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着眼看我。
回去吧,我说,风大该迷眼睛了。
哥,他叫我,你要走了吗?
嗯,走了。
你能不走吗?
他咬着下唇,看着我,问,你觉得我恶心吗?
张源有很多事没弄懂,他开朗又单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我看着他朝我一步步走过来,可怜又希冀地看着我,让我生出了一种慈悲和不忍。
没有,你不恶心。我说。
我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又捂着脸哭了。
源儿,我说,下次喜欢别人,可不许哭得这么丢人了。
我收了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能感觉到张源的目光追随着我,一直出了工地大门很久,到视线的尽头。其实我根本没资格教育他的,我爱朱丘生比张源爱我爱得丢人多了。他还有机会纠正,我不能,我不会再爱别人了,我此生都将跪着爱人。
好容易压下去的感冒被寒风一吹死而复燃,我踉跄着在街上走,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必要去趟医院。但和身体的痛苦相比,心里的难以排解的情绪或许更急迫,比起医生,我更该找人聊聊天。
聊天,找谁呢?必须要是个无关的人、一只只能进不能出的口袋,语言必须要与实际分离,我讨厌谈天带来的后续。
这样想着,我的腿莫名其妙移动到了红灯区,城市的肮脏之心。它坐落在离工地很近的位置,是最不符合建筑规范的一片:狭窄逼仄的巷道和纸醉金迷的会所诡异地共生着,惨绿色的恶蛇和镶着红宝石的黄金蛇杖并肩而立,没什么分别,它们的本质都是蛇。
工地里,有许多工友会在放假的时候来这一片消遣,我如今也来到了,抱着与他们不同的心态。他们在莺燕里寻找着心仪的姑娘,我在喧哗声里,寻找一个和我对坐聊天的解语花。
我的脑袋发胀,迷蒙里看到巷口站着几个女人,一个红指甲中间夹着烟头,“忒”地一声把口痰精准地吐进脚边履行收纳职能的油漆桶里;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脸上还带着挣扎的稚气,她见识过的太少,特殊的举动会让嫖客在她的心里变得特别。另外,还有个刚刚和客人结束拥吻的女人,身子懒怠,恐无法进行长谈。
我没能找到适合闲谈的朋友。
脑袋里的响动越来越大声,身体微颤着。我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喧嚣里转过头,远处的会所走出一行人。
妆容精美的年轻女郎们挽着男人的手送他们上车,然后妥善地返回原位,极富职业素养地回身一站。她们似乎有意围着什么人,以一种讨好的姿态,人群中心的事物比那些一掷千金的客人更让她们感兴趣。
人影晃动了下,露出来个西装革履的身影,齐肩短发。
那是个耀眼的女人。
她无法用“美”或者“丑”来形容,我对她外貌的唯一印象,就是耀眼。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无论是多美,多盛装的人,在她身边都会沦为捧月的星。
女孩们侧过身,越过裸露的肩头打量我。
然后我听到了一阵铿锵声,模糊中脑袋被砸上了什么重物,我就失去了知觉。
我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酒精味,然后茫然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只华丽却不繁复的水晶灯,关着。我的上身裸着,裤子还好好地套在身上,肩膀的位置被缠了细细密密的纱布。
纱布在半黑不黑的屋子里透出一种诡异的白,我下意识就想把它解下来。
我劝你最好别动它,门开了,进来的人说。
女人开了盏灯,昏黄的光突然侵入黑暗,不算刺眼。她穿了件居家的深色毛衣,靠在我对侧的桌边上,维持礼貌的距离。
女人打量了会儿我,说,我叫汝英,你可以叫我英姐。
卢子卯,我回她。
脑后还在隐隐作痛,我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汝英或许有读心术,她在我张口前先说话了,她说这种身体状态敢来盛情街,胆子也是大。不怕被人拖走吗?
我不解,问她,拖我干什么?我这把骨头捡回去啃都塞牙。
汝英的眼睛在我脸上旋了一下,笑了一声,说图脸啊,小子,你真是挺没有自知之明的,你这个模样长女人身上已经算美人了,长男人身上,那叫极品。这海城有不少好这口的公子哥,你长了张能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的脸。
她的论断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结合那些女孩追捧她的情形,我不禁想,自己是不是进狼窝了?我问她,你捡我干什么?洗干净了好上桌吗?
