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宗铭已经处理好了伤口,脱了里面的短袖,白色的绷带绕过他的左肩环了好几周,看上去像个身材好的行为艺术家,露出形状分明的的腹肌和线条感极强的腰肌,在外面松松垮垮披了一件作战服外套。
卢宗铭最多只犹豫了半秒钟,说:“不会。”但是左手下意识地遮住了左腰侧的伤疤,不叫卢心尧看见。
卢心尧没有注意到他左手的动作,以为他只是不舒服才按在那里。卢心尧寻思,他是不是应该去扶一下卢宗铭,但是卢宗铭看上去好像没有那么虚弱,除了嘴唇有点白,并没有到虚弱到走不动路的程度。
卢心尧把卢宗铭受伤的责任算到了自己身上。
因为受伤卢宗铭不能再用右手,他换成了左手。他是个右利手,用左手给他带来了一些不便利,他身上还是脏兮兮的,他试图单手给自己洗个脸却失败了。
“我进来了?”卢心尧在门外询问道。
他轻轻地推开门,接过卢宗铭拿着的盆,接了点凉水,又兑了一些热水,把手伸到盆里试了试水温,确认过不再烫人。
“我给你洗吧。”他说。
卢宗铭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拒绝他的好意,所以他保持了沉默,而卢心尧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卢宗铭一贯如此。
卢心尧给他搬来了一个凳子,喊他坐下,随后把一块毛巾浸在温水中,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用毛巾打湿了卢宗铭的头发。卢心尧的动作极尽细致,卢宗铭能够感觉到毛巾擦过他的后颈和耳后,拭去了皮肤表面的泥灰,温热的水滑过额头和鼻梁,让所有感官都变得不那么真切。卢心尧细长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间摩挲,他们离得非常近,如同形影不离、朝夕相伴的兄弟。
卢心尧大概是害怕他无聊,一边给他洗头发,一边哼起《The Rose》的副歌,他的嗓音听上去就像是个某种古老的乐器,延长出柔和而轻灵的尾音,带动心房一阵震颤。
“1号,你是被逼着训练吗?”卢心尧止住了歌声,忽然问道。
他好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基地的秘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卢宗铭顿了顿,却没有再说话。
卢心尧也没有再问。
“198号,”卢宗铭本来想抬左手,忽然又想起来右胸的伤,中途刻意换成了左手敲了敲桌子,“我只是受伤不是残废,你不要像喂婴儿一样喂我,可以吗?”他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里有一点无奈。
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吃的,卢宗铭坐在床边,卢心尧拿着勺子都已经放到他嘴边了。
卢心尧无辜地眨眨眼睛,“张嘴。”
卢宗铭张嘴,咽下这一口鸡蛋羹,继续说道:“我真的可以自己吃!”他的音量调大了一点。
“下次,下次一定。”
卢心尧顺着毛摸,嘴上说着下次,心里盘算着下次求食堂大叔做点什么清淡的给卢宗铭补补。
卢宗铭养伤就没有再参加训练,等到不影响正常训练了以后再继续,现在他有大把时间盯着卢心尧练射击。
“手不要抖!”
他站在一旁说道,听起来比教官都严格。
“我看你智力测试的结果都挺好的,怎么到实践就这么弱?你把射击想象成数学题,你要计算出来它的弹道和轨迹,考虑风速和距离。射击看天赋更看努力,哪怕是天才多年不摸枪手感也会不好,你这才练了多少子弹?”
卢心尧一枪打中靶心,下一枪又飞了。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卢宗铭循声看过去,旁边正在训练的是2号,他面前是几组移动靶,能够看到子弹都是穿过靶心的,旁边的记录表上也显示着目前满环的记录。
2号是个金发碧眼的家伙,笑得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嘴里念着什么。卢宗铭确认他没有听错,2号说卢心尧是个垃圾。
“给他道歉。”卢宗铭说。
“凭什么?”
2号又说:“他练一辈子也没办法比过我,不是垃圾是什么?”
