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揭谛—— by阿兆

作者:阿兆  录入:10-25

“师父,我……”
“瞧你弄成了什么德行。”师父打断他的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身上还好几个窟窿,这是个什么造型啊?。”
宋安讪讪一笑,无所适从地把两只手放在裤子上搓了搓,他印象中自己应该还在火葬场,好不容易推门进了赵季所在的房间,两眼一黑晕在阵法中间了,现在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他好端端地回到了山上,站在师父院子里等着被训话,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本命符,给了四张给你们哥俩都不够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上前线送死去了。”师父低下头喝了口茶,“还给我来兄弟阋墙那一套,真给我长脸。”
宋安低下头,没吭声。好长时间没再有人说话,百灵鸟在架子上啾啾地唱起歌来。
“回去吧。”师父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得近似一声叹息。没有竹林,没有茶桌,没有金丝桃和唱歌的百灵鸟,一切被白光吞没。
宋安在病床上醒来。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着,很耐心地削一个苹果。宋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搞不懂王沛桓这厮怎么换了发型还缩水了。
男人削完苹果,举着两只手找带过来的塑料饭盒,好给苹果切片,一转头宋安就看清他的脸了,是赵季,妈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宋师傅,你醒了啊?”赵季看见他,很惊喜的样子,把苹果送到他嘴边,宋安摇摇头,表示不吃。
“那喝点水吧。”赵季起身去拿杯子,“你都昏过去三天咯,喝点水要的。”
宋安见他实在是盛情难却,只好半撑起身子,去喝赵季端过来的保温杯里的水。病房门被人敲了三下,第一声很轻,然后跟着的是稍重一些的两声,咚,咚咚。
“谁啊?”赵季扭头去看,宋安没有,仿佛被水呛到了一样捂着嘴低声咳嗽。
“我是他师弟。”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带着口罩和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穿着黑色羽绒服,工装裤和一双马丁靴。赵季又看看宋安,宋安又闷闷地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哦,哦哦。”赵季拿起茶杯,“那我先出去有点事,你们聊。”
王沛桓微微颔首,在病床边坐下来。宋安还是没有勇气看他帽檐之下的眼睛,垂着眼帘,用余光去瞄他放在膝盖上,紧张得不停互相揉搓的戴手套的双手。
“你打扮成这样干什么?”宋安还是没忍住,“像抢劫犯似的。”
“……”王沛桓一时间没答话,用指节去蹭了蹭眼睛,声音有点鼻音,不知道是因为戴口罩闷的还是因为快哭了,“……脸,手上,都没好全。”
哦。宋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知道这孙子八成开始掉眼泪了。他心里突然特别不是滋味儿,想起王沛桓小时候因为偷懒被师父训,因为偷吃小姑娘送宋安的巧克力被痛骂,抢师娘做的点心抢不过其他师兄生闷气,都是这种掉眼泪不出声的哭法。王沛桓现在一米九五,不管是横着还是竖着都是不容忽视的一大条,宋安却老想起他小时候,总觉得他还是那个黏在他屁股后面管他叫哥哥的小鬼头。
前几天挥之不去的心魔去而复返,想起那不成人样的半边脸,宋安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我弟弟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在心底茫然地自问自答,是不是我没把他看好,是不是我没本事?
“师哥。”王沛桓又叫他,“你……你跟我回去吧,我们两个人,你就不会、不会伤成这样。”
“跟你没关系。”宋安打断他。
“你要是不喜欢,你要是……讨厌我,不想看见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可以搬出去。”王沛桓垂着头,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行吗,师哥,行吗?”
一时间宋安竟然不知道说什么,王沛桓的重点完全抓错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那一肚子的语重心长到了嗓子口死活吐不出去,噎得他不住地想翻白眼。
“……给我一点时间。”宋安只是这么说,这句话没有其他意思,就像死刑犯看见刀,冤魂看见孟婆汤,几乎是一种走投无路的变相求饶,但是王沛桓看样子并不是这么理解的,他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一点,什么都没再说,起身从病床边离开。
最后的结果究竟算好算坏,没人知道。赵季拿着保温杯站在病房外面接水,杯口用热水烫洗过,有一股水被煮沸过很多次以后的矿味儿。他站在医院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病号服,白大褂,消毒水,绷带和吊瓶,赵季自己在其中,只是一个普通的来探病的中年男人。
咔哒一声,房门被推开,王沛桓从病房里出来,赵季扭过头,连忙迎上去:“师傅,谈完了啊?”