她没理我,泰然自若地取出一包烟,捻出一根放在嘴里,又把烟盒递给我。
我看了一眼,黄鹤楼。
我不吸烟。我说。
汝英好像颇感意外,她掏出打火机,给自己滚出一缕火。这个女人抽烟的时候也有种指点江山的气势。我静静看着她吞吐烟雾,心里就不慌了,直觉告诉我如果她要卖我,我怎么挣扎都没用。
把我当老鸨了?她淡淡地说,我不干那一行生意。汝英的手指夹着火星子,然后告诉我,她丈夫当年肯定会喜欢我。
什么?我脑子转不过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哭得很难受,被男朋友甩了,家里逼婚,还有两个叔叔虎视眈眈的,她继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所以,她问,你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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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帽经历过严寒,所以才能够感同身受吧。
希望不再有歧视偏见,希望人们不再透过指缝看世界。
要出现新人物了哦~
爱大家!? ????
第46章 朱峰
汝英的故事,我是在她家保姆阿梅的口里得知的。阿梅是个三十岁的母亲,带一个刚三岁的小男孩。
阿梅闲不下来,一边用她圆圆短短的指头洗衣服一边和我聊天,在这之前她已经把房子每一处都抹了一遍。她扭过来,脸也是圆圆小小的,带着红粉的光泽,像颗石榴。阿梅说,我们英姐开大公司的!有本事着呢!
她与她丈夫的关系称得上传奇。十年前,被逼婚的同性恋少爷从风月场所带回一个野心勃勃的陪酒女郎,开始了一场互利互惠的表面婚姻。女人手段雷霆,帮助少爷夺得了家业并妥善经营至今。少爷从容退居幕后,和自己的伴侣过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啊,我吃惊地应了一声,这触及了我未知的领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也是不小心呐!阿梅说,盛情街那一片乱着呐!要是英姐不带你回来,后果可不堪设想!
她说话的时候,圆圆的嘴巴上下一啵,和蹦豆子一样。小男孩和阿梅一样,腮部唇部肌肉有力,哭起来都格外有劲儿。
阿梅手还湿着,我捡了个玩具去逗孩子。这小孩好哄,逗了几下又咯咯笑起来,和朱草生一样没心没肺。我看着他冲我傻乐,笑一笑,他叫什么名字?
等他爸爸取!阿梅说。
他爸爸?
说过段时间就回来。
正说着话,汝英开门进来了。我站起来,朝她点头,英姐。
能下床了?
她奇怪地瞅了我一眼,指了指垫子,坐着吧,她说,干嘛跟个电线杆子一样杵着?
我朝她笑,说,想谢谢您。
汝英想了会儿,知道我在说什么事。没关系,她说,举手之劳嘛,而且打你那人本来就不招我待见。
阿梅去做饭了,汝英要吃苹果,我给她递。抬胳膊的时候没注意,“嘶”了一声。她看了我两眼,说,你要是想留疤,那恭喜你,大概去不掉了。你要想死,伤口没感染,还得找个别的办法。
我捂了肩头,朝她“哦”了一声。
放心吧,没给你用祛疤的药。她说。
我觉得汝英太神,就跟个先知一样,我这么想就这么说了。她笑了几声,说我还知道你肩膀上的牙印不是女人咬的,一个你一个阿梅,都一样笨,这就是男人的祸国殃民之处。
我早该知道她是个奇女子的,汝英的手往兜里一揣,又摸出一根烟,和朱丘生不同,她抽烟好像是为了消遣。她勾出了个淡淡的笑,说,你难受就和我说说吧。
夹着烟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下,说,我以前在盛情街的时候,找我聊天说心事的比找我睡觉的还多。
什么都开解得了?我问。
什么都开解得了,她说,只要不是那种七世怨侣,九辈子孽缘的。
哦,我说,那我可讲了啊。我先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张嘴就是:我和朱丘生认识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
汝英被烟呛了一下。
我的情绪总算找到一个发泄口,她时不时迎合我一两句,我就把我与朱丘生的故事全与她讲了一遍。总体是在描述事实,公正客观。
我讲完后,她久久没有说话,烟也走到了头。她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干脆利落地道,开解不了。
她笑笑,可能是七世怨侣吧。
那为什么不早讲?
