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眉心一紧,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还来不及制止他,谢辞就看见江横出手了。
江横抖袖,翩翩然立于屋顶之上,优雅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清朗雅正——且慢!
台下打的正热闹,没人理他。
江横无奈,侧头问谢辞:“谢师弟,借我点灵力?”
谢辞剑指一出,背后暗蓝绣金的剑袋中青锋挣脱飞出,铮然如玉的金石击节之音,令周遭一静。
长剑插在青霄与许慕斗法的长街正中间,剑尖没入地板,剑穗飘摇,剑气沛然,最坚固的墨玉石铺就的长街应声裂出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细缝。
青霄眉心狠狠地皱了一下,是哪个不长眼的碎了他今年刚铺好的地板!
他看了眼这把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神力。
仔细一看,明御征圣。
禅璎所铸的七把圣剑的最后一把,难怪有神力。
青霄和许慕默契地停手,视线皆望向出剑之人。
谢辞被众人注视,面若冰霜,波澜不惊地道,“我师兄,有话说。”
“诶?”江横拿玉扇点了点额头,怪不好意思的,但好在自己脸皮厚,而且谢辞愿意出手,说明他想回本。
为了师弟回本,江横豁出去了。
一改局促神态,他落落大方地打开玉扇,笑眯眯地朝两人施礼一拜。
青霄没回礼,不耐烦地打量着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
许慕则是面带笑意,理了理打斗中垂在胸前的长发,而后双手交叠,回了江横一个礼。
江横道,“两位斗法虽是精彩,但总归是少了些趣味,日后编排成戏本子也不好看,不如这样,今日由江某设局,围观众人皆可在江某这里选出你们心中觉得谁能赢下这场斗法之人,如此一来少了戾气多了分和气,又能让鬼市更多人参与进来了,提高鬼市居民的积极性。”
提高积极性?江横打住,再说下去就离谱了。
青霄捏着青竹短笛,似笑非笑,“算盘打到本座头上了,你胆子不小?”
昨天在留仙客栈就是你拿着一截青竹短笛使劲地抬价,别以为我不知道!江横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青霄,而后轻摇折扇望向许慕。
谁知,许慕直接取出钱袋子朝江横甩了过去。
谢辞扬手一接。
许慕眼神明亮似一把揉碎的星光,笑看眼前这一幕情景,心中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曾相识感。
他与江横道,“五百万槐币,压我自己。”
末了,许慕又朝江横意味深远地说了一句,“江宗主的胆识总是能让许某想起一位故人,罢了,和气生财。”
许慕看似感慨的说到这里,也只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言。
此言一出,旁边的人也都明白,这小子浑水摸鱼拿城主开赌,家里祖坟冒青烟了吧!
不料青霄反手甩来一个更为饱满的乾坤袋,“一千万槐币,压本座胜。”
江横揣着两个鼓鼓的钱袋子,笑眯眯的记账,“那江某预祝城主大人武运昌隆,许天师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许慕薄薄的脸皮浮起一层红晕,后退了两步。
青霄手中竹笛直指江横:“小子倒是有点意思,不怕出不了鬼市吗?”
“是江某说的不对?”江横毫不在意这句威胁,坦然朝对方一笑,“那祝您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谢辞嘴角微微扬起,偏头跟他说,“别闹了。”
“我闹了?”江横兴致盎然地反问,顺便应付着一群掷下千金豪赌的鬼修们。
谢辞抬手召回明御,长街风波再起。
规则很简单,1000槐币起。
他给出了三个选项。
城主青霄胜,天师许慕胜,小白龙水月胜。
众所周知,水月对鬼市忠心耿耿,不可能对青霄出手,那战局还是青霄对许慕、或者青霄水月联手暴揍许慕。
从留仙客栈排的戏来看,许慕不一定是水月的对手,然!许慕毕竟是登过三次神梯而自愿不飞升的天之骄子,实力到底如何,大家都很期待。
江横让谢辞装路人,所有钱都用来押水月。
目前来看。
许慕:4797万槐币,零头不计。
青霄:5198万槐币,零头不计。
水月:789万槐币,其中谢辞投了680万家当。
看着满地堆积的青白色的槐币,铺满楼宇屋顶,撒满长街,数不尽的风光秀丽。
江横感受到了弥河鬼市的十九层大都市,居民购买力远超其他两个鬼市。
毕竟,这可是积累了几千年几万年的财富。
抱歉,这些槐币今夜我全要统统拿下!江横藏在袖子里的手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心里小算盘打得美滋滋,露出春风拂面的笑容,静心俯瞰长街壮观的斗法。
如果生命剩下最后一天一夜, 36小时,你会用来做什么?