这一回卢心尧也听清了,他咬住下唇,却没有回嘴。他不想在这里和2号打起来,又会给卢宗铭添麻烦,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我跟你比,别看他了。”卢宗铭说。
“还是移动靶,我记得你是左利手,我现在右手用不了,我用左手跟你比,和你成绩一样就算我赢,怎么样?如果我赢了,你给198号道歉。”最后一句话卢宗铭是一字一顿说的。
2号没想到卢宗铭能这么狂,说用左手跟他比枪,他可是玩枪的一把好手,之前一直跟着银鹰练枪。他枪身在掌心一翻,表示同意。
卢心尧拉住卢宗铭,“伤还没好,不要跟他比。反正他说的也没有不对。”
“我又没说为你比的,我就是看他不痛快。”
卢心尧看出了他的嘴硬,只好特地和卢宗铭商量换一把轻量级的手枪,这样子后坐力会小很多,卢宗铭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是2号先开的枪,这三组他都是正中靶心,引得旁人连连侧目,这可是1号和2号比拼射击技术,他们都顾不上现在正在进行的训练,就连银鹰都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看他们二人的比试。
这下压力来到了卢宗铭这边,他右肩的绷带还没拆,右臂垂下来的角度并不自然,基地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右利手。不能用右手的1号是否还配得上127基地排名第一,所有人心里都有个疑问。
卢宗铭抬起左臂,在跑起来的时候速度丝毫不逊色与没有受伤的时候,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牢牢锁定靶心,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扣下了扳机,只能听到极其密集的枪声。
旁人都看呆了,卢宗铭对于枪的使用已经变成成为了一种如同吃饭和睡觉的本能,他的左手和右手练得一样好,没有人会怀疑即便是受伤了卢宗铭也有能力击中。
“道歉。”卢宗铭喘了一下,这几天没有体能训练突然爆发确实有点累。
2号不情不愿,“对不起。”没有半点真心。
卢宗铭没有要求2号重新道歉,不管是不是发自内心,道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2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排名198号的人道歉,已经足够丢脸了。
卢心尧看着开始渗血的绷带,瞪着卢宗铭,说:“我都说了会震开伤口,你偏不听。”卢宗铭偏头当没听见。
卢心尧狠不下心不给他处理伤口,拆开绷带又取出一卷新的绷带,开始给他缠绷带,他缠着缠着突然想到了埃及的木乃伊,忽然发笑。
卢宗铭问:“你笑什么?”
卢心尧带着笑意说:“你说木乃伊是不是也是这么缠的?”
卢宗铭察觉到卢心尧在调侃他,抬头看他:“我后悔了。”
“现在后悔,晚了点吧?”
卢心尧狠狠拉紧绷带,在尾端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卢宗铭槽牙咬紧,也顾不上计较卢心尧的话了。
等到卢宗铭伤养好了,已是八月的尾巴,海岛仍旧如同盛夏一般炎热。
他是在训练回来的时候发现卢心尧不在的,对面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没有人住过似的,唯一留下的就是压在他枕边的便签条。
【再见了,我的朋友。——198号】
卢心尧的字就如同他本人一样秀丽,卢宗铭的目光停在了朋友那个单词,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三十二章 心如擂鼓
卢心尧本计划着当面同卢宗铭告别再离开海岛,可卢从景派来接他的人就如同天降,没有提前跟他说,他只好在下午匆匆收拾好行囊,就上了直升机,最后只来得及给卢宗铭留个字条。
他刚好踩着暑假的尾巴回了德国,诺恩听闻他回了德国,立马约他出来玩,看到他练出来的漂亮的肌肉和晒成蜜色的皮肤,大为震惊,连连追问他这是去哪儿健身了,怎么练出来的这么好看的肌肉线条,如果还能再健壮一些就好了。
卢心尧失笑,他有些欣赏不来这边的审美,他觉得现在的程度刚刚好。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骨架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练出来太夸张的肌肉就不好看了。
开学后,卢心尧变得比之前更受欢迎了,经常在在餐厅和放学的时候有女孩过来跟他表白。他的性格倒没有怎么变化,总是温温柔柔地婉拒,免得叫那些女孩子太过伤心。
他在这个学期有点很明显的变化,之前可能因为年纪尚小,总带着点稚气未脱的柔和线条。大概是因为这半年长高了不少,脸部线条和轮廓变得鲜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十分精致了,尤其是微微仰头和偏头看人的时候,黑白分明,含着水光,看上去便多了妩媚深情。
转眼就到了圣诞假,诺恩说要到卢心尧家里玩,卢心尧同意了,反正家里除了他和定期来的佣人,也没有其他人。
卢心尧住的那栋别墅距离学校并不远。诺恩最开始跟着卢心尧去玩的时候还会有点紧张,黑衣的保镖就坐在旁边,面若冰霜,看起来就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后来习惯了便淡然自若了。
