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阴雨淅淅沥沥,浇湿了晚霞,黑沉沉的乌云不知何时早将这一片山域笼罩。
天色昏沉,山石崩塌,雷鸣电闪交织如网,势如浩劫。
蜀山中长老布阵抵抗,却还是免不了弟子受伤无数。
艾水月以龙身闯山,磅礴气势与龙力,凶猛无匹,一时间无人能拦下他的身影。
他是在烟雨闲庭找到许慕的。
庭中那棵桃花树早不是当年稚嫩细弱的幼苗。
七百年。
木叶枯死,物是人非。
艾水月化身白色劲装少年,踏入烟雨闲庭。
他瞥了一眼枯死的桃花树。
漫天雷雨冲刷之下,新仇旧恨,发了新芽。
许慕一袭星月流光袍,清减风雅,面带微笑地站在门边,看向掀起了满城风雨的好友。
艾水月不明白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只一翻手,一柄银枪飞驰上手,他足尖点地飞身上前,将枪尖直抵许慕的喉咙。
许慕一如当年龙鳞台上逼命一刻,不闪不避,纯澈双眸如星,浅浅笑意凝视对方。
艾水月满脸阴郁暗沉,眼尾是一抹惊心动魄的赤红,“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慕发出一声悦耳的笑声,眉宇间少年意气未消半分,他往前走了一步,锋芒毕露的枪尖瞬间刺破了他喉咙上细嫩白皙的皮肉。
鲜红的血珠子顺着枪尖往下滚,一滴滴穿成了连线,浸湿他的衣领。
许慕的声线清泠如水,泛有向上的朝气和愉悦感,整个人都显得轻松又快乐。
他说,“好久不见,好友。”
被无情舍下、被镇压了七百余年、日以继夜地被抽取龙魂之力补地脉……
艾水月面对这一声‘好友’,只觉眼底的隐怒再也隐藏不住,怒火烧的双目发红,布满血丝。
艾水月与许慕不同。
他身上早就没有了少年时的恣意傲气劲,阴柔昳丽的容貌只余下完全的阴沉,说话也透着阴鸷的狠厉。
“当初为了苍生选择牺牲我的人是你,现在造下千万人罪业的人也是你,”他用枪尖无情地拍打着道子雪白的脸庞。
“许慕,回答我的问题。”
许慕脸颊沾染了几缕血丝,艳丽又苍白,如一副割裂的丹青画作。
他只是朝对方笑笑,“你想我回答你什么问题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慕面上笑意不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给过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是他们自己没有离开,他们选择了自己的道,也成就了自己的道。”
“他们的道?”艾水月怔住,许慕大概是疯了。
他手中的长枪一偏,直接捅穿了许慕的肩胛骨,将人击飞钉在了屋中的楠木雕龙柱上。
枪尖完全插入了龙柱,许慕如一页薄纸,被拉扯的不像人像,钉在了上面。
艾水月紧跟上去,瘦的发白的手指发狠地掐住了许慕的脖颈,掌心被脖颈的鲜血染红,湿透。
粘腻血腥的触感。
而伤口处血脉的跳动,如此清晰,温顺地贴在他掌心由他掌控,带给艾水月另一种,无以言表的刺激。
让他想狠狠地上了许慕。
“记好现在的疼痛,和我这些年所遭遇的相比都算不上什么。”他语气森冷。
许慕点头,“我会记住,和你有关的我都不会忘。”
艾水月双眼暗中,阴冷地盯着浑然不知疼痛的许慕,忽然靠近他的脸,似笑非笑地问了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许慕并未觉得被冒犯,眉目依旧清澈如许,带着真诚的笑意,清朗温柔的与他解释,“是劫,总要亲身经历,而后方解。华阳十一城的劫,我用七百年光阴依旧无解,规劝他们离去,是他们不肯。是故,是劫,总归要来的。”
他一双眉目温柔的能划开寒冬冰雪,偏生暖不了七百年孤独的艾水月。
当初的艾水月又多温柔,眼下的便有多粗暴残忍。
许慕并不在意,只将低垂眉眼,把对方的容貌一一铭记,刻画描摹入心,他有种感觉。
这次见面之后。
他与水月会分开很久,很久。
“好久不见。”许慕情不自禁,再说了一边。
艾水月无情冷嗤了声,眼底三分嘲弄充满讽刺,他不知许慕是如何将‘好久不见’四个字说出口的,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最好的时候。
生死之交,此生唯一的挚友。
“你如何敢的?”艾水月眸光如刃,“你的道,可曾想过我?”
