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吗?”
卢从景温柔地摩挲他的发。
卢心尧说:“我知道。”
卢从景拿过来他的手机,卢心尧点开消息,最上面的就是海莉发过来的消息。
【卢,我们要不要试试看?我很喜欢你(爱心)】
很明显,卢从景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似笑非笑地盯着卢心尧。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取悦到了卢从景,他露出了那个每次下谈判桌都会露出的略带残忍意味的笑容。往往这个时候,都是签署了一个极其不公平的合同,他作为投资人攫取了交易中大部分利益,却狡猾地规避了致命的风险。
卢心尧很珍惜这一晚可以睡在卢从景床上,他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提出和卢从景一起睡,后面等他长大了一些,他便不会再提出来这样无理的要求。
卢从景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看上去毫无防备。卢心尧却知道,如果他稍微动一动,卢从景最多在几秒内就会醒来,并且完全不需要清醒时间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实在是太危险了。
同卢从景谈恋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就如同飞蛾扑火,螳臂当车,所有可以被称之为不自量力的行为都可以用来形容卢心尧对他小叔叔的迷恋。
他现在是在做卢从景的情人吗?卢心尧自嘲似的想。
不,在卢从景心里,他最多是他的所有物。
但即便是这样,他都觉得很满足。他要的很少,所以很难失望,哪怕只愿意和他有身体上的纠缠都是值得的。
“我都听说了,”诺恩对着卢心尧挤眉弄眼,“好多人都看到你们亲了诶,你最后有没有追她?”
卢心尧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直到诺恩又踢了一下他的椅子,才说:“我说了没有,你又不信,懒得给你解释了。”
“怎么会这样?”
诺恩声量猛地增大,引得其他同学侧目,纷纷看向他们这里。
卢心尧恨不得直接捂住他的嘴,“干嘛这么大声!”
“可我看你今天来上学的时候心情很好啊,我以为你是谈了恋爱心情才这么好。如果以往我这么和你打闹,你早就不理我了。”
卢心尧一愣,他心情好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也算是吧?”
“什么?!”
诺恩猛地站起来,叫得比刚刚更大声了,卢心尧为了让他闭嘴,直接踢了他的小腿。诺恩吃痛,龇牙咧嘴坐下。
“不行,你老实交代!是谁?我认识吗?长得漂亮吗?什么时候谈的?”
诺恩的问题就如同一连串炮弹似的,语速极快问出一长串问题。
“你不准叫。”
“好,”诺恩平息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我保证!”
他比了个发誓的手势。
“唔,应该算你认识的吧?长得好看,喜欢很久了,才答应和我在一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没忍住弯了弯眉眼。
卢心尧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卢从景的名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用代词,德语分阴阳,一旦他说了代词,诺恩就会知道他喜欢的是个男性,又要问很多问题。
“我认识?你怎么又不说是谁?!”
诺恩急得恨不得撬开卢心尧的嘴,这时物理老师进了教室,他上课向来严肃,要是被他捉住了就有大麻烦了,物理的大作业做起来繁杂费心,没人愿意去挑衅他。诺恩霎时噤声,还不忘比了个嘴型,说的是等下了课再说。
任由诺恩怎么问,卢心尧就是不说他是在和谁谈恋爱,诺恩无论是威胁也好,还是好言好语地问,卢心尧就如同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硬是一句有关那个人的话都没说。
最终诺恩只知道卢心尧恋爱了,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小别墅多了一丝人气,在万家灯火中,也有一盏在等待他的灯。
卢从景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但是卢心尧还在等他回来,卢从景心里突然一热,他本以为他不会为这样的寻常事所打动——不过是一盏亮着的灯。
果不其然,卢心尧抱着个毯子坐在沙发上还在看电影,听到他回来了便起身,他已经换了棉白的睡衣,非常温顺地走过来亲他。卢心尧不太会接吻,他先是慢慢地舔他的嘴唇,试着探了探舌头,却撞到了他的牙齿,舌尖一痛。
很快主动权就转到了卢从景手上,他揽着卢心尧的背,微微低了点头,在他唇上辗转。这个吻并不激烈,很快就放开了他。
于是,卢心尧抱着他雪白的枕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进了房间,乖乖地在床上找了一角躺下,他很懂得分寸,并不放肆。
卢从景摘下手表,随意地放在桌上,“等了多久?”
