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决定躲进北区医务室避难,是所有人都达成的共识,所以现在没人跳出来责怪提议的祁究。
“要不我们分头行动,走廊上有好几间医务室,我们分开和这位小姐玩捉迷藏,可以多拖延些时间。”顾真真说。
秦让面露犹豫:“可这样拖下去,也不可能拖二十多分钟。”
对于他这样没有任何武力值而言的新人来说,分头行动等于送死。
“能拖多少算多少,我只知道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因为情绪激动,顾真真语气发颤。
“我们去一趟7号医务室。”祁究突然开口。
季小野绝望的脸上闪过一线希望,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急切:“你有什么办法了吗?!”
祁究实诚道:“有个实验的想法。”
“……”这个回答有些令她失望,但眼下也没其他的办法,季小野点头,“动作快点,我们最多还能撑三分钟。”
“是两分半。”顾真真纠正道。
“异乡人”对暴走小姐进攻后,会导致对方更激烈的攻击反弹。
罗塞蒂小姐崩坏得更厉害了,走廊地砖沾满从她身上淌下的红色黏液,她的四肢已经渐渐有隆起鼓包的趋势,松弛膨胀的皮肤像燃烧的蜡烛般融化、分泌出越来越多黏液。
而密闭空间里潮湿腥腻的味道越发浓烈。
祁究在合作伙伴的掩护下,顺利推开7号医务室大门。
医务室门上没锁,秦让情急之下兑了个万能锁,趁罗塞蒂没跟进来之前将门锁死。
【道具「万能锁」有效时长预估:60s】
众人:……
尽管如此,他们也多了60s的喘息时间,能消耗一秒是一秒。
和祁究上次假装感染被送进来时一样,7号医务室内放置了一张手术台。如他所料,那件很合身的医生制服还原模原样挂在墙上。
祁究早就怀疑一切过于巧合了。
员工入职时已经存在的指纹、食堂饭卡bug般的余额、个别npc见到他时古怪的眼神,都在预示着一个可能性——副本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和他相似的角色。
毕竟一个巧合可以称之为巧合,但多个巧合重叠,意义就不一样了。
至于这个角色是谁?在副本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为什么会和他相似…?
凭借现在的线索他没办法推出答案,但不妨碍他利用这个“巧合”。
而他被黏液感染后愉悦值持续下降时,曾做了一个关于医务室手术台的梦。
梦里罗塞蒂小姐将枪放在“他”面前,交代如果有一天她被感染了,就用那把枪杀了她。
他不清楚梦里自己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只记得当时穿着医生制服,面前是一张手术台。
回忆起来,和这间医务室几乎一样。
横竖也没其它的办法,祁究决定赌一把。
祁究以最快速度换上医生制服,短暂思考后问道:“你们谁身上有镜子吗?”
正一筹莫展的众人被他的举动和提问弄懵了:“啊?”
“镜子,或者可以清晰看到镜像的物品也可以,”祁究来不及解释,“有急用。”
顾真真忙掏出随身带的化妆镜,递给祁究:“这个可以吗?”
“多谢。”祁究收下了镜子,又急急问道,“我们还剩下两个防护道具是吗?”
虽然祁究不曾拥有道具,但通过刚才两轮实战,他大概估算出道具的保护半径不到半米,如果彼此挨得不够近,就得至少使用两个以上道具。
季小野点头:“怎么?”
祁究:“待会我需要你或顾真真帮忙窃取罗塞蒂身上的另一把手枪,我会帮你转移她的注意力,拿到枪后立刻抛给我,秦让和剩下的人躲入床底,有幸运值加持,不太容易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问题应该也不会太大。”
“这样两个防护道具刚好够你们行动。”祁究分析说。
上次他已经将医务室翻了个底朝天,知道这里并没有梦里出现那把手枪,他入潜小姐办公室的时候,小姐曾用那把枪指着他和秦让,祁究猜测,枪还在小姐身上。
他必须要拿到那把关键的枪。
季小野不解:“可这样你就没有防护……”
“我负责引开小姐的注意力,方便你们行动,”祁究迅速打断她的顾虑,“时间不多了,你们赶紧先藏起来。”
【道具「万能锁」将在5s后失效】
【副本登出倒计时:20分钟】
“可……”顾真真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被季小野一把拽住塞进床底。
“嘘!”季小野将食指按在唇上,因为神经绷得太紧,她的嘴唇和手指控制不住发抖。
床底空间不大,此刻挤进三个成年人,局促得令人呼吸困难。
但好在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紧张得忘了呼吸。
万能锁被击穿的瞬间,7号医务室整扇大门轰然倒下。
罗塞蒂小姐的枪口正正对准站在手术台后、身着医生制服的祁究,一瞬间,她脸上再次闪过迷茫又怀念的神情。
“你、你是……”罗塞蒂小姐眼神闪烁,像是某段记忆被唤醒、某个隐藏的程序被重新启用一样,她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甚至忘记扣下扳机。
祁究暗暗松了口气,看罗塞蒂小姐这副动摇的表情,他感觉有戏。
他很配合地举起双手,“你说过,如果哪天你被感染了,让我用你的手枪崩了你。”
祁究很合时宜地顿了顿,他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变化,用和梦里角色一样不带感情的声线,“你忘了吗?”