喉咙里发出阴沉的冷笑,艾水月低头咬在许慕肩上,他声音更冷了。
“你又将我置于何地,许慕!”
“你啊,”许慕半垂着的眼帘掀开,目光清明如朝阳,毕生温柔凝成了这一句,“万丈红尘,心中方寸。”
万丈红尘是你,心中方寸也是你。
艾水月一愣,而后便掐着许慕的脖子发出近似癫狂的大笑,似一场被撕裂的狂风暴雨,比庭院中的那场雨还要颠覆一切。
少年情谊,秘而不宣的感情,他为了许慕放弃了与华阳城顾家的仇,他的克制隐忍,最终换来许慕的得寸进尺,背叛。
如今,他上蜀山寻仇。
许慕却对他说出万丈红尘,心中方寸。
可笑,可笑至极。
“可笑,可怜!”艾水月抬手,将血抹在了许慕光洁清丽的侧脸上,他呵笑讥诮,“世人尊你敬你,背负天道之人,心系苍生。背师弃友,如今你又逆天行事,造下千万杀戮,你的心,真该剖出来给世人看看。”
许慕闻言,也跟着他笑了,“你笑起来,还是这般好看。”
艾水月要笑不笑地凝视他,面上笑意冰冷,没什么温度。
但不重要了,对于许慕而言,是艾水月就可以了。
“你要如何才愿意原谅我?”许慕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丝脆弱的哽咽,眼底笑意彷徨,潮红泛雾。
艾水月不答。
许慕又问,“你要看我的心,你拿去便是,你知道的,我最不怕的就是疼。”
“你们修道之人的心,脏的很。”
许慕一愣,面上划过一丝悲痛。
窗外风雨交织,屋中灯火明灭,气氛低压。
“你知这七百年,每一日每一夜,我在想什么吗?”艾水月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面容。
许慕笑着摇头,抬起那条被贯穿的胳膊,指了指窗外庭院外的桃花树,枯木枝被风吹的东打西落,而在枯树底部发出一棵脆弱的新芽。
他收回视线,音色温柔如月渡夜,“我在想你。”
艾水月闻后一哂,薄唇不带一丝温度地贴在了许慕的耳垂,一口咬破了那只泛红滚烫的耳垂,舔舐着鲜血的滋味。
“我想,毁了你。”
下一瞬,他便扯开了许慕的衣襟,长袍被撕开成破布条,要落不落地挂在许慕光洁的肩上——
许慕先是一惊,眼中是少有的不安与惊慌。
艾水月的双手仿佛冰雪,冷得让许慕浑身颤抖。偏生他爱极了掌下的触感,是不见天日的镇龙山底没有的温暖。
他不留情面地占有着许慕身上的每一寸,残忍而欺辱的拿捏。
许慕面色难堪,而后又恢复成习惯的微笑和温柔。
他喉结滞涩地动了一下,语气低迷,“好。”
艾水月将他用力压在龙柱之上,肆意掠取着每一寸肌肤,似要将七百年的恨与孤独,一朝还于许慕!
…晋江路上没有车,自己脑补小白龙人身和龙身…
江横面红耳赤,握着酒杯的手都在抖,整个人都他妈的看呆了!
雾草!!!
