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朋友初次与云念见面,因为云念长得漂亮,像书上看到的那种小王子或者小精灵,而且在门口还冲着他们笑了,就以为这是个虽然也在生病但脾气非常好的哥哥,围着云念叽叽喳喳说起话来,你一言我一句,问云念为什么生病,哪里痛,是不是因为不听爸爸妈妈话没有好好吃饭才进了医院,病房里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云念面对一群幼稚的小不点,胡乱回应着他们的问题,故意逗他们玩。
蛋糕送进来后,小孩子们都高兴地围上去看,云孟齐提前让人设计的蛋糕形状精致可爱,获得了响彻病房的欢呼声。
云念见状,故作体贴地说:“那我们就快点分蛋糕吧。”
欢呼声顿时更加热烈,一群小孩眼神放光地仰脸望着这个又温柔又好看的哥哥,又望着摆在面前的蛋糕,忍不住舔嘴唇。
云念在这些充满期待地目光注视下,开始不紧不慢地切蛋糕,却只切出来一块,装进餐碟,转身送给了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周行砚。
之后就不再继续了。
一群小孩目光从期待变成疑惑,最后变成焦急。
“念念哥哥,我们的呢?我也想吃。”
云念抿嘴一笑,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扫视这群奶呼呼的小孩,一本正经地宣布道:“只有我的朋友才能吃我的蛋糕,你们要是想吃,就要一人先对我说一句好听的话。”
叶菲芸和云孟齐对视一眼,只能继续哭笑不得地看着。
云念合掌拍了一下,说:“现在可以开始了,你们谁先来。”
小孩子们于是一个一个地排队去他面前。
云念扮演着一个检查作业的老师,把蛋糕一块一块地分下去。
最后一个小朋友上前,支支吾吾,脸憋得有点红,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说:“哥哥,他们都把我想说的给说完了。”
小孩长得粉雕玉琢,眼神真挚,只是门牙缺了一块,说话漏风。
云念望见他的样子,又想笑了,却坚持扮演一个铁面无私的课堂老师,“那你就不能吃了,你门牙都坏了。”
小孩憋了半天,灵光一闪,说道:“那、那我祝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吉大利,长命百岁。”
云念指着他大声地笑起来:“你好笨啊哈哈哈哈。”
小孩“哇”地一声哭出来,一张嫩呼呼的小脸立刻糊满泪水。
云念看到他的门牙,忍不住继续笑起来。
小孩越想越委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哥哥突然说自己笨。
叶菲芸头痛地喊了声:“云念。”
周行砚离得最近,上前一步,帮那哭得震耳发聩的小孩擦脸,趁着间隙,深深看了云念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云念今天尤其得恶劣。
那小孩忽然发现另一个全程冷着脸的哥哥离自己这么近,还对自己动手,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缩在桌子下面,抱着桌腿,连哭声都停了。
周行砚拿着纸巾的手停在半空中,有点茫然。
云念在叶菲芸的凝视下,渐渐止住笑意,从周行砚手上接过纸巾,把那小孩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手法相当随意地在小孩脸上擦了擦,然后拿起蛋糕,问他:“现在还要吃吗?”
小孩很不争气地点点头。
云念又笑了一声,一口一口喂他。
小孩尝了甜头,当场与云念和好,问云念:“哥哥,你为什么说我笨啊?”
云念很熟练地糊弄道:“小朋友不都笨笨的嘛,笨笨的才比较可爱。”
“原来哥哥你是夸我可爱呀。”
小孩不仅不难过了,笑得比刚进来时还要开心。
周行砚看得咂舌不已,不知道该夸云念哄小孩的能力,还是该说小孩太好哄。想来也是,不是所有小孩都像云小少爷这样难伺候。
热闹一番过后,赵医生带着那些孩子回原来的病房,留下云念一个人坐在还剩一半的蛋糕前。
云孟齐有些意外地说:“平时不是最喜欢吃甜的吗,这次的蛋糕不好吃?”
云念有点走神,怔怔地说:“吃多了牙会坏掉。”
说完,病房的门又被敲响,云孟齐以为是赵医生又回来了,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西装戴墨镜的高壮男人,神色严肃,不苟言笑,看起来像来寻仇。
云孟齐疑惑:“走错门了?”
