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疾病猖獗,山下近几日一直有些动乱, 山路上有强盗潜伏。而清司和玉藻前身中结缘诅咒, 不嫩分离超过一里, 否则双方都会感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
“好, ”玉藻前对此并无异议:“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下山吧。”
附近的村民都知道清司是狐神的祭品,为了不让他们猜到身份,清司戴上斗笠,将白纱垂了下来,挡住脸。
清司走到神社门边,突然停下脚步:“八岐大蛇,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八岐大蛇一声不吭地戴上斗笠,半晌才哼出一个鼻音。
“嗯。”
玉藻前已经提前将棕褐色的草药倒进木桶中,他在筒壁上贴了一张符咒,木桶立即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平稳地漂在空中。
他们顺着白石铺就的阶梯走到山下,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人影。
直到抵达村庄外围,清司才远远地看到了一名坐在路边的小女孩。她怀中抱着牛犊,满脸泪水,看到清司一行人后扬声询问:“你们要买牛犊吗?秋天刚出生的小牛……”
直到清司他们走近,小女孩终于看清了走向自己的三个人。
为首是一名少年,在他身后,立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和一名戴狐狸面具、看不出性别的人。少年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白纱轻飘飘地垂落下来,身形清瘦得似乎能被一阵寒风吹走。
少年开口了:“这个村庄的路上为什么空无一人?”
小女孩在村口守了整整一下午,这才终于看到活人。
“村里的大部分人都染上了怪病,没有医师敢来这里……”她抹去脸上的眼泪,回答:“我想去隔壁村庄请医师,但他们说,医师要付一吊钱才愿意过来,所以我必须卖掉这头牛……”
“你家里有病人吗?”
“嗯,我的祖母生病了。”
“带我们去看看。”
小女孩站起身,她一边牵着牛犊,一边带清司一行朝自己家中走去。
村庄内的场景异常凄凉。
接近年关,村庄内本应人潮汹涌,但此时此刻却异常清静。寒风吹过无人的田间小道,刺得骨头生疼。
在小女孩的带领下,清司他们走进一间破败的院子里。小女孩推开房门,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守在门后。
他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正谨慎地
透过门缝,望向室外。
看到清司等人后,他被下了一跳。
“凉子!你怎么把陌生人带进家里来了?!”他牵过凉子手里的牛犊,责问着自己的妹妹:“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从哪里来的?——不要让他们进来!”
清司将状叹了口气。
他握着垂在脸旁的绳结,用力一扯。绳子猛地收紧,将清司面前的白纱提了起来。
白纱一层层上升,露出藏在斗笠后的面容。清司略微低下头,逆着朦胧的夕阳看向小男孩。
“好眼熟的长相……”小男孩曾围观过祭品入山,他立即想起了这张令人难忘的脸:“你、你就是狐神的祭品吧?!我记得你的脸!狐神大人没有把你送去往生吗?”
清司没有理会小男孩的疑问:“既然知道我是谁,就乖乖让路。”
“等等!你不能进去——”男孩见清司要进去,连忙制止:“祖母生病了,会传染给你们!凉子,过来帮我拦住他们啊!”
“别吵,我们有药,是来救她的。”
清司将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别担心了。”
说完,清司侧身从男孩身边走过。
男孩的家是一间木材搭建的小房屋,房顶用涂了棕油的茅草组成,房间内异常阴暗。
男孩的祖母,正躺在房屋最深处的小房间里。为了不把鼠疫传给自己的孙辈,她将自己关进小房间中,不允许两名孩子靠近。
因为从外面传来的喧闹,男孩的祖母被吵醒了:“菊次郎,是谁来了?”
“三个不认识的人,他们好像是医师——”菊次郎焦急地高声回答道。他被玉藻前拦在身后,急得跺脚:“你们不要靠近!会感染的!”
八岐大蛇轻松地拎着装有草药的木桶,跟在清司身后,两人走到小房间旁。
清司顺手从餐桌上取来一个阔口粗瓷碗、一个木汤勺,将木桶里的药液装进小碗中。他端着小碗,敲了敲房门:“老人家,请开门。我们带了药水过来,能治疗你的疾病。”
房间中传出迟缓的脚步声,脚步声逐渐靠近,菊次郎的祖母走到房门边。
清司正准备将碗从门缝中递进去,谁知菊次郎祖母却并未开门。
她站在房门后方,远远地对清司说道:“您放在地上吧,我自己开门拿。这怪病太厉害了,要是靠近医师,恐怕您也会被我传染的。”
“好。”
清司将粗瓷碗放在了地上,后退几步,远离那扇门。
菊次郎祖母确定清司离开后,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将碗端进去。她手上有黑色的脓包,正是鼠疫的症状。
清司用手怼了怼身后的八岐大蛇,小声问:“这个药多久可以见效?”