“没多久……两个小时吧。”
“下次早点睡,谈事情会很晚。”
卢心尧咬了咬嘴唇,“想等你。”只是想见见他。
“还是小孩子性格啊。”
卢从景走过来摸摸他的脸颊,“很晚了,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
“嗯。”
床头的台灯熄灭了。
第四十章 新年(一)
德国冬天阴雨连绵,雨丝打在窗户上留下湿湿的痕迹,天空是灰蒙蒙的,稍微远一点的房子和道路都好像湮灭在烟雨中,不见踪迹。在这种天气下,很难不赖床。
醒来的时候,床的那一边已经完全凉透了,卢从景很早就起来了。卢心尧眨了眨眼睛,才清醒过来,慢悠悠地晃到自己房间里换衣服。
虽然开了地暖,但他还是感觉入骨的寒气往骨头里钻,他是太过怕冷了些,于是翻出来一件粗织麻花的白毛衣和一条修身的牛仔裤。自从养了肖邦以后,他很少再穿黑裤子,猫毛很容易吸在上面,他又有点强迫症,总是要把粘在裤子上的猫毛捡下来,捡到后面实在太烦就不再买黑裤子了。
想了想,又添了条秋裤,才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些。
走到客厅,发现肖邦成了卢从景手上的人质,她正喵喵直叫,见到卢心尧出来便叫得更凄惨,要他来解救她。
卢心尧无奈地笑笑:“小叔叔,你不要那么抓着她。”
只见卢从景如同拎兔子似的提着肖邦的后颈,她那张甜美的小脸被扯得扭曲奇怪,眼睛像被硬塞到变形玩具里的干净玻璃珠子,两只前爪可怜兮兮地缩在前面,如同一只被迫营业的招财猫。
卢心尧过去接过肖邦,她终于逃离魔爪,仓皇地攀住卢心尧的肩膀,爪子勾住毛衣的毛线。卢心尧已经习惯了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托着她的小屁股把她抱下来放在腿上,盘腿坐在沙发上。
“今天不忙吗?”
“告一段落了,想休息一下。”
果然关系不一样了,卢从景会说的话也不一样了,卢心尧抚摸肖邦的手一顿。
卢从景继而说道:“阿尧,你是更喜欢港城还是更喜欢德国?”他没有注意到先提的是港城。
“我吗?”卢心尧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喜欢德国。”
“为什么?”
这下卢心尧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港城是卢家的大本营,卢从景喜欢并不令人意外,可对于那个从小到大在深宅中长大的小孩来说,港城冷冰冰的,他能见到的人、能看到的事物,就好像是摄影机记录下来的内容日复一日地回放,如果不看日历,就像个无限期的监狱。
而这一切,对于小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几乎重塑了他与人交往的模式。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卢心尧时常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被困在主宅的小孩,对卢从景形成了不正常的依赖,就好像是一棵不生枝杈的树,或是一条单向通道,从这一端走向另一端的结果字字句句写的都是卢从景。
他早已失去了判断这个选择对不对的能力。
在德国,他有朋友,有老师,有春夏秋冬……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卢从景。
不得不说,他内心可能藏着一种害怕,害怕回了港城,一切都变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又要被拿走,他便又什么都不剩下了。
“喜欢德国的冬天。”
正因有太多的话要说,最后竟只凝练成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
因为卢从景在冬天答应了他,所以便最喜欢冬天,这就足够构成理由了。
“可阿尧昨晚上可不是这样表现的,开了地暖,盖了羽绒被,你还是冷得捂不热被子,最后贴到我身上取暖。”
“……只有一点冷!”
“不说玩笑了,”卢从景把他拽得离自己近一些,卢心尧身体说着抗拒,心里却压着欢喜,他珍惜每一个卢从景主动的时刻,“我想带你回港城过年。”
今天刚好是元旦前夜。
“好突然……”卢心尧嗫嚅着说道,“我还没来得及看日历……新年是什么时候?”
