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 by恃枯

作者:恃枯  录入:10-09

宋庭誉这般解释着,忽而门口一些动静,一名温婉的女子便出现在了眼前。?

第85章 章八十五:吃醋被老婆打/“你怎么连小孩也不放过?”(二更)
那女子面容姣好,一颦一笑都是温婉如玉,即便一身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身上温柔的气质。
她名叫林见月,正是平安的娘亲。
四年前的林见月与如今的林见月变化了不少,谁也不会想到现在一眼望去的出尘女子,在四年前与宋庭誉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双柳叶眼红肿,落魄狼狈地跪在沙场中,抱着尚在襁褓的平安哭泣。
四年来,宋庭誉一步步地见证了这位母亲走出阴霾,变得强韧、坚毅。
她的外表温和,内里却开满坚强的花。
林见月急匆进门时,正看见依偎在宋庭誉怀里的平安,脸上浮现出报赧和歉意,上前便要把平安拉开。
平安却撅起小嘴,哇哇大叫起来,可怜巴巴地抬头,湿漉漉地,正对上宋庭誉的双目。
宋庭誉当即被看得心一软,抬首露出一个笑意,“他要抱便抱吧,没事……”
“给宋将军添麻烦了……”林见月歉然地提了提唇,伸出指尖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平安的头,后者立刻龇牙咧嘴,泪眼汪汪地往宋庭誉怀里钻。
“这孩子一日比一日精,民女来前便和他讲了许多礼数,结果到了城主府,还是一个也没记住。”她的声音温温和和,听者悦耳,好似春风,顿了须臾后掀起眼皮,柔声问:“……贸然前来,可曾打扰到将军休憩?”
“没——”宋庭誉本笑得舒缓,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噎了噎,转而垂首,佯装不在意地捏上了平安的脸。
刚张口,就被一道男声打断。
“确实不太凑巧,衍安前几日赶路劳累,我原想让他再睡一会儿的……”
那一头,邢遮尽整理好衣物,长身玉立,九尺之身走到了宋庭誉的身后,昏影间,落下一片阴暗。
林见月一噎,柳眉微蹙,面容上浮现出了几分严肃和愧疚。
“民女有罪,还望将军责罚。”
宋庭誉没想到后方的人突然插话,压了压眉,将平安放开站起身,赶紧道:“没有的事,你莫要听他乱言——如今敌寇动乱,我这个点也到该起之时,方便召兵商讨情势……”
他说着,示意林见月站起身,同时一只手背过,不着痕迹地掐了邢遮尽一把。
“你乱说什么呢?”他压声。
“何曾乱说?”
邢遮尽被掐了却半分不显,同样压声回复,甚至抽空递给了他一个略带晦暗的眼神,将宋庭誉看得稍愣。
心中隐隐生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眼前便被一人的身形半挡。
邢遮尽垂下头,撩起眼皮,打量起林见月。
“林娘子明眸皓齿,在这乱世之中还保持着少见的端庄,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公子谬赞了,”林见月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地有些不适,将半挡的细微举动都看在眼里,屈了屈指恭敬问道,“您是……?”
“我是你家小孩儿宋哥哥的夫君。”邢遮尽瞬间接话,好像就等着对方问出这么一道,还特地加重的“宋哥哥”和“夫君”二字。
“……”
宋庭誉瞬时意识到刚才的那种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了,顿时满脸黑线。
一时间四周无话。
林见月显然愣了一下,眼底闪过惊诧,空气凝滞了几分,唯独平安还眨巴着眼睛,忽闪忽闪地抬头。
“夫君?可宋哥哥不是男的吗?……啊!平安知道了,你们在玩花亲戚对嘛?平安也要玩……平安也要当宋哥哥的夫——唔唔唔!”