王沛桓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不愿多说,只是点一点头。
“师傅您怎么称呼啊?”
“姓王。”
“王师傅。”赵季伸出手跟王沛桓握了握,脸上笑容有些迟疑了起来,他又看了看周围,好像人群和喧闹能给他勇气。
“其实吧,上次我请宋师傅帮忙的事还没有结束……”

“这就是把宋安送进医院的那个东西?”
王沛桓看着一个打开的柜子,火葬场里停尸间的冰柜又窄又深,他只能蹲下来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准确来说,是两个人的身体,各个部位好像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砍得七零八落,但又互相黏连,看上去就像是被剖开后皮肤融化后自己长起来的。这玩意儿两颗头,一个就在柜门边上,紧闭着眼睛,一个滚落在最角落里,看不清面目。
王沛桓紧皱着眉头,伸出右手,好像想去触碰,柜门旁边那个人头却突然睁开眼睛——那里面根本没有眼珠和眼白,只是一片漆黑。
它——那个人头,动了动下巴,似乎不太习惯没有脖子的状态。如果这幅面孔长在一个活人身上,可能是一个令人信服,甚至颇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王沛桓冷眼看着它,那只还没完全恢复的左眼在帽檐的阴影之下低垂着,竟与那只剩头的怪物有一种奇异的相互呼应。
“缝魂术。”那怪物沙哑地笑了两声,“破阵的居然是我王家的好孩子。”
“你王家?”王沛桓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嗤笑出声。
“我是王家第六十三代当家,说一声我王家有什么不对吗?”那颗头一笑,露出漆黑的齿间。
王沛桓隐隐想起些什么,他只有小时候没上山去过家里的祖祠,六十三代……突然,他脸色一变。
那个活了几百年,家里长明灯还没灭的太奶奶,就是王家第六十三代!
“想起来了,是不是?”那颗头颅呵呵一笑,神情间竟然还有些慈爱,“凤英当年已经死了,也是我用缝魂术救活的,可惜轮到我自己这边出了点差错,不然,我可不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王家不灭的长明灯,也不会只有凤英一盏。”
它顿了顿,似乎还颇有些怀念,“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一百年?两百年?我为了找这个八字全阴的人傀,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本来炼成之后,他只会是我后背上一个指甲盖大的人脸疤,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啊……谁知他为了一个女人……”
角落那个头颅似乎被它的怒火牵连,发出断断续续痛苦的哀嚎声,不断像野兽一样小声地哽咽:“雪娟、雪娟。”
“绣婆和送子咒,也都是你的手笔?”王沛桓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你这是……”
“你猜呢?”那颗头颅睁大眼睛,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他已经明显不如刚才有人样,显出一种诡异的神经质和疯疯癫癫,“我可以给你看看……呵呵,王家孩子……靠近点……”
“王师傅,当心点啊。”赵季在旁边紧张地提醒,“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没事。”王沛桓没说其他的,就他现在这个状态,想死恐怕比登天还难,当然什么都不怕。他慢慢凑近那颗头颅,尸堆中,一只手突然窸窸窣窣地动了,像蜘蛛一样拖着长长的手臂,用五指爬到他的身边,突然用力腾空,扼住了王沛桓的咽喉。
“!”赵季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要去包里摸宋安的扇子,却看见王沛桓根本没有活人应该有的挣扎和痛苦,鸭舌帽掉下来,露出他上半张脸,一黑一红的两只眼睛中间,有一道明显的缝合线。
“天爷……”赵季呆在原地,喃喃着。
王沛桓皮肤上的针脚好像受到了什么特殊的刺激,开始像呼吸一样一张一合,不久,竟然像活物一样拼命扭动,与此同时,那堆尸块上的针脚也开始了同频率动作,在赵季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两人的伤口处开始抽出无数看不清的细丝,彼此纠缠、捆绑……
王沛桓昏了过去。
他走在无尽的荒原上。
烈日悬在灰色的天空,脚下的土地烫得惊人。喉间很渴,头脑昏昏沉沉的,胸前的包袱里有什么东西硌着骨头和肉,他低下头,那是一尊木质的天尊像,过于清秀的五官有种说不出的慈悲。
“凤英啊……”他哭笑皆非,用指腹爱抚木像的脸。
“是我连累你……不是,不是,当家的位置本就是我,是他们先不守规矩的……”
“可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凤英,你还劝我,你说缝魂术是禁术,不让我用,可是我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为了当家位什么都不顾了,你把他们当弟弟,当叔叔,他们是怎么回报你的呢?……”
“我没有办法了……”
“你的肉身已死,我把你的神魂和这个天尊像缝在一起,但只能顾得一时,我还需要一个八字全阴的活尸,最好还有一个家族……”
他低低地咳嗽起来,吐痰一样吐出一口黑血。
“我也找一个全阴的人傀,趁我还活着,缝在一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凤英……”
天尊像眉目低垂,无喜无悲。
“你准备好了吗?”