“下下个星期,提前跟老师说一下,下个星期二走。”
相较于卢心尧的紧绷,卢从景显得非常放松,甚至他还有心情问问卢心尧要不要来杯茶。
卢心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回港城,忽地,他追问道:“那卢宗铭会回来过年吗?”那个他素未蒙面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堂弟,也是卢从景的儿子。
“怎么突然提到宗铭?不,我没安排他回港城过年。”
“哦,”卢心尧悄悄地松了口气,语气有种强装的若无其事,“没什么。”
他惧怕人多,惧怕算计,倘若是卢宗铭回来了,卢家大宅一定少不了各色各样的人,他们来来往往,对他好奇的也有,要问的问题也很多。他无力招架,宁肯自己的日历上没有新年。
说得轻巧,短短几句对话,竟叫他殚精竭虑。
卢心尧向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很快就给他批了假,还祝他中国年快乐。
上飞机的那天,德国下了雪,舷窗外的景物都是似幻象。飞机要飞十几个小时,跨越欧亚大陆,到达港城。
到的时候是下午一点。
扑面而来的风还很热,大概二十多摄氏度的样子,卢心尧觉得热,所以脱了外面的外套,来接他们的有熟人邓鸣。唯一的差错是一脚踩空差点从登机梯最后两级上摔下去,卢从景手疾眼快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才没直直摔下去。
“小心点。”卢从景下来后,侧头叮嘱了一句。
也就是那个瞬间,邓鸣觉得奇怪,肢体语言是最不容易撒谎的,即便是卢从景这样修炼出一万个心眼的狡诈狐狸,也很难违背自己在放松状态的潜意识行为。卢从景揽卢心尧的动作太亲密了,不像是个叔叔拉侄子会做的动作。
很快,不仅仅是邓鸣,很多人都发现了卢从景对于卢心尧相较于之前更盛的偏爱。他毫不芥蒂地让卢心尧在他工作的书房待着,像小时候一样让卢心尧睡在他偏房的一个房间,说是偏房,也是离家主很近的房间,一般人是没资格睡在那里的。
渐渐地,有些传闻又起来了,就好像突然想起来卢心尧也流着卢家的血似的,人们开始讨论起继承权,以及那个很少回到港城的卢宗铭。
“诶,你们说,卢总这么喜欢小公子,会不会把继承权交给他啊?”
“你胡说什么呢!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哥哥的儿子,这能一样吗!”
“你们哪儿懂这豪门世家的其中秘辛,万一任人唯贤,觉得小公子有才能,便把卢家要交给他怎么办?”
一声嗤笑。
“才能?什么才能?弹钢琴也算才能吗?”
他们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讨论这些,尤其是卢从景面前,但这样的言论还是如同野草一般疯长起来,传得卢家上下都有所耳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卢心尧有一次偶然听到了。
他其实没什么感觉,他没想要财产,也没想过和卢宗铭争。
不是因为富可敌国的财产才喜欢卢从景,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心生嫌隙。
为了不让他们尴尬,他特意换了一条路,因而比平时晚了几分钟到书房。
“去哪儿了?”卢从景抬眼看了表。
只晚了五分钟而已。
“看错了时间,”现在书房的门是关好的,卢心尧又确认了一遍,才坐在卢从景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喉结,“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嗓音糯糯的,听着很像撒娇。
卢从景喉结滚动了两下,放下笔,手顺着他后腰摸下去,滑入长裤中。
卢心尧没想到卢从景会在书房这么大胆,全身上下绷紧。
“阿尧,你知道么?我办公的桌子是红木的,”卢从景慢悠悠道,“你躺在上面完全没问题,而且高度也很合适。”
卢心尧手背到身后握住了卢从景的手腕,哀求道:“不要……”卢从景的书房人来人往,一旦想到有可能会被人看到卢心尧就紧张不已,声音都开始细细地发颤。
“阿尧,不可以吗?”
卢心尧慢慢闭上眼睛,仰起头,露出来的那段脖颈线条极优美,像是濒死的白天鹅,嘴唇紧抿,要他拒绝卢从景是一件难事。
“弄出来给我看,好不好?”
最后那双好看的手还是搭在了牛仔裤的金属纽扣上,啪嗒一声脆响,裤子解开了。
第四十一章 新年(二)
“卢总,”邓鸣匆匆走过来,“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过目……您看看在第一季度的账款数额对不对,我已经让会计他们重新出新的报表了!”