眼见着邢遮尽越来越阴鸷的眼神,林见月刹时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自己儿子的嘴。
平安两眼旺旺,不解地朝自己的娘亲望过去,却见平日里温和的她眼神异样,稍稍带了一眼。
他顺着那眼看过去,瞬间对上邢遮尽的视线,小小的身躯浑身一震。
某一刻里,城主府里静的出奇,偶有飞鸟飞过,也是很快消失,天边的乌云辗转,漂泊到此处,都感到彻骨的冷清。
而在下一刻,一道尖锐的惨叫便划破天际——
送走平安母子之后,宋庭誉手上身上都被泪水糊了一大片,隐隐还有小孩哇哇大哭时的口水,他的头顶上架着一片阴霾,整个人的气压都低到了谷底。
身后,邢遮尽微微垂头,方才的压迫感早就消失地烟消云散,身侧的指尖蜷了又蜷,才敢浅浅地带了一下宋庭誉的衣摆。
然而换来的是一道疾风,“啪”一下扇向了他的手背。
大塍的裕王殿下一下将手收回去,身上的那股凝滞感更重了几分,倘若头上有耳朵,指定已经耷拉了下来,可怜巴巴地垂在两侧。
良久后,他才低着声音,小心翼翼:“阿誉……”
他又不是故意的……
半柱香之前,小团子平安经受了几年人生中最为毛骨悚然的一刻:
他生的可爱,即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也凭借着一张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引得一众大人们的怜惜。
以至于当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对上邢遮尽那副要吃人的双目时,他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响,小脸吓得惨白,等再反应过来,已经浑身颤抖地嚎啕大哭起来。
“别喊我!”
屋中,宋庭誉一点就炸了,闭了闭眼就是平安鼻涕吸拉抱住自己喊邢遮尽“吃人怪叔叔”的场景。
“平安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连孩子都吓?!”他气急败坏道,余光扫到邢遮尽蔫巴巴的样子就恨不得一拳扫过去。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邢遮尽自知理亏,垂下头,看着桌上刚刚送来的项帕,眼底又忍不住闪过一丝醋意。
这转瞬即逝的目光却完美地被宋庭誉捕捉到了,他胸口起伏着,一把将项帕拿过来,在邢遮尽诧异到阴沉的目光中,一步步缠到了自己的脖颈。
这一次,他还没说话,邢遮尽倒一扫委屈模样,沉声开了口:“你何故还戴上了?……她一个女子,送项帕这种让人误解之物本就是逾界……”
“住嘴!”宋庭誉狠狠剐了他一眼,也不顾身后人如何不悦,抬腿便向主府行去。
林见月带着平安到访当然不是平白看望,这些年里,边疆的百姓民不聊生,像她这样春华丧夫的女子比比皆是,这些姑娘又有不少是被沙场战士们所救下来的。
她们感恩战士们的连年庇护,自然也有回报他们的心,常常经年手织,为的就是凛冬来临之际,给将士们添一份暖意。
今早的项帕,便是宋庭誉两月前迟来的那一份,由林见月亲手送了过来。
结果到了邢遮尽的口中,就成了别有用心的儿女情长。
宋庭誉要被他烦死了。
一直到即将踏入主府时,邢遮尽的嘴还在叨叨个没完,他甚至觉得对方被夺了舍——
两厢确认心意之前,这裕王殿下装的是一个比一个薄凉冷漠,如今却像露出了真面目,小心眼又幼稚。
“你情感迟钝,我乃旁观者却最是清明——她看你那个眼神就不对……”
“将士们一个个都上战场,谁还戴项帕?这本就是无用功的别有心机,那女子必是看你长得好,就动的歪心思。”
“还有那个小孩儿,小小年纪,呃……”
话语应声而断,宋庭誉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挥向了人,胸膛里怒气冲天。
提到平安,他就想起方才鸡飞狗跳的场景,自己费了八百个心思才把那孩子哄好,这厮竟然还敢发牢骚。
“你吃薛界、林娘子的醋就罢了,怎么连小孩的醋也要吃??”
他怒不可遏,眼里带火,邢遮尽被给了一下,还要“挑拨离间”的心思一下子灰飞烟灭,只露出了满脸的心伤。
宋庭誉只看了他一眼,便好像在耳边听见了对方的腹诽:
他的阿誉打他了,他的阿誉竟然为了别的女人打他了……!
这般想着,宋庭誉倏而生起一阵恶寒,有些嫌弃地转过头,再不管对方,抬腿进了主府当中。
如今卯时方尽,主府里的人却已到的差不多,他迈入门槛时,心中不由生起一丝懊悔——
方才耽误的时间太久,竟然将商讨战事的时间都有点耽搁了。
主桌四周,站着昔日并肩而战的众将士,除了昨日见到的程十二,其余的几位将首均是第一次看见宋庭誉,在他踏入门前的瞬间便慷慨向前,用力抱住了人。
在这期间,宋庭誉一直感觉一道发冷的视线盯在自己的身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待各位将领都与他打好照面后,他顺了几口气,方转首拉过邢遮尽,彼时后者幽怨地瞧了他一眼,面上却在下一刻恢复以往的沉稳和压迫。
附带上身上若有若无的冷气,真是要多正统有多正统。
宋庭誉嘴角扯了些,不知第几次感慨,这位大塍的裕王殿下应当生在戏楼,而非朝堂之上。?

