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 byRedo CP

作者:Redo  录入:10-17

雪盏对着云夙鸢又叫了一声,叫声结束之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此人一身墨色道袍,头发半束着,用一根木簪固定。他头发不长,只到脖颈,梳起来的那些像个鸟窝,散开的部分更是乱的很,支楞巴翘的,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而他整个人又高又瘦,像个麻杆,走起路来只能看见衣服在随风而动,远处看去,如同一只展翅的秃鹰。
好像着急,男人跑了两步,雪盏往后望了望,嘴里骂骂咧咧地叫了几声,只听那男人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神经质地与雪盏说话:“别骂了,别骂了,我这不是来了嘛,谁能比你走得快,你有四条腿啊。”
祭坛之上,见到来人,全场哗然,渐成人声鼎沸之势,有人唏嘘,有人恐惧,所有人方才投向掌门信物的目光又都投在这男人身上。
段月白先是一怔,随后咬牙道:“楚天阔……”
楚天阔左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像是抓了两下紫霄派扫山门的大笤帚,对大家腼腆地笑着,抬起另一只手打招呼。
或许他是想表达一种友善,可他长得实在太凶,一扯唇角,便勾勒出一个极为阴险的笑容,就算是宋潮青见了,也从指尖处往小臂爬起一串惊悚的鸡皮疙瘩。
唐沛凝见他笑了,也是一怔,连忙用袖子遮住脸,不让楚天阔看见自己,压低声音对段月白说:“我的祖师爷啊,好丢脸。仅是过了二百年而已,三师弟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还没见过谁长得比他还要残……”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点不对,扭过头去望了望自己那投胎之后长得过于平凡普通的大师兄,讪笑道:“那个,不好意思哈……我刚才的话没有针对任何人。”
她一直举着袖子,以为能将面容遮挡过去,楚天阔就不会发现自己,可她此举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撑起的袖子更加暴露了她的位置,楚天阔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张嘴便喊:“师姐!你也在这儿呢!真是好巧好巧啊!”
段月白一拍脑门儿,骂道:“忘了他是个白痴……”
“诶,月白师弟,你也在!我们有很久没见了,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好看,险些没有认出你来!”楚天阔跑到近前,想与他二人寒暄两句。
他目光一扫,触碰到宋潮青,微微顿了顿身形,“啊”了一声,随后面露喜色。楚天阔这人从小就没学会一分一寸的城府,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不知内情的人自然不明白他在喜什么,可宋潮青太了解他,心里肯定地想道:“他认出我了。”
可正当楚天阔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坐在地上的雪盏又叫了两声,尖细的叫声中夹杂着不耐烦,楚天阔连忙奔向雪盏,将她从地上抱起,顺了两下毛:“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办,你别骂了。”
在场众人只能听见这个活在传说中的魔头对着一只猫说话,像极了一个成天自言自语的疯子,竟没有一人敢吭声。
“你要干嘛?楚天阔,我劝你善良、我劝你三思!”唐沛凝右眼皮重重一跳,下意识觉得这位倒霉的三师弟一定是要惹祸,登时就出言制止。
“师姐,我啊,我是来找一个十分重要的坏人,因此行的是善事,也三思过了呢。”楚天阔微笑着对师姐说道。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严肃,真真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放在空中,掌心出现一大团黑雾,黑雾翻滚,互相包裹、缠绕,方才消失的剑匣慢慢从黑雾中现出身来。
他怪笑着,发出“桀桀”之声,对广卢子说:“如今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当掌门了?孽障,还不现出原形来!”
广卢子先是将手中拐杖狠狠顿地,一阵气波迎面袭来。
可楚天阔只是笑着,他怀中的雪盏打了个哈欠,一挥尾巴的功夫,几个紫色的猫影便冲了出去,从头到脚将广卢子缠住,每只猫儿好似都在用莫须有的嘴撕咬着广卢子的胡须与头发,将他那张面皮生生扯了下来!
那面皮皱不拉几地摔在地上,激起宾客一阵惊呼,段月白下意识往前半步,将宋潮青护在身后。可那脸皮上连一丝血迹也没有,掉在地上就变成了灰,碎成一片灰色的渣,风一吹,转眼便散了个干净。
“看看,你自己不是有脸皮么,还用别人的脸皮做什么?”楚天阔又有些腼腆地笑了,可他笑的实在是瘆人,始终阴沉着一张脸,漆黑的瞳仁中一丝光亮也没有。
再往“广卢子”那边看去,那人哪里还是云夙鸢那好几百岁的师父,他分明与青城剑派的掌门解云楼长得一模一样!