江横穿书之前躺病床上等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关于死后的事, 有没有地狱有没有天堂自己会去哪里……最后的弥留之际,他跟着冰冷的仪器数着滴答的响声, 三千多声滴答。
但如今, 江横的回答是。
临死之际我在疯狂地搞钱!
江横好似已然忘怀明日就是最后一天, 此刻全身心地头投入到这场赌局里。
他被谢辞带着又跳上一座更高更坚固的楼顶, 先前看戏的那座,被青霄一招夷为了平地。
许慕一身太华玄象神功已臻无敌, 身后是巨大的金红狮子法相, 他持符立身,一招一式身不动, 破开青霄布下的镜花水月。
三鬼市中最为神秘的弥河鬼市的城主——青霄又怎是易于之辈?
二人初次交手,打得难舍难分, 似对战的是此生最后一个对手,拿出了全部的敬意与实力。
风云迭荡, 楼宇尽摧, 满地飞沙走石, 山峦鸟兽嘶鸣, 弥河水浪滔天三万尺。
许慕指尖的光冲天而去, 似要破了鬼市这片难见天日的苍穹。
青霄奏笛布阵, 鬼鸦掠阵袭天,幻象不断缠绕着许慕身边。
赌局也禁止下注了。
许慕:13991万槐币。
青霄:20758万槐币。
水月:789万槐币。
江横跟谢辞说:就这一战,他便可完成一个小目标, 3个亿。
谢辞支着结界挡下青霄与许慕术法的余威,垂眸瞥向江横一眼, 而后继续端看不远处激烈的斗法。
青霄面色逐渐呈现出青白之色,说不出的诡异阴戾,握着短笛冷声问道,“他欠你的早就还清了,臭道士你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许慕持符下阵,真气汇聚,凭空凝剑。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干净分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说过,会来见他,就不会失约。”
面对许慕的答非所问,青霄双目猩红,啐了一口血水,“华阳十一城,死伤千万人,是他之过吗?”
许慕摇头,音色清润如溪流,却又分外坚定,“不是。”
青霄嗤笑,鄙夷而讽刺:“可他还不是一个人顶下了所有罪过,替你挡去九天之上神罚。”
许慕脸色都没变化一丝一毫,没说话。
青霄又道,“他求的不过是与你生死不复相见,你还来寻他做什么!”
许慕一副平静温和的姿态,手上招式凌厉,兵戎相见激出电光火石,锋芒毕露。
他看了青霄片刻,不疾不徐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我与他,你不懂。城主大人,收手吧。”
青霄再提真元,足下长街应声而裂,化作粉末,手中青竹短笛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万千地狱恶鬼被青霄召出,极招上手朝许慕袭去。
长街碎裂飞扬的粉末与挣脱而出的恶鬼在一瞬间——在许慕面前。
犹如静止了般,隔着一层结界,光阴冻结。
许慕弃了灵光凝聚的长剑,指间符咒一甩,右手立于胸前,食指与中指夹着符咒,明黄的符纸燃出一阵通透的火光,似在下一秒就能将这张符咒彻底燃烧起来!
江横看向许慕那张被符咒光照亮的俊秀面容。
许慕的面容越平和,他越觉得心惊胆战,仿佛下一秒整个鬼市都会荡然无存。
江横低声问谢辞,“这是什么招数?”
谢辞黑眸如水,凝视着许慕指间那张符咒,声音沉了些许,“是你接不了的一招。”
“?”江横闻言一愣,玉扇敲了敲掌心,他侧目打量着谢辞,“那你呢,能接下吗?”
谢辞眼睫下垂,“嗯?
江横懒散地敲打掌心,悠然自得,“此招谢师弟若是能接,我接与不接都不重要。”
他言语之间透露出的信任,让谢辞这一刻莫名的觉得放松和舒服,心中情绪微妙,是令人愉悦的快意。
淡然一笑,谢辞再看许慕片刻之后,与江横道。
“能接。”
只不过许慕这一招是压了全部命数在上面,自己自也需拼上了性命去接。
只余能不能接下,另说。
许慕脚下粉碎的大地逐渐开满红莲,燃烧着业火之力,符咒变得通红刺目,在即将化火烧热的一刻——
许慕目光被火光映照的异常明亮,眼中笑意之下的偏执也显露无遗。
他笑着与青霄道,“城主大人,留神了!”