哈,早了我也不知道啊。
汝英的房子在老旧居民区,她说自己骨子里永远是市井小民,受不了别墅豪宅的冷清气。阿梅的孩子趴在她腿上,黏着她要玩她手里的签字笔,口里叫着姨姨,姨姨。
我想汝英还是需要情感的,但她明显觉得养孩子比恋爱更有趣。她带儿子一样带阿梅的小孩,看大侄子一样看我,至于她丈夫,每次听她提起,我总觉得那是她幼弟。汝英有种和她冷硬外表不合拍的母性。她口上那么说,其实并没有放弃开解我,但采取的不是根除策略,是冷却主义。
生活又不止谈恋爱,她如是说。
我被一棍子打出了脑震荡,汝英大发慈悲地分了我一间屋子养伤。人不能吃白饭,养伤的时间我一直积极主动地给阿梅打下手。汝英很忙,在家里的时候也在书房审阅各种资料和报表。
我把咖啡放在她桌子上,几页资料掉了下去,我俯身去捡,拿起来一看,定住了。
看了一会儿,我抬头看见她在看我。
怎么了?汝英问。
英姐,我说,你们公司伙食一定很好。
什么意思?
我的手指点了几处,说,这种错误都能犯,不是饭吃多了脂肪把大脑塞了吗?从下层一层一层都递到你这儿了,居然都没人发现。
汝英低头看那几处,看向我,你懂这个?
大学学了。
她盘问了我履历,还上学信网查了下。微微笑起来,你还懂什么?
一点金融方面的知识,股票、期货、风投之类的,我说,怎么感觉咱俩现在特别像职场励志片呢?
她没接话茬,直接了当地问,要不要来我手底下工作?
啊?我没在企业干过,可能不成。
我觉得你成。汝英说。
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我有空的时候多研究研究。她说经济复苏回暖的风吹着呢,站在风口上,猪都飞得起来。
登高不会跌重吗?我问。
她笑了笑,怕登高跌重的人连往下跌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报答她,也为了找事干,我开始重操旧业。也看各种项目的资料,她教我的时候比我能帮的上忙的时候多些。日子一天天过,转眼过了一个月。
第三十天的时候,隔两扇窗户的邻居家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在隔音很差的居民楼里久久回荡。我被哭叫声吵醒了,下床开门看见汝英也出来了。她把小孩塞到瑟缩的阿梅怀里,说阿梅别出来啊,你又要害怕。
我和汝英跟着惊醒探查的人群下楼,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把这片区域照成了霓虹色。邻居家抬出盖着白布的两个担架。一对经历着婚外情、出轨等故事的怨侣,终于在这个夜晚支持不住,一个捅死了另一个,然后自尽。
汝英担忧地看着我,子卯?
你没事吧,脸色不好。
她小心地宽慰着,具体意思是何必如此,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呢?不合适的人就是一道坎,翻过去了,一切就好了。
你说是不是?她问。
我不置可否。
我想,或许不行了,朱丘生是世界上最高的山,“朱”峰。我没能登顶,半路上缺氧而死。死的时候是窒息没顶的悲哀,情之所至,大概不必血流成河。
或许不行吧,这时候我才回她。
汝英没有说话,递过来一根烟。我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抽了。浓郁的烟气熏染着我的呼吸系统,很难受,我捂着喉咙咳出泪来。
我从呛得流出生理眼泪到咬着拳头忍住啜泣再到伏在栏杆上哭,汝英一直没管我。围着的人群过了会儿就散了,我哭累停下的时候,路过的小花猫朝我喵了一声。
汝英走到我面前,用脚尖点了点我,起来,她说。
起来卢子卯,汝英居高临下地对我说,我教你怎么站着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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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总快出场了(递烟)
第47章 钱的目的
我回屋后一口气睡了三天,睡完后神清气爽,连脑震荡都好了。三天后起床一口气吃了三碗饭一盆排骨,阿梅咋咋呼呼地说,这是怎么了!
活了,汝英说。
我去了汝英手下的一个风投公司工作,待遇不错,七天无休,加班加到死,工作累成狗,每天要拿五个大脑来盛学进去地各种东西。一个月后,汝英到公司来看我,看到我西装革履笔记本,手里端着马克杯,笑着说,这么快就变得跟社会精英一样了?
我给她看我杯里,超市散装的苦丁草,三块钱一大包。
清热解毒,养肝明目,我说,大老板,这最适合我们这些加班狗。
挺养生的哈,她说,怎么不顺便弄本佛经读读?
我拉开抽屉,给她看里面的《金刚经》,读了,我说。
她随手翻看,到我落书签的一页,问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怎么解?