“即时。”
八岐大蛇的回答简洁明了。
八岐大蛇话音刚落,房门内就传出了一声惊叹。菊次郎的祖母拖沓着脚步走到门边,她打开锁扣,满面诧异地伸出右臂:“病症……真的消退了!”
她手上的黑色脓包正肉眼可见地迅速消退,慢慢恢复成正常的皮肤。
“太好了!”菊次郎欢呼一声,拉起他妹妹的手,冲到屋外。外面响起木屐踏在地面上的响声,以及菊次郎的呼喊:“凉子,快去告诉村里的其他人——!”
菊次郎和凉子将消息通知了每一户人家。
这个村子人数总共也就二十多人,大约有一半人患上了鼠疫。病人们得知这个消息,都渐渐朝菊次郎家聚拢过来,在他家门外围成一圈。
清司借用了菊次郎家的粗瓷碗,在两个孩子的帮忙下,将草药传到病人们手中。
他依旧戴着斗笠,其他村民都看不见清司的面容。
“太神奇了……
”一个村民目睹手上的脓包渐渐消失,哑然地望向清司:“您是医师吗?”
清司模糊不清地回答道:“我是受到狐神托梦的人。”
“狐神?!占卜结果是准确的!”
“神明大人果然没有抛弃我们,有救了!”
“狐神大人是这片山林的守护神……”
除了八岐大蛇和玉藻前,只有菊次郎知道清司是狐神的祭品。
待人群渐渐散去后,菊次郎挤到清司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你见过狐神大人吗?”
清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玉藻前一眼,如实回答:“见过。”
“狐神大人长着狐狸的脸吗?还是和我一样,长着人类的脸呢?”
清司听见这个问题,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玉藻前。
“是个很厉害的人。”清司知道玉藻前听觉敏锐,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故意举起手在头顶晃了晃,摆成耳朵的形状:“有一对可爱的大耳朵。”
菊次郎的眼睛亮晶晶的:“您摸过吗?”
“嗯。毛茸茸的,像小狗一样。”
玉藻前:“……”
第二日清晨。
昨日,清司他们只采摘了足够一个小村庄服食的仙草,为了熬制更多汤药,他们不得不再次前往高天原,采摘足够的仙草。
玉藻前和八岐大蛇率先迈入高天原的地界,清司紧随其后。
神明无需通过睡觉补充体力,因此高天原没有夜晚。这里永远都是日光明媚的白天,云雾浸没在暖融融的太阳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他们需要的仙草在高天原颇为常见,三人很快就采摘了一大把,清司用「空谷」将它们送进稻荷神社中。
对清司的行为,八岐大蛇一直不置可否。
他见玉藻前渐渐走远,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清司说道:“宿主,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没有保护你的职责。所以当你遇上危险,我不会保护你。”
清司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你不用一直提醒。”
在他们身后,架设在云雾中的楼阁影影绰绰。云雾迷蒙,一只巨兽模样的生物突然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八岐大蛇,你看那只东西,是不是‘仙兽’?”
