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赵小乐和肖杰已经吃得风卷残云,满嘴油光还要还要顺手划拳打牌,张雨泽面露难色看着他俩沾满油的手爪子,婉拒一同游戏的邀请。
不过徐离说的也对,要是放在从前,张大夫是绝对不可能花费时间跟同事出来小聚的,他向来活得独善其身,生活清爽但也孤独。
徐离已经完全放弃抵抗,抬起下巴指了指面前的烤虾,说道:“狗东西想吃烤虾了,男朋友,给剥个壳呗。”
张雨泽被他逗笑了,鉴于心情还不错,大发慈悲伸手替他剥开了。
从聚餐的酒吧出来,张雨泽临时接到刘洪波的电话,说葛浩然小患者的情况很不好,腹水更加严重,已经因为低氧陷入短暂休克,手术时间要提前一周。
送走赵小乐和肖杰以后,徐离一回头,就看见他男朋友抓着头发,在路边来回踱步,那一片雪地都被他踩出一个规则的圆圈。
跟李超合作之前,他还以为手术的困难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弥补;现在他崩溃得有点绝望,要跟这种水平的人奋战一台六个多小时的缝合手术,这得是什么地狱难度。
徐离走上前,见张雨泽那副惨样,又好笑又心疼,他伸开手臂,轻轻将张大夫拢入怀中,让他靠在他肩上。
张雨泽没拒绝,他顺势垂下头,把额头抵在徐离肩膀上,借着这短暂的依靠,闭了会眼,平复他乱糟糟的心。
“手术提前了。”张雨泽闷闷道。
“我没有。”张雨泽的声音听起来又丧又软,他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李超不是你,他没办法独当一面去做脏器缝合,这六个小时只能靠我自己,连个兜底的都没有。”
回到家,张雨泽洗完手换上衣服,就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猪心,马不停蹄开始练习,缓解他坐立难安的焦虑。
徐离也没嫌累,带上手套就站在他一边递东西。
他抓狂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李超和沈墨这种人到底是谁给他们发的毕业证,到底有没有一点对这个职业的尊重。”
徐离见怪不怪,安慰道:“这世上有的是把工作当成营生而不是责任的,你就忍忍吧,等我回来就好了,等时间到了,李超哪来的滚回哪里去,哪能让我男朋友这么烦心。”
都是男人,张雨泽当然知道他这个“血脉喷张”讲得是什么,他的眼睛不自觉往徐离□□瞄了眼,又马上收回,面无表情道:“你忍着吧。”
张大夫本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美滋滋睡下,谁知道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时,他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天灵盖像是被人灌了铅,抬头抬不起来。
闹钟响第二遍,他还是没力气起床,连眼皮都张不开,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想关掉闹钟,却发现根本够不到。
“可能吧。”张雨泽吸了吸鼻子,鼻腔完全被堵住,呼吸不畅,他只好张开嘴呼吸,气息微弱道:“确实是感冒的症状。”
张雨泽也懒得看他去干什么,他紧紧闭上眼睛,难受得想当场死掉,今天无论如何也是爬不起来上班了。
徐离无奈看他一眼,自己的专业知识终于派上用场,他坐在床边,颇具技巧的搀扶起张大夫的上身,替他喂了药和水。
“交给我。”徐离伸手放在他脑门上,在张雨泽的太阳穴上捏了捏,“你先把手术忘了,放松脑子,好好睡一觉。”
他本来就怕冷,一感冒更是见不得风,头上戴了顶又憨又厚的棉帽子,戴着口罩还裹了围巾,要不是徐离在前面拉着他,几乎看不到路。
出于医生的一点点小优待,张雨泽不需要挂号,跟着徐离轻车熟路走到检验科,徐离跟里面的同事也熟,敲了敲窗户,笑道:“给我拿套针管,我给咱们张大夫抽血化验。”
“你跟沈墨比个什么劲。”张雨泽懒得理他,只觉得自己胳膊一凉,还没等怎么反应呢,鲜红的血液已经被抽入采血管。
“来自全国冠军的独门绝活。”徐离装模作样朝他眨眼,收起采血管,用棉球替他压住伤口,“你坐会,我去送检,咱们等着结果拿药回家。”
等着徐离开药化验的功夫,张雨泽本来想闭目养神好好呆着,只可惜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也懒得看是谁,接起来喂了声。
张雨泽睁开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没记错的话他跟李超昨天刚刚闹了矛盾,今天他打电话来是干什么,来骂人?