这种限.制级的画面,许慕跟小白龙的人身、龙身!
被戏台上的人一比一的复制还原后,比画本子里的还要刺激千百倍!
艾水月干.完许慕,毫不留情地走人,一把抽出了那柄将许慕钉在柱子上的长枪。
许慕双目紧闭,浑身青紫,他失去了力量,支撑不住地直接落在地面,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艾水月看了眼染血的枪,想到以后见到这柄长枪免不得会想起许慕,想起今日。
他直接将长枪折断,丢在了许慕的脚边。
许慕缓缓地抬眸,仰视着他,视线模糊,屋中昏暗,他看不清艾水月的神情。
艾水月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的人,青丝铺满瘦削的后背。许慕似乎是冷到了极致,疼到了极致,整个人还在微微打颤。
眸光沉了一瞬,静了一瞬,复杂而又冷冽,艾水月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再无牵连,死生不复相见。”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许慕艰难地侧转身体,头贴着冰冷的地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道子的一双眼如水,红的胜似三月桃花。
许久后,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身伤口,肩上血流。
他赤足走到窗边,靠着窗台,伸出手接下窗外的雨,脸色迷茫而带着微笑:“死生不复相见?”
空旷的房间,只有风声,没有人会回答他。
许慕听见,自己淡声回答了自己,“可是,我答应过自己,在死之前一定会去见你一面。”
台上戏演完,云雾散去,楼中陷入默契的安静,落针可闻。
江横说不清心中想法,因为他是真的惊呆了,双颊泛了些绯红,颇有几分尴尬地看向谢辞,轻咳了两声。
谢辞半垂着眼,一脸风轻云淡地吃着菜,神情自若。
至于当事人许慕,俊逸年少的面容依旧是三分笑意,眼神如水温柔,他端着小酒杯浅饮了一口。
仿佛台上那个被欺负到哭喊的道子并不是千年前的自己。
艾水月脸色越发的阴郁,似晚来风雪,眉心紧蹙。
捏碎了指尖的小酒杯,他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人。
许慕轻声一叹,与江横道,“这酒,我们等会再喝。”
言毕,他便随艾水月的身影而去。
在留仙客栈听完戏回去已是深夜, 江横躺了一宿,满脑子都是小白龙和许慕的事。
他是万万没想到,穿着女子锦霞云裳的小白龙居然是上面那个。
真……真人不露相。
翌日, 黑日凄迷,凉风携雨。
江横在鬼市找寻断云玉下落时, 脑子里还想着许慕和小白龙现在如何了。
谢辞看出他在走神。
“你在想什么?”
江横抬眼一看是谢辞, 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什么。”
说完, 他又情不自禁地补了句,“我在想华阳十一城, 一千万众百姓。”
“很难理解吗, ”谢辞静了片刻,见江横手持玉扇不语, 他道。
“纵然许慕背负天道,但天道并不是不能舍弃的存在, 当许慕不愿再做天下之人的道,他就会成就自己的道, 往后种种只凭心证, 无所谓苍生, 无所谓道义。”
“成就自己的道?”江横眸光一转, 玉扇在腕骨之上翻了个漂亮的花式, “你是这样想的?”