八岐大蛇猛地回过头,果然看到了一只藏在云端的灰色巨兽。
仙兽,高天原的守卫者,通常三五成群、结伴行动。它们受伤后,会发出鲸鸣般的声音,向守卫在附近的同伴求救,让闯入者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那只仙兽的视线在一行人之间来回巡视,最终锁定了清司。
它长嚎一声,几步朝清司冲过来。
仙兽外形类似放大三倍的大型猛兽,颈部戴着颈环。这是因为它们兽性尚存,为了控制仙兽,掌管高天原的天照大神特意制作了这种抑制灵力的项圈。
玉藻前听见了仙兽的吼声,他转过头来,狐火在掌心熊熊燃烧。
玉藻前尚未行动,八岐大蛇已经一手挥向仙兽。他指甲长而锋利,瞬间砍断了仙兽伸向清司的巨掌。
在砍断仙兽前掌后,八岐大蛇揽住清司的腰,轻松地将他抱了起来,夹在手臂和侧腹之间。
清司:“……”
仙兽屏息凝神、正要蓄力呼唤同伴时,清司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锋利的犬齿划破皮肤,伤口处溢出鲜血。
清司抬起手腕,将血液朝仙兽脸上甩去。一滴鲜血飞溅在它脸上,极为迅速地渗入毛发中,长出茂盛的绯红色彼岸花。
「金灯溅泪」。
彼岸花的根系刺入仙兽毛发里,它速度极快地生长,将仙兽死死钉在地面上。根系捂住了它
的嘴,防止仙兽发出叫声,向同伴求救。
八岐大蛇看着那片赤红的彼岸花,和清司对视一眼。
〖八岐大蛇,「金灯溅泪」……真的恢复了。〗
中午,天上下起了细雨。
地面被雨水浸润,漆黑的泥土变得湿润又泥泞,踩上去像融化的奶油太妃糖。
清司在八岐大蛇和玉藻前的护送下,前往人员最密集的集市。
这片山林位于平安京郊外,村落散布在山区中,交通不便。因此,村民们在附近的空地上自发建立了集市,在这里置换物品。
虽然鼠疫肆虐,但村民们家中缺少存粮,不得不来到集市上,购买日常用品。
集市人潮密集。
附近的村庄中,拢共也不过四五十户人家。
清司一行人刚刚出现在集市上,就吸引了村民们的视线。
清司戴着斗笠走在最前方,为了防止有人哄抢药品,八岐大蛇和玉藻前换上简便的狩衣,紧跟在他身后。
玉藻前用手碰了碰一块防水的茅草棚,草棚瞬间浮起来,拦在清司上方,挡住了毛毛细雨。
其他人都看见了玉藻前手上的动作,他们下意识地向后连退几步,远离这三名形迹可疑的人。
他们来到一块无人的摊位旁。
摊位后方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高背椅,清司在椅子上坐下,玉藻前和八岐大蛇则将木桶放在桌面上。
清司取下斗笠,露出戴在脸上的稻荷神面具。
周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稻荷神面具?!难道是昨天传闻中的那个少年吗?”
“少年?我弟弟告诉我,送药的是小狐仙……”
“去试一试吧,说不定就是他。”
“别把狐仙吓跑了!”
实际上,不少村民都听说了昨天傍晚的事情。
菊次郎将狐神送药的故事告诉了他的朋友,孩子们则将这件事讲给自己的父母,在村民之间口耳相传。
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走出人群,他犹犹豫豫地靠近清司,掀开蒙着脸的麻布。
他脸上有几个巨大的黑色脓包,病情显然已经十分严重了。
青年小心地开口道:“您是……昨天傍晚的那位大人吗?”
玉藻前伸手拦住了那名青年,不让他继续靠近:“每名病人一碗。汤药就在桌上,自己取用。”
青年本想多取几碗带回家,但听见玉藻前的话,没敢再取,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向后退去:“是!”
“是狐仙大人吗?”
“对!你看那家伙,他已经开始喝药了——和昨天的传闻一模一样!”
“我们也过去领草药吧!”
在青年身后,传出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持观望态度的村民们渐渐围拢过来。
“狐仙送药”的传闻不胫而走,一路传到平安京。
这个消息传进了平安京名医耳中。
在平安京皇城内,天皇也患上了鼠疫,头上长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脓包,皇宫的医生们束手无策。
名医听说这个传闻后,主动求见大纳言,询问他是否应该把“狐仙”召入宫中。
大纳言没有决定权,他犹豫许久,带着名医匆匆赶往左大臣府上。
左大臣也正为天皇的病焦头烂额,听见大纳言的建议,立即一锤定音:“好,立即把那个被称为‘狐仙’的小孩送进宫中!”
