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砾矮下身去，躲在柜台后肆意笑完了，才整理一下表情，收拾好折叠床，站起。
“我们现在去看看蘑菇人？”
荆芥还在这抱着小家伙呢，幸好是怪物，不怕累，抱这么久都没事。而且小家伙挺爱闹腾，要抱紧他，可不是单纯往身上增加了小家伙体重重量这么简单，还必须得控制住小家伙别乱跑，这才最艰难。
“走！”荆芥最迫不及待，都要带头进后山菜园了。
他怀里的小家伙愈发不安生，小手朝向前方，胡乱挥舞着。
菜园里的土地比往日要湿润得到，哪怕土地的排水性好，黄昏时分下过了一场大雨，现在走在地上，都能感觉到地面表层是怎样近乎泥浆模样。
蘑菇地外，一名石人孤单地徘徊着。
见到云砾到来，石人走过来。
“他用蘑菇打我，我检蘑菇，捡了五竹筐了。”
石人说话时，眼睛直往自己刚才徘徊的地方瞟。
五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筐就摆在那。
蘑菇与蘑菇之间留有一定的空隙，所以实际装的量要比看起来的分量少一点。但竹筐足够大，五筐加起来，这量就不少了。
还另有一个竹筐，已经被装了个半满。
云砾赶紧翻翻自己的菜园管理日志。
你的石人02号挑衅蘑菇人，被蘑菇人用蘑菇攻击了。
你的石人02号为你见到了白蘑菇×23。
你的石人02号挑衅蘑菇人……
你的……
蘑菇人已被掏空，你的石人02号卖力挑衅蘑菇人，依旧未能得到蘑菇人的蘑菇回应。
云砾沉默了。
日志记录还有显示确切时间。
一开始，石人02的挑衅极为密集，蘑菇数量快速增加，但到了后来，必须石人02努力挑衅，蘑菇人才肯象征性扔一个白蘑菇。最后，蘑菇人竟然这样被掏空了？
也难怪石人竟然只在这里徘徊，不像刚开始那样频繁挑衅蘑菇人。
可惜看不到，他着实有点好奇石人是怎么挑衅的。
他瞄瞄蘑菇地深处。
独木轮之前送到他菜园里的灯质量当真好，被大雨淋过了，看起来还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蘑菇地这边的灯数量少，蘑菇人带着的地方依旧偏幽黑。
云砾看不到太清晰的画面。
“荆芥，我俩一起进去？”
他说着，掏出了从云影那里得到的香水。
“蘑菇人应该没攻击能力了，现在已经不理会石人的靠近。如果他真的要攻击，我这瓶香水说不定能让他平静一些。”
就像之前蘑菇人闻到了血源污染的味道，应激反应特别明显，但他依旧能凭借身上携带的这种味道正常靠近蘑菇人。
现在哪怕蘑菇人应激着，他的香水也该管用。
荆芥摇摇头。
“先看看这小家伙的。”
他撤掉盖住小家伙嘴巴的叶子。
小家伙立刻大叫起来。
“爸爸爸爸爸爸！”
夜里的菜园格外宁静，小家伙的叫声格外嘹亮。
蘑菇地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还在快速接近他们。
陡然，声音停了。
有阵法光芒亮起，挡住了蘑菇人外移的脚步。
荆芥满意微笑。
“成了，这俩人果然有关系。走，咱进去。”
阵法柔光阻隔了蘑菇人出来，但不会妨碍云砾和荆芥进去。
不过小蘑菇人碰到阵法形成的阵法光幕后，阵法光幕还是闪了闪，才容许他通过。
“爸爸！”
小家伙手脚乱蹬得更厉害了。
他巴不得立刻挣脱荆芥的束缚，扑到蘑菇人怀中。
双脚还扎根在地上，之前硬是靠腿脚在地里挪动，如此一直挪动到这里的蘑菇人仰着头，呆呆看着小家伙。
他张着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荆芥终于收起自己之前用叶子编织成的婴儿背带，放任小家伙蹬着自己，借力扑到蘑菇人身上。
“爸爸！”双手扒住蘑菇人脑袋，身体紧贴着蘑菇人脸的小家伙叫得特别高兴，“我终于见到你啦！我还没完全长大就见到你啦！”
他的手扒得太用力，蘑菇人耳朵旁仅剩的一朵小平菇就这样被他弄掉了。
秃了的蘑菇人，举起手，使劲举起小家伙，才算重新获得用鼻子呼吸的可能。
小家伙被他举高了，乐得只笑。
“举高高！爸爸给我举高高！”
“你，你叫我爸爸？”蘑菇人仰着头，看着小家伙的脸。
“对啊！你是我爸爸嘛！”小家伙嘻嘻直笑，“那我不叫你爸爸，我叫谁爸爸呀？难道是那个坏……抱了我这么久的叔叔？”
荆芥听到小家伙后面那尴尬的转折掩饰，才收回警告小家伙的危险目光。
他都抱着小家伙出迷失谷了，要是小家伙还说他坏？哼，他高低得找机会将小家伙扔回去一次！反正有云砾在，总能将小家伙再带出来。
