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酒肆—— by小狐昔里

作者:小狐昔里  录入:11-12

“好……你怎么拿我的酒?”
崔梦寺却已经将酒碗递还给中年人:“小孩子不能吃酒。”
谭昭看了看自己的五短身材,莫名有点来气:“小孩子不能吃酒,但我是大孩子,大孩子可以喝酒。”
于是,又把酒抢了回来。
“你是小孩子,不是大孩子。”
然后,一大一小就直接抢起了一碗酒,王谋很想说酒多的是,不用这么抢,但很显然……抢酒的两个人已经听不到他说的话了。
大概是壳子变小了,心性也变小了,谭昭今天就非要喝到这碗酒不可,管你姓崔还是姓催命,都不能抢他一个孩子的酒。
按照明面上的修为,两人都是筑基期,抢着抢着就跑出镇子打了起来,一个用短剑,一个用长刀,按理说不论是兵器还是修为,崔梦寺都很占便宜。
可偏偏,他居然跟对方僵持不下,甚至隐隐有被压制的感觉。
好厉害!
崔梦寺的眼里,已经起了战意:“再来!”
“你把酒给我,我就再陪你打十个回合。”
崔梦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小孩子不该喝酒,喝酒会拿不稳刀剑。”
谭昭闻言,忽然悟了:“你不会是……一杯倒吧?”
“胡说!”崔梦寺提刀,“喝酒会不长个,我祖父从不骗我。”
……这话倒是不假,但他是个假孩子来着:“我不信,除非你喝给我看看。”
崔梦寺从前从不跟孩子打斗,因为祖父告诉他要爱护弱小,但显然面前的孩子并不在弱小这个行列里,甚至此人比大陆上许多成名的修士还要厉害!
短剑和长刀相斥,最开始的时候崔梦寺还会用灵力,但现在两人都是光凭兵器的勇锐在打,竟是越打越畅快。
要不是谭昭实在太饿了,估计这场架能打到天明。
“你该辟谷。”
“什么该不该?”谭昭听不得这话,他将短剑随意插在地上,“小孩子不吃饭不睡觉会不长个的,你祖父有没有跟你说过?”
崔梦寺呼吸一窒,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说不出话来了吧,哼哼!”谭昭得意地扬了扬眉,“都怪你,现在回去恐怕宴席都散场了,那好歹也是庆贺我当镇长开的。”
说起镇长的事,崔梦寺也有些不赞同:“以你的修为,在这里当镇长只会蹉跎岁月。”
“那你说,我应该去哪里?”
崔梦寺很想说道宗,但想起那方影留石,这两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去大陆中心吧,你是筑基期,足够有能力自保,金丹期的真人鲜少会在人前露面,以你的年纪,不出十年,必然能在玄泽大陆上扬名。”
筑基期当然也分三六九等,崔梦寺是个很诚实的人,他自己是半步金丹,那么根据刚才的打斗过程,只要对方不招惹滔天的大祸,基本没什么地方去不了的。
既然如此,人往高处走,无忧镇不该是困住这小孩的小浅潭。
这个镇长,谁都能当,小谭昭不该留在此处。
遇到先后两代道宗大弟子,都这么替他考虑,谭昭突然很好奇道宗的教育方法了:“你这话,不久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那你怎么回答?”崔梦寺有些好奇。
谭昭托腮想了想:“我跟他说,扬名天下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根本没难度,我不喜欢,所以你觉得,把无忧镇发展成玄泽大陆的中心,是不是更有难度一些?”
但凡,换一个人说这话,崔梦寺都会觉得此人是在痴人说梦,但……
“不仅有难度,更是难如登天。”
居然真的认真回答了,谭昭高兴地搓了搓手:“难如登天的事情,才有挑战性嘛,所以首先,我搞个镇长当当,不过分吧?”
“……”崔梦寺告诉自己,小孩子思想天马行空,这是非常正常的。
谭昭伸手讨要酒碗:“所以快把酒碗给我,你把酒给我,我就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什么?”
谭昭张了张手:“快点!快点!”
鬼使神差的,崔梦寺还真把刚才抢来的酒从储物袋里拿了出来,这酒液很澄澈,相对的,也确实没什么酒味,小孩子喝一点,应该也没事吧?
谭昭却已经接过酒喝了起来,酒意确实很淡,但味道却很清冽,他居然尝不出是用什么酿造的,整碗喝完,有种意外的清爽感,他咂巴一下嘴巴,别说,还挺解渴的。
“你怎么都喝了?你还好吧?”
