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原地倒退
天气很热,阳光有点亮得过头,树木投下的阴凉与光一样漫长,仿佛要延伸到世界的另一头去。
虽然耳边就是水声,但是风吹起来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潮湿的感觉,狄亚待在树荫里好一会儿,仍然觉得心浮气躁,完全没平静下来。
罗衡的笑声很短促,没多久就停了下来,随后才说道:“跟荒人还有村子……算是有一点关系吧。”
狄亚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回答自己上一个问题。
这个答复对狄亚来讲不怎么稀奇,事实上,刚刚罗衡对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真的叫他有些在意。
“算是?”狄亚随手揪起地上一根杂草,好奇回问,天仍然很热,他待在树荫下都不能阻碍这种闷热,可心情却很好。
潭水是寂静的,正往远处延伸,延伸至树木跟石块遮掩住的地方,脚底下偶尔能踩到光滑的鹅卵石。
罗衡将身体全浸下去,水流顺着肢体滑出几道弧形的涟漪,浮力带来轻度的失重感,放松下来的肌肉传来微弱的酸痛感。
“罗衡?”
狄亚良久没听到回音,急忙转过头去,却发现水面上空无一人,他呆了呆,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看见潭水之中涟漪渐起,紧接着露出罗衡湿漉漉的脸来。
“喊什么。”
罗衡神色平淡,水淋淋的眼睛正对上狄亚,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泛起光来,水中幽幽映着倒影,他垂下头,头发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珠,一颗又一颗,激跳起小小的水花。
“你最好转过去,我要出来了。”
狄亚脸上一阵阵发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好又急忙转过身去,乍一看好像在玩什么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一样。
才刚转过头,狄亚就忍不住奇怪自己在惊慌什么,可说再转过头去,又觉得不太适合。
“这么听话?”罗衡揶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转也行的。”
狄亚已经有被捉弄的感觉了,他没怎么觉得不快,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好笑,静静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罗衡在擦身上的水迹。
没过一会儿,罗衡已经穿戴整齐,走到他的身边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遗憾:“我还以为你会反驳我呢。”
“反驳你,然后呢?”
狄亚好整以暇地侧过头,他打量着眼前的罗衡,头发跟衣服上还有不少水珠,没有完全擦干净,有些顺着脸颊流下来,不过比刚刚恹恹不乐的模样要精神多了。
这让狄亚心里有点砰砰直跳,不过他仍然装作洒脱的模样,故意叫自己看上去漫不经心:“反正你已经准备好话来堵我了。”
“这么聪明?”罗衡失笑,“那你猜我准备怎么堵你?”
狄亚探过身来,与他贴得极近,鼻尖蹭到一层水珠,起初是凉凉的,随后就变得热起来。
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近,又或者是背光的原因,罗衡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反倒是那颗水珠具体的存在,让狄亚注意到他的眼睛。
罗衡的眼睛始终保持沉着,无论他在做什么,这双眼睛里的情绪总是少得有些可怜,将内心的火焰深深藏起。
在初识时,狄亚记得罗衡还远没有这么镇定,可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这种临危不乱的镇定逐渐成为一种鲜明的特质,赋予他常人所难以捉摸的魅力。
“嗯……我猜,我也这么逗过你,还有伊诺拉。”狄亚说,“所以这会儿轮到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罗衡的眼睛里含着笑,他忽然凑过来,两人的鼻尖挨在一起,那颗水珠忽然满溢,化作一层水汽,膜一样地覆住呼吸。
“对。”
这个字是用唇舌喂过来的,瓷白的脸上是深褐的瞳孔,罗衡将眼睛慢慢闭上,盖下来两扇浓墨一样的睫毛。
狄亚有点好奇为什么要闭眼睛,罗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缱绻地投入这个吻,微微侧过脸,显出十分柔软脆弱的模样,仿佛全身心地陶醉在狄亚的怀抱之中。
于是他也闭上眼睛,感觉到嘴上压过来柔软的触感。
视觉被关闭之后,大脑并没有停下工作,他们亲密无间地接吻,触感如实地投射出猩红色的唇,肉红色的舌,还有那水一样青青的眼白里微弱的血丝。
罗衡尝起来像一颗杏子,新鲜的,饱满的,去过核的杏子。
不过狄亚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杏子了,算起来差不多有三年左右了,那时候他意外换到一罐杏子罐头,杏子已经被糖水浸透,甜得几乎有点发腻,果肉却很紧实,不管怎么抿都不会碎,所以他就轻轻地用牙去磨。
“哎。”
罗衡沉闷地发出声音来,他仓促地睁开眼,退开身体来,用手指去擦嘴唇,轻描淡写地说:“你咬到我了。”
他甚至没去看指尖有没有血,只是用舌头顶了下脸颊,鼓起一块,眉头微皱,不过并没太多不快。
杏肉仿佛与罗衡维系上某种联系,酸甜的滋味从记忆里复苏,狄亚咬住口腔里的肉,止住贪婪的食欲。
“对不起。”狄亚不太有诚意地道歉,决定下次再咬一次。
罗衡幽幽地看着他,似乎看穿他的意图,不知道是不是该计较,狄亚磊落地与他对视。
“算了,我也不讨厌。”
狄亚终于哑口无言。
“活水村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罗衡没太留恋那个吻,他伸手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水已经不滴了,被太阳照得略有些发烫,若有所思地说,“不管是什么事情,总要想出办法来才能进行下去,不是吗?”