别墅整体是非常简约的风格,尖顶,黑瓦,白墙,后院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空地,围了一圈木栅栏被改成了庭院,环绕种满黑玫瑰的玻璃暖房外面。卢家主宅种了茶花,这里便也仿照旧制,种了白色的山茶花树。现在正是冬天,只见树不见花,看上去有些凄清了。一旁是假山石做的装饰,水声淙淙,清脆作响,倒像是个嫁接在德国的中式庭院了,古朴而雅致。
他们上了几级石阶,卢心尧扫了虹膜,领着诺恩进到房子里面。屋里开了温度适宜的地暖,温暖如春,进门脱去了厚重的冬季外套,佣人上前接过他们脱下来的衣服放起来挂好。
“你要喝点什么?”卢心尧问。
“热可可就可以。”
旁边的佣人立即到厨房去给诺恩泡热可可,卢心尧打小跟着卢从景喝茶,生活习惯都是固定的,因而不需要特意再问,要喝的凤凰单枞雪片早已备好。卢心尧爱喝的是凤凰产区产的冬茶,要在霜降前采制,每年掐着点派人去茶区收,泡开了会带点淡淡的桂花香。
肖邦正趴在一块白色的毯子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像个精致的玩偶,听到卢心尧回来立马爬起来,团在他拖鞋上喵喵地叫。
“我怀疑她上辈子是只狗狗,怎么会有这么黏人的猫。”诺恩感慨道。
卢心尧蹲下来,挠挠她的肚子,她舒服地打了个滚,两只爪子抱住卢心尧的手。
诺恩也坐到地毯上来逗肖邦,肖邦把手踩到他掌心,和他握手手,像是带着白手套的绅士。
“你怎么才一个冬天又白回来了?”
“我不知道。”卢心尧随口回答了一句,又去逗肖邦。他拿了根逗猫棒,肖邦追着毛球跑,刚好扑到他怀里。
“我也想逗!”
正巧肖邦把逗猫棒甩得很远,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荤素不忌,诺恩跨到卢心尧身上去够逗猫棒,这时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卢心尧以为是来送东西的佣人并没有在意,笑骂让诺恩起开不要坐在他身上。肖邦担心地过来看了看卢心尧,肉垫在他胳膊上踩了踩,表示主子对铲屎官的关心。
佣人恭敬道:“卢先生,您回来了。”她微微欠身,以主宅的礼仪迎接家主。
卢从景脱去呢子外套,佣人立刻接过,从他这个视角刚好看到诺恩那头红棕色的头发,两个人身体交叠在一起,总是让人有些不好的联想。他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目光变得很冰冷,已然不悦。肖邦是后来养的,没见过卢从景,警觉地炸了毛,用爪子使劲扒拉卢心尧的裤脚。
那一刹,卢心尧听到自己心如擂鼓,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有失仪态,卢从景不喜欢他这个样子。诺恩还骑在他身上探着身子够逗猫棒,因为诺恩挡着他都看不到卢从景的脸,他不知道卢从景有没有生气。
“下来。”卢心尧低声说,“我叔叔回来了。”
诺恩慌忙爬起来,还绊了一下差点滚到沙发旁,他让开位置卢心尧才得以坐起来。这是他来玩这么多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卢心尧的长辈,不是冷冰冰、有距离的佣人和保镖,是真正和卢心尧有血缘关系的人。
卢心尧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卢从景了,卢从景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子外套,围着他送的那条深灰的围巾,五官深邃,几乎没有什么外貌的改变,哑光的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诺恩同佣人一样称呼卢从景为卢先生,“卢先生,您好。我是诺恩,卢心尧的同学。”
卢心尧就好像突然从梦中醒来似的,最后才说:“小叔叔……”他都没想来给卢从景介绍一下诺恩,他说的是中文,诺恩听不懂。
卢从景一回来,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了。虽然卢从景在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那是一种出席正式场合才会露出的不带温度的笑,仿佛这一秒他笑着,下一秒就会掏出枪来在你脑袋上开个洞。
诺恩心里战战兢兢,他没想到卢心尧的叔叔会这么可怕,他如坐针毡,每一秒都好像有一年那么长,颇为煎熬。
美味的重乳酪芝士蛋糕都显得食不知味,他非常知趣地快速吃完那块蛋糕就说要回去了。他感觉卢心尧和他叔叔之间的氛围很奇怪,卢从景没说话,卢心尧也没怎么说话。卢心尧面前的那块蛋糕基本没怎么动,捧着那杯凤凰单枞慢慢地啜饮,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卢从景说:“找个人送一下阿尧的朋友。”
随即有人上前应道,带着诺恩出去了。
直到诺恩走了,卢从景才真正露出一点笑,看上去便比刚刚容易亲近许多。这一年他都在美国忙事情,顾不上回德国,卢心尧一天一个样子,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像小孩子了。
他前面那两年在德国待得太久,刚回美国分部时居然保留了一些在德国时才有的习惯,比如说要盯着卢心尧按时吃饭,还比如说偶尔会看看学校发的邮件,他好像习惯了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家长。一时半会儿,他居然有点不适应卢心尧不在眼皮底下的生活。
但明明这小家伙那么乖,那么安静,从不给他惹事情,怎么还能叫人记挂上呢?