第86章 章八十六:捆绑的应激反应/“害怕。”(一更)
任凭宋庭誉在心中如何腹诽,邢遮尽的表面功夫到底是足的,诸位将首一看见他,便立刻生起恭敬之意。
今早程十二已将同挂两帅之事告知众人,因而宋庭誉也没有过多解释,邢遮尽的形象便在一众当中塑造完毕。
待到他们都团团坐好时,只剩一人尚且未到。
邢遮尽扫视一圈,盯着那空位,眼底不着痕迹晦暗几分。
“城主大人,又睡过头了?”
人群中,程十二迟凝开口。
众人心照不宣得没有接话,只是露出各异的神色。
宋庭誉微微蹙起的眉心。
正此时,门口传来几道噪声,蒋国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他的神情急促,胸脯还喘着气,看样子是匆忙赶过来的,脸上挂着歉意的表情。
“不好意思,各位将首,昨夜裕王和宋将军归来,城主府的炭火不够用,我便将自己屋中的炭捎了过去,没成想竟感了风寒……耽误了各位,实乃羞愧难当!”
宋庭誉闻言,指尖微微蜷了一下,邢遮尽的手便在下一刻虚掩地握住了他,递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宋庭誉没有怎么看懂。
堂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程十二眼见时间不早,主动解围开了口:“我等也是方到,敌寇猖狂,往后必为恶战,城主大人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蒋国安点点头,眼角笑出了些褶子,直待他站于原位,人数才算到了齐。
程十二将当下的情势完全说出,一路一路地分析过去:
因为宋庭誉和邢遮尽是疾马而来,快了朝廷给的大幅援兵六日,所以眼下大塍边土里,真正存在的兵将只有五万。
五万里,又只有八千是刚刚拨来的精兵。
与燊郦的十万精军相比,是远远不够抵御的。
众将首们自然明晰这一点,昨夜的胜利以后,他们固然高兴,却还是悬挂着一颗心不敢落下。
只要燊郦兵养精蓄锐,再次攻打,即便有了宋庭誉的加入,也不一定能够抵御地住。
“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便是想法设法熬到六日以后——待朝廷的援军到来,保下边疆便不在话下。”
屋中,程十二指了指代表京都的位点,面色严肃。
这一点,在座的将首们都很是清楚,面容却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
万事言而易,做而难。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
空气中迟凝了半晌,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中央的人。
宋庭誉的脸上暗沉,丹凤眼紧紧盯着一处方位……那是边疆城墙、守护边土的最后一道边界的位置。
半晌后,少年将军冷冽的嗓音落在大堂当中。
“不能只是追求防御。”
众将首聚焦过视线,稍稍怔愣,却安静不语。
宋庭誉继续说道:“昨夜,我们为何能把乌格泽击退地落荒而逃?”
空气中静默须臾,众将首很快清楚理由,开口回应:“夜间的本土优势,还有敌人的大意心理,当然……东风造势也是必不可少。”
“对。”宋庭誉敏锐抓住了其中一点:“我们都清楚,乌格泽大意……这是他上任将领四年来,最为致命的一个弱点。”
“他不但大意,还傲睨自若。”
宋庭誉顿了顿,丹凤眼凌厉而锋锐:“眼下京都藏有细作,与敌寇里应外合。他们明面要求我和裕王前去赴会,真正的目的,一定不会像预想的那般简单。”
“倘若我们只要求抵御外敌,不受侵犯,那么终有一日会城破家亡”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将敌人彻底打退,永无翻身之地。”
“可我方弱势,要如何出手?”一直聆听的蒋国安适时询问。
邢遮尽扫了他一眼,在他面容上看见真真切切的求知欲。
宋庭誉静了片刻,沉声:“兵力不占优势,那么只能靠计谋——敌人狂妄自大,我们何不加深这一点?”
