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真鬼使神差地拿起周君之的衣裳嗅了嗅,他用力地想要嗅到上面属于周君之的气息,然而周君之的衣物向来整洁,沈毓真即便将鼻子都埋进去,却也只能嗅到淡淡的皂角的香气。
而这也确实是周君之身上所有的味道。
沈毓真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在周君之的气味中冷静下来。可他一闭上眼,却还是自己匆匆敢去时所见到的场面——周君之被韩部挟持着,在诡异的月色下,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
他忽然感觉悲凉又无力,明明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那既定的命运,却还是以沈毓真无法料想的姿态,牵扯着周君之走向早就设定好的结局。他还记得“周君之”在原文中陷于火海中的自焚,也记得“周君之”那一声声不甘的质问和愤怒。
他本就是天之骄子,为什么会落得那样的结果?
原文中的“周君之”不明白命运的不公,如今的沈毓真,亦不明白这命运的指示。
他躺倒在床榻上,看着眼前昏沉的天花板,心中的怒火却忽而有些平静了起来。
他记得周君之说过,他并不在意沈毓真是不是应该存在的人,也并不在意这是不是别人书写的故事。周君之只看眼前,他只知道沈毓真是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他只知道,他们是心意相通的。
看见一个人,爱一个人,相比起那些抓不到的命运,明明更加心动。
他沈毓真既然来到了这里,他沈毓真既然早就决定救下周君之,让周君之有不一样的人生和结局,就不应该在这里消沉和踌躇!
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沈毓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了看外面的月色,还有十天,可他完全等不了!
看着手中的衣物,沈毓真再一次狠狠嗅了嗅上面的味道。随后,他郑重地将自己翻乱的衣物整理好,同时又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打点整齐。他没有告诉任何乾元观的人,就如同周君之一定要单刀赴会韩部一样,他亦是打开窗,运起轻功向着远处行去。
沈毓真格外地清楚现在的自己打不过韩部,可他更格外地清楚,现在的周君之,一定很需要自己。
夜色成为他御风而行的斗篷,向着阴森诡异的封门岭而去。
要说这封门岭如何诡异,其实也是从六七十年前开始流传的。在此之前,封门岭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地方,可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位于封门岭附近的两个村子,那里的居民居然在一夜之前全部消失不见了。
据当时的人说,这两个村子前一天晚上还没有任何异常,别村的人还正常地同他们打招呼。可第二日,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们,便忽然人间蒸发了。
有人去这两个村子寻人,发现村中设施好无异常,甚至有些人家地桌子上还摆放着有温度的饭菜。可村子里,不管是人还是家畜蚊虫,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寻人的人惶恐,不敢在村中多待,但依然有大胆的人想要进山寻找。而更加诡异的是,这些进山寻人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进封门岭,即便是日后有武林侠士想要来此探寻,也会被人劝阻返航。而那些不听劝大胆的人,即便身怀武功能从封门岭中走出来,也多半成了疯疯癫癫的废人。
久而久之,这封门岭便真的成了中原的一块诡异之地,再也没有人敢踏足了。
可红莲教并不一样。
寂静又诡异的村庄,似乎还保持着六七十年前的模样,时光似乎在这里定格,就连那些砖瓦上的野草,似乎都停止了生长的,永远保持着当年的葱郁。
而同传闻中不同的是,在经过村庄的时候,周君之依然能感受到村中存在的浓郁的气息。
说他们是人自然不正确,可这些气息却又明显不是鬼。那些介于生死之间的无辜之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生命因为某种诡异的情况而终结,还在日复一日地重演着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
韩部用铁链捆绑着周君之的双手,他在前面带着路,脚步轻快、随意地在村落的街道中穿行。他明明不属于这里,却像是这里的主人,丝毫没有顾及那些非生非死的灵体会有怎样的感受。
周君之的双手,因为铁链的原因已经冰冷的好像没有知觉一般。可如今他只能强忍着疼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着韩部走过这个村子,道:“这也是你们红莲教搞的鬼吗?”
封门岭的诡异之事显然天下皆知,可韩部听见周君之的质问,却呵呵一笑,道:“周道长太看得起我们红莲教了,我们红莲教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崛起也不过这二十年的事情,怎么有能耐搞出这封门岭的事情呢?”