蘑菇人瞪了眼荆芥，很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只有尾指指头大小的白蘑菇。
可惜这蘑菇甚至没飞过一厘米距离，就这样无力地坠落地上，被湿润的泥土吸住，再也动弹不得。
云砾瞧瞧那沾上泥渍的小蘑菇，连捡起来的兴趣都没了。
难怪之前那么热衷挑衅蘑菇人然后来捡蘑菇的石人02都不靠近了，原来蘑菇人真虚成这样。
想警告荆芥失败的蘑菇人乖觉地收回目光，继续和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他喃喃道：“我有这么大的孩子？”
小家伙哇的一声哭出来，蘑菇跳啊跳的不断从他双眼往两侧跳出。
在不远处等候的石人02下意识拿起没装满的竹筐走了一步，然而，它刚迈腿，小家伙哭出来的蘑菇就消散了。
石人02呆滞了下，沉默地放下竹筐，转身，背对着蘑菇人父子。
蘑菇人被小家伙哭慌了，竟然下意识地将脚从泥里拔了出来，然后盘着腿坐下，抱着小家伙，将小家伙放在自己双腿盘出的凹里，自个儿想伸手给小家伙擦眼泪，又觉得手脏，一时间想碰又不敢碰。
“你别哭啊，别哭。”
“爸，嗝，爸爸不要我，嗝。”
小家伙哭得直打嗝。
蘑菇人都顾不得再去想自己怎么会忽然间多了个大娃娃了。
“我要我要！这不太久没见我都想不到你一下子长这么大了吗！我觉得你还应该是小小一个，小得比我拳头都大不了多少，但整个人都是红的，还不时就会变色……”
蘑菇人说着说着，忽然怔住。
小家伙不哭了，他不断摇摆着身体，很快就从之前有几岁大的小孩模样，快速扭成蘑菇人形容的血色一团。
“爸爸，是这样吗？可我觉得这样行动不方便，我记得爸爸是会长大的，爸爸的爸爸妈妈和爸爸说，爸爸必须快快长大，才能做更多的事……”
足有蘑菇人脑袋大的一团血色类果冻状物，就在蘑菇人身上蠕动来蠕动去。在这果冻状物表层还有些类似细小绒毛的玩意，像极了菌丝。
”……嗯。”蘑菇人终于点点头，“是说过。你变回刚才那样子？长大了，就好好长大吧。”
不知为何，云砾听着蘑菇人说话时，总觉得蘑菇人藏了许多心事。
阵法不隔音，外面的许齐等人都听到蘑菇人的话了。
许齐双眼发亮，一手拿着自己的本本，一手拿着笔，就在上面飞速写来写去。
蘑菇人刚才的语气有问题！
他之前和蘑菇人交流过那么多次，就没听过蘑菇人用这种语气说话！
还有，蘑菇人提起小家伙时，很显然又想起了某些事情。要没有小家伙出现，蘑菇人可能根本不会再想起这些东西。看小家伙刚才变身的样子，小家伙即便和蘑菇人有血缘关系，这关系也肯定不是正常的繁殖方式繁衍出来的，而是蘑菇人在污染源的作用下，用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繁衍出了小家伙。
这可都是珍贵的线索，必须记下来！
“我就知道，爸爸肯定也喜欢我这个样子！”
小家伙终于恢复了人形，笑嘻嘻地抱着蘑菇人脖子，挂到了蘑菇人身上。
“爸爸，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为什么你之前要将自己埋在土里？我明明就记得，死了的人才会埋在土里呀？唔……好像还有一些灰被扔到水里，或者喂鸟？反正我以后才不要喂鸟！那些鸟可坏可坏啦，它们经常还想吃我！不过只要我躲到山洞里面，那些鸟就都不敢追进来了。可是山洞里面有时候会变得好臭好臭，我记得爸爸最讨厌这味道了。”
小家伙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蘑菇人抱着小家伙，默不作声。
小家伙也不介意，就不断和蘑菇人说着自己在迷失谷里的生活。
他某一天开始，拥有了很明确的意识。
他记得蘑菇人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画面，知道蘑菇人以前经历的事情，也知道蘑菇人是怎么狼狈地逃出迷失谷的。
即便蘑菇人在空间方面的天赋已经很强了，蘑菇人依旧耗费了很长时间，付出了很多努力，才终于找到了离开迷失谷的办法。
蘑菇人每每在迷失谷里磋磨，最后又找不到离开的路，都会回到山洞里。
后来，小家伙想离开迷失谷，要到外面找蘑菇人时，小家伙走的路，基本和蘑菇人走的路一致。在小家伙看来，自己爸爸能走着走着，就忽然间走出去了，那他只要努力长大，长成爸爸那样，就肯定也能离开。
可没等那一天到来，小家伙先遇到了云砾和荆芥，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带出迷失谷。