狂暴的小姐终于不再突突突扫射,她似被什么击中般肩膀猛地一颤,因为神情动摇,整张脸崩塌得更厉害了,她歪着脑袋,声音迷茫:“我…我感染了吗?”
祁究隔空将化妆镜抛给罗塞蒂小姐,用万分同情的语气说:“我很抱歉。”
罗塞蒂小姐将化妆镜拿在手里,她视线转向镜面的一瞬,表情如石像般凝固,随即发出震得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镜子里的她面容极度膨胀,苍白的皮肤不停分泌血红黏液,密密麻麻的鼓包正蠢蠢欲动、试图破皮而出。
“这不是我、不是我!”狂暴的小姐用力将镜子摔在墙上,十指神经质地疯挠粘腻的皮肤。
异化后她指甲尖利如爪,脸上膨胀的皮肤生生被她一道道挠了下来,血水和猩红黏液混在一起,顺着她的指缝浸透晚礼服袖口。
滴答滴答,仅短短数秒,罗塞蒂小姐脚边已经集聚了一滩黏液血水混合物。
“好丑啊,这副鬼样子好丑啊……”狂暴的小姐越挠越使劲,她目光呆滞,碎肉混着血水飞溅而出。
躲在床底的秦让几乎干呕出来,如此具有视觉冲击的场面与他而言实在过于“刺激”了。
就连一旁见过世面的顾真真和季小野都不适地皱起眉头。
“我怎么会被感染…我…”罗塞蒂小姐抓挠的动作顿住,血红的眼珠子骨碌转动,“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你把我的培养皿都烧死了,玫瑰鱼是妈妈的延续,培养皿没了,妈妈也要没有了,所以我把自己变成她的延续……”
“哈哈哈…我成了培养皿…我是妈妈的延续!”罗塞蒂小姐发出颤抖的、像哭一样的狂笑。
“是你毁了可以延续妈妈的培养皿!”
【严重警告!您的行为已经彻底激怒暴走的罗塞蒂小姐,后果——】
系统响起警报声的瞬间,暴走的小姐已经抡起冲击枪朝祁究方向扫射!
祁究站立原地一动不动,机会来了!
突突突的声响几欲震破耳膜,炸裂的白光将房间点燃如同白昼。
躲在床底的顾真真紧急开启防护罩,但祁究站立的位置离他们不算近,不在防护罩的保护范围之内。
完蛋,这个天才新人要凉了……
这是顾真真当下第一个反应,没有防护罩的保护,用不了半秒祁究就会被打成筛子。
强烈的白光几乎让所有人睁不开眼睛,两位女士配合默契,季小野按照计划自己撑开最后的防护罩,顶着强光以最快速度移动到罗塞蒂小姐身边。
此刻罗塞蒂小姐已经完全崩坏了,她彻底沉溺在复杂又庞大的情绪之中,眼里只有突突突的冲击枪及穿着医生制服的人,感知不到正试图从她身上盗窃手枪的季小野。
季小野动作敏捷经验丰富,用了不到二十秒就将目标手枪拿到了手。
她看向祁究所在方向,他身后的墙面已经密密麻麻都是弹孔,可没有防护罩笼罩的祁究却一动不动立在原地,他脸上的镜片反射出刺眼白光,季小野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不清楚这个新人是如何避开暴走boss的伤害的,她只是按照计划,将盗取的手枪精准抛向祁究。
冲击枪的暴突声持续不断,覆盖了所有声响。
两秒后,祁究扣下扳机,手枪子弹发射的声音显得低调又安静。
罗塞蒂小姐的身体猛地晃了晃,冲击枪声静止了片刻后,又朝天发射了几颗子弹,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枪响截然而止。
紧接着是躯体坠地的沉闷声息,还有细微得如同呼吸的血流声。
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好像是真的结束了。
秦让实在不忍心看同伴被打成蜂窝的惨状,从躲进床底后,他就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待平静蔓延了半分钟,他才小心翼翼地裂开一条指缝。