那人冷声开口:“请问云念是在这个病房吗?”
云念从里面探出脑袋:“你找我?”
对方朝他递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说:“老板送来的,住你生日快乐。”
云念愣了一下。
周行砚却是从打开的门后认出那人,是周逸风身边跟着的保镖。
保镖也看见了周行砚,朝他点了下头,什么话也没说,似乎这一趟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又看向云念,解释道:“是周老先生。”
云念点了点头:“哦,原来是周爷爷啊。”
保镖并不多话,送礼物的任务结束,就又绷着脸折返回去了。
在云孟齐和叶菲芸的困惑目光下,云念在那盒礼物中拆出了一颗蛋,顿时更困惑了。
周行砚皱了皱眉。
云念端详着,满意笑道:“它真的产蛋了,他没有骗我。”
叶菲芸看向周行砚,周行砚解释道:“是他之前在周老先生那里看过的鳄鱼。”
叶菲芸微微诧异。
云孟齐按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呼吸:“宝贝,离开家的那一周,你到底还做了什么吓人的事情?”
云念拿着那颗蛋把玩,不理他,还说要把它孵化出小鳄鱼。云孟齐也快要犯心脏病了。
最后那颗蛋被没收走,谁也不再提起来。
云念嫌两个大人大惊小怪,问反应最淡定的周行砚:“我的鳄鱼蛋呢?”
周行砚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
云念从背后压到他肩上去,“你肯定知道。”
周行砚不说话了。
云念捏了捏他的耳垂,又扯了几下他的耳朵,不满道:“我在跟你说话,周行砚。”
周行砚看了眼时间,岔开话题:“不早了,休息吧,明早还要做检查,不要再想什么鳄鱼了。”
云念把他的领口扒开,找到脖子上的咬痕,想要再咬一口。
周行砚在这时把他从后背抱下来,放在了床上,又盖上被子,哄小孩似的哄道:“乖,睡觉。”
云念躺着,静静地盯着他的脸,最后说:“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周行砚摇头:“瞎说,你每次都能睡着。”
云念又开始走神,周行砚以为他困了,将灯光调暗,听他在耳边轻声说:“我十六岁啦。”
周行砚说道:“是啊,恭喜你,祝你生日快乐。”
云念看他还在调节那个不太灵敏的灯,有点着急,说:“你别把灯调那么暗,我会害怕。”
周行砚停手,坐在床边,只觉得云小少爷这两天不仅格外恶劣,还格外娇气。不过这也没什么,过生日又生病的小孩子有特权。
他放软声音,道:“好,是我错了。”
云念又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月辉洒进来,床上的人看起来像是终于睡着了。
周行砚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那张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半张小脸是一种异于平常的病态苍白,唇上血色也淡到接近于无,就连呼吸也浅到快到消失。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探了探鼻息。
温热的呼吸洒在手上,一切都很正常。
周行砚意识到自己略显荒唐的举动,收回手,敛住眼中情绪波动,和平常一样,掖好被子后安静地离开。
刚站起身,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回过头,云念确实又醒了,睁着眼睛,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他只好耐心询问这位小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不确定自己明天能不能醒过来,有很大可能,他会像现实里的那个他一样,再也没机会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
云念忽然有点纠结,要不要再去看一眼云孟齐和叶菲芸,和他们多说些话,他挺喜欢他们的,可是那样的话他就更舍不得了。
周行砚见他很长时间都不说话,脸上还有种令人看不懂的哀戚惊惶,于是又坐回他床边,细细一想,问道:“是灯太暗了吗,我再把它调亮些。”
云念任由他把灯调到最亮,由此将他脸上专注的神色看得更清楚。
周行砚发现他盯着自己看,没多想,问:“这样好了吗?”
