往后滑出很远才停下。
这时余临骂出了第二声。
“眼睛都没有，还这么能打。”
是对着白术骂的，杀伤力为零。
获救之后的精灵纷纷露出感恩戴德的表情，一窝蜂朝白术涌过去。
白术显然没那么多耐心，将他们挡在原地。
“滚，别来。”
精灵们泪眼哇哇地凑在一起，耗子遇到猫，一通吱吱乱叫。
白术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余临身上。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余临油盐不进：“关我屁事。”
他将03457拉到身后，连带着09和凯尔文。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余临接下来却没有了要继续攻击的意思。
他们的目标是多恩格、偷走机械心脏的机器人，没必要在这里耗费太长时间。
如果力量没有集中在同一个精灵身上，余临会选择将这些精灵打回木偶的形态。
为了保住飞塔，他会不择手段。
但在与白术过招之后，他发现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白术现在拥有整个飞塔的力量。
从故事诞生时起，这种力量已经维持世界运转几百年。
就算能够将能量重新回收到飞塔中，最少也需要一周，那时候飞塔早就连灰都不剩了。
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余临不确定在虚拟世界消失之后，他们是否还能出去。
仔细想想，白术的力量对于他来说确实是碾压级的，但在刚才的角逐之中，他却能够轻而易举近了白术的身，白术确实不像敌人。
再结合凯尔文之前的说辞，余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或许，白术是来找他帮忙的。
在他们两人杀出一片腥风血雨之时，底下又是一波暗潮涌动。
凯尔文被余临带上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安静躲在角落里的09，便狗皮膏药似地黏上去，一路黏到现在。
这让09很苦恼，他真的不记得这个自称是自己客户的人了。
更何况，这个奇奇怪怪的人还想直接跳过会所的流程委托他工作，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09不堪凯尔文的骚扰，连连向03457求助。
他攥着对方的衣角，低声叫道：“03……”
03457正提防着余临和白术，准备等他们打起来时，就用躲避屋将他们分开。
他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好久之后才与09目光相接。
“怎么了？”
09不是很明显地瞄了一眼凯尔文。
03457没注意到，凯尔文注意到了。
凯尔文对这个冒名顶替自己的人的同伴恨之入骨，毫不客气地说：“不关你的事。”
有的人就是欺软怕硬，在挨打之前，全身最硬的就是嘴。
比如说凯尔文。
09退无可退，凯尔文个子太高了，去哪都能立刻被他挡下。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想让自己的厂商改一下机体的身高。
03457顿悟，将09拉到自己旁边，警告凯尔文：“别乱动。”
凯尔文的心思全都放在09身上，面对一个腰间、大腿上，甚至手腕处都带着武器的人，竟没有丝毫危机意识。
他伸手便要再抓住09，赶在这之前，却又有不知名力量将他整个卷起，悬在半空中。
凯尔文在气团中挣扎，连连哀嚎。
很快，气团就被力量来源牵引到另一边。
白术收手，淡淡地问：“不要钱了？”
白术，一名强到离谱的超自然生物，在种族中恶名远扬，现在，是凯尔文最大的金主。
凯尔文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历史重演，他被丢在五个精灵中间。
精灵们热情高涨，对这个天然护盾来之不拒。
余临盯着白术的脸，思考片刻，忽然地说：
“等下，我现在不想跟你打了。”
如果刚才不是白术及时出手，凯尔文很有可能已经被03457取了头颅。
Z组织的杀手做事极端，03457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再温驯，他依旧是带着利齿的疯狗。
白术确实是将凯尔文看成了自己人，这也就证明凯尔文方才所说并不假。
有人想要破坏精灵木偶，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那个人想要飞塔毁灭。
销毁木偶与偷走机械心脏同等功效。
为表诚意，余临把03457推出去，这意味着自己真的不会再动手。
凯尔文被白术卷走的时候09懵了一下，03457被余临推出去的时候，09懵了第二下。
他眨眨眼，附在余临身边小声问：“凯尔文，发生什么了？”
余临竖起根手指做噤声状：“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09：“……啊。”
接着，余临捏住03457的肩膀，像展示什么物品一样：“喂，有屁快放。”
话很脏，但这是余临的素质天花板。
好在白术并没有很在意，在同时拥有强大力量的情况下，他显然比余临多了些年长者的成熟与大气。
白术双手负后，直切主题。
“天文钟内的精灵被偷了，我想让你帮我找回来。”
被偷的最后结局必然是09口中的销毁，同样直等于世界毁灭。
余临推测，在他们第一次进入飞塔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对精灵木偶下手了。