“许……”风翎刚叫了一声，但他看着许齐运笔如飞的模样，自觉地将目光转到郑平身上，“郑医生，有纸和笔吗？”
他这样问了，然后不等郑平回答，蛇信一伸，就将郑平手里的本子和笔一起卷到自己手中。
他也快速写起了什么。
许齐要记和蘑菇人有关的事，风翎要记的则是迷失谷部分内容。
忽然双手都空掉的郑平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花垚笑呵呵地摇着扇。
“郑医生，你歇会儿，蘑菇人的事你交给许医生记录吧。你就算记了，依我看，你也记不下什么重要内容。”
郑平幽怨。
花垚说的话挺真实。
他和许齐是同事，两人一块儿在微笑精神病院封院期间流浪在外，共同照看蘑菇人病情，但一切事务都以许齐为主，他只是辅助。
蘑菇人身边，小家伙终于说累了。
他靠着蘑菇人肩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爸爸，我……”
他连一个“困”字都说不完，就枕着蘑菇人肩窝，沉沉睡去。
蘑菇人一开始还身体颤了颤，不大习惯和一个人贴得这么近。
小家伙喷出的鼻息都洒在他身上。
他也能清晰地嗅到小家伙身上的味道。
是血源污染的臭味，哪怕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依旧牢牢地沾在小家伙身上。
若非他感觉得到小家伙有与自己血缘相连的亲近感，他恐怕见到小家伙第一时间就想将小家伙扔掉……不，他是闻到小家伙身上的味道，就只会想着怎么将自己藏起来，要是藏不起自己，就怎么多长一些蘑菇出来，把自己埋起来，他怎么都不可能主动过来找小家伙。
偏偏，他感觉到了血源的亲近感。
他还听到小家伙喊爸爸。
于是，他没忍住。
即便身上的力量已经在对抗暴雨带来的污染时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即便还被那个石人给吓得长多了很多根本不应该长出来的蘑菇，导致他将剩余的力量都消耗完了，他不能用空间折叠的方式移动，只能用走的，他都要过来看看小家伙，看看究竟是谁，竟然与他如此亲近。
甚至比父母还亲近。
父母各出一半，才有了他。
而小家伙，完全由他繁衍得来。
但这不代表他闻着小家伙身上的味道就不会应激。
一个小平菇悄悄从他耳朵旁边冒出，但它才冒出少许弧度，就怎么都长不出来了，还很快就变焉了，有气无力地耷拉在蘑菇人皮肤上。
蘑菇人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有心要将这平菇抠出来，扔掉，又怕自己一动，就影响到小家伙睡觉，他只能尴尬地僵着，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云砾和荆芥，想将两人吓走。
荆芥乐了。
他甚至恶劣地靠近蘑菇人。
“我就看看你敢不敢动？你现在已经没能力出手了吧？”
蘑菇人气得不想说话。
当然不敢动！
自家为了找自己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还睡得那么香的小家伙要因为自己动了一下，就惊醒了，又被吓到了怎么办？
可是荆芥身上的味道……
陡然，蘑菇人抽动鼻翼。
一股清新自然的香味飘散。
四周还有之前那场雨带来的浓郁污染味道，荆芥身上同样散发着血源污染的味道，但这清新香味，稳定住了他的情绪。
他找到了香味来源。
一个他见过好些次的男人，手伸向前，按着一个小瓶子。
有水雾飘散，香味就从水雾中来。
云砾一手拉住还想继续走向前的荆芥，一手往蘑菇人方向喷着香水。
他无奈道：“荆芥，你干嘛故意逗他？他今天够累了。”
蘑菇人耳朵动了动。
荆芥轻啧。
“谁让他家孩子今天就折腾我？还好他认了这个崽，要不然，让我多带几天，我宁可回迷失谷绕路！”
哪怕云砾不肯和他一起去迷失谷扔小家伙，他自己去，他都得吓唬吓唬小家伙！
不过荆芥很快笑起来，那笑容里的恶劣更明显了。
“云老板，以后就该是你苦恼了。”
认回爸爸的小家伙，可不得云砾来带？
嗯，还有许齐、郑平，必须得照看蘑菇人病情的同时，多带一个娃。
闲的没事干得郑平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他搓搓胳膊，喃喃道：“难不成今天躲雨躲迟了一点？我不会要走一趟中心医院吧？”
还在检查自己刚才速记笔记的许齐立刻瞪着他。