别提其他人,解云楼本人见了他,也像见到鬼一般,难以置信地抽了一口凉气。
那人样貌暴露,不知怎的,用袍袖挡了自己的脸,使了个奇异的术法,化作一道青烟遁走了。
“你既落到我手里,还想跑?”楚天阔收了剑匣与黑雾,转身便跟上去,也不见了踪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了太一门的继任仪式,更惹得各大派议论纷纷。
近几年的新起之秀不了解往事,只议论这神秘人为何与解云楼长得一样;而那些生存年头长的门派之间涌动的则是一种讳莫如深的恐惧,阴冷的忌惮在众人之间蔓延,像是夏日里爬山虎不断生长的枝,缠住这些人的心。
“楚天阔这个恶修罗怎么出世了?”
“那是紫霄派的旌旗么?我方才好像还听到他和紫霄派掌门说话……”
“怎么,他当年差点颠覆世间,怎么紫霄派还肯认这样的逆徒吗?”
“当年修罗噬天时,你还在吃奶,当然不知道此事惨烈。紫霄派的序临掌门为保他这个师弟一命,宁可以身殉道,下任掌门唐沛凝自然不能将他从门派除名,否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可当年序临掌门承诺将楚天阔这个魔头关入结界五百年,这才二百余年,他怎么就出来了……”
质疑、忌惮、猜忌、怨恨,如同二百年前一样,又在瞬间席卷了紫霄派众人,如同江中猛浪,不由分说地盖着头顶拍下来,冰冷刺骨的江水涌入鼻腔,深入肺腑,冷彻全身,让人再也无法从这惊涛骇浪里站起身来。
二百年前,他们也曾被这江水淹没。
可如今面临江水的,已经不再是当初软弱无力的孩子了。
唐沛凝面色如霜,挥袖而立,缓缓释放出一道威压,这威压虽不是以高深道行压着人,却意外地十分刁钻,像是在天灵盖上贴了一张镇压人魂魄的符咒,让人不得抬头。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其眼神所到之处,落针可闻。
直至全场鸦雀无声,唐沛凝才冷言道:“听诸位的意思,是要在此处,再定我紫霄派二百年前之罪了?当年之事到底是不是我三师弟楚天阔所为还难辨真假,只当是真,难道我派掌门殉道身死、平定世间还不算赎罪么?”
在场之人无人能答,静默了好长时间,见气氛渐僵,青城剑派掌门解云楼站出来打圆场:“唐掌门,他们也不是那个意思,可毕竟楚真人突然入世,我们这些人有所震惊也是情有可原,唐掌门切莫怪罪。”
“何谈怪罪。我只是想问问各位,今日楚天阔现身,又做了什么坏事不成?若我没有看错,他仿佛只是正在追赶一个可疑之人,没有伤到在场各位分毫,对吧?”她冷笑一声,攥紧了拳头,威压源源不断倾泻出去,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所有人无一不感叹唐沛凝内里身后,苏巢看着她的眼神都在发光,仿佛想通过“眼功”,吸取唐掌门威压如此之强的秘密,好让自己的修为也跟着一日千里。
解云楼温言道:“我等都明白,紫霄派御下一向严明,楚真人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还请唐掌门快快收了威压吧。”
唐沛凝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他三番两次劝说,已经给足了紫霄派脸面,于是审时度势地收了神通,可她语气仍然严肃冷淡:“说到这里,我还想问问褚掌门,方才我师弟在追的那个神秘人,为何长得与你如此相像?若是不仔细看到,还以为那人就是解掌门呢。”
解云楼或许没想到唐沛凝竟问得如此直白,当时一哂,还算客气道:“我也不知呢。看楚真人的样子,像是与那神秘人缠斗了许久,大家也都看到了,神秘人是脱去广卢子道长的面皮之后,才露出与我相似的脸,说不定……
他微微顿了顿:“说不定,我的脸也是一种伪装,神秘人只是想隐藏真身罢了。只是……”
他无奈地看了眼身旁的云夙鸢,立即将话题引到别处去了:“只是太一门的继任仪式,怕是不能如愿继续下去了。”
云夙鸢呆呆站在原地,直到解云楼说起“太一门”三字才稍有回神,她在想的则是:从昨天起一直与她相处的人,不是师父么?
她竟一丝也没有察觉……
是神秘人扮作师父的模样,还是说师父本身就是一个戴着苍老面皮的骗子?
她所取来的掌门信物,到底是真是假?
这世间还有谁人可信?