时间对不上,这封门岭的诡异,自然不应该算在红莲教的头上。
周君之皱了皱眉,两人穿过村落,已经走进了封门岭茂密的山林中。此时外面已经有了些晨光,照在封门岭久无人干扰的林间,荡起一层轻薄又沁凉的晨雾,随着光线的变化,在林间变换出各种稍纵即逝的影子。
周君之仔细观察着这附近的一切,最后,他又看了看韩部,问道:“为什么要说出自己的教址?”在周君之看来,这种自报家门的行为,对于今天的红莲教来说无疑是愚蠢的。难道韩部就不怕被武林人士攻上封门岭围剿吗?
然而韩部却呵呵一笑,道:“为什么?因为没意思,因为无聊。”
这样的回答实在出乎周君之意料,他有些疑惑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韩部。而韩部却没有了更多的解释,拨开眼前碍眼的灌木,前面已是一片开阔的地带。
阳光有些刺眼,让周君之不由眯起了眼睛。然而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却不免为眼前的景象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片恢弘的庙宇,像是隐藏在林间的古老遗迹,而这些沉睡的古代建筑,又因为今天的红莲教而重新苏醒了过来。
清晨的广场上,似乎正在举行什么仪式。
韩部并没有走上前,他或许并不想打扰,又或许是想要让周君之看一看。他们站在远处,周君之听不清广场上的主持祭祀正在说什么,但从他有些疯癫地行为,不难看出,那或许是一种祷告的活动。
当披着诡异红衣的主持说完那些晦涩绕口的话语后,一个不过十几岁的花季少女被人从后面抬了上来。她穿着一身好看的红衣,戴着不少漂亮的首饰,看起来像是新嫁娘一样。而这个少女却并没有跪在喜堂上,而是跪在了自己的断头台上。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要死亡而感到恐惧,实际上,她看起来还带着些幸福的笑容,好像自己即将要赶去天堂一般。可刽子手冰冷的刀刃并没有什么幸福可言。
周君之窒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可置信地质问向韩部,严肃问道:“他们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韩部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一切,他哼笑起来,似乎还有些埋怨地看了周君之一眼,甚至还提醒噤声道:“嘘,小声一点,莫要吵到了神明——”
“周道长,这是婚礼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韩部轻描淡写道:“每年,我们的煞母菩萨都要娶妻的。能成为菩萨的妻子,是至高无上的事情。这可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周道长若是现在去打扰她,恐怕还要被她记恨呢。”
伴随着韩部荒唐的言语,广场上,刽子手手起刀落,一滩温热的血液,顿时洒满了冰冷的广场。
而广场上所有围观的信徒,却没有人因为无辜生命的终结而悲伤。他们甚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乐器,围绕着身首异处的少女载歌载舞起来。
可这些欢乐的声音,落在周君之的耳朵里,却比缠绕在手上的铁链更加冰冷。
巨大的神庙内,一切也都是以红色为主。就连地牢中的灯座,都是一朵红莲的模样。
教主带回来的俘虏,自然令教众们格外兴奋。更是在韩部公布了周君之的身份后,教众们的情绪达到了一个高潮。周君之眼看着这些无辜的群众,眨眼间像是变成了一个个噬人的猛兽一般,他们恶狠狠地盯着周君之,恨不得撕扯他的皮肤,吸干他的血液。
这种恐惧,原比面对韩部的时候更加让周君之胆战心惊。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会在信奉了邪教后变成一个个人间恶魔,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在他看来,红莲教残害百姓,罪大恶极,这些信徒们也不过是受到了红莲教的蛊惑从而走上了歧路的普通人。
百姓何辜,罪魁祸首应该是红莲教!