祁究的黑色帆布鞋跳入视野,紧接着是蔓延在地砖上猩红的血液。
很大一滩血,新鲜血液沿着地砖的缝隙流动,仿佛自有生命力。
紧接着,秦让看到了躺在血水里的罗塞蒂小姐。
秦让愣了一下,立刻移开遮住眼睛的手,当看清屋里的情形时,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祁究身上没有任何孔洞,更无半点血迹。
而战力绝对碾压的暴走罗塞蒂小姐,此刻躺在血泊里已经奄奄一息。
【道具「夫人的祝福」已消耗】
【由于罗塞蒂小姐与夫人亲密无间,该道具已为您成功抵挡本次攻击所有伤害】
“谢谢夫人。”虽然是在赌,但祁究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
他的实验成功了。
猜测正确,梦境的场景及对话是重要线索,必须用梦境里罗塞蒂小姐交代的方式,才能正在杀死她。
他压下枪口,在罗塞蒂小姐身边蹲下。
濒临死亡,小姐眼睛遍布的红血丝终于消失,深棕色的瞳孔微微扩大,她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光点,就好像在盯着此刻并不存在的事物,目光里透出遥远的恐惧:“妈妈又被打了…那个畜生又在打她…”
失血过多让她感觉冷,她仿佛又回到那个冬天的夜里,喝得烂醉的养父突然回家了,夫人突然心神不宁,慌慌张张地让她躲进柜子里。
“不要出声,乖。”夫人悲伤又温柔地交代她。
透过柜子的缝隙,她看到那个喝醉的畜生将夫人揍倒在地,并对求饶的夫人拳打脚踢。
她和那只灰色的小猫咪躲在柜子里,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她讨厌胆小、懦弱、无能为力的自己。
夫人身上永远有愈合不完的伤口,这些丑陋的伤痕不应该存在,更不应该成为夫人的印记!
她想要掌控,想要力量,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贪婪过,不择手段,她需要可以控制一切的能力。
但现在的她这么无力,她能掌控的、能欺负的,只有这只和她一起躲在柜子里的小猫咪。
眼泪不知是什么流下来的,直到泪水顺着指缝浸入嘴唇,咸咸的,她才发觉自己哭了。
夫人是她见过最温柔美好的人,是她生命里最近接光明和温暖的存在。
可这一切,最后都葬送在这个肮脏的畜生手里。
祁究蹲在罗塞蒂小姐身边,声音很轻:“再也不会了,罗泽女士已经获得了自由,那个畜生也永远活在诅咒里。”
罗塞蒂小姐被血沾湿的睫毛眨了眨:“真的吗?”
祁究点头:“罗泽女士亲口告诉我的。”
罗塞蒂小姐笑着闭上了眼睛:“真好。”
她的眼睫又颤了几下,梦呓般发出声音,“我的工厂会成为最伟大的企业,生产出最美味的玫瑰鱼罐头……”
祁究:“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把无辜的工人变成你的培养皿。”
罗塞蒂小姐虚弱地笑了笑:“工人也是我资产的一部分,我当然可以支配他们,物尽其用……你见过那些培养皿了吧?它们多迷人啊,从它们身上会诞生最美丽的生物,玫瑰鱼是妈妈生命的延续,它们都怀了妈妈的孩子。”
“妈妈想要孩子,但不是那个畜生的孩子…”
“妈妈值得所有人记得,怀念。”
“而且,”罗塞蒂突然睁大眼睛,几不可闻的声音里藏着笑意,“大概我是天生的坏种吧,我享受整个过程,拥有造物主的力量和绝对的支配权…多令人兴奋啊,谁能拒绝呢?”
“如果…妈妈能和我一起享受就好了。”她血肉模糊的脸绽开纯粹得诡异的笑容。
这位罗塞蒂小姐,真是个可怜、偏执又极度危险的变态。
祁究:“很遗憾,我相信罗泽女士不会享受这种罪恶又变态的事情。”
罗塞蒂愤怒地看过来,这句话似乎触痛了她的神经:“不可能!你不了解!我做任何事妈妈都会喜欢的!”