狄亚想了想,忽然说道:“是这样没错,可听起来不像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罗衡并没有对这句话表露惊讶,他只是微微扬起眉毛,“我的什么风格?”
狄亚迟疑地想了想:“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你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就算在金羊毛城你也没有这么……”
他斟酌着,思考该用一个怎样的形容词更适合。
“这么……犹豫。”
“这是完全不同的困难。”罗衡轻声叹息,“狄亚,我梦到了老师。”
狄亚被动地接受新人物的出现,他当然知道老师一词意味着什么,也不奇怪罗衡会有老师,不过罗衡会提起故人这点倒是很奇怪:“你想起来了?”
“我很早就想起来了,只是最近想起来更多而已。”
罗衡没说太多,只是语焉不详地提起某些信息,制造一个等人破解的谜题,不过与其说是他在吊人胃口,倒不如说他也还没能完全明白自己现在想表达的东西。
“那你想起他说什么?”
罗衡茫然地转过脸来,看向狄亚:“老师说我很优秀,可是太优秀了。”
如果换做是伊诺拉的话,狄亚会毫不犹豫地笑出来,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罗衡,他及时在表示赞同之前稳住了自己的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罗衡沉默许久,才开口说明:“我不敢在精神上杀人的意思。”
狄亚没办法将这两个评语联系到一起,于是他只是眨巴着眼睛:“很有趣。”
罗衡被逗乐了,他其实并不认为狄亚能够完全理解,只不过是需要一个诉说跟表达情感的对象,朋友不太适合,对象则刚刚好能承担起这份重量。
尽管狄亚才刚走马上任。
“没关系。”罗衡说,“我也只是有一点眉目。”
狄亚不是很懂眉目的隐喻,不过他倒是很赞成罗衡的眉目很漂亮。
天气非常热,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来扩充这约会的分量,然后狄亚到潭水里洗澡,太阳就更加严酷起来,他干脆在水里直接把衣服洗了,等出来时,汗跟水几乎是一块儿流下来的。
“走吧。”
罗衡抱着拧干的衣服,狄亚在他身后甩着头发,像是只大狗。
现在伊诺拉已经对他们两个人长时间的外出没有任何想法了,脸上写满了抗拒,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跳起来声明自己是下一个洗澡的人。
张涛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有火堆还在烧。
罗衡又喝了杯茶,这次总算清醒一点了,其实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于是他准备捡柴火来备用,让狄亚把早上死的两只兔子处理掉。
稍微晚一些,张涛抓了一瓶子的昆虫回来,试图给队伍加餐,大概是为了弥补自己在战力上的不足,他努力拓展全队的食谱。
等伊诺拉洗完澡回来,她看着那瓶子的昆虫,捡树枝削尖,把那些个头大点的昆虫全串上,漫不经心地搁在火上烧烤起来。
张涛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那些昆虫被火烤得翅膀都已经掉光了,他蹲在火边,也不管炎热炙烤着皮肤,兴致勃勃地询问伊诺拉:“伊姐,这个好吃吗?”
“如果有油的话会更好吃。”伊诺拉据实回答,“这样可能会有点苦。”
狄亚把兔肉挂上烤架,眯着眼睛打量在瓶子里从疯狂飞舞到奄奄一息的昆虫,诚恳地问:“你没吃过就敢抓?”