似乎也是担心周君之会被这些疯狂的教徒撕碎,韩部并没有让周君之在教众面前多多露脸,他命人将周君之带了下去。而这些教徒似乎已经明了了教主的意思,他们并没有将周君之带往关押囚犯的监牢,反而将周君之带到了神庙内,韩部的住所。
相比起外面的古老,神庙内韩部的住所,却明显经过了精心布置。这里不仅有柔软的地毯,甚至还熏着价格不菲的香料,一些器物上,金银玉石的装饰并不少见。甚至还有几位穿着清亮的少女在账内侍奉。
明明是富丽堂皇的装饰,落在周君之的眼中却只觉得恶心。
带他来的人,将他送到这里便退下了。可他们虽然离开,却并没有解开周君之手中的镣铐。不一会儿,倒是那几个少女捧着一套衣裳恭敬过来,说要为周君之更衣。
“更衣?”周君之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阶下囚所应有的待遇。
“这是教主的意思。”少女们并没有疑惑,甚至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周君之看了看那套明显是红莲教风格的诡异红衣,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镣铐,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也只能接受少女们的服侍,将身上乾元观的衣服除下,换成了红莲教的衣裳。
而周君之一穿上这件诡异的红衣,顿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衣裳,不仅是见过,他还曾经穿过这样的衣裳——对,那是在梦里!
他想起那个梦。沈毓真曾经说,那是他再没有遇到沈毓真之前所既定的未来。可如今,他却真的如梦中一般穿上了这样的衣裳。他自然知道沈毓真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很多,可这命运,却似乎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却还是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周君之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慌乱,反而心如止水一般平静。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了这一生所遇见的人和事,他想着沈毓真的音容笑貌,想着师父的教导和叮咛,想着师弟和好友们的笑容——
即便命运在就设定好了一切,可他如今也不觉得遗憾了。
因为沈毓真,他已经经历过了不一样的人生,那么哪怕最终依然逃不过被万箭穿心的悲剧,他还有什么所害怕的呢。
这么想着,身后的房门却开启了。
韩部走了进来,他显然已经处理好了外面的事情,只是他的脸上依旧戴着猫面具,即便在少女的面前,依然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
少女们躬身迎上,手脚娴熟地照顾韩部更衣。虽然有如此温柔服侍,可韩部却似乎无动于衷,他的眼睛甚至还一直落在周君之的身上。在无数次的打量之后,韩部似乎非常满意。
而周君之却始终没有动,他只是冷冷地瞧着韩部的一举一动,瞧着他在少女们的服饰下坐了下来,甚至放肆地将一个少女搂在了怀里,胡乱地在对方的身体上揉捏摩擦。甚至在周君之的注视下,报复一般虐待起少女。少女没有反抗,她逆来顺受的乖顺,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而这让韩部似乎很不满,他暴虐地踹开了这些少女,怒吼着让她们滚下去。少女们大气不敢出,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快速离开了房间。
而周君之全程却只是冰冷地看着,无动于衷。
韩部闷声轻笑了起来,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像是带着一点好奇和绝望般道:“周道长觉得如何?”
周君之面色不动,道:“邪门歪道,不予评论。”
“哈哈哈——”韩部大笑起来,“周道长不是也行双修之术吗?怎么到了我红莲教,就成了邪门歪道呢?”他显然已经清楚周君之身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知道沈毓真的存在。这无疑对周君之是另一种威胁,然而周君之却似乎并不感兴趣一样瞥过了眼睛,道:“双修之术讲究一个心神合一,两情相悦才可修的大乘。教主心中不悦,恐怕不会有什么效果。”
周君之这冷静的话,却不知触碰到韩部的哪根弦。他猛地暴起,甚至一把拽过周君之的衣襟,狰狞的猫面具如同吃人的猛兽一般怒目瞪着周君之,咬牙切齿道:“你少给我在这里装清高,周君之,凭什么是你!”
说着,他手上一甩,将周君之恶狠狠地摔进了一堆软垫之中。
周君之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却听见韩部恶狠狠地道:“我从识字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告诉我,中原武林对我不公,他们残害了我的父母,他们害死了我的弟弟,他们都该死!我三岁开始修习红莲教的功法,你以为我想要学这些吗!我不想学!”
“那些老东西,他们没有一个人爱我。他们只是把我当成工具,向中原武林复仇的工具!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你以为我真的想当这个教主吗!”
韩部的情绪逐渐失控起来,他愤懑而不甘,喃喃道:“我以前就在想,如果我的弟弟还活着该多好,如果他还活着,我就不用受这个苦。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活着,却还活得这么好——”
他蹲下身来,如同一个兄长一样怜爱地抚摸着周君之的脸。而这种触摸让周君之只觉得冰冷,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道:“你既然不想当,为什么还要当。”
“我有的选择吗,我的好弟弟。”韩部低声道,“就好像你,你从小就被培养成乾元观的接班人,乾元观的下一任观主,你有自己的选择吗?”