云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苍白的嘴唇抿了抿,冷不丁地说道:“周行砚,告诉你一个秘密。”
周行砚“嗯”了一声,认真地看着他:“你说。”
云念说:“人死后会有另一个世界。”
周行砚勾了勾唇角,“你怎么知道?”只当他是在说胡话。
云念淡定地说:“我就是知道。”
周行砚点头:“好,我相信你。”
云念再任性自我,也知道这句话一看就是胡言乱语,但周行砚的语气非常正经,好像他说什么都信。
“所以你就别伤心了,你的爸爸妈妈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过上开心的日子了。”
他下意识地这样对周行砚忽悠道。
周行砚眸光微闪,很诧异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
云念纠结了一下,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轻轻扯了扯周行砚的衣袖,带着些恳求的语气缓缓开口:“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好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迁怒他们。”
虽然他已经不太记得原文中之后有关叶菲芸和云孟齐的描述,但凭着有限的认知,他觉得自己没了,周行砚的怨气找不到人撒,作为自己的父母,叶菲芸和云孟齐肯定免不了要被为难。
云念抓着周行砚的袖子,可怜得快要哭出来,在这一刻忽然有点后悔,只希望周行砚做个恩怨分明的好人。
周行砚反手握住这只细嫩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蹙眉。
他能感到云念今晚的反常,此刻越是听不懂云念这些意味不明的话,就越是焦躁难安,眉头越皱越紧。
云念看他这副表情,本来打算就此歇息下,结束今天,但还是忍着疲倦,耐心地忏悔道:“还有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要抢你项链,我不知道那是……”
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周行砚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唇上,不忍再听似的阻止道:“别再说话了,你累了,需要休息。”
云念仍是要说,柔软的嘴唇贴着他指腹轻轻擦过:“还有最后一句话,说完我就睡了。”
周行砚纵容道:“好,只能一句。”
云小少爷努力抬起越发沉重的眼皮,用自己仅有的良心,气若游丝地缓慢说道:“周行砚,你以后会过得很好,就算没有你爷爷帮助,你也会很厉害,但是你要记得吃早饭,不然会得胃病,还有……”
还有什么……他记不起来了,眼皮耷拉下来,将睡未睡。
面对忽然如此体贴善良的云念,周行砚不仅没有预想中的丝毫欣慰与放松,反倒更加绷紧了身体,心跳得飞快,难以抑制地感到焦灼,无措。
可云念似乎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点了点头,怕对方看不清,发出的声音竟是莫名带着一丝轻颤:“好,我知道。”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胸口微微起伏,睫毛还在轻颤。只是睡着了。
周行砚再次为今晚的自己感到荒唐,认识这么久,他早该知道云念的想法变幻不定,可能今晚看起来体贴可爱,明早起来就会因为一点点小事闹脾气。
他将灯光重新调暗,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云念处在一种蒙昧不清的状态,恍恍惚惚地想,自己这次可能是真的死了。
可耳边好像时不时就有哭声传来,时远时近,大部分时候是一种很粗犷浑厚的嗓音,很难听,云念想睁开眼睛让他别再吵了,但努力了很多次都不行,最后就渐渐不想动了,之后那些哭声出现的频率逐渐降低,代替哭声的变成絮絮叨叨的说话声,语气有些熟悉,但云念照样努力了很多次,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听不清,听不懂。
除了那些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他的眼前也不能消停,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他想是不是周行砚又在那里折腾房间里的灯,真是不让人省心,那个灯都快坏了,赶紧换掉吧……他想开口告诉周行砚。
就这样心烦意乱地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一天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云念,你该醒了。”
这道声音太清晰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他猛然睁开眼睛。
“已经差不多了吧云念?”
周行砚失手打翻水杯, 蹭的一下站起来,搁在腿上和桌上的资料书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顾不得这些, 踩上干净的纸页朝云念走过去, 却不想整个人都在颤抖,竟是趔趄了一下,扶住桌角才重新站稳。
云孟齐推开门大步走进来, 见状顺口便说:“小周都说让你回家学习不用在这守太久,你看我就说你腿麻了——”
看清床上的情形后, 云孟齐的话音戛然而止,手上的那杯水也应声而落,身形晃了晃, 惊愕慌乱的反应不比周行砚差多少。
男人踉跄着踩在水杯碎片上,朝床上的少年奔过去。
云念缓慢地眨着眼睛,看向朝自己冲过来的两道人影, 有些迷茫, 不懂他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激动。
周行砚先一步来到床边,手伸出去后,又害怕地收回来,像是担心自己不知轻重,将这场虚幻如泡沫的梦直接弄碎。
他连呼吸都放缓, 轻声地问:“你怎么样?”