后来他忙起来就逐渐忘了这么一回事,最近有一项新的技术要投入应用,需要军火集团高层的审阅。卢从景这两年都是让科赫他们参与明面上的交易,他不大张旗鼓地参与交易,以免影响清白的卢家航运生意。为了这项技术,他便回了德国。
“阿尧,好久不见。”
“小叔叔,好久不见。”
他们简单地拥抱了一下。
卢心尧拥抱的时候居然有一点胆怯,他能够感受到卢从景身上的成年男人的诸多特性,这是远远不同于他同龄的那些男孩子的宽厚肩膀和坚实臂膀;也并不完全源于年长,也有久居高位带来的压迫感,叫他有些不自在。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只想逃离这个拥抱。
那天晚上,卢心尧做了一个梦。
梦的开头是费奇和他女朋友分分合合,他们三天就要闹一次分手,一开始卢心尧还会关注一下,后来发现他们就是欢喜冤家,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遭,他便不再关心,只觉得同龄的男孩幼稚。
他忽然嗅到一阵淡如轻烟的烟草味,他浑身一震,竟是不敢寻找这烟草味的来源——这是卢从景身上的味道。有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叫他动弹不得,他只感觉一个湿热的吻落在了光裸的肩头,带来一阵战栗。
他像是害怕似的捂住耳朵,黑发凌乱,却听见那看不清的人喊道:“阿尧。”同卢从景的语气分毫不差。
卢心尧猛然惊醒,内裤上有腥膻浊液,有点湿,也有点冷。
他翻身下床脱了内裤,平素都是有人给他洗好,所以他卧室里的浴室是没有肥皂的,他只好挤了点沐浴露胡乱地搓。直到看不见痕迹了才甩到一旁的架子上,等到天亮了会有佣人来收,他不用再管。
他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一层看不见摸不透的雾气,遮住了潋滟的水光,也藏住了他的心思。
他意识到,他长大了。
那颗不为所动的心终于在这一天动了。
第三十三章 有罪的爱意
他又躺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时间才凌晨五点,现在起床还太早,但他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再次入睡,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个落在肩头的吻,心头一阵悸动。他感觉他的心脏好像坏掉的鼓,或者是刹车失灵的小轿车,横冲直撞,无法冷静下来。好不容易捱到了七点半,他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起来,现在是圣诞假学生不用上学,他换了圆领的白毛衣和修身的浅蓝色牛仔裤。
他在镜子前停住脚步,镜中的少年身材纤细,眉眼精细,眼下略带一点青黛也丝毫不影响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美貌,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漂亮的模样。
这时候卢从景已经在餐厅里吃早餐了,他早上会喝一杯咖啡配两片现烤的吐司,按照卢从景的食量,他会再加一个煎蛋和几片火腿。卢心尧不自在地避开与卢从景直视,昨晚的旖旎的梦让他现在有些不好意思。
“阿尧,过来吃早饭。”卢从景招招手,喊卢心尧过来吃饭。
卢心尧的早餐已经备好了,还放在那里温着。卢心尧保留着小时候的饮食习惯,早上一般会喝粥,大多数时候都是白粥,就一点配菜吃。但他养得矜贵,白粥都是江南一带产量极低的粳米,熬得看不见米粒,几乎不用吞咽就能喝下去。现在在德国都是把米从国内运过来给他熬粥的,在卢家,没人觉得这样奇怪。
这个司空见惯的称呼此时成了烫手的山芋,卢心尧听到的那一刻感觉和梦里那个场景再次重合,甚至连那细微的触感都一起涌上心头,他的脸微微有些燥热,看上去倒像是还没睡醒的惺忪了。
可他内心是清楚地知道的,这不是什么还没睡醒的样子,他只是再一次被拉回那个梦里,想起了……梦里的那个卢从景。
他刻意把椅子拉得远了一点,只是闷头喝粥。
“男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只喝粥啊,”卢从景夹了个奶黄包放到他碟子上,“早上可以再吃个煎蛋,阿尧,乖一点,不要挑食。”
卢心尧听到“阿尧,乖一点”的时候仿佛过电,指尖都有点麻麻的,他克制不住要去看卢从景,他带着一点不多见的温和笑意,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好像有破开一切的魄力似的直直画在卢心尧心上。
卢心尧感觉他好像醉了,梦游似的把卢从景夹给他的东西都给吃了,吃得都有些撑了。
卢心尧练琴练累了,顺着琴房走到暖房,躺在暖房晒太阳。冬天的太阳总是比夏天的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好像能够驱赶走那股形影不离的寒意。暖房里浮动着馥郁的玫瑰香气,虽是十二月,但是玫瑰花开得正盛,一丛丛,一簇簇,如同锦缎。
卢心尧试图去理解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但刚刚开了个头就觉得心中隐隐不安,这还需要思考才能给出一个答案吗?显然不用,卢从景是他的小叔叔,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卢从景对他就是对自己的侄子。
他又忍不住去想,卢从景如果知道了他对自己抱有的龌龊心思又会怎么样?
