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麝香才露脸没多久,屋里的异香便长久不散了,如此可知品质绝无问题。
生意人最忌讳优柔寡断,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喊来伙计,拿了小秤过来称量,发现这一小块麝香差一点点够三钱重。
温野菜也上前看了秤,表示没有问题。
得知不够三钱,喻商枝稍微有些遗憾。
哪知周掌柜却主动吩咐伙计道:“去柜上支六十两银子,再写一份咱们过去与药农签的契书来。”
喻商枝眉头一皱,下意识道:“周掌柜,这?”
周掌柜爽朗地笑了笑,“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是在下做生意的准则。无非差一丁点罢了,添个整数,咱们也图个吉利不是?”
喻商枝已明了这是周掌柜在向自己示好,虽然背后一定有其它的小算盘,但对于当下的自己来讲,拿到手的现银越多越好。
“您说的是,您要是不介意,我就称呼您一声周大哥好了,日后还望您多多关照。”
周掌柜连连点头,对喻商枝的称呼也从“郎君”变成了“喻小兄弟”,甚至还关照了一下温野菜,说下次有野味可以送来铺子里,他近来又嘴馋了云云。
从百济堂的门里出来,温野菜依旧恍惚着。
这六十两的银子对于他来说,就好似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还有周掌柜的态度,也让他格外在意。
“你怎么来之前没同我说麝香的事?方才在里头,我和个傻子一样,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喻商枝笑着垂下眼,任由自己被温野菜拉扯得左摇右晃。
先前不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现在和百济堂的生意谈成,钱到手了,底气足了,就觉得前路豁然开朗了。
喻商枝自诩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过去十几天,他已经摸透了自己想要什么。
上辈子托生喻家,杏林传世的书香门第,享过了泼天富贵,什么世面都见过,唯独没有品过情爱。
温野菜这人有热腾腾的鲜活,又清清爽爽如旷野里的一阵山风、一棵碧树。
和他待在一起,心情就没来由的好。
喻商枝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同时也清楚,对于温野菜来说,两人的这门婚事就是搭伙过日子的意思,是为了一年四季,身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长相陪伴。
恰好,这也是如今的自己想要的。
他不合适去讲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恋,就寻一个熨帖的人,柴米油盐酱醋茶,没什么不好的。
温野菜见喻商枝一时沉默,手上动作松了松,扶着人朝前一边走一边道:“不过那块麝香,是不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你若早跟我说,我肯定会拦着你不让你卖,那可是麝香,应该压箱底放着,当咱家的传家宝。”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喻商枝,“你是不是有地方缺钱用,所以才拿这块麝香来置换?”
喻商枝有心卖个关子,眉毛微挑,老神在在道:“我眼下确实有件事需要用钱。”
温野菜紧张起来,“什么事?严不严重?”
他心道,需要花几十两银子摆平的事定然不小,难不成这小郎中过门以前还有什么官司纠葛不成?
眼看再不解释,这人不知道会把事情引向什么偏门的方向,喻商枝很快说了实话。
“能有什么事,无外乎是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地进你家门,我又身无长物,唯有这一块师父留下的麝香。索性换些银子,给家里置办点东西,余下的攒着,以后盖屋买地,岂不是两全其美?”
虽然原主当初和温野菜谈的是入赘,但以喻商枝的自尊心来衡量,他绝对没法厚着脸皮,真的去吃这碗温家的软饭。
他不在乎外人怎么看自己,只在乎自己有没有能力承担起这份责任。
现在钱有了,不至于日日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等着温野菜打猎赚钱买粮。
温野菜听明白了喻商枝的意思,拉着喻商枝的手,在原地小小地蹦了个高。
“得了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那赶明儿咱们就找人再算个好日子,重新拜堂成亲,你虽然是入赘,我也要你堂堂正正地进我们家门,看以后村子里,谁还敢戳咱家的脊梁骨!”
说罢又想到那笔银子,转而正经道:“不过这笔银子合该你留着,媳妇带嫁妆去婆家,若是和离还能原数带走呢,家里不缺钱,不需要你这笔来填补。”
喻商枝早就打定主意怎么安排这笔钱,随即道:“我不是嫁出门的媳妇,不需要留着嫁妆体己为自己撑腰,这麝香我既然卖了,就自有用处。你当初给了我二十两彩礼,说句实话,那钱有别的用处,我已花掉了,二十两不是小钱,我早就琢磨着换个方式补给你。”
温野菜有些急眼,“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彩礼哪有补来补去的说法,谁家的彩礼不是转手花了。那嫁了家里姑娘、哥儿的,留下彩礼给儿子成亲盖房摆酒的,不是有的是?按你这么说,倒成借债还钱了。”
可等到喻商枝提出想去牛马市看看时,温野菜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计划。
“你……该不会是想给家里添头牲口?”