作者有话说:
诶嘿!三师弟终于登场啦!

第78章 变天
可目前这情形,根本没有时间留给云夙鸢细想这些,她还得装得一副无事发生的从容样子,因为在这席面上,她的师弟含之正抱着师妹却冬眼巴巴地望着她,惊恐与不知所措写在脸上,好像受惊的小鹿。
却冬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可含之天资聪颖,经过变故,已经懂得了几分人情世故。他还是如此惊恐,云夙鸢见了,猜到他是想起了太一门巨变那天门派里发生的事。
“无事,既然神秘人并非家师,无论继任与否,此次聚会便算我太一门请诸位的流仙宴了,大家切莫拘谨。”掌门信物在她手中遗失了,云夙鸢紧张得双手冰凉,手心全是冷汗。
“正是如此,大家随意便可,有什么需要就找身后的道童,他们自会料理的。”解云楼此言一出,席面上各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小道童训练有素地对来宾行了个礼,很是恭敬。
近来修真界不太安稳,各家都忙得不可开交,能到此处观礼,见见经久不见的好友,也算是忙里偷闲。加之楚天阔与神秘人的出现,更成为此次流仙宴上最上好的谈资,如同稀世的佳肴琼酿,众人等不及要撇下东家,细细品尝。
唐沛凝捏了把汗,悄悄对身后的段月白说:“吓死我了,幸亏我做了个器偶,将平日里无端释放的威压都攒了起来,我攒了足足两百年,这才能撑住这一回。下回要是再出这种事,就你上,别指望我这个扶不起来的。”
段月白笑道:“我方才还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师姐也出息了,竟将修为提升至化境,我得下一番功夫才能赶上。没成想您是虚张声势。”
“去,我是什么根骨,你又不是不知道。”唐沛凝嘟囔了一句。
见他们三两成群地开始敬酒寒暄,解云楼才低声对唐沛凝传音道:“唐掌门请随我来,我们找个僻静之处议事。”
唐沛凝闻言,对身后的师兄弟一招手,示意他俩也跟上。
解云楼将几人领到祭坛后面,挥手扔出一颗晶莹的菩提子,那菩提子在地上摇身一变,菩提子生根发芽,竟凭空从中长出一株菩提树来。
此树枝繁叶茂,其冠硕大无朋,突然展开,像是擎天巨伞;其干粗壮,非无人合抱不可成。树干之上,有一树洞,内里发着蓝光,深不可测。
解掌门伸手做“请”的姿势,解释道:“此为须弥芥子,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一件便利的宝器,里头能容纳一处宅院,随身带着,说话方便。”
众人经他一请,纷纷走入树洞中。
宋潮青觉着这玩意儿好玩得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瞬间长了树的菩提子在离地三寸腾空旋转,源源不断发出灵力来。
见菩提上闪着金光的符咒,宋潮青恍然大悟——虽是神乎其神地长出树来,不过是一种障眼法,为藏住内里的空间而刻在菩提子上的符咒。
而其中有小天地,是因为除了障眼法,须弥芥子之上还有另一道缩地咒,其用处与乾坤袋也大差不差,都是能使物件儿易于收纳的招数。
只是这样小的菩提子上,能画出如此复杂的符咒,定是有一位符咒道法高深之人,将两种符咒又精又细地刻在菩提子上头,两种符咒首尾相连,相辅相成。
宋潮青想透了其中原理,也就不觉得好玩了,只是心中升起一种敬佩来,深感须弥芥子的制作者是一位得道的前辈高人。
须弥芥子之中,有一处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大门上头没有题字,从外面看有些荒凉,似是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的样子,可里头却干净得很,一应物件也都很全,像是有人常来的。
几人刚坐到院内正厅之中,解云楼便先对云夙鸢道歉:“云师妹,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在青城剑派的地界还会出现这么诡异神秘的人,还搅了继任仪式……”
云夙鸢则说:“这也怪不到解掌门头上,昨日我与师……与神秘人汇合,直到方才我都没有发现他其实不是我师父,怎么能将此事全然推到解掌门头上。”
“再者,关于那神秘认相貌之事……”解云楼对云夙鸢微微颔首,又转向唐沛凝:“唐掌门,我是真的不清楚,他为何与我长得一样。可我这整件事情若真的是我一手筹谋,定不会让搅和的人披着与我一样的皮子,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故而,这事无论如何你也得相信我。”
他一面说一面焦急,说着说着额角就冒出汗来,忙不迭地走到唐沛凝近前,相见恨晚地握住唐沛凝的手,生怕自己沾上嫌疑,突又发觉此行为不妥,感受到段月白要杀人的目光,连忙收了手,赔得一脸笑。
“我自然是信的,其实解掌门无需对我解释什么,此事也与我紫霄派没什么关系。”
唐沛凝始终闭眼听他说着,直到他说完,才将眼睛睁开:“二百年前我们便已经言明,楚天阔生是我紫霄派的人,死是我紫霄派的鬼,太一门今日仪典,我紫霄派众弟子自然都要前来,楚师弟只是来得晚了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解掌门,您说是吧?”