却见卢从景压低眉心,让他噤声,看上去有些说不上愉悦还是被故意叨扰的不耐烦。
邓鸣说话声音猝然小了下来,就好像在做贼,两个人要说悄悄话,才故意这样压低了声音说话。
这时,他才看见,卢从景抱着卢心尧,卢心尧在他怀里好像睡着了,闭着眼睛,随着呼吸胸膛小幅地起伏……忽然他瞳孔一缩,注意到了领口露出来的半截红痕。
一开始他没意识到那是什么,误以为是蚊虫叮咬的痕迹,最多几瞬时间,过往几日的怪异之事忽然串联到了一起,拼凑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事实。
他猛然抬头看向卢从景,却发现他正垂眸看着怀中的卢心尧,眼睛里有某种他本该早就知道但知道今天才醒悟的暧昧关系。
邓鸣顿时悚然,后背冒了一层冷汗,不敢说话,努力克制着不要发抖。
——那是吻痕。
是谁留下的不言而喻。
卢从景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抱着卢心尧回了房间,邓鸣怔怔地目送他们二人离去,交缠的身影如同一个不祥的诅咒。
他们,流着一样的血,却有了超越亲情的亲密关系。
这样的沉甸甸的秘密压得他有点喘不上来气,而这是万万不能往外说的,卢总看他那一眼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不想忤逆卢总,也没有这个胆量。
距离过年只有两三天了,卢家主宅因为家主回来早早就有了些许过年的氛围,有一些想要巴结讨好卢从景的旁系也赶来主宅。过年往往是一年中卢从景最好说话的时候,一些人会想来碰碰运气。
卢承信,卢从景的堂哥,也是其中一员。
卢从景不喜除夕和初一很多人来说奉承话,所以和旁系一起吃的那顿年夜饭定在了腊月二十九,为了便于安排包了一家粤式的酒店。
长桌,按辈分排座,卢从景自然是主位,座位是邓鸣负责排的。一开始邓鸣看到送上来的名单,尤其是卢心尧名字的位置大骇,慌忙叫他们改到卢从景左手边第一个。
安排座位的人为难道:“可这样就不符合长幼尊卑了。哪儿有侄子直接越过卢总的同辈人坐在一起的道理!还要坐在第一个!”
邓鸣沉声道:“你就按照我说的安排,如果卢总怪罪下来我负全责。”如果卢从景看不到卢心尧,更会发火。
当日下午,卢承信好不容易见到了卢从景。
这几日卢从景因为旁系发过火,方才卢心尧来过,故而卢从景心情颇佳。佣人送来了刚刚今年新收来的雨前龙井,茶香四溢,色泽如金,茶杯上饰青花。
“堂哥,坐。”卢从景难得客气。
卢承信信以为真,便接话道:“堂弟,我呢,最近看中一个项目,是投资一个度假村,那里我已经考察过了,山清水秀……核算下来大概需要投资五千万,你要不要考虑投资一下这个项目?”
卢从景眉心压低,眉眼间距骤然变得很近,便具有了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他就有可能喊人把这个远离本家的堂哥扔出去。
问题出在了称呼上,卢从景喊堂哥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客气,但卢承信喊堂弟便是不客气了。
也难怪他用心经营多年,做生意仍旧是不温不火,每年还要来本家要钱。得亏是姓卢,不然愿意同他做生意的人更少了。
卢从景念及待会要同卢心尧一同吃晚饭,便顺手接过了企划案,随手翻了翻。
像这样账目不完全透明,一看就有可能暴雷的项目,卢从景向来是不做的。而卢承信又不像是能兜得住这个项目的人,土地产权还在别人手里,那家公司是个硬骨头,不一定能啃得下来,而且也没必要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花费心思。
“不行,我做不了这个项目的主投。”卢从景优雅地拒绝了卢承信。
卢承信急忙道:“您再好好看看呢?我都好好做过造价的!”他语气太急切,显出一副即将要威胁的样子来。
卢从景眯了眼睛,手腕一翻,准备请卢承信出见客的会客厅了,他觉得聒噪。
邓鸣立刻过来,钳住卢承信的胳膊,冷言道:“您该出去了!”
卢承信愤恨交加,他比卢从景年长二十余岁,要他来求堂弟本就是难抹开脸面的事情,现在又被出言拒绝。他怨毒地瞪着邓鸣,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人竟有胆子这样拉他。下人终归是下人,和他这样姓卢的卢家人不一样,于是他便用力挣扎起来。
邓鸣哪里是他能拉得动的,当年陪卢从景出生入死,真正在实战里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他稍微使了点力气,卢承信吃痛啐了一口,骂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拉我!”
“堂哥,你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请问你对我的副手有什么意见吗?”