喻商枝淡定反问,“你就说,想不想要。”
这回温野菜不嘴硬了,那可是牲口!他做梦都想有一头!
“想要!”
温野菜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半点没有扭扭捏捏,这就是他的性子,想就是想,有就是有,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说话绕弯子。
喻商枝头一回不再任由温野菜搀扶,而是牵过了对方的手。
“距离回村还有些时候,咱们去牛马市瞧瞧,若有合适的就直接买下,说不定还能和清水哥夫夫一道赶车回去。”
温野菜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村子里满打满算也只有三户人家有大牲口,其中两头都是许家人的,一户是村长,一户是许鹏,两家的都是牛,另外一头就是卖豆腐的桩子家有头毛驴,平日里也能拉磨、拉车。
任谁能想到,这第四户能轮得到他们温家?
话不多说,两人即刻改道,往镇子上的牛马市去。
牛马市离得有些远,和百济堂分列在镇子的两头,走到半路,温野菜放慢了脚步,竟没再继续向前。
“商枝,前头有个糖铺子,我进去买点饴糖和蜜饯。不过我瞧着那铺子小,人也挺多,你进去怕会挤着,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可好?”
温野菜不知道,他其实很不会说谎。
若说的话不是诚心实意的,都不用看脸色,从那调子上就能分辨。
喻商枝料想到他八成不只是去买糖,但很多事何必说穿。
“你去吧,我就靠着这边墙根等你,不会有什么事。”
温野菜不太放心,“还是别了,前头有个茶摊,我扶你过去坐下吧,你在那等我。”
喻商枝无奈莞尔,“你能去多久,何苦去花那几个大子儿的茶钱,青天白日的,我还能被人拐了不成?”
茶摊虽不及茶馆,但想要拣个座位,最便宜的一壶粗茶也要你五文钱,里头漂着几根茶叶梗,和白水区别不大。
喻商枝上辈子成千上万一两的金贵茶叶都当口粮茶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一想到要花五文钱买那个,便觉得亏大发了。
一毫一厘来之不易,温野菜心想,也是这个道理。
何况喻商枝是个汉子,又不是姐儿、哥儿,拍花子的不至于这么不长眼色。
“那你要紧站这别动,我就去街对面的铺子,一回头就能看见你。”
他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仿佛喻商枝是个三岁娃娃。
说了几个来回,喻商枝好歹是哭笑不得地把人送走了。
于是接下来路过这道檐下的,都难免瞧见那里站了一个人。
分明只穿了一件旧的棉布衣衫,脚上一双布鞋洗得发白,手里还拎着一根破竹竿,可真应了那四个字——玉树临风,端得让人移不开眼。
虽说看起来是个穷出身,可镇子上难不成家家都是富户不成?
这副模样,足够勾得人蠢蠢欲动。
很快就有个胆子大的姐儿,和小姐妹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最后被鼓动着上前去搭话。
喻商枝两句话就听出对方来意,也不恼,淡然回应道:“这位姑娘,在下已有家室。”
一句话把人噎了个没话不说,说话时还偏偏朝相反的方向瞧。
终于被人家姑娘看出不对劲,“这位郎君,您的眼睛……”
喻商枝顺势接茬,“抱歉,在下患有眼疾,目不能视,失礼了。”
几个姐儿面面相觑,果然老天爷都是公平的。
给你一副惊艳的五官,却又偏偏得夺了你的一对招子。
一时间再无别话,悻悻地慌忙离去。
喻商枝总算得了闲,松了口气。
心道近年间民风确实开放起来,姑娘家家的见了落单的汉子便敢上去搭话,可惜遇见的是自己。
若是个旁的人,男未婚女未嫁,未尝不能成就一段佳话。
他在这思绪和云彩似的悠悠跑,想完了这茬,又去想买牛的事。
原主的记忆里也刨不出太多和这些有关的内容,没有可参照的,只能去牛马市再细打听了。
心下未定,耳边却又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临近,分明直冲着自己来。
必和刚才一样不会是他家阿野,因为温野菜那性子,若是回来,早就隔了一条街便扯脖喊了。
本以为又是来搭讪的路人,可喻商枝蹙起眉,很快闻到了一股过于浓烈且廉价的脂粉气,里面还夹杂着卖力气的汉子独有的汗臭。
情形似乎不太对,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竹竿撑紧了地面。
来人没让他疑惑太久,弗一开口,一声“喻郎中”就被喻商枝猜到了来历。
他心头一震,没想到竟还能遇见那姓花的媒婆和车夫。
李二打量着面前的白面小郎中,不屑地歪了歪嘴角,二话不说,直接上去伸出手臂,把人往怀里一箍。
这姿势在外人看来像极了熟人之间上演哥俩好,只有当事人喻商枝知道,这车夫用了多大的力气。
“喻郎中,好久不见,咱借一步说话?”