谭昭摆了摆手,顺手把短剑提起来:“走,带你去看好东西。”
两人御剑,很快就到了无忧镇的镇中心,这里最中心的地是属于镇长的,这会儿刚刚采摘过一批灵草,现在刚好还空置着,谭昭见此,挥了挥手,一株巨大的葡萄灵藤瞬间落地,在几个呼吸间就占满了整块土地。
说是巨大,但这个词显然不足以形容它的壮阔,崔梦寺出身世家,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的灵花灵草都是见过的,可这么巨大、堪称遮天蔽日的灵植,他当真也是头一遭见。
而且这株灵植的灵气也未免太浓郁了,隔着这么远,他就能闻到空气里散发的清新灵气。甚至这种灵气,是他从前从未感知到过的浓郁。
崔梦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闻声而来的无忧镇镇民了。

第82章 半副慈悲骨(十一)
谭昭小手一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神情:“崔道友,可还喜欢?”
这谁能说出一句不喜欢啊,崔梦寺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然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就不怕我杀人夺宝吗?”
修仙界多的是父母兄弟为了一点点修炼资源互相算计戕害的事情,崔梦寺虽然出身高门,却并非不谙世事,这样大的一株灵植,灵气还如此充沛,应该没有人会不心动吧,哪怕是他,也有一刹那想要抢走的冲动。
“你喝醉了。”不然做不出这种炫宝的事情啊,崔梦寺已经开始替小孩儿担忧了。
谭昭伸手食指摇了摇,这才几杯啊,没听过那句话嘛,酿酒的人根本不会醉:“没有醉,它是我上任镇长后的第一把火。”
说来他也刚好头疼这葡萄灵藤的去处呢,都怪容禾那个不靠谱的神,扦插神木枝条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弄得他现在满仓库的葡萄,虽然可以保鲜,但真的太多了。
若是这葡萄藤没有生灵,他倒是可以随意处置了,可它即将生灵,作为他的主人,谭昭就得给它找个好去处了。
系统:……所以,这个镇子就是你给找的好去处?恕我眼拙,没有看出任何好处来呢:)。
[它需要一点机缘,而这个小位面,不缺机缘。]
灵植只能被栽种在有灵气的地方,无忧镇的灵气虽然很稀薄,但好在葡萄灵藤此刻是灵气过载的状态,刚好可以反哺整个无忧镇。
搞修仙经济嘛,先以点到面搞个试点,小天道现在太虚弱,他得先想个办法把小狗崽子弄醒再说。
小天道醒了之后,难道还会缺一株小葡萄藤的机缘吗?谭某人觉得不会。
“稍等,我布个聚灵阵!”
聚灵阵是修仙界最基础的阵法,谭昭完全是信手拈来,他用剑气落阵眼,没一会儿聚灵阵就成了,而且他最擅长的就是阵套阵,这灵气被聚敛的同时,又套了一个抵御外人的套阵,如此只要没有佩戴阵石,外人就根本进不了无忧镇。
崔梦寺感受着愈发浓郁的灵气,修炼的手已经快蠢蠢欲动了,这样粘稠的灵气,没有一个修士能抵抗得了的,而且——
“你想修炼的话,不妨再往里面一些吧。”谭昭指着葡萄灵藤的方向。
崔梦寺从未见过这么无私的人:“为什么?”
谭昭眨了眨眼睛:“什么为什么?”
“这应该是你能在垂髫之龄修成筑基的原因吧,对我这么不设防,你就不怕……”崔梦寺神情莫名,但语气里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的。
“哦,这个啊。”谭昭觉得自己虽然有钓鱼执法的可疑性,但他确实没在怕的,“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抢走它。”
看着小孩儿一脸灿烂的笑容,崔梦寺真的很想给人一拳玄泽大陆的毒打,以前他要是碰上这么天真的人,甭管是多小的孩子,他都会教人重新做人。
但现在,他居然有种想要守护这里的冲动?
崔梦寺摸了摸自己发热的头脑,然后迅速掐灭这个不切实际的冲动。他的理智告诉他,哪怕他加上小谭昭两个人,也守不住面前的“金山”。
谭昭哪看不出崔梦寺脸上的纠结啊,便推着人往里走:“快点去修炼吧!快点不要废话!”