几乎是同时——
琉璃声碎,金色琉璃珠串朝四面八方飞去,所经之处摧城拔寨,楼宇崩塌。
辇御之内,一杆长枪破空而出。
银白似光,水月飞身贴着长枪,身姿矫健优雅。
缀花云锦长裙是炸裂此刻夜空的霞光,繁复华丽的飞旋,却丝毫不影响艾水月持.枪一扫,击飞了对阵中的二人。
这柄长枪正是命犯桃花。
枪柄的粉玉挂坠摇晃活泼,是三月最美的桃花。
许慕见好友出招,哂笑一下,便收了指尖的符咒,换了左手提上桃木剑,应付艾水月的枪法。
艾水月的一招一式他是如此的熟悉,闭着眼睛都能应对。
溯灵蝶助艾水月解开前尘往事,数千年不曾用过的枪法,亦令艾水月深感熟悉。
青霄化去了招式,定睛凝视艾水月,看对方使用着他未曾有幸交手的枪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美之姿,吞天之势。
枪尖与剑刃碰撞,发出天雷声响,银光如闪电,浩荡震山河。
许慕被击退,青霄也被击退,水月提.枪,抬起那张阴郁美丽的脸庞,冷冷地看向众人聚集的楼顶。
江横终于看见和梦中一样的眼神,小白龙阴柔的面相上傲气与美貌融合得恰到好处,七分俊美三分英气。
下一秒,江横有意识地预感到小白龙要干嘛!
暗道不好,他连忙抓住谢辞的衣袖,“快躲,他要掀桌子了!”
屋顶并没有桌子,掀桌子只是想说——有人要发飙。
谢辞揽着江横避闪开,而反应慢的人全被一枪横扫,龙气磅礴霸道,一举将毫无防备的鬼修们击个正着,东倒西歪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水月打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鬼修之后,看都没看青霄与许慕,直接化龙离去。
青霄见状连忙追了过去。
许慕站在原地目送着艾水月的离开,一如当年,他习惯了看水月离开的背影。
收回视线,他垂目看向指尖的符咒,想了想,最后还是朝空中一抛,化作满城桃花,片片都是用灵气浸染过的莹润,花瓣粉白相间,香风清甜,浪漫迤逦。
江横与鬼修们分了钱,带着剩下的槐币和谢辞美滋滋地回去。
路上正巧遇上了许慕。
许慕面带笑意,问江横赢了多少。
江横竖起两根手指,“不多,两亿八。”
许慕笑,从袖中拿出一张两千万票据的槐币给他,“诺,拿去凑个整。”
“?”江横一愣,不接,“你有两千万怎么只押自己八百万?”
许慕闻言睫毛颤了颤,摸了下鼻尖,似有几分难为情,声音轻微了些许。
“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赢不了的。但又忍不住想试上一试。至于这两千万,原本是打算留着我和他在鬼市过日子用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艾水月了。
“那你为何又要给我了?”江横看着他朝自己递来的槐币,心生不解。
许慕眼似辰星,明亮纯澈,教人看不出半点心思。
“因为我喜欢整数。”他笑着回答江横的问题,补了两个字,“圆满。”
这个解释,江横心中颤动,一股怅然和怪异的熟悉感涌上,而后又飞快地抽离消失,让他想仔细回味这稍纵即逝的悲伤情绪是从何而来时已经无从着手了。
“我也喜欢圆满。”江横接过许慕手中的票据,瞧瞧看看,笑着回应许慕,“这是酒钱。”
许慕好整以暇地抱臂看他。
江横唇角一扬,“今夜,我请你喝酒。”
三人相邀,回了谢辞朋友的住处。
许慕眼观庭院,颇感诧异,他二人居然住在此等好地方!
等他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头皮犹遭雷击般麻了一下,刺刺的酥麻一下传遍了全身。
就仿佛,他踏进了一个曾经造访过数次的院子。
特别是当他看见庭院里那棵罕见高大的寒英晚水后。
当时在风岚石城中,许慕看见开得稀疏的寒英晚水,便隐约对这种梅花有些在意的情绪,没想到在这里又看见了。
许慕记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年轻的时候来过此地,他活的太久了,也许来过,也许没来过,又或许是听人说起过……
身边的人总是离离散散,难求圆满。
长着雀斑的小鬼奴们看见秀美清隽的道子,围绕道子转了一圈,欢天喜地的摆开宴席,备好了珍馐佳肴和佳酿。
三人便选在了寒英晚水盛开的树下,一方白玉石桌,四张玉凳,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江横没问许慕关于过去、关于小白龙的事,一个被女装攻当街抛下的天师受,已经很可怜惹!