修长的指尖落到地图之上,最后精准无误地点在了燊郦的位点。
黄昏,束水。
陆政廷估摸的苏醒时间还是差了一些,云罕在颠颠撞撞里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要完全暗下。
他这一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时只觉得头脑发沉,提不起一分力气。
喉间闷痒一片,明明身上发寒,头却是烫的,他有些昏沉,感到不适,下意识地便蜷缩起身子,把嘴巴埋进衣袖里认命式地咳到吐血,肩膀却出乎意料地多了一分力气。
唇边就多了一杯水。
云罕是稍稍诧异的,热水下肚,人才像真正活过来了一样,脑海中的记忆也随之涌上。
他略带迷茫的眼睛向旁边看过去,果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想起来了。
自己可是被“抓”住的嫌犯,眼下的身边,陪伴了许多人。
这般想着,那双憔悴的狐狸眼里竟缓慢地荡出了一点笑意,直达心底,毫无伪装。
薛界的视线本就在他身上,如今对上他的双目,一时间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立时偏过头蹙紧眉梢。
晃了晃头,声音掺冰,神情冷漠:“云,罕。”
这句叫唤如同一道惊雷,云罕的眼中闪过一丝破裂,旋即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
“唔……”
他的瞳孔偏离了一下,随后状似自然地覆上额头,脸上又恢复了那份不着调的表情。
“一不小心睡的久了,真不好意思。”
事出从急,云罕身份特殊,宋庭誉最后决定让薛界亲自看守着对方,若干天后再与众人汇合。
薛界见他清醒过来,便直白地靠到了马车边缘,与他的距离出了一个人的空隙,身上一如既往散发出阴沉和嫌恶。
“燊郦出兵了。”他的目光薄凉,声音沉稳一字一顿。
云罕扶额的手骤然僵住,即便掩饰地很好,某一瞬间里,薛界还是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立时向前一步,沉闷地气息压迫下来,将人逼至了角落边,“你感到意外?”
云罕身上的轻佻在刚才的须臾间收下了不少,向来云淡风轻的面容都淡下几分漠然。
“我昏睡了几日?”他出声。
话被直白地忽略,薛界的眸色暗沉一点,保持着压迫的姿势不变,薄唇却吐息:“一天一夜。”
这一次,云罕的瞳孔里的诧异完全显露,甚至都没有隐藏,就这么直白地抬起头,落进薛界的眼中。
“一天?”他沙哑的声音反问出声,马车适时颠簸,让他眼前隐隐晕眩,下意识抓住车壁。
“不……不对……”
低哑的气音隐藏到了车轮碾压地面的聒噪中,让人听不真切,少年细微的慌措却牢牢晕染到马车当中。
这是与云罕的几次见面之中,唯一看见他失控的场面。
“什么不对?”薛界骤然按住了他一只手腕。
那只手腕瘦削,好像只裹了薄薄的一层皮,羸弱地一拧便会断了一样。
云罕却在听到他质问的下一刻抬头,望见了他眼中浓浓的严肃,身上的脱控感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微蹙眉心,转头便看见了封锁的车窗,四下观望间,好似刚刚发现,他正在马车当中。
他顿了一刻,倏而出手,将粘住车窗的帘布扯了下来,寒风一瞬入体,把他吹得牢牢打了一个寒颤,浑身都开始颤抖。
“你做什么?”薛界在下一刻将车帘拉上,唯恐他被冷风吹得又经受不住,多昏上几日,一声质问落下,却见对方苍白的脸色已完全沉下。
“这是去边关的路?”
云罕启唇,并没有管对方的愠火。
薛界喉间堵了一道,把车帘封好后,扯过一条长纱,便将对方的双手捆住——云罕的状态让他心中隐隐泛起不对,他吃了对方几次亏,已不想再多生变故。
然而在长纱要叩住他双手的一瞬间,云罕的脸上变得毫无血色,几乎是本能反应般,把手向后挣脱,奈何太过无力,没有挣扎开。
他抬起眼皮,沉重地看了薛界一眼,随后像在抑制着某种本能,死死盯着那长纱。
薛界被这一眼看得指尖微缩,心头涌出一种怪异的情绪。
他怎么会,露出这种害怕的神情?
“……防止你做出僭越之事。”等他再反应过来,双唇已经自发地解释出了声。
长纱完全绑好,强忍着不颤动的手才像触电般地躲到了后方。
“……嗯。”云罕飘忽的眼神被掩盖到额前的碎发后,透着几分局促地应了声。
这一动作,更让薛界心头的异样加深。
他的眉间蹙地愈紧,眼神也控制不住地从云罕身上移到了车壁。
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空气竟短暂地静默了几息,还是云罕再次开口:“这是去边关的路么?”
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些轻佻,唇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些。
然而掩盖不住的颤音却揭示了他内里无处平息的慌措。
终于,薛界再无法静心,骤然向前,把他手腕上的长纱又解了下来,一把将之甩到了边缘。
这动作行云流水,云罕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腕上的温度便又消失。
“是。”薛界的回应自上方而落。?