谢辞望向窗外景色, 冷清的音色透着霜雪的质感,很淡,淡的没有人情味。
“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只是不再爱苍生罢了。”
江横闻言怔愣片刻,许久后才反应过来。
按照原著辞宝善恶分明的性格, 本以为他会对许慕在封龙山的行为颇有微词,毕竟是以一千万人的性命去成就一个人的道。
却不曾想谢辞只是很平静地说出了这番话。
谢辞所言,又恰好与江横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谋而合。
因为江横,也不认为许慕在这件事上没有做错。
除非,华阳十一城能屠尽天下最后一条龙。否则,被北瞿海吞没城郭百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许慕放出小白龙毁了华阳城的地脉,北瞿海吞没一千万众性命是真,又如何不能说,正是有许慕此举,才挽救了千年之后龙气消尽之时的数千万众。
也许会存在更委婉的做法,只是许慕对十一城的百姓失去了耐心。
他不再爱苍生罢了。
华灯初上,无星无月,是鬼市惯有的昏暗景象,楼宇亭台隐在云烟薄雾中,绰约可见,风雅精妙。
江横又到了留仙客栈用膳。
今日台上点的戏是《太子出行,尸山血海》,说的是神都太子的故事,每每出征都是因为修仙界和魔界发生了战乱,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毁天灭地……而他便以神谕下凡尘,是一位特地前来打扫尸山血海的神君,弥平灾祸,降福人间。
江横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神庭于一个寿命不过两日的人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就算他没有断云玉的诅咒在身,他也无处飞升。
神梯都断了。
倒是桌对面的谢辞,指尖的茶杯许久没有动一下了。他面朝戏台,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出戏,眸光深沉似墨。
也是,谢辞不是早说过他想飞升么。
江横思忖,谢师弟飞升的几率有多大……至少剑仙装逼录全文追完,他都没看见谢辞飞升。
台上的戏刚演完,外面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炸响。
江横以为是打雷了,却见楼里的人都朝外跑去。他亦撩袍起身,与谢辞一同到了外面。
是烟花。
鬼市浮灯,烟花弥空。
仙术点成了繁华星河,风月交相辉映,映照昏暗凄迷的长夜,盛景如歌。
江横眺望远方,河面升起一排排花灯,半空中用术法炸开的烟花,桃花眸被一片光彩扫去了将死的晦朔阴霾。
他弯弯唇角,靠在雕花朱阑上,望向长街四面。
人来人往,市井勾栏,锣鼓齐鸣,是灯火如昼的热闹景致,与人间的街市更加拥堵繁盛。
江横眉眼带着几分轻快意,他手中玉扇指向一处,“他们在做什么?”
谢辞淡眸扫去,看见一群穿着花纹繁复的神都仙袍的鬼修们,按阵法排列。他们在来到弥河鬼市之前,都是飞升神庭的大修士,模样与气质是千里挑一的貌美。
这群鬼修手持华光溢彩的法器,仙袍流云,头戴神冠仙簪,次第从路中间穿过,道路两旁挤满围观者。
谢辞回答江横,“弥河鬼市的规矩。”
“什么规矩?”江横问。
“游城。”
顾名思义,就是弥河鬼市的一个传统节日罢了。这样的节日在修仙界不少,星云观里都有过类似的,各宗挑选三名这一届最优秀的弟子,然后声势浩大地组在一起游山,其他弟子观其风采,心生向往。
江横目光敏锐地从这群人手持的法器中扫过,未见断云玉的形状。
“断云玉真的在这里吗?”他已经不确定了,至今没找到线索,毫无头绪。
谢辞未多迟疑,点头轻应,“嗯。”
江横唇角拉扯出一点笑意,玉扇迎风打开,摇了摇也未能纾解内心的苦闷。
他扭头看向谢辞,“那我会死吗?”