我给她翻译了一遍。
你的体悟呢,她说。
我摊了摊手,朽木不可雕地说,放不下。
隔了两天,我陪汝英去出席一个会议,碰到汝英她老公,在大厅里打了照面。少爷皮肤很白,满身矜贵气,很显小,看不出来有三十多岁了。他旁边站着个大高个的男生,那男生是个酷哥,机车夹克水洗牛仔裤,另一只手还抱着个头盔,俩人旁若无人地手牵着手。
少爷的目光移过来,看着我,“嘶”了一声。
然后酷哥就瞪我掐他。
汝英开始唯恐天下不乱地撺掇少爷和我握手。之后我就被酷哥握手了,手劲儿简直要捏爆我。
这下轮到我“嘶”了。
诡异气氛消散后他们俩就亲亲我我地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一时间有点羡慕。我问汝英,他们一直这么……
招摇是吧?汝英说。我老公以前不这样,他那些叔叔伯伯骂他恶心他的时候他就是气得跳脚也不回一句,继承产业之后就变了。
她扬扬眉,现在有权有势了底气就足,他家里那些人也不敢说什么,都指着他吃饭呢。再有人敢说三道四他就拿巴掌扇他。
我一乐,笑道,那他还挺可爱的。
汝英拧了下我,笑着说,你说这话,当心他那小狼狗弟弟拿巴掌扇你。
往回走的时候,我感觉心轻飘飘的,步伐都轻快了起来。汝英善于体察人情绪的变化,问我有什么好事啊。
我想起英姐原来劝我说,你爱归爱,不能乞怜,现在我总算明白了点儿。我说我想明白点儿事。
她问什么事?
我得挣好多钱。
挣钱干嘛?她饶有兴趣地说。
我一向是个过于理想主义的人,朱丘生却不。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世俗的枷锁牢牢禁锢住了他。
我说我要有钱,干出点事儿来。要是朱丘生离了,我就要他,谁要是敢说闲话我就拿巴掌扇,大不了扇完了再给医疗费。要是他不离,我就祝福,等读佛经修炼到四大皆空了就荣归故里,当他小孩干爹。我是他费劲儿养大的,我得惜命,报答不了他就报答他孩子,谁敢欺负我干儿子干闺女我就拿巴掌扇他。
汝英听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咋了老板?我问。
有病。她说。
她说她不理解我的脑回路,还说我是魔障了。我心说我只是想给日子找点意义,哪怕是最肤浅世俗,最无理取闹的意义。
做梦嘛,谁不会?
有了工作,我成功从寄居男保姆变成能交房租的正经房客。后来凭着干活不要命,成了公司狗中狗。
后来做成了个大项目,分红补贴加上年终奖,一下子拿了六十万。
汝英看着拿着工资卡两眼冒星的我,笑了一声,说出息吧你。
我说,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您就是我再生父母。
她手里把玩着一只玉如意,她老公送来的过年礼,色正水头足。汝英说,我又不是开善堂的,我对你,那是投资,别忘了报答我。
她又开箱拿出另一件,一个半个巴掌大的摆件,却是帝王绿的。这个摆件一拿出来,那大一倍的玉如意就全被比下去了。她看了下,问,看得出来雕得是什么吗?
那玉雕线条飘逸抽象,我老实说,看不出来。
她笑了笑,买主得这块原石的时候,有一人那么高,第一刀下去,出来的色特别好,都乐坏了。结果往下切,却是裂,越往下,希望越渺茫。最后说裂就裂吧,再切可能都切没了,买主不肯,结果最后切出来这么一块儿上好的,才算回了本。
汝英的手摩挲了下那个摆件,说,我当时把它拍回来,就是想给自己提个醒,要拿想要的东西必须得负担相应的风险。年轻的时候我还有那股子劲儿,现在顾忌多了,就越来越保守安逸。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件死物。借给你干点什么吧。
啊?我一愣,才明白她是想用这个摆件钱生钱呢。
是龙,汝英说,雕得是龙。
《说文解字》里有描述,“龍,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二十四岁那年,我开始重新玩股票,全忘了当年和苏教授说“我一老师就是炒股跳的”那话,一心想着钱生钱。或许是需要找个发泄的出口,我自觉心中有团燎原的火,必须玩最狠的、最险的才能平复。
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接笔高利贷把汝英的钱还了然后一跳解千愁,至于放贷人嘛,对不起了,下辈子欠债还钱吧。
当时股市刚复苏,老油条们在经济危机里破了产,没多少人在里面瞎窜。后来我看中了几支,拨了苏教授的电话。
我怕他担心,只说是我一个朋友,他听过我的方案后沉默了良久,然后说,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啊!