那个跛腿的木匠两手不断揉搓着,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问:“你说、说给我娘的钱……”
“钱已经给了。”道士咳嗽了两声,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如何,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木匠摇摇头,有些茫然。
“你喜欢的女人嫁给你的哥哥,你不嫉妒?”
木匠抹了把脸,黝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有些痛苦的表情,他沉吟许久,才很慎重似地说:“她嫁给大哥,比嫁给我幸福多了……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凿了一尊观音像,中间是空的,我死了以后,把我的骨灰放一点在里面。”
道士点点头,没有再问。他没有告诉木匠,他可能没有机会有自己的骨灰了。处于偶然的怜悯,他将还没制成的人傀放在中空的观音像里,当成新婚礼物送给了李雪娟和木匠的大哥。
所以木匠在被浑身的疼痛折磨到濒死的时候,睁开眼睛,透过观音的双眼,看到的是李雪娟穿着红底的旧睡鞋,发黄的蓝色内衫,像缎子一样黑色的头发散落下来,手里握着枣和花生,这是她的新婚夜,她健康的、强壮的丈夫走到床边,正要微笑着去揭她的红盖头。
木匠的眼泪流到了嘴里,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两颊通红的,鲜艳的,丰润的,那个女人让活尸保持了意识的清明,道士没有想到这点。
王沛桓站在角落里,他一直在王道士展现给他的梦境里,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我明白当年的真相了。”他对着虚空喊道,“你放我出去吧。”
没有人回答他,眼前的画面却开始扭曲,重新出现的是坐在病床上的宋安的脸,他浑身绷带,苦着脸啃一个苹果,手上的手机暗下去又被他摁亮,上面显示的是微信界面。
他在给王沛桓发消息,涂涂改改好多遍总是文不达意,干脆关了微信坐在病床上发呆。宋安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怪能唬人的,平日里那种少年早熟的圆滑像潮水一样退去,内里的质地坚硬而缄默。
王沛桓看得鼻子一酸,他知道这是假的,等着他的多半没什么好事——王道士还能顾及不知道多少代以后稀薄的血缘关系给他点感情辅导?扯呢。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坐下。阳光把宋安照得怪好看,王沛桓看看他金色的睫毛,看看他手中攥紧的手机,又红着眼圈嘿嘿笑了起来。
“师哥,我出了那事儿之后,其实挺害怕你的。”王沛桓看着宋安松开手机摊在被子上的右手,那只手小时候给他递过点心,替他挨过板子,帮他画符糊弄过师父,现在看来,不过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比他还小一号,“但是当时我真没后悔……我就想着,为了师哥,我也得活下去,不管我变成什么样。”
王沛桓说完,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没注意到这个房间的边缘已经像是被水浸润过一样,开始逐渐模糊扭曲,大片的空白无声地向着他逼近,如果他毫无反应,说不定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王道士营造出来的幻境里。
明天完结

第17章 第三卷 第六章
停尸房里,赵季挺紧张地坐在地上,不时用手去摸摸王沛桓的胳膊,生怕他睡着睡着就挺过去了,靠着门的那个人头闭着眼睛沉默不语,角落的那个没再出声,却一直在用余光打量赵季,它脸上没有多少皱纹,但是眼角和眉毛都耷拉着,看着既可怜又显老,安在一颗苍白的人头上更是丑得出奇。
“你、你……”估计是另外一个人头没有反应,它又难得清醒,居然大着胆子跟赵季搭话,“你的眼睛生得真好。”
“我?”赵季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很抵触,当时在那个房间里,他举起扇子其实没有砍中,是这个头突然转过来撕咬另一个,他才有机会把它们都砍成碎块,“哦……我从小就有人这么说,我眼睛有点女相。”
那颗头笑着点了点:“雪娟……也是这样的眼睛。”
雪娟?雪娟又是哪一位?赵季其实有疑问,但是没问出口。
“现在是什么年份?”