李超笑了笑,说道:“昨天的事我也反思了,张大夫说得对,很多地方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作为手术助手没能做好本职工作,应该改;另外,关于赵小乐和肖杰两位同志的事我也觉得很抱歉,之前在火箭军医院那边使唤手底下的实习生习惯了,在这边没改过来,见谅啊。”
张雨泽脑袋昏昏,听完这么一大串以后更是生疼,懒得多想,既然李超已经道歉,那自己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该给机会还是要给机会。
他道:“没事,之后做到就可以了,还有事吗?”
李超道:“是这样,还记得昨天我跟你提过我父亲想请咱们科室吃饭的事情吧,我父亲因为工作原因空闲时间比较少,恰好今天就有时间,我想着既然明天是周末,不如我们今晚聚餐,张大夫你看如何?”
他正想拒绝,李超又道:“我父亲和你母亲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今天晚上也邀请了您母亲同去,还有咱们炮兵医院的院长,不知道张大夫能不能赏个脸?”
整个环线上堵成一锅粥,喇叭鸣笛,半个小时竟然只前进了十米,张雨泽头晕眼花靠在徐离后背上,多亏这货有摩托,能让他免收堵车之苦。
张雨泽没力气抬头,低声道:“不行啊,李超已经把我家太后还有两位院长都邀请到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不给这几位面子。”
“成年人的无奈啊。”徐离叹口气,“你记得别喝酒,结束给我发短信,我来接你。”
“哦。”张雨泽闭上眼,把外套往身上裹了裹,怕他担心,说道:“也没事,吃顿饭而已,很快就结束了。”
等到了约定好的饭店,张雨泽从摩托车上,晃晃悠悠向包间走去,两只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心里的怨气到达顶峰。
推门进去,包厢里人还没齐,意外的是,太后已经老早就在里面等着他。
“我看李超那意思,估计是想留你们医院。”太后压低声音,往他身边凑凑,“今天叫了这么多人来,可能是想借机宣布一下,顺便刷刷好感。”
张雨泽从桌上抽了张纸,边擦鼻子,边奇道:“为什么,他放着顶尖的火箭军不待,干什么来炮兵这边,这不是往低处走吗?”
“你傻啊。”太后瞥他一眼,递上一杯温水,“火箭军医院虽说有他爸撑腰,但卧虎藏龙,拼的都是真本事,李超要想出人头地机会很少,还不如干脆来你们炮兵医院,混个名堂升升职,易如反掌。”
“随便吧。”张雨泽没放心上,“他只要不打扰我工作,对得起患者,无所谓。”
眼看着到约定时间,李超左右逢源引着火箭军和炮兵医院的两位院长入席,大家纷纷站起身,挂着僵硬的笑容客气一阵。
老院长乐呵呵搓着手,一副与民同乐的样子坐在主位,摆手道:“好了好了,都是小年轻,坐吧,别拘束。”
酒水菜品陆续上来,张雨泽没动筷子,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头顶发光璀璨的水晶吊灯晃得他睁不开眼,额头越来越烫,脖子连撑起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两位老院长正对李超殷殷教诲,趁着没人注意,张雨泽垂下头,闭了会眼睛。
炮兵医院老院长拍着李超的肩膀,对他父亲——火箭军医院的院长夸赞道:“哎呀,咱们小李真是后生可畏呀,来我们这借调这段时间勤奋努力,技术高超,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是不是张雨泽?”
李超父亲举杯道:“接下来,我儿子要继续在咱们炮兵医院工作,以后和各位合作的机会还多,他有什么做不得不好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他笑眼盈盈瞧着张雨泽,柔声道:“尤其是咱们张大夫,以后李超做你的手术助手,还希望你多多提点,互帮互助才能进步嘛。”
张雨泽其实很想给李超留面子,但听他那意思以后要长久赖上他,这实在是不能忍受,干脆还是有话直说。
“啊哈哈。”老院长只觉得自己没剩几根毛的头发更秃了,他赶紧救场,笑道:“那个小张啊,正好有个好消息我还没告诉你呢,我打算给徐离升职了,以后他调到住院部去做办公室主任,跟你平级,多好?”
张雨泽装没看见,这件事关系着徐离能不能站上手术台,他一点都不能让,“院长,手术上徐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把他调去住院部当个虚职,每天写些文件报告,这不是糟蹋他一身本事吗,就为了给李超让位,你就把徐离调走?”