“我当然吃过!以前食堂里有卖的!”张涛愤愤不平,“只是我没有吃过就这样烤起来的。”
罗衡端着茶杯微笑,他的目光扫过队伍里的三人,又投向远方。
一路上走来遇到的人几乎都带有某种向上的希望,不管是只见了一面的齐海生,还是金羊毛城的城主贺奕,他们或大或小都团结一致。
然而在他们崇高的个人形象之下,罗衡忽略了最为致命的一点——
这个破碎的世界,几乎所有人都被切断联系,如果说齐海生只是个不稳定的小团体,而金羊毛城是一个不稳定的大团体。
那么活水村就是一个稳定且正迈向衰亡的团体,它几乎是这个末世最典型的一个例子。
罗衡慢慢地将温热的茶水咽下。
人与荒人在竞争新生,资源仅仅满足生存,掌控知识的人一旦消亡,他们就被迫原地倒退。
活着,却永远不会进步。
第四天的晚上,仍然是穆丽儿前来送食物。
除了之前的那些,之后还多了洋葱、苦瓜跟一些说不出来的野菜。
不单单是种类,就连数量也有所增加,这些蔬菜一开始还能轻松解决,甚至考虑到营养均衡,小队仍然会每天消耗掉一两份肉罐头。
可这几天增加的分量已经到四个人完全解决不掉的程度了,有时候罗衡真怀疑这些食物是不是蓝摩的报酬。
因此穆丽儿来的时候,小队正在收晒干的蔬菜片。
她挎着篮子,背着背篓,手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南瓜,在山道上好奇地探头看他们。
“天啊!”张涛抱着一袋子的茄子干,正好一眼看见她,痛苦道,“虽然吃饭的时候很开心,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晒这些东西了。”
晒蔬菜这件事算得上张涛人生的一大新体验,同样是狄亚跟伊诺拉,前者是大部分时候都在食堂解决,后者则大多吃得是速食食物。
由于他们并没有合适的工具,太阳能充电板只好离开了自己平日的王座,被挪到空地上,让出车前盖跟车顶。
四人顺道还清洗了两辆车,就连伊诺拉都忍不住吐槽她这个原主人都没见过这辆面包车这么干净的时候。
不过这倒不是最主要的麻烦,最主要的麻烦是蔬菜片需要翻面,为了晒得足够干,蔬菜片切得较薄,数量相当可观,翻起来虽然不需要技术含量,但却需要一定的耐心。
枯燥的活不管在什么时候做起来都是一样的枯燥,张涛已经从一开始的感兴趣翻到麻木了。
还好这几天没有下雨的痕迹,否则高温湿润的气候很容易让干菜发霉变质,要是努力这么久换来的是变质腐烂的食物,罗衡估计其余三人要精神崩溃。
“你们吃不完吗?”
晒干菜对穆丽儿来讲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村子里每年都会做这样的事,她随口一问,有点吃力地晃着脑袋,试图寻找一个可以安放南瓜的角落。
狄亚非常绅士地打开车门,让她把南瓜塞在似乎还残留着热气的后座上:“是有点太多了,我们不想浪费。”
穆丽儿干脆把篮子也推到后座上去,这才转身。
“对了,今天怎么没出去玩了?很忙吗?”
狄亚拉着车门的样子相当潇洒,他微微侧过头,虽然本人并没有任何自觉,但就罗衡来评价,他这模样看上去英俊又可靠,姿势放在言情小说里邀请女主去看歌剧也不算过时。
穆丽儿被他笼罩着,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因此急急忙忙地窜出来,像一只被惊扰后飞出山林的小鸟雀,她支支吾吾地回答:“有……有点事,哥哥不让我到处乱跑了。”
伊诺拉正在分装着干菜,嘴上还叼着一片苦瓜,她随口问道:“东西越来越多了,怎么还是让你一个人送,之前那个猎人不帮忙吗?”
“哥哥也有事。”穆丽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很忙的。”
这句回答让伊诺拉突兀地停下来,她把苦瓜片往嘴里推了推,若有所思地看着穆丽儿,好半晌才微笑道:“噢,这样啊,那就辛苦你了。”
穆丽儿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不,没,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而已。”
说话间,穆丽儿又急忙把背后的篓子拿下来,伊诺拉站起身来找了个大的塑料袋给她放东西,好清空背篓跟篮子让她拿回去。
伊诺拉一边帮忙拿瓜果,一边不经意地询问道:“对了,蓝摩最近怎么样?”