一切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方才站在喻商枝不远处的一个卖糖球的老汉,只是做了桩生意的工夫,再回头就见墙边那个惹眼的年轻人不见了。
伽君羊三⑦陆Ч㈧九贰Э五
“小年轻的,就是莽撞。”
他摇了摇头,继续叫卖他又红又大五文一串的糖球。
殊不知就在十几步开外的巷子口拐角,喻商枝正被李二给钳在其中,那花媒婆充当了望风的角色,头上大花也不敢带了,早就摘了塞进怀兜,战战兢兢地往外探头,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
这回就算是喻商枝,领子里也冒了一圈汗。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本以为从此以后和原主的前尘不会再有什么瓜葛,哪知这两人竟找上门来。
来都来了,还是这副架势,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光天化日,你们强行掳人,好大的贼胆。”
喻商枝冷言冷语,换得车夫李二一声邪里邪气的笑。
“喻郎中,我一个粗人,你也不用拿那些话唬我。我们来,也没别的意思,最近手头紧,想借点银钱充嚼谷。”
借不借的,无非是由头说着好听,谁都知道银子给出去有去无回,这是握着原主的把柄来敲竹杠了。
喻商枝被人抓到这里往墙上一按,头发乱了,掉下来一撮,衣服也脏了。
这个墙根还一股尿骚气,腌臜难言,整个人瞧着不能更狼狈。
可他一张口,仍是凛凛的气质。
“且不说我一个给人当上门儿婿的穷郎中,手上能有几个铜子,我更想不通的是,你们为何觉得我会任人拿捏?”
李二瞥向喻商枝,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我看你是死鸭子煮了七十二滚,就剩嘴硬。方才你和那丑哥儿进药铺的事,我们这四只招子可看得清清楚楚,进去两个筐堆得冒尖,出来就齐齐空了,想必你也不会蠢到把钱都给那丑哥儿罢?”
李二说到这里已经有些烦躁了,他真想一咬牙把钱搜出来,拿走了事。
可那样真成了偷盗抢劫,这姓喻的便有由头报官。
他得沉住气,这竹杠还想留着多敲一次,可不能头一回就敲断了。
毕竟不久前赶车出了事,车子滚下山沟,修也修不明白,先前为了买车借的印子钱尚没还清。
这些日子他为了银子已经是焦头烂额,眼看面前有这么一只肥羊,如何能放过?
“姓喻的,你是个聪明人,假死药没吃明白,捡回一条小命,就巴巴地留在温家吃白饭了,我看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既如此,估计你也不想自己先前的心思被捅出去,骗了彩礼还赌债,转头就想悔婚,你猜要是那悍哥儿知道了这一遭事,会不会打断你一条腿,或是放狗把你追到沟里去啃两口?”