“左大臣阁下,我们还不知道‘狐仙’究竟住在哪里……”
“那就派出兵马,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搜出来。”
大纳言又犹豫了,他家世不如左大臣,生怕自己的提议出
现疏漏,招来杀身之祸:“如果那个孩子将天皇大人罹患瘟疫的事情传出去了该怎么办?这恐怕……有辱圣威呀。”
左大臣解决了心头的一桩难事,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那还不简单。‘狐仙’治好天皇大人的顽疾后,就派人把他杀了,让他没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一连几日, 都是暴雨天气。
外面的雨下得一天比一天大,狂风雷鸣,暴雨似乎要撕裂他们头顶的茅草棚。平安京一带冬季气候温和, 这样的天气,在这里实属罕见。
然而, 村民们丝毫没有被一连数日的暴雨影响。
相反地,围在摊位前的人越来越多了——不仅是居住在及时附近的村民,就连千里迢迢从平安京赶过来的人,都加入了领取汤药的行列。
清司将茶褐色的汤药递给最后一名排队的病人,他打开木桶的盖板,发现桶里的汤药已经见底了。
“药不够了,玉藻。”
“今天的人数比昨天多了不少, 没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闻讯前来。”听见清司的话, 玉藻前微微眯起眼睛。
几日前, 为了方便熬煮草药, 菊次郎主动提出将后院借给他们。
他家的木屋距离集市不到一里, 即便清司和玉藻前分开, 也不会触发结缘诅咒。
玉藻前提议道:“剩下的仙草还放在神社中,八岐大蛇回去取, 我前往菊次郎家中熬制汤药。至于清司,就留在这里好了。”
玉藻前和八岐大蛇关系不佳, 清司担心他们龃龉, 伸手拦住玉藻前:“你留在这里吧, 我去熬汤药。”
“你确定吗?”
玉藻前指了指外面的倾盆大雨:“菊次郎家的后院是露天的, 雨下得那么大,你会感冒。”
不等清司回答,玉藻前已经戴上斗笠,走进雨幕中。
八岐大蛇和玉藻前离开后,清司点燃了油灯。
冬季的天空很快就黑了下来,天色一片昏黑,只能看见大片阴暗的云层。
清司面前摆着最后一碗汤药,他撑着下巴,聆听着雨滴砸进地面的巨响。
这时候,一个浑身湿透了的中年人走进雨棚内。他脱下斗笠,甩掉斗笠上的雨水,满面焦急地朝清司走过来。
“医师,您能过去看一看我妻子的病情吗?”
他像生怕清司不愿意似的,又急急忙忙地催促道:“您可能不认识我,我们是从平安京过来的人。我妻子生病非常严重,请您去看一看她!拜托了!”
清司本想将粗瓷碗推给中年人,但他目光向下一瞥,瞄到了对方腰上用于挂刀的刀套。
平安时代,只有武士阶层才能拥有华美的装饰性太刀。
“可以再说一遍吗?我耳朵不太好。”清司说着他猛地站起身,将脸凑向对方。
见清司突然站起来,那个中年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左腰间。清司看到中年人的动作,警惕地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
“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清司将手中的药碗推给他:“你把这碗药端过去就行了,至于治疗病人,我也不太明白。”
清司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了身后传出的刀剑撞击声,声音异常凛冽。
一把武/士/刀横在他脖子上:“你最好立刻跟我们走。”
清司脸上戴着稻荷神面具,看不清表情。
菊次郎家的后院内。
几张咒符飘在玉藻前身边,挡住了倾盆而下的暴雨,雨水只溅湿了他的短靴。
玉藻前将八岐大蛇带来的草药丢进煮沸的滚水中。
因为结缘诅咒,玉藻前可以感受到清司的状态。如果清司陷入危机,他的心脏也会骤然攥紧。
而就在这时,玉藻前感觉有人用手抓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玉藻前猛地抬起头,他挥散了符咒,滴落的雨水立即浸湿玉藻前衣衫。
狐妖嗅觉灵敏,但玉藻前此时却闻不到清司的气味。
的踪迹似乎被什么屏障封锁了。
“是咒语……对方的阵营中,有巫女在。”玉藻前自言自语道,眼神变得越来越沉冷。
幸而因为结缘诅咒,玉藻前还是能隐约感知清司离开的大致方向。
八岐大蛇见玉藻前突然销毁了符咒屏障,问:“怎么了?”
“清司有危险。他在不断朝平安京的方向靠近,速度不算快,应该是马车。”
“结缘咒?”八岐大蛇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你要去救他吧。你果然已经被驯服了,狐神。”
玉藻前没理他。
正因如此,他没有注意到八岐大蛇一瞬间攥紧的双拳。
房屋内,菊次郎听见了二人的说话声,从门后探出头:“你们在说什么?要我帮忙吗?”