“啊……”穆丽儿的身体微微紧绷了下,她下意识抓紧背篓,似乎有点紧张,这个样子就更像个男孩子了,特别是头发稍稍长出来一点,从寸头变成一颗有点毛茸茸的栗子头,有点含糊地说,“呃,嗯,他很好。”
伊诺拉又问:“他是明天来见我们吧?”
“嗯嗯。”穆丽儿像是急着摆脱这个话题,“应该是吧。”
等这一切做完,穆丽儿也重新回到山道上,伊诺拉凝视着她的背影良久,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
罗衡走到伊诺拉的身边,正打算开口,车子另一头突然露出顶着大南瓜的张涛:“这个要怎么处理啊?今天吃这个吗?还是把它晒掉?”
突然回过神的伊诺拉:“……”
狄亚好笑地把那个南瓜从张涛的头顶上抱下来,分量不轻,他的胳膊都下意识坠了坠,惊讶道:“你也不怕把脖子压断了。”
张涛嘿嘿傻笑了两声。
“你们俩……”伊诺拉的额头暴起青筋,强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语气僵硬,“对这个南瓜说完话了吗?”
狄亚无辜地眨了眨眼:“干什么,你不喜欢吃南瓜吗?那我们今天就做这个南瓜吃吧。”
伊诺拉:“……”
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狄亚,最终放弃跟他们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转头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罗衡说起话来:“那个小孩不太对劲。”
“嗯。”罗衡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指在张涛的眉间,将凑过来的八卦脸往后一推,他倒不介意张涛加入对话,只是不想离太近,“你看出了什么?”
伊诺拉思考了一下说:“她今天没去废墟里玩其实并不奇怪,可是她说是因为哥哥不让去。”
“有什么奇怪的?”张涛迷惑地说,“听话很奇怪吗?我就很听话啊。”
狄亚:“……”
罗衡:“……”
伊诺拉:“……”
如果说之前的眼神是鄙夷,那么伊诺拉现在的眼神大概趋近于怜悯了:“不奇怪,的确一点儿也不奇怪。”
“虽然我不知道穆丽儿哪里奇怪,但是伊姐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奇怪!绝对不正常!”张涛忍不住大叫起来。
狄亚轻声叹息,流露出一点惋惜:“石髓站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大脑,落在我们手上就变成了笨蛋,我也觉得有点不正常,是我们没用对方式吗?”
张涛:“……”
也许是没有太多冒险方面的经历,张涛应变的能力实际上并不算优秀,有时候甚至是差劲,他习惯用学到的知识跟经验来处理遇到的事,对细微处的异常可谓毫无敏锐可言,更不要说跟狄亚和伊诺拉相比了。
正因为学习得太好,有时候反而看起来会不符合自身形象一样的头脑简单,罗衡在九年前也吃过这样的苦头,因此很能体会张涛的心情。
不过感同身受并不妨碍现在感觉到好笑。
罗衡伸手扶着额头忍住笑意,好半晌才顾得上加入对话:“好了,玩笑话就说到这里吧,让伊诺拉继续说下去吧。”
“穆丽儿不是个乖小孩。”伊诺拉托着手,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脸颊,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别乱跑这句话,我想她家里人不会少说,甚至就在昨天,狄亚都说了差不多的话,她根本没听。”
狄亚笑吟吟地接了话:“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突然老实起来,一定不正常。”
“没错,要么她做错了事想弥补,要么……村子里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伊诺拉若有所思地说,“考虑到那个猎人一开始还有空给我们送食物,我倒是比较偏向后者,村子里大概是在准备应付某些事。”
四人面面相觑,互相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荒人!”