云念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于是从云孟齐身上收回视线,细细地打量他。
周行砚忽然一动也不敢动, 心焦如焚却又不敢催促,期待地等待他张口对自己说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云念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 缓缓转动眼珠, 思考片刻, 发出阻塞喑哑的嗓音,艰难开口:“你是谁呀?”
周行砚怔住。
云念仍然看着他,用生锈的脑子努力思考面前这个人的名字。
旁边传来云孟齐毫不顾忌形象的大哭声,那张棱角分明俊朗帅气的脸上瞬间挂满散发柔弱气质的泪水,哭得不能自已,扑倒在床边边哭边喊:“我的宝啊你终于醒过来啦!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呜呜呜呜啊……”
云念的注意力被吸引开,迟缓地扭动脖子,看向床边哭得毫无形象的男人,眉头微微拧紧,说出了那句很早就想说的话:“你哭得好难听啊,爸爸。”
云孟齐张开的嘴缓缓合上,吸了吸鼻子,一边继续流眼泪,一边望着云念笑出声,就这么又哭又笑了好一会儿,什么话都忘了说。
接着,叶菲芸和赵医生先后进来。
确认云念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后,赵医生摸摸云念的脑袋,夸奖他是个坚强的孩子,然后把这一刻重要的时间留给云念的家人们。
病房的门关上,叶菲芸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不过她本来就是个气质出众的绝色美人,就算哭起来也怎么看都养眼,云念忍不住向她撒娇:“妈妈,抱。”
叶菲芸主动上前拥抱他,分开后眼中依然还是湿润的。
已经哭完了的云孟齐故作稳重地上前,拍了拍妻子肩膀:“儿子都醒了,别哭了,该高兴才是。”
云念看了看床边三个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还有一个看起来很眼熟,但依然没有想起来。
于是他坚持盯着周行砚看了半天。
云孟齐瞧见他苦恼的样子,大惊失色,把赵医生又给找回来了,问孩子怎么醒过来只记得爸妈不记得哥哥了,赵医生再三保证这是长期昏迷醒来后的病人的正常反应,可能会出现一些记忆模糊反应迟钝的表现,云念的症状不算严重,慢慢调养就能恢复正常。
云孟齐放下心来,回到床边去逗他,问:“宝贝,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云念见他把自己当傻子,就很虚弱地开口说道:“我叫云孟齐。”
云孟齐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来,抓住还没来得及离开病房的赵医生,“这情况看起来不像不严重啊老赵,你不会故意安慰我们的吧。”
云念紧接着说:“我爸爸叫云念。”
赵医生笑出声,拍了下老朋友肩膀:“我看着比之前还要机灵,放宽心吧。”
云孟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放过赵医生,走回床边坐下,捏了下儿子的脸蛋,笑得一脸纵容:“你是我爹,你还是我祖宗,行了吧?”
云念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之后云念开始逐渐恢复,从一个生锈的机器人慢慢变得和以前一样正常运转,消瘦苍白的小脸也比之前多了些肉,虽不及自小健康奔跑的孩子,但至少看起来不似去年冬天那般胆颤心惊。
只是,他仍然不是很愿意亲近周行砚。
尽管云孟齐和叶菲芸都分别跟他强调过很多次,周行砚是和他认识很久的好朋友,一直很关心照顾他,然而在周行砚接近的时候,云念还是会很抗拒地躲开。
随着时间变长,这种抗拒不仅没有减淡,还变得更加明显。甚至拒绝其他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周行砚。
叶菲芸越看越觉得云念的表现透着古怪,带他去做了详细全面的检查,结果显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云念都已经从长期昏迷的后遗症中恢复过来,更加不像是记忆力受损的样子。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云念终于可以出院回家了。
这不是云念在医院呆得最久的一次,却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到现在想起来,云孟齐和叶菲芸还是心有余悸,看着云念就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离开视线。
至于周行砚,在忽然之间受到云念莫名其妙的抵触以后,一连走神好多天,最近看上去才恢复如常,只是减少了去医院的频率。
云孟齐也有意让他尽量少出现在云念面前。这不仅仅既是为了照顾云小少爷的心情,也是为了他的人身安全着想。
去年云念还咬了他,今年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更加不待见他,说不定要怎么发威。
周行砚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因为今天接云念回家,叶菲芸还是叫上了周行砚一起,显得热闹隆重。如果不是因为云念需要静养,云孟齐甚至想为此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叶菲芸和云孟齐还有点事,去了赵医生办公室,周行砚就先去了病房。
床上鼓起一团,露出毛绒绒的脑袋,正背着他酣睡着。
只是几天没见,周行砚此刻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竟是有种近乡情怯的滋味。
他从那场大雪守到积雪消融,又守到万物复苏,时间越久,折磨越深,很害怕那晚其实就是永远的告别,也很生气,一个刚过十六岁的人,凭什么那么肯定地认为命运自那晚画下句点。无数次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时,他都在后悔,后悔那晚走得那么毫不犹豫。
他在床边出神地站了很久,直到床上背对着他的人有转醒的迹象,将他从那段糟糕的回忆中拉出来。
云念悠悠转醒,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一时间有些脊背发寒,转过身来,对上周行砚的眼睛,惊颤了一下,困意全散了。
周行砚来到床边,伸手去抱云念,刚碰到衣角,就被躲开。
云念缩在床里边,藏在被子里警觉地看着他。
最近,这副表情很常见,不像是忘记他,更像是防备他,好像他是个会随时出手伤人的坏人。
可他又怎么会伤害对方?