赵季告诉了它。
“都这么久了啊。”那颗头叹出一口长气,突然惆怅起来,这世界是一个新的世界,它现在哪怕活着,也是活在一个它自己的旧人间——活着是什么?雪娟大概早就死了,她曾经丰润过的身体埋在土地里,逐渐腐化成灰,从此听不见,看不着。她的孩子们也许偶尔会坐在雪娟生活过的老屋前干着雪娟活着时干过的老事,又或许有一天,老屋都被推翻,盖顶大顶大的新院子……
那也挺好的,它突兀而悲凉地这么想着,那也挺好的。
“小哥。”木匠的头颅努力地扬起下巴,对着赵季喊话,“我……我看到这个师傅包里有什么东西在亮,你能拿出来看看吗。”
赵季蹲了下来,在王沛桓包里翻找了一通,那个黑色的双肩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盏没有灯油的青铜灯,灯的表面很粗糙,看不清雕的是什么,只能大概看出是一条盘踞的龙。
“烦您拿近点。”那颗头哑着声音说。
赵季把它拿得更近了些,一只手从柜子里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慢慢地按在了灯上,灯芯闪过一丝蓝光,突然无风自燃了起来,流动的火焰像是水一样从灯芯上流淌了下来,顺着那只满是血污和老茧的木匠的手流到了柜子里那两具苍白的尸体上。
“啊——啊——”木匠的头开始发出惨叫,赵季呆在原地,看着它的眼睛,那一片漆黑里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成分,甚至有一丝解脱的意味。
天师的头和王沛桓也在这一刻同时睁开了眼睛,前者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后者好像还没完全清醒,毫无反应地看着这一柜子东西嘶嚎、燃烧着逐渐碳化。
“就差一点……”天师的眼睛里全是怨毒,它被烧得皮开肉绽,面目一片焦黑,能通过烧裂的缝隙看到通红的内里,王沛桓慢慢站了起来,拿过赵季手里的灯。
“结束了。”他说,他接过灯的那一刹那火势自动变小,慢慢地沉寂下去,只剩被熏黑的柜子和一地的灰烬。
......
王沛桓在点蜡烛。
读卦象是一门比较高深的学问,他至今没学会,但是占卜不止一种方式,过程都大同小异。他点了七根,三根长,四根短,然后和放在神龛里的天尊像面面相觑。
“咱们就不整那些虚的了吧。”王沛桓摸摸发痒的脸皮,那里崩开的线他自己还没完全补好,总是传来时有时无的刺痛感,“我问,你答,如果是肯定的话,你就吹灭一根蜡烛。”
七根蜡烛同时闪了闪,屋内无人说话。
“你的名字是王凤英,是王家六十四代当家夫人,是吗?”
呼地一声,第一根蜡烛熄灭了。
“绣婆和董家,还有这尊柳木的天尊像,都是为了保持你灵魂不散的手段,绣婆半生半死,董家长盛不衰,只要他们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的灵魂就没有办法消散或者投胎,我说得对吗?”
第二根蜡烛也熄灭了。
“你在里面这么多年,有了一些办法可以影响到外面世界,所以你让本该沉睡在地底的绣婆和木匠醒了,送子咒和你息息相关,让它发生什么变化并不困难——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主使的。”
第三根蜡烛熄灭了,散出一缕白烟。
“为什么呢?”王沛桓忍不住问,“不是,这怎么看好处最大的都是你啊。”
第四根蜡烛的火焰摇动了一阵,突然暴涨起来,其余的蜡烛和房间里的灯齐齐熄灭,一时间,屋内陷入昏暗,只剩第四根蜡烛发出夺目的白光。
王沛桓看向倒映着蜡烛影子的墙面,那里的出现了一轮女人的剪影。
“我还以为你对这个答案会很熟悉呢——”女人的影子笑了起来,约莫是嘴巴的地方夸张地咧得很开,顿时变得有些鬼里鬼气的,“孩子,这二十几年你活得不错吧?那你知道为什么族里很少有人像你这样,把魂魄和身体钉死在一起来求免遭一死的吗?”