“你最好给我健康点，那个小家伙得你来带，我主负责蘑菇人。还有，你该联系蘑菇人父母了，总该让他们知道，他们多了个大孙子。”
说完，许齐继续翻看笔记，该要补回详细说明的补回，该要根据信息制定的蘑菇人全新观察方案，也应该先记录下来，等重新整理好资料，再将资料上报医院高层，以及给自己身边这个助手同事。
许齐深觉自己很忙。
云砾也觉得自己很忙。
他只是喷了一点香水，然后蘑菇人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极度可怜。
那泪水盈在蘑菇人眼眶里，随时都可能滴落。
蘑菇人还微仰着头，一副害怕打扰到小家伙，连哭都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但蘑菇人说话挺顺畅。
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嘴型说明一切。
他要云砾给喷香水，先给小家伙多喷一点，然后给蘑菇人自己也来一点，接着是蘑菇人身边的土地，再到蘑菇人刚才一路从地下挪过来，挪出的痕迹，还有蘑菇人平常最爱呆的地方……
幸好一瓶香水看着不多，喷起来其实能喷很多次，能覆盖很大范围。
也幸好云影给的这瓶香水只有自然的清新味道，没有其他香水充作溶剂的酒精味道，所以哪怕喷了很多，空气依旧只会变得更加清新自然，而不会因此产生刺鼻味道。
小家伙躺在蘑菇人怀里，睡得愈发安稳。
走遍了整片蘑菇地的云砾，成功让这里飘散满了香水味。
蘑菇人看他的眼神，也从之前的警惕，变成满满的亲近。
一个小白蘑菇试图从蘑菇人手背上冒出，可冒了一下，忽然凹下去，只在蘑菇人手背留下一个凹坑。
刚刚欢喜地看着云砾的蘑菇人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专心瞧着怀里的孩子，活像自始至终都只顾着带娃，根本没想过再做点别的事。
云砾哑然失笑。
他收起香水，悠然自得问：“我准备烤蘑菇，你吃不？”
给他吃蘑菇就行。
要不是有一个勤奋的石人，只要发现蘑菇人身边有掉落的蘑菇，就会立刻捡走，导致蘑菇人根本不能及时用自己身上掉落的东西补充能量，蘑菇人恐怕都不会沦落到这地步。
蘑菇人很想有点志气地和云砾说不吃。
他其实懂，自己现在待的地方，就算云砾家里。
他也知道，刚才云砾可以无视他的眼神请求，不喷那么多香水，让他和他家崽都闻起来舒服一些。
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欠了云砾很多。
但是……
志气在都无法长出一个小蘑菇的虚弱面前，算得了什么？
蘑菇人用眼神和嘴型给了云砾无比坚定的回答。
吃，必须吃！
“行，等着。”
正好，石人之前捡起来的蘑菇都能派上用场了。
菌菇类还是吃鲜的好。
不过像香菇这样的，就鲜吃和干吃各有风味，必须根据菜肴的不同，做出相应选择，而不是一味地只用鲜的或者只用干的。
石人02捡这些蘑菇时，天气并不好，空气湿度太大，蘑菇本身也湿润，沾着水，哪怕后来在竹筐里存放时，蘑菇与蘑菇之间已经留有一定的空隙，但周围的空气湿度还是大，并不利于通风透气。
这样的蘑菇，并不适宜保存太长时间，还是赶紧吃完好。
云砾轻轻松松使唤了人，将六个竹筐都搬到了厨房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清洗蘑菇的事，自有木头人们负责，云砾需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些蘑菇都一一烹饪好。
用黄油煎的、煮汤的、串起来准备烤的……菜园那边的地湿润着，并不好用来烤，但在餐厅厨房里，想要用微波炉或者烤箱之类工具太低，并非难事。裹上面糊炸的同样能煮一些。
一时间，厨房里又一次飘出了浓浓香味。
睡在蘑菇人怀里的小家伙完全是被香醒的。
说醒，也没全醒，只朦朦胧胧地睁开了双眼，傻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摸了摸爸爸的脸，再顺便摸了摸爸爸正往自己嘴里送的炸金针菇。
蘑菇人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了一下，但也没给金针菇他吃，而是先三两下整条塞进自己嘴里，再从旁边拿出一块炸平菇。
蘑菇人想直接喂到小家伙嘴里，小家伙却不乐意，非要自己吃不可，小手动来动去的，就想将炸平菇抓住。