周行砚不信邪,单膝跪在床边,企图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云念大叫道:“你不许碰我!”
周行砚的执念被这一声冲淡了,眼神柔软下来,正要道歉,云念被换上小心翼翼的神情:“你不要抱我了,好不好?”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祈求他的可怜。
周行砚仔细端量他的脸,想要看出一丝猫腻,沉声问:“为什么?”
云念被他盯得既紧张又心虚,见他紧抓着这件事不放,忐忑了一会儿,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挪到周行砚面前,心一横,朝他张开手,说:“那你抱我吧。不过先说好,这次是你先要抱我的。”
周行砚闻见他身上带着暖意的淡淡香气,又看见他从衣服里露出来的雪白柔软的肌肤,虽然依旧不解其意,但很难拒绝这样的主动。
刚要像以前一样把人捞到怀里穿上衣服,病房的门被打开,伴随着熟悉有力的脚步声。
云念像看到救星,迅速转移方向对着门口,对走过来的云孟齐喊道:“爸爸!”
云孟齐没多想,以更热情的姿态回应了儿子的呼唤,几步奔上前去,把云念从床上拦腰抱起,铿锵有力地一声令下:“咱们回家!”
说着,直接就拿起毯子将云念裹住,大步出门。
他的身形极其魁梧高壮,云念躲进他怀里,自以为这样可以避开周行砚的目光,小声说:“不能让他追上我们。”
正在收拾东西的周行砚动作一顿。
云孟齐见云念这奇怪的毛病又犯了,调侃道:“是不是之前咬了哥哥,现在终于不好意思了,所以干脆装不记得啊?”
云念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轻轻撞了几下,咕哝着:“你别说话了。”
云孟齐忍不住笑道:“这是被我说中了?”
云念抬手去捂他的嘴,被他躲开了。
他接着喋喋不休:“生病了不舒服,在亲近的人面前闹脾气很正常嘛,但是这样装糊涂就不大好了吧乖宝?你找哥哥好好认个错,道个歉,哥哥未必不会原谅你嘛。”
云念始终埋着头,催促着:“快走快走。”
他觉得云孟齐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仅咬了周行砚,还经常因为感到无聊而故意欺负周行砚,现在他还好好活着,等周行砚回过味来了,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云孟齐一点也没有体会到他最近的忧愁,反倒觉得自家宝贝儿子使小性子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可爱。
云念刚坐上车,周行砚也跟着上来了,还带来了他的衣服。
陈叔非常高兴地在前面说:“恭喜咱们小少爷出院。”
云念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他几句,而是悄悄往云孟齐的身边挪,想离得周行砚更远一些。
云孟齐故意提高声音,感慨道:“老陈啊,幸亏你今天开过来这车够宽敞啊,不然我要被挤下去了。”
云念忍无可忍地扭过头来对他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讨厌。”
说完,照样往他身上贴。
叶菲芸轻咳一声,云念这才有所收敛,贴着云孟齐坐着,偷偷摸摸去观察周行砚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