搞定崔梦寺后,小谭镇长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镇民。
“小谭镇长,你这是……”
谭昭伸手极有态度地摆了摆:“诸位,如诸位所见,这是谭某在上位镇长后,给无忧镇送的一点儿小礼物,它是一株千年的葡萄灵藤,每年盛夏交接之时,便是它硕果结满枝头的时候,食用葡萄灵果,可有效祛除身体里面的杂质,换句话说,如果你有灵根却苦于没有好的身骨修行,那么或许——”
“我能帮到你们!”
包括王谋和陵哥儿在内的所有镇民,都被这句话给震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我这话听上去非常像天方夜谭,但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而为,把不可能化为可能,难道不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吗?”
谭昭人虽然变小了,但传销贩子的口才可半点儿没缺,他仗着自己修为高,漫天地给人画大饼,到最后直接就把一群人忽悠瘸了。
当然,也是因为无忧镇的镇民本身就没什么出路了,他给指了一条路,哪怕这条路看上去根本走不通,但有路总比没路好。
“你叫陵哥儿对不对?”
陵哥儿眼神亮亮地点头:“我叫杜陵川,陵墓的陵,山川的川。”
陵墓的陵?谭昭踮脚示意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矮一点儿,见少年配合,他才小声说:“深谷为陵,陵也有山陵的意思,陵小哥,你的名字真好听。”
杜陵川一下就手足无措起来,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爷爷捡回了无忧镇,读书也就是会认字的程度,从来没有人夸过他的名字,更何况对方还是筑基修士。
他一下子就晕头转向起来:“我……您叫我陵哥儿就行,他们都那样叫我。”
谭昭一合掌,笑着应:“好呀,那我叫你陵哥儿,你能帮我看守这株葡萄灵藤吗?听王大哥说,你侍弄灵草的手艺非常好,放心,我不叫你做白工的。”
“不不不不!我不用酬劳的,您帮我们除掉了胡镇长,还帮我爷爷找了灵药,您让我做什么都行的。”
谭昭摸了摸为数不多的良心:“当真什么都行?”
杜陵川狠狠点头,在他人生为数不多的阅历里,面前的小谭镇长是他见过最厉害最好的人,所以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那它就拜托给你了,这个是养护它的注意事项和无忧镇阵法的阵眼控制,我能相信你的,对吧?”
这也,太……重要了,杜陵川抿了抿唇:“我一点修为都没有,怎么配……”
谭昭顺手往人怀里一塞:“什么配不配,你很厉害的,无忧镇这么稀薄的灵气你都能养出这么好的灵草,说明你很有天赋,你的灵根应该是木属性的,对吧?”
“您怎么知道?”
随便猜的,单灵根搁其他修仙位面,是大宗门撕扯头花都要抢夺的天才,到了这里,却只能发配在边疆当种菜娃,谭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忘了吗?只要服用葡萄灵藤的果实,你就能修炼了。”
“作为你替我照顾它的酬劳,我先预付你三个月的薪水吧。”谭昭从空间里摸出一串非常水灵的葡萄来,葡萄又大又黑,一串满打满算才十二个,却是十足沉甸甸地压手,“快拿着,别叫其他人看见。”
杜陵川瞪大了眼睛,这他怎么好舔着脸收下的,然而……拼口才?他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所以回到家的时候,他的手都在颤抖。
“乖娃儿,你这是怎么了?”
平老头叫杜平,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从前有练气二层的修为,只是后来受了伤,修为倒退,身骨更是毁了,这才来到了无忧镇,杜陵川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
“爷爷,我……”杜陵川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将那串紫黑的葡萄拿出来,摘了一颗就要让爷爷吃下,却没想到被爷爷拒绝了。
“这是好东西,乖娃儿,快坐下,爷爷教你怎么服用它!”
“爷爷也吃,我这里还有。”
杜平却很强硬地拒绝了:“我一个老头子吃它做什么,简直是暴殄天物,既然镇长看重你,你就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负了镇长的信任,听到没有?咱们姓杜的,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恩义两字必须刻在心里,你以后若是敢背叛镇长……”
“爷爷,我不会的!我发誓!”