她方才闭眼之时,就是在想怎么将楚天阔一出现就惹的祸给遮掩过去。
宋潮青瞧着她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他师妹从小做事就不太妥帖,最经不起事儿,做起事来没头没尾的。她十四岁的时候算出大师兄将要死于非命,大半夜跑到宋潮青房中,哭着要和他一块儿睡觉。
可那时宋潮青已经是一个岁数快及弱冠的男人了,怎可和师妹同榻共眠?他急得满脑袋热汗,拒绝得十分成体统,可唐沛凝把眼泪抹到怀里的枕头上,哭哭唧唧地问:“可小时候师父也经常哄我睡觉,为什么现在不成了?师父羽化成仙去了,难道连师兄也不要我了吗?”
宋潮青大半夜的惊觉师妹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这些泥做的粗鲁人早忽略了跟师妹解释什么是男女之分,难为他一个从八岁起就开始修仙的人,大晚上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把两个师弟也都从被窝里拎起来,给他们三人讲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讲着讲着,不仅师弟师妹们困了,他自己也瞌睡连连,四个人最后滚睡在讲经堂里。
段月白睡觉不老实,宋潮青还生生挨了两记窝心脚。
宋潮青回忆起这段往事,忍不住笑了两声,他笑得很轻,却还是引来段月白探究的目光,两人眼神相撞之时,段月白有几分躲闪。
宋潮青微微一怔,感慨于师妹已经有如此成长,能将话说得滴水不漏,已然成为一派之长了。
可他的两个师弟,明明小时候一个怯懦,一个活泼,两个都是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现在却个个都让人捉摸不透。
那个大的方才露了个面,不知道去做什么了,身边这个小的今天的态度更是奇怪,昨天还缠他缠得跟什么似的,转头就开始躲他了。
宋潮青心中却升起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强:“你越是躲着我,我倒偏要跟你在一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示爱,当师弟的都做得,难道我这个做师兄的倒做不得么?”
“那是自然的,唐掌门,楚真人也是我辈佼佼者,如今得见,果然气度非凡。”解云楼是个人精,怎能听不出唐沛凝言语中对楚天阔的维护之意。
他这些年辛苦经营青城剑派,口碑向来不错,他以谦逊闻名于修真界,见人先带三分笑意:“这事实在蹊跷,太一门的掌门信物如今遗失,我修为不高,方才唐掌门的威压实在令人钦佩,您身后这位师妹……”
“师妹”二字一脱口,解云楼就猛地想起楚天阔刚来时,似乎叫过这位“师弟”,意识到这位原来是一位“妙龄男子”,连忙改了口:“这位师弟也是器宇不凡……各位要是不嫌麻烦,解某还要请紫霄派各位真人帮忙,将太一门的信物找回,太一门也好再选掌门。”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准,太一门的信物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楚天阔拿走,他若是直接索要,唐沛凝还能够与他虚与委蛇一阵子,段月白这个一言不合就瞪人的性子,说不定当场就要与他翻脸,到时候两边闹僵,都不好收场。
可他偏求紫霄派众人“帮忙”, 唐沛凝便不好拒绝。
楚天阔与神秘人牵扯很深,将太一门信物拿回之后,必然要弄清楚这两人中间的关系,和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如此一来,他既给了紫霄派台阶,又让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了出去,实在是很高明的一步棋。
解云楼询问的目光探向唐沛凝,她果然回复:“解掌门既然开口,我等义不容辞。”
“那既然说开了,各位又在我青城剑派的地界受了委屈,还请移步祭坛,与大家一块儿入席,也好让在下敬上一杯水酒赔罪吧。”他态度诚恳,唐沛凝也没有拒绝之理。
几人便前前后后走出须弥芥子,再次回到祭坛之上。
可是祭坛上的各派来使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连沈翳与苏巢也没留下,问过小童才知道,各派纷纷接到密信,说是门派生变,不得不早归。
偌大的祭坛之上,从一角卷起一丝极为阴冷的风来,钻入几人的衣服里,让他们这些不顾冬日阴冷的修士也尝尝安树冬风的绵里藏针。