“没什么好事。”张雨泽强打精神,咳嗽半天才道:“你们可以去问问徐离他想不想要这个好事,手术台上我还没见过比徐离更有本事的,他不在前线技术岗深耕都是屈才,没道理为了李超牺牲他的前途。”
原本这些升职调派的小门道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你不言我不语,自动默认也就过去了,现在张雨泽一点面子都不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撕开了说,这以后的事情才是难办。
张雨泽却不在乎,他就是个小大夫而已,活得简单最好,才看不惯这些虚伪的东西,医疗行业永远技术第一,没有优秀的人给有背景的人让位的道理。
太后已经放弃了,不过她一直知道儿子的脾气,自己也看不惯这种做派,因此即使老院长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她依然装没看见。
“抱歉各位,我发着烧,实在坚持不了,先走了。”张雨泽站起身,浑身发冷,他吸吸鼻子,目光在主位几个人身上淡淡一扫,又道,“如果你们真决定换下徐离,那抱歉,我辞职。”
豪情万丈地站起来,说道:“那什么...院长,我真觉得我们徐助特别好,一身本事不能去后勤那边荒废掉,您再考虑考虑。”
说完,拎着包追出去了。
太后这时才叹气道:“再考虑一下吧,无论是为了谁的前途着想,本质上还是为了患者负责,徐离的本事我知道,把他放到住院部,那是耽误人家。”
今天外面没下雪,但是下雨,还是冷得要命,燕京的冬季就是这样,下完雪下雨,下完雨还得下几场冰雹,才能拖拖拉拉入春。
张雨泽自我感觉不太好,他以前没病得这么严重过,现在已经开始咳嗽。
“快到了,躲屋里等我一下。”徐离笑了笑,“刚才赵小乐给我发微信,说你为了我怒怼领导,我就知道你应该坐不了多久,早早就出门了。”
他仰起脸,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细小雨线,还真生出点萧条和惆怅来,虽然刚才豪气冲云天的喊了句辞职,但真要是没了工作,这接下来的日子可得怎么过?
也就是把手机放回兜里再一抬头的功夫,远远听见饭店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突突的轰鸣声,张雨泽隔着旋转玻璃门望出去,就见他男朋友徐离已经到了。
因为半吊的胳膊终于是好了,他现在又恢复以前那副骚包得意的模样,穿着一身挡风却单薄的皮衣,□□是艳红色的大哈雷,一路过来,吸引不少目光。
“你有病吧。”张雨泽接过来头盔,戴上前,他斜着嘴角,讽刺道:“还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你这摩托车后座还拉着酒吧小男生遍地跑呢。”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还拿出来说。”徐离嘬起牙花子,伸手拉他,“自从跟你在一起以后,我这摩托车后座再没拉过别人。”
张雨泽切了声,套上头盔,跨坐在他身后。
“嘶——”徐离还不满意,干脆自己动手,强硬抓过张雨泽的胳膊,像扣腰带似的紧紧扣在自己身上,这才放心。
“别死啊。”徐离笑笑,“你死了我上哪去找这么好的男朋友去,坚持一下,我下午给你开了点山腊梅,回去冲一包喝上就好了,败败火。”
张雨泽点了点头,嗓子疼,不想多说话。
徐离一脚踩上踏板,正准备扬长而去,就看见饭店外追出来的赵小乐和肖杰,两个憨憨并排站在路边。
赵小乐揉着肚子,问肖杰:“你刚才炫了多少?”
肖杰摇头:“擦,张大夫怼人怼得太快了,我刚夹了片夫妻肺片。”
赵小乐:“饿?”
肖杰看她一眼:“走!”