杜平当然知道乖娃儿不会:“你也长大了,爷爷真的很高兴。”
凡人界国家林立,各国之间时常有纷乱发生,鹤妄生挥别玄龟,没走多久就遇上了两军交战。
鹤妄生不是没有见过鲜血的人,但这么赤裸裸地血肉拼杀,却是第一次。
战场上号角阵阵,没有任何的法术和技巧,全是用命在拼,鲜血和人命在这里毫不值钱,鹤妄生忽然有些庆幸没让小孩儿送,不然这种场面要是让小孩儿看到,怕是要道心不稳的。
幸好啊,至于他?他的道心早就碎了,稳不稳什么的,实在是没必要考虑的事情。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头晕目眩起来,于是他远离了战场,往记忆中的家乡而去。
托小孩儿的贴心,他身上不仅有赶路的盘缠,还有一柄御敌的利剑,以他如今的残破身躯,倒也能勉强应付拦路的贼匪。
鹤妄生就一路向西,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记忆里熟悉的大榕树,他就知道自己回来了。
只是从前安宁繁华的村子,如今却已经变成了荒村,除了大榕树依旧挺立着,其他熟悉的事物和人都不在了。
鹤妄生难免有些感伤,事实上他对从前并没有过多的留恋,只是人就是会这样,明明不在意,却还是会被影响到。
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去了附近的容州城。
鹤妄生容貌俊秀,加上修仙带来的BUFF,可以说在凡人界,是独树一帜的俊朗不凡,他如今也没有修为隐藏容貌,还没走到容州城,就被路上的人指指点点。
看到对着他小声评头论足的过路女子,鹤妄生这才记起来,对啊,他从前的故乡是个女尊国,他从小被取名“贺旺生”,是因为父母生不出女儿,后来他能被师尊发现带往修仙界,是因为父母要卖了他给过继的侄女娶夫郎。
这么一想,他确实没理由埋怨宗门什么,毕竟如果不是师尊,他恐怕早就死了。
“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怎么帷帽都没戴,就这般不成体统地出来了,这刀剑可不是好人家的小公子玩的,若是伤到了这张脸,可见不好了!”
生平第一次被女流氓调戏的前道宗大弟子:……别说,还挺新鲜的。
鹤妄生穿着一身广袖的长袍,佩剑本来是挂在腰间的,听到这话,他便将剑掩在了袖子里,实则是握住了剑柄:“阁下,好狗不挡路。”
“哟,没想到还是只小辣椒呢!”女流氓凑得更近了,“小公子莫不是迷了路?本姑娘惯来热心肠,不妨去我家坐坐?”
说着,便动起手来,鹤妄生原本不想跟个女子计较,可这实在太过分了,他刚要拔剑抵挡,却在街角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的一位兄长,名字的话,应该叫贺招妹。

“让开!不要逼我动手。”
花了些功夫摆脱了女流氓的纠缠,鹤妄生这次学乖了,他就近买了个帷帽戴上,这才去追贺招妹。
他的家乡是大陆西边的一个小国家,名字叫西昙,整个国家被一块沼泽区域包围着,所以很少会有外乡人进来,当然西昙国的百姓也很少会走出这片水域。
一则是因为水域对外只有一条商路,且商路由女皇控制,民间百姓进出有极其严格的规定,二来就是因为整个西昙国女尊男卑,与外面的情况刚好相反,鹤妄生也是离开凡人界后,才知道西昙国的与众不同。
根据他为数不多的记忆,西昙国拢共只有两个城池,且面积都不大,容州城就是其中一座,不过相较于皇城,容州城不仅面积偏小,居住的百姓人口也少很多。
且贺姓是容州城大姓,居住在这里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姓贺,类似于贺招妹、贺盼女之类的名字,在城中重名率极高,鹤妄生从前不懂,现在却懂了。
这就跟外面生子传宗接代一样,西昙国女子才是传宗接代的一方。
贺招妹跟他记忆中的样子相差不大,虽然戴着面纱,但因为额角的疤痕非常好认,鹤妄生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他还能见到自己的血脉亲人。
鹤妄生很清楚自己的尘缘早就被师尊斩断,可现在站在这片土地上,他却依稀能感知到一丝即将断开的联系,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形容不上来,但他觉得自己这次回来算是来对了。
鹤妄生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他并没有排斥与贺招妹的见面。
“这钱,我来替你付吧。”
贺招妹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家里近些年愈发拮据,他孀居后,父母不让他进门,他只能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城中的贫民街,靠浆洗和缝补过日子。
只是最近天气热了,能接到的活计也变少了,但家里的孩子还得吃饭,他只能带着家里为数不多的银钱来买粮。跟老板费了半天唇舌,老板也只愿意给他抹掉两文钱的零头,正在他踌躇之时,旁边响起了一把好听的男声。
他没读过什么书,只觉得这声音如同泉水叮咚、玉佩相撞那般好听。
“您……”
鹤妄生已经付了钱,他本来对金银没什么概念的,毕竟修仙界的通用货币是灵石,但阿昭很贴心,不仅准备了常备的药丸,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金银细软。
这一路走来,多亏了这些钱,他才不至于流落野外、无处可去。
“大堂兄,你不认得我了吗?”鹤妄生把帷帽拉开,露出了自己的脸。
贺招妹拎着米袋的手直接松开了,好在米袋束得很紧,里面的米并没有洒在地上:“你是……小生?”