但由于余临的出现，他慌张地逃走了。
余临象征性地做出思考状，说：“婉拒了。”
白术：“……”
09：“……啊。”
婉拒原来是这样的吗。
余临：“没别的事了吧？”
白术沉默在原地，很诚实地摇摇头。
余临甩了甩手：“忙着拯救世界，再会。”
身体已经调转方向，甚至已经匆匆忙忙走出几步，意料之中的挽留终于出现。
白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抓要害：“我知道你是人类，你不属于飞塔。”
余临心情愉悦，顿住脚步。
白术睁开眼睛，人们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白瞳。
那并不是实心的白，它接近半透明，像未经雕琢的玉石。
玉石承载着两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你有特殊能力，想找到拿走机械心脏的人，而我知道他是谁、现在在哪。”
余临视线偏过三分，斜眼睨着他。
白术：“我们需要合作。”
找到拥有A模型的机器人，从他手中拿回机械心脏，多恩格是唯一的突破口。
余临无法跟白术解释多恩格放任机器人毁灭飞塔的意图，在信息交换不对等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先和白术找到精灵木偶。
飞塔中的能量有七成在白术身上，一成游离在外，两成正在从飞塔中消散。
落在另外二十三名精灵身上的几乎是零。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白术率先吸取飞塔中的能量，现在飞塔有可能已经消失了。
能量散失的速度与储存在飞塔中的总量成反比。
白术说：“我们暂时不需要担心飞塔会消失的问题，到万不得已之时，我会将能量还回去。”
“保护二十三名精灵，这是我与族内的约定。”
说出这话时，白术有意停顿，空出时间，等余临为之动容。
虽然他之前话里话外都是对同族的嫌弃之意，但此刻也确实心中有大义。
但余临只会拆台：“我懂，就只有你能欺负他们呗。”
说完，余临还与精灵们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真诚地问：“我说的对不对？”
如果是以前，精灵们一定会像看到明理的青天大老爷一样，你争我抢地诉说冤情。
但在不久前，这个被族内寄予众望的精灵，却早就成为了他们真正的救命恩人。
于是余临得到了一连串听上去满含鄙视的言语攻击。
余临与他们语言不通，只能跟白术正常交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个精灵骂的挺脏。
三人组与多人组同时聚集在03457的躲避屋里，场地受限，氛围热闹。
精灵种群之间存在一种时灵时不灵的感应现象，这种感应现象在能力最强的精灵身上稳定存在。
毫无疑问，这个能力最强的精灵，指的就是白术。
这是白术告诉他们的，余临并不知道这个设定，但他可以理解。
支撑起故事发展的设定并不需要完全表述在故事中，设定是创作者需要记住的，故事本身才是要呈现给读者的东西。
希尔达只将这一条设定当成辅助工具，辅助工具不必拿上明堂，却必须存在。
“我们一族居住在极寒之地，灾难多发，无法预测，族人深受其害。”
“在最近一次灾难到来之前，多恩格出现了，这个寿命永无终点的人说要帮我们。”
白术刚刚将五名矮小的精灵一窝轰到了卧室内，凯尔文始终没有找到自己丢失的零件，十分苦恼。再加上09身边还有个杀手，无法靠近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也悻悻然跟着精灵们回去。
虽然余临这边的人对这名维修工没好感，但精灵们却很喜欢他。
其实在希尔达的故事中，多恩格只是个普通人类，只是因为余临创造出的飞塔时间线与现实世界完全同步，他才成为了白术口中“长寿”的人。
余临不多做打扰。
距离会影响感应效果，他们只能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层层往下找。
另外十八个精灵木偶在混乱中掉下顶层，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白术继续往下说：“他要与精灵一族合作，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能够让精灵一族二十四名成员不生不死留在天文钟内，余临已经大概猜到多恩格的筹码了。
余临：“条件？”
白术：“我与其它二十三位精灵维持天文钟的运作，让飞塔能够像他一样永久存在着，他帮助我们预测灾难，就这么简单。”
仅仅是预测灾难，就可以让这个与世隔绝的种族感激涕零。
因为除了灭世性的灾难，意外发生前所有正常流动的时间，都可以让他们力挽狂澜。
余临：“你们竟然没毁约。”
机械工程师能够创造出来的用以预测灾难的东西，无需多想就知道是什么。
但机械设施落成，就与多恩格没什么关系了。
白术双目微张，很快就又合上。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确实可以违约。多恩格给了我们全部的信任，他为我们创造出能够预测灾难的天坛，也告诉了我们天坛的维护方法。”
“我自认为自己自私自利，从出生时起就不愿受到约束，但当时族内评选出了能力最强的二十四位精灵，很不巧排了第一。”
余临：“……”
白术暂停目前这个话题，打岔道：“等找到我的族人之后，我会跟你好好打一架的，老实说，我也很看不惯你。”