周君之道:“可是我想。”
“我想要带着乾元观走向更好的未来,我想要乾元观的武学更加发扬光大。我不仅仅是知道,我也想要这么做,我情愿为乾元观奉献一生,是我自己的决定。”
听着周君之如此笃定的回答,韩部眼中的光似乎有些颤动了起来,他静默了半晌,却咬牙切齿道:“你甘心吗?被一辈子困在乾元观的金丝笼里,像个神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周君之,你也是人,你该有人的生活!”
周君之看着几近崩溃的韩部,他并没有回答韩部的问题,而是道:“所以,这也是你嫉妒我的理由之一吗?你从未想过我活着,还活得比你好,有爱我的人,有属于我的光明的未来。而你只能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邪教教主,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
像是说中了韩部内心的想法,对方眸子里的光明显冷静了几分。随后,韩部咯咯笑了起来,道:“对,你说得对。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你的命这么好,而我只能这样卑贱的活着。”说着,他却从袖口中摸出一瓶药来,像是握着什么绝世宝藏一样,眼神中的光愈加危险和放肆。
周君之心中警钟大作,顿时知道拿瓶药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面上还是冷静,并没有询问对方那是什么,而只是警惕地看着。
韩部没有等到周君之的回答,但他从周君之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对方所想。此刻,他似乎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道:“你那位亲爱的沈道长,他给崔知明喂的好东西,可真是废了我好大的力气,才算是终于保住了他那条狗命。可保住了有什么用,他还是不争气,最后不也是死了。”
他说着,已经推开了瓶盖,逼到周君之的面前,强硬地掰过周君之的嘴,癫狂道:“不过啊,我的好弟弟你放心。我没有你的心肝宝贝那么心狠手辣,这药也不是什么鹤顶红,只是让你暂时说不了话。”说着,他完全不顾周君之的挣扎,强硬地将苦涩的药汁灌进了周君之的嘴里。
这药汁火辣灼心,一进入周君之的嘴巴里,顿时灼烧地周君之口鼻生疼。他挣扎着想要将这些药吐出去,然而韩部蛮横地钳着他的嘴巴,周君之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这些药汁灌进自己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周君之痛苦挣扎的模样,韩部的心情更加愉悦。他狂笑着,将干涸的药瓶扔到了一边,这才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着周君之。
此刻的周君之,脸上还带着些痛苦的表情。一些咽不下去的药汁从他的嘴角流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破碎又惹人怜爱。然而比他此刻的模样更让人心疼地,是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只是简单的抽气都让周君之皱起了眉头,他的嗓子里更是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说啊,还想说什么,为兄听着呢。”韩部满意地笑着,狂放地看着周君之怒不可遏的一眼。可他像是并不满足似的,在看着周君之的狼狈后,他缓缓摘下了自己的猫面具。
“低低啊,你要知道,在我们红莲教,只有戴着这个面具的人,才是教主。”他说着,复又蹲下来,将手中的猫面具扣在周君之的脸上。
周君之已经格外明白韩部要做什么,他不可置信又愤怒地看着眼前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却无法反抗地戴着了这张象征邪教的面具。
“那么——”韩部贪恋一般用手指滑过周君之的面庞,“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而我,将成为你。”
第九十七章
沈毓真赶到封门岭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山,就连晚霞都在同人间挥手告别。铺天盖地的暮色席卷而来,封门岭中寂静无声,一片冰冷的肃杀。
沈毓真当然知道封门岭的存在,原文中,走投无路的“周君之”,最终被逼到了这样一个阴森冰冷的地方,并且就是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原文”既定的结局发展,此刻的沈毓真怎么能不心急和心慌。可越是心慌心急,在这种时候便更容易出错。因此轻功落地后,沈毓真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黑夜是最好的包容剂,在完全无声一般的空间中,沈毓真捻开一张符箓,打出照明的火光。
光明驱散了黑夜的寒冷,沈毓真眸中坚定地看着眼前空寂的村落。