谢辞低眉侧转身,灰绿色的眼眸比翡翠还要通透,似水似镜,凝视着江横脸上苍白的笑。
他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果决,“不会。”
江横一乐,玉扇在阑干上敲了敲,朝谢辞露出一丝轻松从容的笑容,“我信你。”
谢辞对上江横那双对自己充满了信任的双眸,他微一点头,眉眼淡淡,眼中露出几分浅淡的温柔。
而更多的、更复杂情绪沉没在眼底最深处,晦暗不可说。
他知道断云玉在哪,也确定江横在最后一日能拿到,只是拿到断云玉的方法……
楼下长街越发的热闹,神都大修士的鬼体开道,烟花灯笼成串,银花金粉扑面,这群卓然绝世的鬼修之后,是一架由百人拥簇着的金色辇御,雕龙绘凤,金色珠帘随风而动,华美异常。
江横眼尖的发现,辇御之上坐着一位容貌俊逸的青年,月白里衣,蓝青色的锦袍,长发散披在身后却不显丝毫凌乱,他腰间别着一支青竹短笛。
紧接着,这青年朝随行在侧的人递出了青竹短笛。
江横顺着短笛朝着的方向看去——
离辇御最近的人竟是艾水月。
隔着一层琳琅剔透的金色琉璃串珠,他依旧是华丽绝艳的女子扮相,换了一把白色桐花伞撑在掌心。
突然,艾水月将手搭在了青竹短笛之上。
青年眼中含笑,指尖一用力,便将艾水月带上了辇御。
珠帘摇晃,叮铃声响,满城翘首喝彩。
旁边的人道出这青年的身份,弥河鬼市的城主大人。
江横思考着艾水月与他的关系,顺道扯一把谢辞的衣袖,“昨日与我点戏竞价之人,是不是他?”
谢辞没有否认,只说了句,“无关紧要之人。”
言外之意,断云玉并不在弥河鬼市的城主手中。
可江横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他打开玉扇,转头将脸凑到谢辞耳边,“许兄这回怕是遇到对手了。”
谢辞侧目斜睨了他一眼,“这些事,与你何干?”
是与自己无关,但也不是全无关系啊。大家都是吃瓜乐子人,保不齐修仙界多的是蓝倾之流,吃自己跟谢辞瓜的也不在少数。
江横脑海中想起不久前在戏台上看到的面红耳赤的画面……小白龙是真的猛。
不是,他说想说,平白无故看了别人的小秘密,总该随个份子钱不是?做人不能太白嫖。
况且许慕曾经说过,若是此次飞升失败,他就留在鬼市陪水月。
这纠缠数千年的大三角,他可以预见到鬼市的热闹!
江横眼中带光,玉扇在掌心拍了拍,“许兄此番要是追不回小白龙,你我皆有责任不是?”
谢辞一脸漠然,不答。
江横左看右看,都没寻见许慕的身影,不禁疑惑,“今夜这般热闹,许兄人呢?”
谢辞淡声,“上面。”
江横抬头,左看右看都没看见。
谢辞懒懒地抬手,遥指一个方向。
江横这才望见,在很远处的一座楼宇之上站着一道光风霁月的颀长身影,衣袂如飞,乌发轻扬,发间玉带翻飞身后,整个人周身萦着一层明月清辉般的光彩,姿容清圣纯澈,风华绝代。
然后,他身如轻燕跃下楼顶,似一点流星,停在了辇御之前,长街开阔处。
江横定睛一看,许慕落地时的架势虽是不显山露水,但透着一股正室来找茬的强硬意味,是修罗场啊!
只是离得太远了些,他瞧不清楚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江横拉着谢辞下楼,朝热闹处快步走去,寻到了视野更开阔的地方,踮起脚看那远处是什么情况。
谢辞不喜人多挤来挤去,偏生江横喜欢。他皱眉沉声,“要不要我把你举起来,看得更清楚?”
江横乐了,揶揄了声,“你要是我爹,我就让你举了。”
旁边的鬼修瞥了眼说话的年轻人,朝江横啧了声,“如今中原修仙界的弟子都是你这样的?”
江横拥着不合时宜的锦袍,面色病白,五官昳丽。
他抬手用玉扇朝谢辞一指,与那鬼修道,“现今修仙界里的弟子都是我师弟这样的。”
那鬼修藏在袖中的手随意探了把谢辞,而后脸色骤变——“这?果然,断了神梯的修仙界更是人才济济,修为至臻却无法飞升,可惜了!”
江横听着鬼修的惊讶慨叹,玉扇轻摇,撇嘴一笑。
这他妈是男主,能不强吗?