两人欢天喜地朝着隔壁烧烤摊跑去。
徐离回头,就看见一位影视剧里老佛爷形象的职场女精英拎着挎包朝他走来,俗话说岁月不败美人,面前这位就算是年过六十,身上那股干练劲依然浑然天成。
不知道为什么,徐离抖了下,这位女士总能让他想起在医科大学实验室被老教授揪着耳朵骂的经历。
好严厉的漂亮阿姨。
都说儿子随妈,太后细长的眸子在他们俩这亲密的姿势上一扫,云淡风轻还有点淡淡的鄙视,跟张雨泽如出一辙。
太后道:“他还生着病,麻烦你了。”
“没问题阿姨,张雨泽体温目前最高39度,恶寒发热,汗出不畅,有头胀痛、咳嗽以及口干咽燥症状,体温变化平稳,已经排除流行性感冒风险,判定是风热感冒症状,我已经在家里买好了银翘和小柴胡颗粒,回去以后就给他吃。”
“去吧。”太后轻扬下巴,示意他们,“李超工作调动的事情别担心,有我呢,好好养病恢复,准备葛浩然小患者的手术最要紧。”
徐离还在琢磨太后上一句话,他真没想到张雨泽母子俩愿意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一个在饭桌上怒怼领导,另一个愿意帮忙后续收场。
谢天谢地,在徐离小丫鬟一样的跑前跑后的伺候下,张大夫只用了两天就恢复如初,只是咳嗽还比较厉害,其他难受的症状都没了。
既没吵架,也没红脸,工作之内正常交流,除此之外一句话不说,李超甚至还躲着张雨泽,主动排班成夜岗,避开一切手术合作。
他赶紧叫过来赵小乐:“李超呢,今天不管什么怎么样,你都得把他叫过来,术前动员会议要开始了。”
“李老师又请假了。”赵小乐看了眼登记单,“我估计这手术是做不成了,今天早上院长还说呢,实在不行就再给你调个助手来。”
“胡闹呢?”张雨泽眉头紧锁,“我是要个能跟我一起站上手术台的人,不是菜市场挑大白菜呢一会儿一个的。”
他站起身,想都没想,冲到院长办公室。
虽然打心底里,老院长还是更认可徐离的工作能力,也看不惯李超父子俩的做派,但人在江湖飘,多的是人情世故和身不由己,他也很难做啊。
老院长叹着气,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眼前“宁静致远”四个大字,好容易劝着自己看开点,做人,要平和,要从容。
他舒展眉眼,举起茶杯,刚要入喉。
张雨泽大步流星走进来,开口道:“抱歉打扰您喝水了,情况紧急,下午就是葛浩然术前动员会,我来问问我的助手到底是哪一位。”
他拍下杯子,站起身,头上硕果仅存的白发凄惨飘零着,吼道:“给你安排手术助手李超,你嫌弃人家技术不高,把人怼走了,现在嘛又来问我要手术助手,问问问,问你个脑袋,你把我拎去给你当助手得了!”
终于,他决定不跟这些小年轻计较,坐下来,摆摆手道:“再等等吧,我再给你找找,我的大少爷哟,我真希望我能今天就退休,院长的位置你来坐。”
“不好吧。”院长犹豫着,“他的工伤假期还有半个月呢,而且葛浩然这病情险峻,费时费力,他真愿意半路来操这份心?”
“他愿意。”张雨泽斩钉截铁。
老院长稍稍措辞,娓娓道来:“我是想说,你要是恢复得好的话,是不是可以考虑提前来医院接手下工作呀,你知道的,咱们人手本来就紧张,又是冬季,难免有些安排不开。”
“院长。”徐离又翻个身,语气懒懒的,“您看我这胳膊还疼着呢,手也提不了重物,我这还有半个月假期呢,您也不能这么就剥夺掉我的病假,让我带病上班吧。”
老院长瞥了眼张雨泽,口型道:你看,我就说他不愿意。
张雨泽嘶了声,他都能想象徐离赖在他床上,衣服也不好好穿,日上三竿还晒着半边屁股的慵懒样子。
徐离那边愣了,脱口而出:“卧槽,张雨泽,你怎么在这呢,咱俩又不是没微信,你拿院长手机找我干什么?”
张雨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我需要你,李超现在拒不配合,葛浩然的手术迫在眉睫,你说得对,我需要你这个优秀的手术助手。”
他刻意地停顿几秒,原本以为这么直白的说明心意难以启齿,但其实也还好,有时候确实不必嘴硬。
他的确需要徐离,需要得不得了。
电话那头的徐离笑了起来,笑声清澈温柔,低沉好听,他收起刚才吊儿郎当的轻浮劲儿,一字一句道:“遵命张大夫,只要你需要,我明天就上岗。”
隔着电话听见这句话,张雨泽一颗悬起的心脏终于狠狠落地,如释重负,突然之间所有的担忧好像被徐离一句话就解决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后,老院长举着手机,幽幽道:“小徐,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找你你就借口一堆,张雨泽找你就爽快答应,这么区别对待是不是不太好?”
徐离:......