这些话若是同原主说,喻商枝猜测他八成已经脚软了。
可这具皮囊换了芯子,别说是一个莽汉车夫了,上辈子时更大的阵仗他都见过。
犹记得那年他才七岁,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绑匪劫持,一通电话打到喻家,张口就要五千万现金,不然撕票。
他是喻家长孙,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神童,虽然照片流传得不广,可绑匪早就摸透了情况,做的是破釜沉舟的生意。
绑匪以为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除了把他手脚绑住外,看守并不多么上心,就这么被喻商枝抓住了空子。
喻家大小算是个豪门,孩子们从小就要学防身的本事,不过除了一些格斗技巧,喻家既是学医的,另有其他方法。
喻商枝趁一个绑匪出门撒尿,另一个绑匪打瞌睡时,默默解开了手脚的绳扣,又摸出了藏在鞋底的一根银针。
等到把针隐入指缝间,他换了个姿势遮掩住已经松了的绳索,开口喊渴。
留在原地的绑匪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认命地走了过来。
在赎金到位之前,这孩子不能有三长两短,不然就是白费心机,多余蹚这一场浑水。
绑匪回头打量了这弱不禁风的小屁孩一眼,拿着一瓶水走过来,拧开后对到他嘴边,也不管水泼出来洒了半身。
而喻商枝摆出胆怯的模样,故作乖巧地喝水,继而静静等待绑匪转身向后的一刻。
直到目标暴露在面前,喻商枝一个打挺从原地跃起,眼睛不眨一下地将银针送入绑匪的颈后肩井穴。
因上身麻痹,绑匪手中没喝完的半瓶水瞬间落地,飞溅出满地水花。
一击得手,喻商枝赶紧把身上的绳索彻底抖落,待拔出银针后,绑匪已经回过神来,上半身虽动不了,下半身却抬起腿,狠狠朝喻商枝踹来。
他却不知喻商枝还有后手,当时喻商枝生挨了一脚,不顾疼痛,上前一把抱住绑匪的大腿,然后找准时机,又是一针送入环跳穴。
与肩井穴不同,环跳穴主管下肢,绑匪登时扑腾不动了,临逃跑时,他还不忘往绑匪的膻中也狠狠扎了一针,很快听到对方呼吸声一变,整个人痛苦地蜷成虾米。
喻商枝知道时候对了,忙不迭跳了卡车,趁另一个绑匪还在路对面的草地里撒尿的工夫,埋头跑了好久都不敢停。
后来他成功得救,这段往事也成了喻家内部流传甚广的“传奇”。
自那以后,喻家所有直系旁支的小辈,都被逼着学这一手针刺防身的招式,最好是眼睛蒙住了都能扎准。
而这本事,喻商枝早有了。
所以这会儿他既提防着李二动粗,又盼望着他动粗。
方才是在大街上,温野菜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买完东西过来,他不想闹大。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他想了很久,确实也没有周全的办法。
这会儿既然花媒婆和李二送上门来,若能让此二人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从此一劳永逸倒是个好事。
他是作惯了大家族主事的人,习惯了前想三后想四,此刻已经在盘算,一会儿怎么反过来恫吓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的恶人。
他沉了口气,面上永远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先前那事是我糊涂,后来既没成,且算是我命大。我如今已打算和阿野好生过日子,说到底,我们才是最亲的人,你们要想将那件事捅到他面前,我也不怵,有本事去说就是了,到时看阿野是信我还是信你们,就是信你们也不打紧,这件事我只要有诚心,就也解释得通。”
远处的花媒婆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旋过身。
“姓喻的,您可真是见天的大本事,老婆子当初看你一副好皮囊,正应了那丑哥儿的喜好,没成想你还真有办法又骗钱又骗人,把人吃得死死的。”
她见喻商枝是个硬茬,心头也起了忿。
虽说一开始她不愿意和李二多掺和,可都一路跟到这了,分不到仨瓜俩枣,岂不是白白受累!
花媒婆想及此处,果断啐道:“你也别大葱掐了头,在这装蒜。今日这钱不给,转头被丑哥儿赶出家门,可没处说理!”
喻商枝不屑地勾起唇角,“我若不给,你们还打算明抢不成?”
李二至此彻底被激怒,他上前一把揪住喻商枝的衣领,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个人物,给脸不要脸!赶紧麻溜地孝敬你李爷爷,胡诌八扯地拖延时间,也没人救得了你!”
然而恰在此时,喻商枝等来了自己想要的时机。
他骤然出手,一把抓扣住李二手腕内部的内关,手指上下了狠劲,指甲都刺进了皮肉。
李二当即觉得半边身子麻掉,手腕更是疼痛难忍,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他自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另一只手在空中扑打了几下,挣扎着要去扯喻商枝的衣衫。
可喻商枝早已握紧了竹竿,缩短上面一头,用尽全力往李二的胸口正中央一戳!