玉藻前朝菊次郎挥挥手:“你,过来。翻搅草药,别让草药和锅底粘在一起。”
菊次郎接过翻搅草药的木桩,一头雾水地问玉藻前:“你要去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玉藻前已经消失了。菊次郎又看向八岐大蛇,谁知他只感到一阵狂风从耳边吹过,八岐大蛇也不见了踪影。
凭借妖术御风飞行,玉藻前沿着林中小道前往平安京。
为了找到马车,他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你还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吗?他被巫术挡住了气味。”
玉藻前突然听见了八岐大蛇的声音。
八岐大蛇正紧跟在他身后,扫视着下方黑暗的山林。
玉藻前诧异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接着收回视线:“……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没人能驯服你。”
面对玉藻前的质问,八岐大蛇没有说话。
玉藻前还要开口,却感觉心脏传来一阵绞痛,痛感几乎撕裂心肺。
这是结缘的诅咒。
清司距离玉藻前已经超过一里,结缘诅咒发挥了效力。
但有舍有得,在诅咒的效用下,玉藻前看到了清司所看见的场景。
那是一辆马车。
马车正在行进中,车内摇摇晃晃,窗外是滂沱大雨。
“他在一辆前往平安京的马车上。”
十分钟前。
在几名武士的押送下,清司跌跌撞撞地走进马车中。
左大臣和大纳言正坐在马车里等着他。
左大臣傲慢地端坐在座位上,大纳言则恭顺地站在一旁。清司上车后,拉车的几匹骏马无声无息地跑动起来,驶向平安京。
清司环视马车。
车内装饰奢华,马车四壁贴满了咒符,符咒连成一片,形成独特的阵法。这是皇宫内巫女的符咒,可以封存气味,让妖物、魔神无法感受到马车中的气息。
左大臣喝下一口茶水,开腔了:“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狐仙’?把面具摘下来,我要看看这位妖怪的长相。”
清司没有答话,押送他的那名中年武士代为回答:“左大臣阁下,他是个聋子。”
左大臣问:“这个妖怪是聋子?他听不见我们说话?”
武士回:“是的,左大臣阁下。”
左大臣有些不耐烦,伸出手指点了点武士:“你,把他的面具揭下来!”
武士犹豫了:“左大臣阁下,我怕被狐仙诅咒——这里的村民将狐仙传得神乎其神,他恐怕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妖怪。”
左大臣听见这句话,心里也有些悚了。
传闻中,山中狐仙可以用妖术逼迫人类说出实话,为冤案昭雪。左大臣仕途十余载,做了不少亏心事,他也不想被狐仙迁怒,因而不再勉强那名武士。
清司虽然受制于人,却丝毫没有慌乱。
他被武士按
住肩膀,在左大臣对面坐下,接着不慌不忙地开启了「窥视之瞳」。
他出现在了朝廷的金库中。
左大臣正坐在库房门前,面色严肃地将自己的授印递给金库保管者:“这是天皇大人的命令,我来调拨关西旱灾的钱款。”
看守金库的不过是一介普通官员,他也不敢确定对方说的话是否属实,只顾着朝左大臣行礼,把左大臣的家仆都放进去了。
左大臣的家仆走进金库,搬出了几箱金条。
左大臣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大纳言见他心情正好,拿着账本走上前去:“阁下,关西旱灾的事情,请您给个准信吧。运送天皇大人拨下来的所有粮草,需要八百匹马、两百辆牛车……”
左大臣看着搬出去的金条,头都没回。
“哪里用的着那么多钱?减少一点吧,一百匹马、二十辆牛车就够了。”左大臣说着嗤笑一声:“那些地方的官员啊,就喜欢夸大灾情。”
“阁下,据说因为饿死的尸体到处堆积无人清理,关西已经兴起了瘟疫……”
“瘟疫?开什么玩笑。”
左大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大纳言安静点。
清司从「窥视之瞳」中脱离出来。
为了给自己鼓足勇气,左大臣故意粗声粗气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人类还是妖怪,这个马车上有封印符咒,别妄想能在这里施展妖术。我要送你去平安京,救治天皇大人。”
一名聪明伶俐的侍从迅速取出了墨筒和毛笔,将左大臣的话写在了白绢上,递给清司。
清司故意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含糊不清地回应:“好,我答应你。”
左大臣对他的怯懦非常满意。
“左大臣阁下,金库的钱,您还回去了吗?”
左大臣乍然听见“金库”二字,吓得肩膀一抖:“什么?”
“今年秋天,关西大旱。如果按照天皇的旨意、把全部粮草拨过去,死不了那么多人。尸体堆积导致瘟疫肆虐,关西难民流入平安京,这才令平安京兴起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