徐离假装信号不好,挂了。
老院长:唉——
徐离:^-^感谢在2023-09-14 15:12:46~2023-09-16 01: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见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那会我们不还是老冤家吗?”徐离笑道,“谁知道造化弄人,咱们俩还能有现在这么相依为命的时候,张大夫,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你上午的话?”
“什么话?”
“你特别需要我那句。”
徐离喜滋滋选了一家烤肉店,是个人均消费300多的餐厅,两人面对面坐下,光是闻着隔壁桌的油烟香味,都觉得馋的流口水。
等着炭火加热的功夫,徐离道:“我明天早上跟你一起去上班,提前熟悉一下流程和手感,为后天手术做准备。”
“太好了。”张雨泽就差鼓掌,“你终于也要七点起床跟我一起出门了。”
“哎。”徐离叹口气,转转眼睛,不知道他又打起什么鬼点子,坏笑着看向张雨泽。
徐离撑着下巴,挑眉笑道:“男朋友,我可是为了你放弃了半个月的假期,你是不是该好好补偿一下我?”
“比如?”张雨泽饶有兴致,反正也是等着上菜,他头一次回应徐离的骚话,没有用一句简简单单的滚打发走。
“补偿你什么?”张雨泽不紧不慢地追问着,故意的,用自己的视线在徐离身上上下打量,最后落在不可言说的某处。
“补偿你吃了几天猪心,精血勃发?”张雨泽语气轻佻。
“徐助。”他前倾身子,唇角弯起,“我从不否认我对你有由于荷尔蒙激发而产生的原始机体和生理器官冲动。”
“现在立刻回医院,葛浩然刚刚因为缺氧休克,这次高压供氧收效甚微,心跳和脉冲越来越微弱,已经远远低于正常值,我们决定马上开始手术。”
“别吃了,走!”张雨泽恨不得长出四只手,一边穿外套,一边在手机上约车,还要同时扫码结账。
“葛浩然手术提前,刘洪波已经在医院了,就等我们俩。”他解释道。
徐离脸色一变,但没有任何犹豫的,扔下一桌子喷香的烤肉,跟着张雨泽跑出去。
徐离的背影他一看就能认出来,深绿色的手术服裹着他高瘦的身影,肩膀宽阔,发丝一丝不苟藏在手术帽下,只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
手术床上,小患者紧闭双眼,前胸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增生疤痕,都是这些年大大小小无数次手术给他留下的伤疤。
“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张雨泽侧过脸,“他的腹水更加严重了,已经抽过一次,刚才我经过手术室外面,他的爸爸妈妈抱成一团,哭得凄惨。”
徐离笑笑:“你医术高超,一定能救他回来,放心吧。”
“希望如此。”张雨泽向来保守。
张雨泽已经来不及紧张,他现在的精神每分每秒高度紧张,像是绷紧的琴弦,现存时间很极限,常规组织清理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而现在,面对这么艰难的情况,一切都变成未知。
他几乎专注到忘我的替患者清理组织,尽快打开胸腔,他精细又尽量飞速的清理出黏连的组织,一汪又一汪的血液不断被清除。
此时此刻的张雨泽没有任何心思去夸奖一番徐离,他就像是战场上冲锋杀敌的将军,而他身后的一切,全部可以放心大胆交给徐离。
他说什么来着,只要徐离在这,他就可以安心。
“术前清理完毕,下面交给刘老师。”张雨泽向其他人员点头示意,跟着徐离穿过隔离消毒区,脱下身上手术服。
他和徐离走出手术室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愣了半分钟,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圆满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
兴奋过后,他们困得发颤。
“真牛逼。”徐离眼下青黑,竖起拇指,“这么严重的组织黏连你还能找准血管,这得是多精细的功夫。”
“你也牛逼。”张雨泽动了动酸痛的腿,累得一句话不想多说,“奉承的话以后再说吧。”
“对,我们先去休息。”徐离搭上他的肩膀,“一切顺利的话,刘洪波需要两个小时,我们得抓紧时间休息,凌晨还有一场硬仗。”
张雨泽花费三个小时打开胸腔,清理组织,随后把手术台交给刘洪波做全腔退回,重塑畸形的心脏结构,最后,再由张雨泽负责收尾缝合,完成脏器外部修复。
他感觉到徐离倒在他身边,狭小的床上,他们挨得极其近,为了节省地方,徐离干脆伸开手臂,从背后抱着张雨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