于她而言,只得到母亲温柔的爱是不够的。
她需要印证,无论自己拥有多邪恶的本性、多离经叛道的愿望,母亲永远会支持她、爱她,母亲对她的爱足够包容、足够绝对也足够纯粹。
因为她的不确定,所以才想要竭力证明。
……她不喜欢这种被拆穿的挫败感。
祁究不置可否,他用可悲的眼神看向罗塞蒂,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我想,罗泽女士同样不会希望自己心爱的猫被做成标本。”
“不过现在谈论这些对你已经没意义了,”祁究说,“可以告诉我,和你一起研究‘培养皿’的那位医生究竟是谁吗?”
祁究指的,正是这件医生制服的主人,也就是梦里他扮演的角色。
突然,罗塞蒂小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身体猛地一颤,望向祁究的眼神变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你是……”
她眼中的愤怒在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名状的怀念。
突然,罗塞蒂小姐的瞳孔迅速扩大,她突然拽住祁究的手,嘴唇颤抖不止,似乎在竭尽全力告诉对方什么。
祁究凑近,罗塞蒂小姐用最后一丝气力在他耳边说:“谢谢你记得我们的承诺,帮我解脱……”
“我累了,哥。”
罗塞蒂扬起唇角,彻底咽了气。
哥?祁究愣在原地。
什么意思?
他注意到罗塞蒂的左手手指蜷起,似乎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冒犯了。”祁究掰开罗塞蒂小姐的手指,她手里握着的是一张陈旧的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人的合照。
罗塞蒂身边站着一位穿着医生制服、束起一头黑色长发的年轻男子。
此刻季小野他们已经凑了上来,看到祁究手上的合照时,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凉气——
“祁究,你什么时候…和罗塞蒂小姐合影了?”秦让懵逼。
“照片里的人是你?!”季小野看了眼照片,又看向祁究的脸,“这究竟怎么回事?”
这位长发男子生了张和祁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乍看之下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拥有一头长发,以及没佩戴眼镜。
照片里的青年同样拥有灰绿色的眼睛,隔着沾了血渍的相纸,用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审视着祁究。
——居高临下、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的凝视。
以至于祁究与他对视的瞬间,握着相片的手像被电流击中般、指尖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祁究甚至能觉察出对方视线里玩味的情绪。
毕竟他们已经“交锋”过好几次了。
祁究不语。
这家伙到底是谁?这张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
【恭喜您顺利完成支线结局任务「选项:拯救无辜的小生命」,顺利通关「罗塞蒂小姐的秘密」支线,获得奖励「猫咪的祝福」道具永久使用权限】
【副本「玫瑰鱼罐头」主线及支线全部通关,通关奖励将在副本登出后发放,敬请期待】
【副本登出倒计时:7分钟】
【警告!由于您触发了废弃剧情线,隐藏角色即将上线】
【严重警告!系统检测到隐藏角色危险系数为A+++++,被判定为最高等级危险存在】
【再次警告!哔——】
一瞬间,医务室陷入黑暗。
就连空气里浓稠的血腥味都消失了。
一切仿佛在转瞬间变成不存在,包括祁究自己。
他幻觉自己在绝对的黑暗中融化、蒸发,无法名状的虚无感持续了好一会儿,感知才渐渐回归身体。
最先苏醒的嗅觉,祁究动了的鼻子,空气里的血腥味消失了,冰冷逼人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
很熟悉的味道,他记得梦里医务室弥漫着同样的气息。
祁究挣扎着睁开眼睛,强烈的白光过于刺目,他的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被浸湿的睫毛煽动不停。
他发现自己被固定在手术台上,身上一动不能动。
正对着他照射而来的,是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
依旧是7号医务室,但并无队友们的身影,罗塞蒂小姐的尸体也消失了,就连地上的血液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又或者说,现在自己身处的医务室,已经不是副本里那个7号医务室。
突然,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手术台后方响起。
——“恭喜你,终于找到我了。”
黑暗中脚步声响起,充满压迫感的气息渐渐逼近。
被紧缚手脚、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的祁究绷紧神经,随着对方的靠近,他全身像过了电流般立起寒毛,头皮阵阵发麻,心里的安全感也摇摇欲坠。
这是生物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出现、在感知到极度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脚步声停下的瞬间,祁究知道对方就站在眼前,正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待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隐约可见对方的身影轮廓。