倏地,破空之声传来,一道至纯的道家正气扫过长街,将两旁围观的鬼修们击退数步,让出道来。
江横被后退的鬼修撞得朝后倒去,好在谢辞出手揽住他的腰身。
谢辞足尖点地,袖袍一甩,便揽着江横一跃飞上一旁酒肆的楼顶,占了个吃瓜看戏的好位置。
江横靠他怀里,怕掉下去还腾出一只手勾住了谢辞的脖子。反正他脸皮厚,大家都是师兄弟,互相帮助,做起这种占人便宜的事也不会羞耻脸红。
江横离谢辞极近,整个人都贴着他的身体,将所有重心和力量交在他身上。
谢辞鼻尖飘来一阵淡雅的寒英晚水花香。
他一个垂眼,便能看清江横越发清瘦的身骨,肤白若雪,脸颊清瘦,五官越发的柔美清秀,连呼吸都是经不起折腾的细微匀净。
谢辞皱眉移开目光,喉结上下滚动,音色暗哑了些许,“能不能好好站着?”
江横眺望远处,此时心思不在谢辞身上,自然没注意他情绪上的些微变化,只懒散的回道,“若是这屋檐瓦片不是倾斜着的话,我想我可以站得很好。”
屋顶上聚集的鬼修越来越多,毕竟他们离开神庭后便在弥河鬼市待了数千年,寂寞的不行。难得鬼市出了件热闹事——城主、许慕和艾水月的大瓜!
是人是鬼都想吃上一口热乎的。
弥河城主姿势慵懒,用青竹短笛拨开一串串琉璃珠帘,他的手极瘦,手背是骨头突出纤细,腕骨曲折。
珠帘轻动,落出一张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俊逸面孔。
城主缓缓起身,衣袍撩动,下了辇御。
艾水月一袭缀花云锦长裙,倾城之姿坐在辇御之上,隔着细雨成串的帘子,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此刻的神情。
不出意外,城主和许慕二话不说,直接在长街上打了起来。
屋顶上吃瓜的鬼修不少,有给弥河城主镇场子耀武扬威的,也有给许慕拍手称好的。
“天师此次是来飞升的,何故扰了一池清水,讨人嫌!”有鬼修面色不善地朝楼下长街喊道。
“就是,我们城主清霄不比那道貌岸然的狗天师好是一百倍?”
“清水就是最吊的!”
“告诉姓许的,在弥河鬼市就没一个不嗑清水的!”
“哦,没一个吗?”一红衣女子坐在红羽飞鸾之上,表情不屑地嗤笑,“老娘嗑的就是慕艾,嗑了两千多年怎么今日就被你们代表了?”
“我嗑慕艾!少年相逢,历经生离,破镜重圆!”
“慕艾!为爱平山海,区区十一城!”
“慕艾狗都不嗑,许天师只会拿你的龙魂去补地脉,清水却会千年如一日的照顾你守护你,在鬼市给你一个家!”
“清水毫无磕点,慕艾惊天动地!”
“那是,你们许天师一出手就是一千万条性命,青霄城主大善人,比不上!”
两方争论不休,楼下缠斗不止。
最后,红衣女子那一派中跳出来一人,朝远处长街打斗正盛的二人喊道——
“许天师,你一再留手难道就不想翻身了?还是说你想被小白龙压一辈子!”
“!!!”
江横:……我草姐姐,都是当面嗑CP,为什么你这么吊啊?
许慕闻言一愣,一抬眼,笑容中多了一丝羞赧之色。
他很客气地说道,“其实,上下都没关系,只要是水月就好。”
江横脚边蹲着一个小胖墩鬼修,沮丧懊恼道:“水月和清霄城主才是一对,嘤嘤嘤,清水CP,不逆不拆!”
江横低头看了眼瘪着嘴的小胖墩,骂了句搞不清楚状况的瓜友,突然计上心头,神采飞扬地得看向谢辞:“想不想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