王沛桓迟迟没有说话。
“因为这样做的后果是身体腐烂了,魂魄不会消散。”女人甚至是有些温柔地解答到,“肉烂得很快吧?那骨头呢?埋在地下,一年、两年,什么都干不了啊。”
“我被关在这里,都快忘记有多长时间了。我每天都能听到我千里之外的尸体腐烂的声音,我没有手脚,却要受绣婆手脚被强行缝合之后的苦,送子咒像是跳蚤一样在我经脉和骨头缝里爬来爬去。”女人的声音逐渐飘忽起来,开始有些歇斯底里,“我这样的苦日子,我捱了近一百年!一百年!”
烛光开始急剧地晃动,由耀目的白光逐渐变为了幽幽的蓝色,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良久,她又恢复了原先沉静柔和的嗓音。
“活着始终是种苦啊,小子。”王凤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轻声劝道,“你看,即使你有挚友亲朋,也总有一天黄土没顶;即使你子孙满堂,也总有一天各奔东西。你如今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再不可能回头了,到时候你孤零零地躺在地下,举目无亲,连抬一根小拇指都做不到,你的师父、师哥又会在哪儿呢?他们知道了你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还会帮着你、护着你,还会把你当个好徒弟、好兄弟吗?”
这几句话属实是戳到了王沛桓的痛处,他反复咀嚼这这几句话,感受到了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或是难以宣之于口无助和孤独,他眼前再次出现了幻境中,宋安低头看手机的脸。师哥。师哥。
“你杀不了我,现在。”王凤英的影子忽然变得很大,像是全然把这个房间笼罩,只剩天花板上一张小小的白色人脸,“你在害怕,所以那把灯还不能完全听你指挥,你在害怕成为我,你又在害怕成为不了我……可怜的。”
王沛桓紧紧抿着嘴唇,握着那盏青铜灯,尽管想拼命反驳王凤英的话,但是他的内心知道,她是对的。这是师父给他的法器,和师哥那个是一套,师哥那把扇子叫“自在”,他这个叫“无忧”,实际上远不如痛起来这么轻描淡写,他已经是不会死的怪物了,仍感觉这灯在跳动着、反抗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吐出随时将他吞没的蓝色火舌,他是否能葬身火海呢?是否有真正属于他的、宁静的归宿呢?
“别他妈地瞎掰。”
宋安的声音突兀地在屋子里响起。王沛桓猛地一惊,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直着脖子紧张得四处张望着。
“别看了,把手机扩音打开,老子嗓门扯得疼。”
宋安的声音从王沛桓裤子兜里传出来,他掏了半天,掏出了一支尚且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正在通话的状态。
宋安继续说道:“你是人是鬼都是我兄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师弟,我可能会把你丢下么?”
“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凤英说,“到时候你死了……”
“我死了。”宋安打断她,“就把王沛桓一起带走,他要是作恶,我就把他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王凤英沉默了一会儿,王沛桓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张女人的脸,一时间好像听懂了,又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青铜灯在手中像活物一样发烫,他从来没感觉到这种几乎烧穿皮肤的热度。
“现在你最后害怕的事也没啦。”王凤英突然笑了,“拿着你的灯,给我一个解脱。”

王沛桓从沙发上醒来。
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门口靠窗的位置似乎站着一个正在抽烟的人影,王沛桓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
“山人掐指一算,今晚宜吃卤煮。”宋安转过身,叼着烟,脸上带着王沛桓最熟悉的笑容,“请客吧?兄弟。”
终于!写完啦!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写中篇——!感觉有很多不足,节奏把握不大行废话也太多,最后好像还有点烂尾......但是我对我自己很满意!写完就是我的进步嘿嘿
最后结尾的“卤煮”和第1卷 宋安说的第一句话是个前后呼应,应该没人看出来(挠头)
感谢看文、评论、点赞、收藏的各位!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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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书 20234-10-25 :神迹—— by醉斩明》:[无限流派] 《神迹[无限]》全集 作者:醉斩明月【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9-04完结总书评数:2018 当前被收藏数:9785 营养液数:2933 文章积分:84,506,176文案:七月半,鬼门大开之际,林盛雪在坟前捡到了一张黑色的邀请函。“亲爱的玩家,欢迎进入‘神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