面对白术的坦诚，余临无言以对。
03457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俩的动静，就是怕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本来飞塔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目前两个掌握情报量最多的人却要在这里进行毫无意义的争斗。
03457浑身警觉，好在白术及时回转话题。
“放心吧，我分得清事态轻重，开个玩笑而已。”
03457下意识往他眼睛上看过去。
对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却像是什么都知道，这种感觉让03457感到不安。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过去的自己永远都需要死在昨天，永远都不能被人找出来。
白术可以找出他死在昨天的所有尸骨，甚至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余临朝白术抬抬下巴：“你接着刚才的往下吹。”
短短半个小时，白术就养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良好习惯。
只有这样，他跟余临的交谈才能继续下去。
白术：“但既然被赋予了这个使命，就不能让那些胆小鬼找不到家。我自己做不到这些，只能让你们帮忙。”
余临冷不丁问：“你听起来怎么这么不情愿？”
白术坦诚道：“是有点。”
03457：“……”
求你们不要再扯开话题。
白术懒懒散散地往前靠，托着下巴，双眼还是闭着的，但他似乎早就已经透过这双眼睛透析一切。
“你不是普通人，这就是我找你帮忙的原因。”
虽然他身体的朝向不在任何人身上，但03457知道，他在跟余临说话。
03457意识到什么，警惕性地看向余临，发现对方竟也露出了不多见的严肃神色。
白术可以看出他们心中所想，只要他愿意，就能轻而易举看出余临真正的身份。
很快他就可以发现，这两个特殊能力者不光不属于飞塔，更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世界属于他们。
世界属于创造者，他们是世界法则的创造者。
在这道这些之后，白术的目的还会只是合作吗？
或者说，他原本的动机真的单纯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03457脚尖微移，转向余临。
在组织为数不多的保护任务中，杀手出现这样的动作，是遇到了最坏的情况。
眼前的敌人，连Z组织最优秀的杀手都不能与之匹敌。
这时，杀手必须拼死掩护目标人物离开。
神经完全紧绷，空气似乎在升温，就算是在自己的地盘上，03457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白术忽地一笑，正对着余临。
03457确认，他刚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余临身上。
神经越绷越紧，手掌已经搭在余临背后的沙发上。
白术话锋一转，说：“虽然看不出你的底细，但或许，你们也属于某个偏远之地，就像精灵一族。”
03457手指往里一僵，消化了他刚才的话，便放松下来。
白术：“你们身上的力量吵醒了我，就在五天前。”
03457很快回忆起来。
五天前他们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撞飞了尚且处于木偶形态的白术。
余临似乎也想起来了，把心情愉快这四个字写了满脸，他斜着往后一躺，没什么诚意地说：
“啊，那可真对不起你。”
白术却说：“不客气。”
余临愣了一愣。
棋逢对手，防不胜防。
白术：“按照约定，除非飞塔遇到不可抗力，马上就要消失，否则我们永远拿不回力量。”
“这种事情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上一次拿回力量时，离飞塔毁灭仅有十几个小时。你们的出现让这种力量提前回到我的身上，这就是我苏醒的原因。”
“但那时候强度还不够，虽然我花费了三天两夜，吸收飞塔近七成的力量，但我无法激活这种力量。继续留在飞塔太过危险，就只能向维修工寻求帮助。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还会回来，而你们的出现会让我重获自由。”
时间是紧迫的，但结果是好的。
余临和03457再次出现在飞塔中，白术吸收的能量被激活，才有了方才在钟塔内的一系列事。
说到这里余临就明白了，白术果然缺他们不可。
如果余临和03457离他太远，他的力量就会减弱，甚至可能会消失。
在钟塔内打架时，白术一直在试探，试探着确认以上几点，所以他才没有使出全力。
抓住了白术把柄的余临，躺倒的姿势更加猖狂了。
“还以为你多厉害。”
白术没有继续和他拌嘴，而是忽然放下手，起身。
“我们到了。”
余临抖成簸箕的腿安静下来，他起身，来到窗前往下看去。
这是第二百二十一层，整一层为一体，是飞塔最大的植物园。
也是唯一的植物园。
在这个远离人类群体的世界，这里保存着来自地面的泥土，是多恩格与自己出生地之间唯一的联系。
现在这里一片混乱。
盆栽从架子上摔下，或红或黑的土壤掺在一起。植物发达的根系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枝叶散落一地，被慌忙逃生的园丁踩进泥里。