除了段月白,谁也没有听见走在最后的宋潮青轻得散在风中的话:“怕是要变天了。”

第79章 配阴婚
既然见了解云楼这个地头蛇,他又是个会做人的,定不会让紫霄派众人还在外头住客栈。
他给几人安排了一处院子,与太一门几个仅存的弟子住在一起。
含之愈发的像个小大人,抱着小师妹跟紧大家伙,忙前忙后地打点着,一会儿奉茶,一会儿端水,像是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示好,报答紫霄派众人当初与他们一同回太一门敛尸的恩情。
“行了,别忙了,快歇着吧。”宋潮青看他纤瘦的背影,十分不落忍,按住含之的肩膀,往他手里塞了一包关东糖:“带着师妹一起吃。”
含之点点头,自己却没动,抱着师妹坐在末席,把关东糖掰成小块给却冬吃。
云夙鸢让太一门其余的幸存者出来打招呼,于是从偏厅走出来四个小孩,年岁都不太大,灰头土脸的,病恹恹地见了礼,又回去了。
“让几位见笑了,师弟师妹们都还年幼,礼数多有不周。”云夙鸢笑得很坦然,却弯起的唇角中泄露了一点力不从心。
“云姑娘,以你的见识,应该听说过楚天阔吧?”唐沛凝不会与小辈一般见识,也不想流露可怜之态,让别人尴尬,因此只是快速转换话题,让云夙鸢暂时从拖家带口的窘迫中脱身出来。
云夙鸢微微点头,道:“以前在外云游时,曾听家师提起,不过也多是轻轻带过。我只知道他与二百年前修罗噬天一事大有联系,却从没见过他本人。方才见过,觉着楚师兄并不像坊间传的那样阴森可怖,倒有些憨厚。”
“我替那个不争气的谢谢你了。”唐沛凝无奈摇头,为难道:“虽然看起来老实,但当年修罗噬天确实是他引起的,当年你还没有出生,不知道世间是什么鬼样子,可他作为始作俑者,到底难辞其咎,你也不必为他说好话……楚老三本来在归树峰呆得好好的,如今出山来,绝对有鬼。”
一盏茶已经饮下,段月白听她俩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心急道:“直说了吧,楚天阔此人就是大闷葫芦成精,谁也别想知道他肚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鬼主意,我们不能保证他在做好事,但你那个脸皮一碰就掉一层的师父看着也不像好人。他俩抢夺太一门掌门信物抢得昏天黑地,看来此物要紧,你到底知不知道那破剑匣里面有什么?”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剑匣只有掌门有资格打开,据说里面是一些古籍,应该也没什么稀世珍宝,不知为何会引得两方争抢……”云夙鸢想起师父,又一阵担心。
广卢子老迈,是托付给青城剑派掌门解云楼找了许多日才找到的,可找到个假的,那广卢子本人还……还活着么?
想到这里,云夙鸢焦急起来:“今日祭坛之上,那神秘人扮成我师父模样,如今我真的很担心他老人家的安危,听说紫霄派有星陨阵,可寻人寻物,可否……”
段月白下意识地看了宋潮青一眼,还不等宋潮青说些什么,便抢着说道:“可以。”
他话音刚落,便坐地起阵,在阵法将成之时催促道:“把广卢子的旧物放于阵眼。”
云夙鸢有些手忙脚乱,从怀里摸出一个旧得七荤八素的护身符,轻轻放在阵眼上,星陨阵的探查之风瞬间就刮了出去。
可这风吹了经久,什么也没带回来,半个字也没有显现,段月白面色沉了下去,收了灵力,压低声音说:“节哀,他不在了。”
云夙鸢重重跌在椅子里,使劲咬着嘴唇,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真要面对时,总觉得有些难过。我与师父在一块儿的时间比与父母相处时间都多,他看起来不着调,却总是护着我,带我天南海北地吃喝,告诉我许多无疾野史。如今他死了,我却连他的尸首在哪儿都不知道,更没办法接他回家。你们说,我这个徒弟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无人应她,大家各自沉默,唐沛凝在想楚天阔到底去了哪里,如今是否还活着;段月白在想,雪盏那死猫妖果然和姓楚的沆瀣一气,下次见了,定要将两个人都揍一顿;宋潮青却在想,那个掉了脸皮的神秘人,究竟是谁,到底是什么身份,与广卢子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唯有含之,轻轻走上前去,拉起云夙鸢冰凉的手来,轻声叫着“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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