令人紧张到窒息的沉默。
好在沉默足够短暂。
“谢谢你,”居高临下的黑影开口了,声音有点低,捎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劲,“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我的猫。”
果然,小灰猫和这家伙有关系。
祁究迅速调整呼吸,神色平静地说:“别客气,我还帮你实现了和‘妹妹’的约定。”
他将自己本能的恐惧隐藏得很好,不动声色的口吻仿佛彼此身份地位相当、正相对而谈,而并非现在这样,狼狈地被捆住手脚,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对方面前任其观赏。
祁究已经猜到这位将他缚在手术台的家伙是谁了,其实根本不用猜,太明显了。
毕竟临死前罗塞蒂小姐错认了他,叫了声“哥”。
又是一阵沉默。
这位罗塞蒂小姐真正的“哥哥”似乎正饶有兴味地观赏着祁究,仿佛观赏自己的猎物。
“我看到了,”对方似乎短促地笑了一下,“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尽管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但祁究还是微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向他:“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你的角色还有……照片里你的脸。”
他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在罗塞蒂小姐咽气前紧紧拽着的照片里,对方穿着医生制服,拥有一张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脸。
“如你所见,我扮演罗塞蒂的哥哥,”对方说到做到,并没有隐瞒自己在副本中身份的意思,“确切的说,是她在孤儿院认识的哥哥。”
扮演?对方的用词很有意思。
祁究很快就明白过来,眼前这家伙并非普通npc,而是拥有自我意识、在副本里扮演角色的特殊存在。
而副本里的罗塞蒂小姐是贝茨家族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养女。
这个照片里的医生、罗塞蒂小姐最后叫“哥哥”的角色,是和她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孩子。
同样在孤儿院长大的祁究明白,对于孤儿院的孩子来说,为了寻求某种精神上的连接,有些会将关系亲密的伙伴视作亲人,因为共同对抗自卑和孤独、共同分享秘密担负信任,这种毫无血缘关系的羁绊甚至比血亲更亲密。
但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旦被领养,这样的关系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甚至被当事人刻意遗忘。
毕竟对方的存在提醒着那段远去的孤儿院记忆,是他们不愿提起的、自己和过去的连接。
“毕业后机缘巧合下,我来到贝茨工厂应聘,成了这里的医务人员,”对方似乎笑了笑,“罗塞蒂很照顾我,给我安排了这间单独的医务室,作为重要的研究和实验场所。”
祁究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在贝茨先生杀死夫人后,是你将他制作成初代培养皿的?”
从梦境里手术台上的试验品、育苗室中贝茨先生那句模糊不清的“他们”、以及整个事件的完成难度来看,祁究并不认为这是罗塞蒂小姐独自策划并执行的。
她的“同伙”大概率是梦里自己扮演的医生,也就是眼前这位危险的家伙。
医生轻轻笑了:“不,这么说不准确,我的角色只是以一个观测者的身份,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变,并帮助他更好地完成异变。”
“罗塞蒂才是天才,没有她,这项发现、以及我的研究永远只是一串无聊的数据,不可能成就今天闻名于世的贝茨工厂和玫瑰鱼罐头。”
祁究将对方话里的信息点捋顺,这个医生角色是最早发现人类可以异化成培养皿的“见证者”,是他弄清了整个感染的过程和逻辑,并通过实验让这个异化过程趋于稳定。
然后继承了工厂的罗塞蒂小姐将“异化”的人类做成可以带来商业价值的“培养皿”,延续了象征着母亲的“玫瑰鱼”,也成就了自己的玫瑰鱼工厂。
这个提供技术支持的医生,是个藏在幕后的危险家伙。
祁究没猜错的话,贝茨先生的异化过程就是在这架手术台上发生的。
祁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在黑暗中的轮廓,试探道:“所以你打算把我做成试验品吗?”
“试验品没错,”医生顿了顿,“但玫瑰鱼的实验已经结束了。”
他微微俯下身子,更近地观测手术台上的祁究,声音捎带着笑意,“你适合更有意思的实验。”
祁究仰头回视他,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
“在这个副本里,因为某种原因,你没办法‘出演’了对吗?”祁究继续试探问道。
黑暗中对方离他越来越近,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让他颤栗,但祁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毕竟只有气场不被对方压倒的情况下,才能谈判公平的交易与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