荒人具有一定程度的智力,从蓝摩之前的经历可以得知,部分荒人拥有能与人沟通交流的智力,甚至可以在短暂伪装成人类。
之前遇到那对母子时,小队曾经被荒人袭击过,由于天太晚,很多信息无法再度确认,唯一清楚的就是荒人的数量不少,甚至在他们的逃跑期间还有所增加,不过他们的袭击方式还相当原始,也没有任何指挥。
不过绝对不是荒人全部的实力。
然而,即便只是当时那种程度的威胁,他们应付起来也已经非常吃力了。
如果当时只有伊诺拉一个人的话,哪怕手里有枪,结局也可想而知,就算子弹百发百中,在装填换弹的时候,剩下的荒人同样会一拥而上。
这种敌人对于装备精良的军队来讲,当然不值一提,可以轻易扫荡消灭,可是对只有寥寥数人的小队,除非他们车上装备了绿洲那样的加特林快炮,否则还是相当可怕的危险。
由于没有进过村子,罗衡不知道活水村的具体情况,这跟荒人的具体情况一样,数据都是未知,也就无法从双方的情况来判断。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不可移动既是活水村的优势,也是活水村的缺点。
这听起来虽然是一句废话,但却是罗衡思考后得出来的结论。
他对军事并不算太了解,大部分只是文娱作品后的纸上谈兵,想法称得上单薄浅陋,现在问题要严肃得多。
活水村的科技水平不高,优势在于他们有足够的储备,熟悉环境,能提前制作陷阱等等,劣势在于他们村子不可能全民皆兵,必然会出现老弱,一旦被入侵袭击,就很容易遭到重创,无法像小队这样直接逃跑。
张涛挠了挠头:“怪了,要是荒人的话……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呢?虽然我们也不一定会帮忙,但是……我们不可能不管蓝摩吧。”
罗衡目光一闪,缓声道:“因为活水村担心我们会趁机袭击。”
比起陷入沉思的张涛,伊诺拉要务实得多。
“我们要不要做点准备?”伊诺拉清了清嗓子,目光从那些蔬菜条上转过,她平静道,“如果真的是荒人,我也算是一个资源,总得有些打算吧。”
她显然不打算参与到村子跟荒人的事情上去。
毕竟,就算加上现在已经离开队伍的蓝摩,他们总共也不过五个人,火力又相当一般,就连车辆也没有半点防弹的功能,对地形不算熟悉,挑起争斗都不算什么明智的事,更何况是加入到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战役当中。
“打算……”张涛呆了呆,他问道,“我们不跟村子合作吗?这种情况下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狄亚微微笑起来:“如果我们有石髓那样的能力兜底,那合作的确是个好主意,可你别忘了,我们才四个人。”
张涛无言以对。
“今天大家都上车休息吧。”罗衡思索一会儿,最终敲定主意,“如果情况真的按照我们的猜测一样发展,那么活水村一定是发现了荒人的踪迹,这对我们来讲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坏事就是坏事?”张涛纳闷道,“为什么又会变成好事啊?我也听不出来哪里像好事啊,别人倒霉对我们算是好事吗?”
罗衡神色严肃:“我跟狄亚初见的时候就遇到过荒人,前不久队伍也遇到过,你觉得它们跟畸变兽除了实力上的差距之外,还有什么差别?”
张涛沉默片刻:“呃,我没有遇到过畸变兽。”
罗衡:“……”
忘了这茬了。
伊诺拉跟狄亚忍不住笑出来。
“它们遇到人之后都会立刻发动袭击。”罗衡缓缓道,“如果荒人袭击了村子,也被杀死了,这件事也结束了,那你说村子为什么要戒备?”
张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所以……啊,我知道了!荒人很可能是有指挥的,它们现在还不打算袭击村子?”
罗衡严肃地点了点头。
“荒人可能在聚集,这虽然对村子不是个好消息……”伊诺拉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淡去,她的手搭在罗衡的肩膀上,做出最后的解释,“但是对我们算是个好消息,因为明天蓝摩就会下山来跟我们见一面,只要荒人不在明天发动袭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儿。”
对于小队来讲,躲避麻烦远比应付麻烦要来得划算。
“这么说,坏事就是……他们提前发动了袭击,很可能会跟我们对上。”张涛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又不能把蓝摩丢下,对吗?”
狄亚眨了眨眼睛,干脆利落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就干脆把蓝摩丢下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甜蜜的笑容,让人分不清这是不是句真心话。
伊诺拉沉默片刻,也点了点头:“如果情况真的很糟糕,那我们也只能抛弃……报酬离开了,别忘了,蓝摩并不是……不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只是答应要把他送到这里来,然后再送到圣殿去,实在不行就当是白跑一趟。”
比起不为所动的狄亚,伊诺拉说这句话就显得要挣扎得多,尽管她的表情同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从接连几次改口,听得出来她内心并不像外表一样的平静。
如果没有经历过金羊毛城的事,这件事本来不会显得这么难堪,蓝摩只是半路认识的一个乘客而已,他固然很有趣,也有其神秘的魅力,可说到底不至于让人为他丢掉性命。
可是他选择在金羊毛城留下来的时候,许多事就已经在冥冥之中发生改变。
张涛再度陷入沉默,他没有跟蓝摩相处过多久,可是对方愿意留下来一同寻找他,他始终非常感激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