您别这么说啊,我陪笑道,这么说我也要吓死了。
他叹了口气,股市多大风险你不是不知道,加这么大杠杆,不要命了?不许买!
别介啊,我说,您就说您觉得能不能赚就成。
苏教授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敢确定,赚的话确实能大赚……可是赔也要大赔!家破人亡你以为是开玩笑吗?那是闹着玩吗?
哎哟,老师您别激动嘛,我都说了是我一朋友,好好好,我劝劝他就是了!
我挂了电话,一咬牙,投了。
五分钟后电话响了,我一接就听见苏教授在那儿骂上了,你他娘的浑小子!什么朋友!我看就是你自己!赶紧给我收手!不还是你说的吗,要那么多钱花得完吗?!
我抬头看着交易所的大屏幕,红绿的海洋搅得我神经都在疼,果然心脏不好的人是干不了这一行的。
老师,对不起,我买了。我说。
我半死不活,眼红脖子粗地折腾了很久,每天颠上颠下地像坐过山车。半个月后,我推开汝英办公室的门。她吓了一跳,说,我还以为今天中元节。
她背后是玻璃墙,映出了张胡子拉碴皮包骨头的脸。我把卡递给她,说,英姐,连本带利,全给您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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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帽加油,搞钱娶哥哥
第48章 买车子
或许是倒霉日子到头了,我很幸运地没成为韭菜,见好就收地挣了三百万。后来在海市机缘巧合遇上我学机械生科的学长申杰,被他“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一通忽悠,加上光脚不怕穿鞋的,稀里糊涂地就敢跟他创业。
我向汝英请辞,她很欣慰,告诉我好好干,如果没赔死,将来给点股份,让她捡个便宜。
承她吉言,真没赔死,虽然之后我和英姐因为股权当面锣对面鼓地谈判了好久。
公司刚起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几乎没怎么睡过觉,日日在钢筋水泥缝里苟延残喘。合作伙伴申杰只知道搞研发,是个除了技术什么都不管的家伙。遇到开会讨论运营问题,就三句话:你看着办吧,别问我,我不知道,半点儿指望不着,我严重怀疑他一生的口才和社交能力都用在了忽悠我身上。公司里我主外他主内,我在跑审批的时候他在实验室看细胞,我在拉投资的时候他在实验室看细胞,我吐槽他这么工作狂怪不得博士毕业还没对象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细胞。
那天凌晨三点,我去楼下24小时便利店觅食——泡面用微波炉加热一下,草草吃完后,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走在路上。突然一大团黑影向我撞了过来,我下意识觉得是个醉鬼,躲闪不及,被一下子扑到了地上。
那个人飞起一拳就打我。
他身上没酒气,动作不迟钝,完全就是冲着打我来的。我反应过来,捏紧拳头揍了回去,无人的街道上,我和那个人疯狂扭打。
他不是什么练家子,很快就露出了破绽,我腿一下子擒住他脖子,把他整个人压在身下。
那个人疯狂咳嗽,然后忍着窒息,“靠靠靠”得扯嗓子直叫唤。
我一翻他的脸,居然是个老朋友。
罗明?我又惊又喜。
咳咳……靠靠靠……兔崽子给你爸爸松开。他翻着白眼说。
半个钟头后,申杰给脸肿得比城墙还厚的罗明拿了块冰敷脸,同时警示我们只许在实验室外间活动。
罗明阴沉沉地看着我,我给了他一拐子,说,你小子怎么了来海市了?来干嘛?
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说,收尸。
收,尸!操你娘的是不是兄弟!我和苏老师都怕你死了!
我从他的话里知道他来海市找我已有十天,感动地差点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撅着被我打肿的嘴,被冰块冻得丝丝拉拉地出气,说,操蛋玩意儿!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妈的真是白眼狼!我都快担心死了!
我奇怪地问他,我能有什么事?
我们都当你死了!差点开追悼会!
罗明的嘴巴不停地说,蹦豆子一样讲他来找我的经历。从他接到苏教授的电话,到他找到我家,然后发现我去哪……
他的嘴唇上下一动,“我家”两个字就吐了出来,这是个多遥远的词藻。我的心脏不由得突突跳,问他,你没……告诉他我在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