李二只觉得一股窒息的麻痹感扩散至整个上半身,他登时连连后退,连带着腿也站不稳,朝后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喻商枝的破竹竿子却好像长了眼,隔着长长的距离,不偏不倚点上了他的胸口。
“我劝你不要妄动,我是个郎中,清楚哪里是人的死穴。明白死穴是什么意思么?就是下狠了手,你直接没命的意思。”
李二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乱转,疯狂给一旁的花媒婆使眼色。
可花媒婆才多大的胆子?她早就吓惨了,跌跌撞撞就要往巷子外跑。
喻商枝皱起眉,他一个人管不了两头的事,何况竿子下的李二还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反击。
本想着花媒婆跑就跑了,这等人物不足为惧,想必没有李二牵头,她也想不出这等馊主意,以后八成不敢再打照面。
可就在他和李二都以为花媒婆会就此趁乱跑路时,巷子口竟凭空冒出来一条腿,一个窝心脚就把花媒婆踹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下,直接去和李二做了邻居。
花媒婆一顿哭爹喊娘,骂人的句子还没说出口,“啪”地一声,又被人赏了一巴掌,因而咬了舌头,一阵钻心的疼。
“你这老虔婆,一边干着说媒的营生,一边办着下作的事,以后死了到阎王殿也得被煎心嚼肝!”
初时喻商枝还不清楚来者是谁,眼下听这利落的骂句,不是温野菜又是谁?
“阿野?”喻商枝没想到对方这么快找了来。
花媒婆是个见风使舵的惯犯,此刻已经跪在地上连连讨饶了。
天可怜见,她都看见温野菜别在腰上的匕首了!
温野菜同样明白这婆子不足为惧,当即把人踢到一旁,往前走了一些,站在离喻商枝两步远的地方。
回想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他突然觉得面前的男子变得无比陌生起来。
一阵风撩过,明明是春风,却令人有几分透进骨头缝里的凉意。
喻商枝察觉到温野菜迟迟没有发话,攥着竹竿的掌心生出一层汗来。
不祥的预感如一朵乌云,沉沉地压在心头。
终于,一句话被直愣愣地丢到他的面前,刺破了粉饰至今的表面“太平”。
“喻商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方才你们说的那些话,是真还是假。”
这是一个喻商枝注定无法妥帖作答的问题。
因为于原主是真,于他是假。
但归根结底,初初穿越到此地的他,的确也动过要离开的心思。
若是想法没变,卖麝香得的六十两合该是“分手费”了,而不是“嫁妆”。
然而偏偏在这个档口,他得了银子,正要领着温野菜去买牲口,两人对接下来的日子都各有各的企盼时……
眼前这件事横插一杠子,就这么发生了。
他短暂的沉默落在温野菜眼里,或许是逃避,或许是默认。
春风晃着墙头柳枝,本该是袅袅婷婷的派头,却在这狭窄的巷子口,愣是刮出了秋日才有的萧索意味。
温野菜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好啊……好得很,这段时日的相处,我原以为你和那些汉子是不一样的。我温家确实不是什么金窝银窝,我温野菜是模样不好,脾气也悍,可我不是不要脸!我巴巴地请了媒婆,花了彩礼,聘来的相公花言巧语骗了我这么些时日,我当你对我多少有几分真心。现在才知,你早就把我算计了个底掉!”
说到最后,温野菜的尾音几乎破碎不成调。
温野菜抬起袖子,忿忿地抹了一把脸。
想他不久前从铺子里出来,手里提着新买的蜜饯和点心,怀里还揣着一根崭新的木簪。
这簪子就是他不带喻商枝一起去铺子的缘由,原本想送喻商枝的钱袋,在家拆了绣、绣了拆,快把香囊的布折腾起毛了他还是不满意,原想着再晚些时日送出去,可今日喻商枝却说要给家里买牛。
温野菜顿觉自己的绣活愈发拿不出手了,思来想去,决定先去铺子里买一根簪子送给喻商枝,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谁知他满心欢喜地出了铺子,一抬眼就见喻商枝原本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顿时脑瓜子嗡的一声。
好在附近有个跟着相公出来卖瓜的哥儿是个热心肠,指了个方向,说好像看见喻商枝和另外两个人一道,往西边巷子去了。
这一路来镇上,他从未听说喻商枝在这里有什么熟人。
而且就算是熟人,遇上了在路边叙旧不成么,有什么非得去那歪七拐八的巷子里说道。
他心下觉出不对,当即拎起两个已经空了的,叠放在一起的竹筐,把新买的点心放了进去,拿稻草垫好,转而小跑着往路人哥儿指的方向走去。
温野菜来时,巷子里的对话正说到关键处,他一连听到“假死药”"骗彩礼"“还赌债”“悔婚”等一连串的词,就如白日惊雷一般,一道道地把他劈成了个呆子,直接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