“许兄,”几杯酒下肚,江横竟是与对面年轻道子称兄道弟起来,顺手夹了颗花生米,唇齿酥香。
江横问道:“明日飞升,你有几成把握?”
许慕听闻江横如此称呼自己,微微一怔,而后便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爽快说道:“零成。”
江横当他说笑,便陪着他一起扬起唇角。
许慕端酒浅饮,不一会儿便空了。
江横一把拦住准备给许慕倒酒的谢辞。
他与许慕说道,“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
“好呀,”许慕手持流光杯,眼中波光荡漾,碎光笑意。
江横细品佳酿,歪着脑袋看他:“许兄,你醉了吗?”
许慕摇头,“渡月兄,我没醉。”
这一声称呼,令江横瞬间清醒!
他借着酒劲喊‘许兄’是尊称,但曾经的天道之子喊自己大哥?这一声‘渡月兄’江横可受不起!
江横摆手,跟他讲清楚:“我喊你许兄,你喊我渡月兄,还说你没醉?不过今夜不管你醉还是没醉,你这个兄弟我江横交定了!”
“哦?”许慕笑得意味深长,酒杯放在谢辞旁边。
谢辞淡如烟雪,给他倒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不用术法逼出,故意留下醉意上头,趁朦胧月色,寒英晚水纷然胜雪。
还是,不如他那年在龙鳞台上见过的桃花漂亮。
许慕一笑,脸颊微红,拱手朝谢辞拜了拜。
江横连忙起身拜了拜许慕。
许慕笑容无瑕,把玩小酒杯,撩开垂在脸庞的青丝,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言秋兄,渡月兄,今日畅快!”
数千年不曾有的畅快!
他在今夜见了水月。
和他交手,看他手持自己所铸的命犯桃花。
他在今夜与江横、谢辞喝酒。
和两位友人开怀对饮。
他在今夜。
但求一醉。
许慕一杯饮,眉宇间掩不住少年纯真意气,身姿却坐得端正笔直。
“能遇见你们二人,实属许某三生有幸!”许慕笑着,连饮三杯,“敬,三生有幸。”
江横摇着手中的玉扇,饮着小酒打趣许慕:“敬三生有幸?”
许慕面上流露出的笑容是真切的,是打从心底的快乐,让江横也忘掉了烦恼,跟着他开心,跟着他展露笑颜。
谢辞眼眸平静,望向笑得跟花儿似的二人,淡声开口:“一定要在明日飞升吗?”
与江横拼酒的许慕收了声,笑容一顿,侧头转向谢辞,眼波清明的好似不曾醉过半分。
“是。”
谢辞不言,又给许慕倒了一杯,顺便也给江横倒了杯。
许慕眼眸明亮,他垂眼看着杯中酒,杯中酒的倒影亦看着自己,只要一个不说话,另一个就不会说话。
但总有人要打破沉默。
许慕朝杯中酒的倒影释怀一笑,抬眸跟谢辞说了句:“在淮阴古城的古井里,你看到了什么?”
谢辞闻言皱了眉,敛了神色,眼光深沉地看向许慕。
“我也觉得荒谬。”许慕不追问他看到了什么,但一定是让谢辞觉得荒谬的东西。
许慕摇头一笑,仰头望向苍穹之上悬挂的黑月。
院中的寒英晚水,熟悉的楼宇亭台。
“从我踏进这间院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荒谬。”许慕说着,饮了一口酒,“或许更早,在风岚石城遇到你们二人时。”
谢辞不答,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内心却已经有了波动。
是的,他和许慕一样,觉得荒谬。
“什么荒谬?”江横不解,三分醉意地撑着脑袋。
许慕举杯敬了江横一杯,目光是少有的狡黠,点点笑意:“你拿走十全十美的时候,最荒谬。”
“我怎知这伞是小白龙的?”江横笑出声来,摇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说来也巧,竟让我们凑在一起了,哈。”
巧?许慕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江横,而后再看面无表情的谢辞。
他知道谢辞明白他口中的荒谬,绝对不是‘巧’字能掩饰的。
许慕道,“你会发现,很多事情无法改变。”
谢辞抿了口酒,半晌没说话,良久后淡声回应:“就算如此。”
他说完四个字后便停顿了。
许慕耐心等待下文,许久没有等到下一句,他心下了然。
晃着杯酒敬了谢辞,他又看向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的江横,微微一笑。
江横醉意朦胧,回了他一个笑,抬手抓住空中飘落的梅花瓣,在吹一口气将花瓣吹开。
“就算如此,”许慕结果谢辞的话,眼睫一抬,眸光映水。
他笑着,语气异常坚定:“但我希望渡月兄,可以活下去。”
生命还剩最后一天。江横感动的稀里哗啦,他是穿书过来的一缕孤魂,不仅和男主成了好兄弟,还遇到了上一辈的天道许慕,许慕不仅不计较他使计逼出了无曌印,还大度地带自己来了弥河鬼市寻找一线生机,眼下许慕要渡劫飞升,还不忘祝福自己活下去!