第二十二十一层直通顶层，这是特权。
精灵木偶出现在这里，是不幸中的万幸。
余临转身去叫03457，要让他降落躲避屋。
“03，快……”
话说到一半便停下，余临怔在原地，以为自己看错了。
03457正垂头沉思着什么，那眼神中只有悲伤。
一种无由来的悲伤，他从未见过，也琢磨不透。
他不敢确认，那是否是哀悼将死之物的眼神。
余临放轻声音，重新喊道：“03，你在想什么？”
03457这才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掩盖着，却是越努力越糟糕。
“没……没什么。”
余临盯了他很久，对方神色闪躲，不愿再开口，于是就此作罢。
“我们就在这里停下。”
第十二声钟声响起，飞塔就会落下。
“啪”地一声，硬壳精装书被重重合上，少年转过头，地下训练场微弱的灯光从一侧打来，笼罩住他的半张脸。
“零号，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故事尚未看到结局，最近一页的文字仍在脑海中徘徊不去，余临恍然若失。
“想去的地方？”
少年点头。
“就像是两个机器人想要去地面一样，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余临想起刚刚看过的书中的情节。
“机器人工程师创造出机械心脏，创造出天文钟，又创造出飞塔。为了使飞塔能够一直存在，他接下来找到了与世隔绝的精灵一族，与他们立约。”
“飞塔外没有太阳，精灵们说这个世界不完整，多恩格便创造出机械太阳。飞塔外没有月亮，精灵们说这个世界依旧不完整，多恩格便创造出机械月亮。”
“后来，机械工程师为自己创造出地面世界的一切，又创造出属于这个世界的居民，但精灵们还是说，这个世界不完整。”
“多恩格想来想去，终于知道缺少了什么，他回到自己的工作间，大幅度调整机器人的人类模拟率，为自己创造两个机器人朋友。”
“工作进行到一半时，两名半成品机器人突然觉醒了意识，他们对数据库中一个叫做地面的地方产生了憧憬，于是他们离开生产线，带走机械心脏。”
“整点的钟声敲响，飞塔失去机械心脏后，能量开始流失。”
“精灵们告诉多恩格，第十二声钟声响起，飞塔就会落下。”
“想去的地方……”
余临喃喃重复这几个字，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体会这句话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
在做出这个回答之后，训练室最后一盏灯也灭了。
这是新一天开始的象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训练场，没有人会告诉他们时间。
他们把一天分成五份，早中晚食物定点供给占了三份，剩下两份由训练室的灯平均分开。
训练室在十二点准时熄灯，这是他们无意中得知的。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监管者例行检查，确认场内设施完好。
少年早已将书本藏入器材中，这是他们秘密地点，从监管者那里换来的东西基本上都藏在这里。
紧接着少年将衣领上的数字编号翻进去，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都会像今天这样藏起数字编号，他不喜欢这串数字。另外给自己起了名字。
与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他叫自己多恩格。
话题中止，监管者的探照灯在训练室内晃过两轮，脚步声渐渐远去。
多恩格放松地往后躺去，身下是塑胶材质的软垫。
地下训练室所有亮灯的时间，他们都必须出现在这里，但在灭灯前五分钟，任何人都要回到更低一层的住处内。
多恩格说，那个地方很像笼子。
余临也是这么认为的，在他来到这里的一个月时间内，多恩格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与这里活动着的其他孩子不同，多恩格敢于违背组织，总是试图获取一些被列为禁忌的知识。
他有很多其他人都没有的东西，书籍、植物种子、昆虫标本。
他是唯一一个与地面有联系的人。
“零号，我有想去的地方。”
“组织不允许我们任何人私下有交流，但我还是很喜欢找你玩，你知道为什么吗？”
视野昏暗，余临看不到多恩格的表情， 但他知道对方的双眼里一定泛着光。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余临摇了摇头：“不知道。”
多恩格伸出手将他一同拉下，软垫上的温度低于室内温度，不过余临很快就适应了。
他感觉到对方转身侧躺，不知睁没睁开眼睛。
“因为你是从地面来的，我很喜欢那个地方。”
余临没有说话。
其实他想告诉多恩格，地面并不好。
那里没有食物，还有人想将肮脏的性器捅进你的身体。
他最后忍住了。
他知道多恩格说的地面与他说的不是一种地方。
故事中的地面，有着经年不会凋零的常青树，还有自力更生的善良的人。
多恩格说：“你想知道这本书最后的结局吗？”
余临坐起来。
多恩格：“其实这本书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我希望这个世界真实存在，并且能够一直生长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