不怪贺招妹如此惊讶,因为在他记忆中,自己的小堂弟早就没了。
当初村里天降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夜的大火有多么的旺盛,好在那场火并没有烧死多少人,唯一死的,就是他的小堂弟贺旺生。
“你没死?”
鹤妄生一讶:“我应该死了吗?”
贺招妹已经弯腰把米袋抱在了怀中:“不,你……谢谢你替我付钱。”生活已经压弯了他的脊梁,能有饭吃,他没理由不接受,“你是来找二姨和二姨伯的吗?”
这称呼,鹤妄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不,我只是随便走走。”
好怪啊,贺招妹心里满是怀疑,却还是把人领回了家,毕竟……小生出落得未免也太好了些,这张脸要是一直在外面走,肯定是要被那些好色之徒掳走的。贫民街虽然也不安全,但他长得安全,平时那些女流氓也不会来光顾他家。
但把人领回家后,贺招妹就后悔了。
这房子太破了,连个像样能坐的地方都没有,他看向已经摘了帷帽抬头看天的小生,难以言喻的自卑感席卷了他整个心头。
明明是堂兄弟,为什么他生得如此丑陋,小生却这么动人?
贺招妹抚上自己的额角,这里有一道贯穿到耳朵的伤疤,是他小时候上山砍柴时不小心受伤留下的,当时差点儿没命,可他活了下来,却也没命差不多了。
“父亲,阿弟的头好烫,他说好难受,怎么办?阿弟是不是病了?”
贺招妹一听这个,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儿情绪,忙跑进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去看小儿子,他不争气,生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娃,大儿子叫小波,小儿子叫小河,他家那口子病死后,他就被赶了出来,小河那时候还小,落下了病根,这两年时不时就要生病。
又是一通忙活,贺招妹熬了米汤给小儿子喝下,才想起来外面的贺旺生。
鹤妄生并没有走,他就站在简陋的屋檐下,旁边是皮肤黝黑、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孩儿。
“你真好看,比天上的仙子都好看。”
鹤妄生弯下身,视线跟小孩儿平齐:“你今年几岁了?”
“九岁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过几年就能许人家了。”小波有些羞涩地开口,他头一次跟这么好看的人说话,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许人家?鹤妄生呼吸一窒,这身量感觉还没阿昭高呢,就要许人家了?
“乖,要吃糖吗?”
鹤妄生在衣袖里掏了掏,糖是没有了,不过还剩一些南斗城的蜜饯,太甜了,他吃了几颗就放起来了。
“不用不用,糖很贵的。”
贺招妹出来找人,就看到这幅场景:“这些金贵东西我们吃不惯,你自己拿着就行。”
“不值几个钱,拿着吧。”鹤妄生说完,便单刀直入,“大堂兄,你能跟我说说村里发生过的事吗?”他没有忘记,大堂兄见到他时脸上那难以言喻的惊讶。
“啊?这个啊,你想听什么?”贺招妹低头说着,“我那时年纪也还不大,就记得那天晚上无端端地天上落天火,村里就有人叫嚷起来,大家都在躲天火,二姨和二姨伯也在其中,但我没见到你,二姨说你被砸死了,对不起,我……”
天火?鹤妄生皱眉,这和他记忆中被师尊带走的画面完全不同:“然后呢?”
“然后城里的官差就来了,后来村子里的人就搬到了其他地方生活,你想知道二姨家在哪里吗?我可以领你过去。”
鹤妄生摇了摇头:“不用,他们应该也没那么想见到我吧。”
“也好,你出落得这么好,要是回去,他们肯定会想把你卖个高价的,你不要回去了。”贺招妹不傻,甚至他见到贺旺生第一面就意识到了,“你是从外面回来的,对不对?”
“你既然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赶紧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
鹤妄生一讶,他感觉到对方隐瞒了什么,但他刚想细问,外头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开门!我知道你们在家!”
贺招妹不认得这把声音,他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孩子,蜜饯落在地上,很快沾染了灰尘,不能吃了。
贫民街的房子都很破旧,贺招妹这间尤其破,但他貌丑,也没人来骚扰他,加上他没有余钱修门,这门被人随便撞几下,就被撞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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