他睡得朦朦胧胧，手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使劲，小手一抓，就将炸平菇抓变形了，有一些裹在平菇外的面糊碎成屑状，直往他身上掉。
他感觉到有东西落到身上，不舒服地扭了扭，一双眼睛还是半睁半闭，堪堪露出一条小缝，勉强看到一点周围的景象，知道要怎么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往嘴里送，痛痛快快地吃。
蘑菇人又给自己拿了一小串烤香菇，然后才拿起一块黄油煎口蘑，递给小家伙。
由着小家伙半坐半躺地靠在他怀里吃，小家伙肯定得吃得浑身脏兮兮，可蘑菇人一点都不在意。
莫说蘑菇人不在意，连收到郑平通知后才连夜赶来的蘑菇人父母也不在意，两人看小家伙的眼神，怎么看就怎么欢喜。
这能不高兴么？
单忽然知道自己有个孙子，而且孙子瞧起来机灵可爱的，就够讨人喜欢了，更别提这孩子一出现，就让自己亲儿子的神智清醒了不少，还极可能准备记起当初是怎么莫名其妙变成蘑菇人的事。
在精神病院住着时，医生们一般都很少称呼病人的真实姓名，而是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给病人取一个代号，此后就让病人用着这个代号，一直到病人出院，乃至病人痊愈。
这做法，既能让一起在精神病院里生活过的人，尽量少记住病友们在病院之外的信息，避免病人已经出院了，还可能受到一些不愿意受到的打扰，还能让病人离开了病院，就会因为称呼的变化，尽量少记起自己住院期间的事。只要病人情况能好转，那病人根本不需要再去在乎，他们以前过了一段什么样的生活。他们用过的代号，也可以从此封存。
可蘑菇人的情况太差了，差得他已经不得不出院都继续使用着代号称呼。
蘑菇人身为蘑菇人的生活，与他正常时候的日子已经完全割裂。
渐渐地，连蘑菇人的父母都怀疑，自家孩子是否真的有摆脱这个外号的可能。
但小家伙的出现，让蘑菇人父母觉得，他们的孩子有希望了。
小家伙一口气吃了两大盘炸蘑菇，然后哪怕蘑菇人将蘑菇喂到他嘴边，他都不肯再吃一口了，但他小嘴还在砸吧着，似乎要什么东西，倘若还要不到，他就怎么都无法安生。
蘑菇人试了两回，都没见自家娃再理一下自己，他有些慌神。
忽然，有人扔了一个竹筒过来。
竹筒密封那一端稳稳地落到泥土中，敞开口的一端朝上。
竹筒里装满了水。
离得远些的地方，飘来荆芥的声音。
“喂他一点水吧，别太多了。你家这娃，今天被你喂了这么多东西，你小心他拉。他自己不懂饥饱，你少乱喂，你不看看他现在才多少级？经得住你这样喂？”
蘑菇人羞赧地拿起竹筒给小家伙喂水。
小家伙确实喝得津津有味，还一口气喝完了整竹筒水。
他又半睡半醒，都闹着想拿东西吃了。
蘑菇人这回按住了他小手，笨拙地拍着他，哄他再睡着。
过了好半晌，蘑菇人才闷闷地道：“拉过了。”
他的话接得太迟，荆芥虽然听到了，但还得缓一缓，才猛地意识到蘑菇人的意思。
荆芥表情当即变得极为古怪。
但很快，荆芥就拧起了眉。
因为他听到了云砾和闵诚瀚说“代号Z”。
花垚、花淼也在听着，毕竟这事与这姐弟俩的关系最密切。
云砾只说了自己对代号Z的怀疑，然后问了自己得怎么做，才能尽快让餐厅其他地方都打上更多属于自己的烙印。
说起这些事，云砾没忘提到自己做过的梦。
他在梦中听到彭十安、独木轮，造梦师当年的争吵那段隐去，但彭十安和他说的话，他能和其他人说一些，好让其他人更好为他出谋划策。
荆芥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只默默听着。
代号Z……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而且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怎么接触过这个人。
花垚、闵诚瀚等人的情况和他差不多。
云砾才和其他人提起神秘客人代号Z，其他人就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能纷纷摇头。
最后还是闵诚瀚代其他人说出他们一致的答案。
“我们真的没什么印象，如果这个人和里世界那边有关，那他在里世界应该也藏得比较好，没怎么现身，所以我们都想不起多少和他有关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