卢从景阴鸷一笑,卢承信这时才有几分相信了之前的传闻,卢从景若是不高兴了真敢杀了他,且能做得十分血腥。
会客厅气氛一触即发,卢承信出了一身冷汗,却又拉不下脸来求卢从景,后腰顶着一个硬物,他眼珠定定的,不敢回头去看。
——那触感是枪。
“堂哥若是识趣,现在就应该滚出去了。”
卢从景淡淡说道。
突然,一个佣人匆匆走来,低声说:“卢总,小公子来找您了。”
卢承信冷汗直流,一个字都没听清,只盼着邓鸣把顶在他腰后的那把枪挪开,他怕邓鸣手滑开枪走火。
“且慢,别叫阿尧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屏风一晃,一个削瘦的人影出现,卢承信只来得及看到一件素白的衣裳,幽幽地带着点冷香。他不自觉地循着人影看过去,却发现那是个容貌极盛的年轻人,毫不惧怕地走到卢从景面前,仿佛即便面前的是盛怒的猛兽他也不会为之改色。
“耽误了点时间。”卢从景低头看了眼表,他原本定了这个时间去琴房陪卢心尧练琴。
那人问:“小叔叔,这是谁?”
卢承信这时候才分辨出来的是个男孩子,离得近了能看到他的全脸,说是男生女相又不完全,皮相美,骨相却不会叫人认错,声音听上去清越柔和,仿佛枝头婉转啼鸣的夜莺。
他站得离卢从景非常近,但稍稍在侧且退后一步,刚好是礼貌得体的站位。
“回去等我。”
卢从景起身拍了拍卢心尧的肩膀,看上去却像是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神情松弛了许多,甚至唇角还带了点笑意。
卢承信突然感觉到了卢心尧的特别之处,能让卢从景这样身处高位的人消气,方才又叫他小叔叔,他苦苦思索这是哪个旁系,带在卢从景身边如此亲密他却不认识……
到底是哪家的小孩子?
恍然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是了!这个被卢从景唤作阿尧的男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卢从景二哥的儿子,从小到大都带在卢从景身边,只不过卢心尧极少露面,所以也鲜少有人认得他。
卢承信急促解释道:“我是你的五伯父!”话说得急,声音也便尖利起来。
卢心尧闻声抬眼看过来,目光似清泉,却不见说话,征询似的又看了一眼卢从景。
卢从景一字一顿道:“阿尧,该回去了。”并没有理会卢承信。
于是那个男孩子没有再看他一眼,如同一道青烟似的又消失在了屏风之后,走动的时候柔黑的发尾如同水波中摇曳的鱼尾。
“拉出去!”
邓鸣应道:“是!”
卢承信被拖出了会客厅,心中充斥着难平的愤懑,那样柔弱的小孩子可以随随便便来找卢从景,从外表来看,还没有他的小儿子大;而他想要见卢从景一面又是要看日子,又是要挑时机,最后还落不得好,顿时这种情绪化作了一种仇恨,他死死盯着紧闭的会客厅大门。
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不用拉下脸来求人,也不必为了区区小钱烦恼。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卢承信也能拥有这样的权力!
第四十二章 新年(三)
穿过长廊,绕到后花园,庭院深处池塘正对着的那个房间便是卢心尧的琴房。卢从景已然听到了钢琴的声音,便又加快了脚步,走过白玉拱门,推开琴房的门。
琴声戛然而止。
“怎么不弹了?”
“你来了。”
卢从景不悦道:“下次不要再出来见乱七八糟的人了!”声音很冷又很凶,劈头盖脸压下来,宛若带着冰霜。
卢心尧软软地回道:“到时间了。”卢从景答应他下午四点的。
卢从景顿时缓和下来,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说:“不想让他们见你。”
思来想去,他还是没说出来真正的理由。长久以来,他带卢心尧在身边有私心,把他当靶子,卢家旁系里有不少人看不惯卢心尧。他今天看到卢心尧出现在会客厅,竟生出些烦躁来,他原有的这个想法有所动摇。
“嗯。下次不见了。”
卢心尧乖乖应下来的模样叫他有一刹那不愿对上那双充满全然依赖的眼眸,他刻意错开了目光。
“今天要弹什么?”
“还没想好,小叔叔有想听的歌吗?我可以扒谱。”
“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什么歌,”卢从景笑了一下,“感觉喜欢听歌还是大学时候,在沃顿读书那时候喜欢听粤语歌,总想着很快就能回港城了,应该多熟悉一下粤语。那就弹Beyond的《光辉岁月》吧,那时候喜欢听这个,突然让我回忆起大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