这些封印在时光中的村落,还带着几十年前的痕迹。沈毓真不难从墙壁上的青苔,辨别出这里的古老。可相比这些房屋的古老,这里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那些游荡在此的村民的“魂魄”。
通俗一点说,便是鬼。
沈毓真自负一身罡气,又是练武出身,自然不怕这些。可如此冰冷寂静的暗夜,却还是难免让沈毓真心中紧张,以至于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警惕心十足的在这一间间屋舍中穿梭起来。
想要去找周君之,就必须穿过这里。
房前屋后的重重鬼影,似乎对沈毓真这个活人也非常感兴趣,好几次,沈毓真都觉得自己差点同他们撞个满怀,而更多的时候,他只能感受到身边刮过一阵诡异的冰冷阴风。
这阵阴风在错综复杂的村落巷子中穿梭,以诡异的冰冷气息,点亮了某间屋舍的烛火。
这烛火却也不是温暖的,而是带着冰冷的蓝色死气,像是坟地里的幽冥鬼火,却恰好让沈毓真看到。
幽灵点火,自然是有什么要同人交代的。沈毓真看着远处那座亮起来的屋舍,脚步停了停,却并没有靠得太近。
半晌,那间屋舍的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沈毓真当然知道这并不可能是真实的人影,而是这诡异之地残留的记忆碎片。因此他更没有上前,反而握紧了手中的剑,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这两个“人影”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左边一个看着身正板直,显然是村长或者德高望重的老者,而右边一个看起来忧心忡忡,似乎有什么严重的事情无法敲定注意,因此前来请教。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那屋舍中便传来了声响。
“镇魔剑最近的破损愈发严重,恐怕再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一个担忧的声音,显然是右边那个人多发出来的。
左边的长者却并不做声,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半晌才道:“那镇魔剑是万剑宗所打造的,如今镇魔剑破损,恐怕也只能去找万剑宗解决事情了。”
万剑宗?!
沈毓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这个门派的名字。他还记得万剑窟中的种种,也还记得符炎同他说过,万剑宗曾是江湖大派,同今日的乾元观一般如日中天。可二三十年前,万剑宗人丁凋零又逢门内叛乱,由此灭门后,如今便已成了江湖传说。
可这样一个江湖传说,同封门岭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鬼魅口中提到的“镇魔剑”,是否又同封门岭这片诡异之地有关?
沈毓真心中有疑,难免思索了片刻。他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停下来继续听那两个幽灵的交谈。
右边那人听完长者的话,心中的忧虑看起来却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而是继续忧愁道:“已经同万剑宗的人去过消息了,可咱们这样偏僻的小地方,万剑宗又怎么能看咱们一眼?”他似乎很是无奈,“不如明日,我便带人亲自前往万剑宗去请吧。”
那长者似乎也有些犹豫,半晌,他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你且多带些年轻人去吧,若是万剑宗当真对咱们不予理会……便也不用回来了。”
这显然是一个惨痛的决定。右边那人似乎有些僵硬,但转而话中又颇有些怀恨,道:“封门岭实属诡谲之地,若万剑宗不能出手相助,恐怕大家也是在劫难逃……村长,倘若万剑宗当真不救,我定也不会忘记养育之情。待有朝一日,定还大家一个公道。”
右边那人说得决绝,但很快,伴随着这鬼魅的话音落下,窗户上的两个人影便被封吹散了,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蓝色的烛火。屋舍里没有了动静,整个村落重新归于了平静。
可沈毓真的心中,却并不平静。
显然,村落同万剑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封门岭在江湖流传的诡异之事,很可能便是当年万剑宗不作为所导致。可若是说当年的万剑宗不作为,当年的万剑宗可是同乾元观一般如日中天,万剑宗又怎么会甘愿冒着被江湖众人唾弃的风险,对这样大的事情不管不顾?
如今这不过是鬼魅的一面之词,沈毓真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可能再了解更多的东西了。他又静静看了看那间屋舍,在确认确实再没有任何异样之后,沈毓真这才迈出了脚步。
可他这一迈步,脚下却倏然一空。像是踩到了什么黑洞之中一般,沈毓真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可下落的趋势却已经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