第87章 章八十七:吐血/“你抱我一会儿,我就告诉你……”(二更)
“……把车帘打开,我要看看到哪里了。”
云罕看见那缩在车壁边的长纱,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指尖,他没有去问薛界突然又解开他的缘由,声音还是低哑。
冷白的手背上隐隐泛着青筋,一个微小的动作,也叫他过分瘦削的五指分明出经络。
“你不怕冻死?”薛界听罢,心中有些烦躁地回声。
空气静默了须臾,云罕竟没有轻佻地回怼过去,这让他喉结滚动一圈,眼皮偏过了视线。
搞什么啊……又弄出这种可怜的样子。
“不用看……”薛界的烦躁更甚,内里腹诽,却还是在片刻后,尽量表现随意回应出了声。
“到了束水。”
“束水?”
云罕忽而抬头,重复了一遍。
身体表现出的机敏让薛界察觉到什么,他蓦地偏回视线,牢牢盯向了人,正好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捕捉过来。
恍惚间,他的心跳快速地跳跃,在浮妄楼大堂中央,听见那熟悉的《明妃曲》时产生的失控感又一拥而上。
“……怎么了么?”薛界忍了又忍,才安抚下自己躁动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生养薛界之地。
也是他和心心念念数年的心上人,共同的家乡。
这个地名,为什么“陌生”的云罕,会感到惊讶?
云罕却听到他的问话,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异样,长眉细微地皱了一下,随后转过了头,望向紧紧封闭的窗口。
“……没什么。”他盯着车窗好久,薛界看见他半掩在袖间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按着指骨,冷白细薄的皮肤让他按出了红色的痕迹。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一份熟悉感自阴暗角落中滋长,仿佛在这一刻看见天日,一点一点地爬向四肢百骸。
……这个动作,他无比熟悉。
那是他的阿芜,无意识发愣时,最喜欢做的动作。
“把车帘掀开吧……我想看一看——呃……”
云罕冷清漠然的声音被一道低吟打断,便看见了猛然扣上自己指骨上的手。
“……不愿意掀就不掀嘛,你又按我干什么?”他的额前疼出了一片薄汗,迟凝片刻开口。
薛界倏而回过神,便对上了那双带着些幽怨的眼神,骤然意识到自己竟在内心的驱动下上手抓了人。
他立时把手松开,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喉里凝噎。
“……抱歉。”
“……什么?”
云罕如沉湖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喉结滚动了一圈,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大人还会道歉?”他惊奇地就要往薛界那边凑,又被对方一掌隔绝了过去。
这种时候,云罕好像又成了先前那只狡黠的小狐狸,两只狐狸耳朵高高地竖起,有些发淡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薛界的脸。
某一刻里,薛界透过他嬉皮笑脸的表象里,看见了他那番如狼似虎的内心。
那双狡黠的狐狸眼里分明带笑,却好像一个无底的深渊——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的一分一秒,都在不断地吸取、剥夺。
就如同,这深渊知道自己即将要消失,所以要把他的脸牢牢复刻到渊底一样。
薛界被这个荒唐的想法激地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再看向云罕时,身上的冷气便重新高了许多。
惊奇的问句最后以冷漠的眼神告终,云罕离他很近,将他身上微妙的变化都察觉到了个一干二净,嘴角的笑意竟有些僵住了。
不知怎么,他所表现出来的感觉好似自清楚自己身在去往边关马车的一刻起,就悄然变了质,再不同在浮妄楼的那般肆无忌惮、没心没肺,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了一点……
……落寞。
……真没意思。
云罕的问话石沉大海,眼底情绪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完全消失了。
他挑了挑眉,轻哼了一声。
“这样吧,作为你弄疼我的赔礼,把窗户打开,咱这事一笔勾销了……大人意下如何?”
他从前方拿来一条毯子,将它裹到自己的身上,对着薛界说。
后者的喉结滚动一圈。
云罕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无话,躲在毯子下面的指尖稍稍捻了捻,有些不高兴地龇了龇牙。
“罢了……不让开就不让开吧,我也不是很想去看……”
“……你不会以为我刚才是在乞求你吧?”
“呵……!怎么可能,你真的很装……!”
“……”
云罕说着,嘴角的嘲讽越来越大,甚至摆出了一副轻蔑的表情,出口的话把薛界听得头皮隐隐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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