上辈子弥留之际,他躺医院里,只有机器滴答滴答的冰冷声音。
酒劲上来,江横扇开的眼尾如雨水打湿的西府海棠,片片绯红。
许慕偏过头看了江横许久,终是忍不住感慨,江横真的很像他那位已逝的故人。
还有谢辞。
许慕叹了一口气,再看杯中用寒英晚水酿造的美酒。
酒喝了大半,江横这才想起来问了句:“不知酒名,为何修仙界没有此等佳酿?”
谢辞不答。
深感荒谬的许慕开了口,“大梦千年。”
“好一个大梦千年,”江横当许慕活得久,见多识广。
他道,“但愿此夜长醉。”
许慕笑得更开心了,江横说这句话的时候越发像他的故友。
谢辞神色淡然,抬头看了眼寒英晚水。
许慕学着江横的动作接了片落花,不知今夕何夕,风吹花落谁家院。
他侧头再看谢辞,说:“或许是,大梦万年。”
尽管许慕是说笑的语气,谢辞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沉默了。
江横接过话头:“千年足以,万年不过是蹉跎岁月,光阴消磨。”
许慕诧异,看来江横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不过说的也对。
他却忍不住反问,“若有人舍不得,愿意蹉跎万年待在原地,做一件事呢。”
万年做一件事?江横摇头不赞同,“有病。”
有一万年的时间做什么不好,待在原地?
待在原地就能修仙成神了?
许慕开怀一笑,抬起下巴,别有深意地望向神色冷清的谢辞。
这一刻的谢辞,脸色是复杂难言的。
故人相逢,花前月下,把酒言欢。
江横嗅到八卦的气息,歪着头问,“谁蹉跎万年待在原地了?”
“不说这些,”许慕不答反道,“渡月兄,喝酒!”
行吧,男人不能八卦。江横举起酒杯:“谢师弟,满上!”
谢辞倒酒,三人举杯。
桃花瓣随风吹入玉石铺就的庭院,寒英晚水悄然绽放,幽香之中,花白纯洁无暇,宛若莹润的月光,笼罩在三个各自俊美仙风的年轻人身上。
翌日,黑日临天。
江横与谢辞去了鬼市的飞仙阁,建造在鬼市十九层,七层高楼,轻盈如鸟,鎏金宝塔,每一层都挂着往日飞升的神君留下的祈灵灯。
仙风开路,桃花满天。
这一日,城中无数人前来观望,就连昨日与许慕死斗的青霄也来了,派人镇守飞仙阁,防止又想从中作梗者。
参观的鬼修们没有一个敢拿许天师飞升的事开玩笑设赌局,他们都神情郑重地望着千年来没人飞升过的飞仙台。
今日若是旁人来此飞升,十九层的鬼修不会大清早就来蹲着。
但来人是许慕,他一定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
曾经两次弃神梯而不入神都的许慕,绝对可以。
这些鬼修都在心情激动地等着许慕过来。
不多时,道子从长街一端缓步走来。
他穿着那身蜀山的白衣道袍,衣袂眠云,宽袖轻袍,清朗雅正,身形好似月明风清,拥有少年最纯净的美好气质。
许慕素白的手撑着那把红伞,伞檐玉带飘飞,仙人如画。
围观众人皆是上过神庭的,交头接耳,赞叹道:“许天师不比天上的神官差,皓月远甚萤火微芒。”
江横和谢辞站在前面,看着许慕撑着‘十全十美’从远处走来。
那把可以去冥海的红伞是江横在昨晚送给许慕的。
他希望许慕考虑清楚再飞升,不留遗憾,不负十全十美的美名。
许慕接了伞,眼神清明地对江横说:“渡月兄,你还没找到救命的fire灵芝吧。”
江横醉醺醺的,他哪里是要找什么灵芝啊,摇头笑了笑。
许慕道:“明日飞仙阁,你记得来。”
只有飞升历劫之人才能上飞仙阁。
神都天劫的威力令人闻风丧胆, 经历过的大仙家们都懂,很多仙家飞升之后在神都销声匿迹,因天劫造成的损伤而躺了几百年的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