他忽然想起来早年的一件事,卢从景做事从不避讳,有个高层做错了事,卢从景在主宅的书房就开了枪。卢心尧那时候跑来找他,书房半开着,那人的血溅在地毯上还没凝固,卢心尧顿住脚步,遥遥地看到卢从景把什么东西塞到抽屉里。
也就是那时,卢心尧学会了不要惹卢从景生气。卢从景生气的样子不太好发现,就连开枪的时候都有可能还带着优雅笑容,如果他惹卢从景不开心,卢从景有可能会像杀那个人一样杀掉他。
他过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一开始会因为卢从景偶有几次不悦的神情吓得晚上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哭,还要哭得非常小声,不能叫姆妈发现了。但是后来卢从景待他好,他便忘了这件事,今日才再次想起来。他好像没有小时候那么害怕卢从景了,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心里,竟叫他觉得有一种隐秘的甜蜜。
他纠结了一下午,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他就如同被用绳索捆在了十字架上,他一挣扎,他有一丁点动作,绳索都绞得更紧。
最令他胆战心惊的就是他居然在这时候想起了林南烟,他的婶婶,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他竟然感到庆幸,如果她还在他是不可能动这样的心思的,只能将其深埋心底;又同时隐隐意识到正是她的死亡,使得他的那些脱轨的想法有了得以实施的可能,他彻底失去了道德上的约束。
卢心尧重重地按下钢琴键,这忐忑不安的旋律竟同他的心情一模一样。
他一脚踏入深渊,发疯似的想要爱卢从景,哪怕背上乱//伦的骂名也不足为惜。他怀着这样的心情,开始思考怎么让卢从景喜欢他。
以前不懂的那些事,现在突然懂了,他每天早上都会认真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才出去,对着镜子看看是不是最好看的样子;他开始觉得他的衣柜里的衣服千篇一律,单调,乏味,提不起兴趣来,助理给他送来了新一季设计的册子,他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合意的款式。
诺恩没有恋爱经验,不适合问他该怎么追人,所以卢心尧转而决定向费奇求助,但他不想说的太明白,只是旁敲侧击地问:“费奇,你知道怎么追人吗?”
费奇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嗯。”
“是谁?”费奇充满好奇。
“是你不认识的啦。”卢心尧被他问得脸一红。
“我不问就是,确定关系到时候可以一起出来玩啊。”
卢心尧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费奇和诺恩会不会想卢从景一起出去玩,他们会不会觉得很压抑;继而他又想到,他是在痴心妄想,卢从景喜不喜欢他都没有定数,又怎么敢奢望卢从景会同意这种事。
他的眼神一黯,费奇见他低落,忙说:“你这么好看,这么优秀,她肯定会喜欢你的。”卢心尧一直是特优生,成绩非常好,也非常讨人喜欢。
“别糊弄我,给你送情书的女生可以从走廊这头排到那头。”
可她们都不是卢从景,卢心尧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
哪怕世界上有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喜欢他,但那些人里面没有卢从景,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现在所有的东西,有哪一样是卢从景不知道的?他的长相,他的钢琴,他的成绩,这都是按照卢从景的心意打造的卢心尧罢了。
“你要给她展示你的魅力,要在她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认真倾听她的心声……”
卢心尧在心里摇摇头,卢从景并不需要这些,他只需要卢心尧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