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够算计!”华舒光咬着牙说。
他七点半上楼处理公务,一个小时不下来说得过去。婚宴现场还有表演,大家随心所欲喝着酒,怕是没人关注这个新郎怎么还不下来。
“确实很累。那辆摩托车只能载一个人,为了把你运过来,我不得不把你绑在我背上。”任意无所谓地说,“还好到停车场是汽车,不然我真没力气把你运这么远。等完事了,我再原路返回,补一觉,再醒来或许能有人发现你不见了。”
外面除了海浪声,依然是无尽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静。没人赶来,没灯光亮起,没警报拉响。
华舒光从未想过,他精心策划的后路竟是自己的死亡之路。
任意说完,视线越过华舒光身后,墙上的插座指示灯亮了。
“时间到。”他低喃一声,便向后面走去。
出于一种对危险的本能,华舒光全身汗毛倒立,更拼命地挣动着:“任意,任意,有话好好说,你要干什么!”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轻微咔嚓声,类似于拔掉插座的动静,继而是任意手里拿着什么返回他视线里。
等看清了那是什么,华舒光瞳孔骤缩,声音都变了调。
任意在华舒光的嘶吼和呼救声中终于烦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塞华舒光嘴里,等声音终于小下来,他又变魔术般拿出护目镜和口罩给自己戴上。
“这仓库里有斧子,我本来想用的,”任意戴着橡胶手套,边整理口罩挂带边说,跟聊家常一样,“但你太沉了,光把你运过来就耗尽力气,我怕是举不动斧子。幸好发现这把电锯,不过很久没用没电了,我刚充了一会儿,应该够用了。”
他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听起来嗡嗡的,像是感冒一样。护目镜里面是毫无情绪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想到某些恐怖电影里的血腥场面。
华舒光陷入巨大恐惧中,惊天动地,全身骨头都要断掉了,但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阵阵破嗓的嘶吼。
任意慢慢走过来,拉了一把电锯上的按钮,齿轮转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小五,”任意对着空气说,“让你久等了,我现在送他一程。”
起风了,海浪更加迅猛地扑到岸上嶙峋的礁石,在暗夜里长鸣,倾诉,深海的孤独无人知,想让岸上的人多看看自己。
“小五……”任意垂首站在一块礁石上,弯下腰,用手去摸汹涌海浪。
海水冰凉,深不见底,被夜色涂成漆黑。
“任小意,你眼里只有傅言归,还有没有傅陶然?”傅小五的嬉笑怒骂声从海面上响起,由远及近,那么清晰,那么鲜活。
“小五,”任意轻声唤他的名字,“我眼里有你,一直都有……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无人回答。那个爱着他的少年早就消失在深海。
任意往前迈了一步,湿滑的石头摩擦着鞋底,一只脚悬停在海面上。有那么一瞬间,死本能汹涌而来,卷过全身。低头看,那海水像一处充满诱惑的出口,能把所有痛苦倾倒而出。
任意闭了闭眼:“小五,我好累啊……”
他心里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另一只脚也控制不住想要迈出去。可就在此时,刮在脸上的风突然停了,海浪最后抚过任意的脚尖,无声退去。
任意猛地睁开眼,定定看了海面很久,而后转身离去。
晚上九点,傅言归视线再次看向楼上出口,华舒光依然没下来。他七点半上楼,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跟着傅言归的人说,看到华舒光进了书房,之后就没动静了,可能一直在处理公务。
傅言归有股说不上来的焦躁,这期间他也并未见到任意。他想上楼去看看,但眼下宾客众多,不是个好时机。又熬了几分钟,他打定主意,大步往楼上走。
立刻有守在楼梯口的工作人员迎上来。傅言归沉声说:“带我去见华舒光。”
“傅主席,华总长在处理公务,不方便见客。”华舒光的助理公事公办,但不太敢得罪这位大人物。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谈,你上去跟他说,他会见我。”
助理踌躇了一瞬,说“请稍等”,然后便往楼上走去。
五分钟后,那助理匆匆跑下来,很抱歉地跟负傅言归说,华总长不在书房,打电话没人接听。助理说着,低声吩咐手下人去四下再找找,并请傅言归先去雅座休息,等见到华舒光一定把话转达。
这个时候,还没人紧张。
直到半个小时后,找遍整个别墅都不见华舒光人影,大家才紧张起来。
其实此时宾客还在尽欢,除了华光会内部几个亲信,没人知道华舒光不见了。宴会上来的多是各地区政要,谁也不知道华舒光是失踪还是只是喝醉了随意倒在某个地方,这种情况下,不宜闹出太大动静。
所以助理只是暗中启动安保系统,追踪华舒光的定位,但一直没找到人。别墅安保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
这个时候,他看到站在一旁的管家,突然想到还有个地方没查:“卧室呢?”
管家说:“任先生一直在卧室睡觉。”
“走,去敲门。”助理带着人就向华舒光卧室走去。
傅言归一早就盯着华舒光助理的动向,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助理从有条不紊开始变得慌乱,心里便知道不好。
他见助理带着人往卧室去,立刻跟上去。
门敲了三下,停了停,又敲三下,众人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终于听见门内传来脚步声。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任意站在门内,身上穿着白色睡衣,一只手扶在门上,被惊扰了美梦,有些不悦:“什么事?”
助理低下头,恭敬地说:“总长在房间吗?”
任意扫了一眼外面站着的几个人,视线和傅言归短暂相交,没有停留,也没什么情绪。
傅言归站在最后,从任意出现就紧盯住他,看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似乎真的是一直在睡觉,并未受到什么干扰。傅言归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落。
“不在,”任意刚睡醒,说话比平常沙哑,“我先睡了,他不是一直在楼下吗?”
助理抬头看着任意:“华总长不见了,整个别墅都找不到。”
任意愣了愣,似乎反应了一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只有您的房间没找过。”助理说。
第51章 死透了
任意站直了身体,仿佛这时才终于神魂归位,一丝担忧从脸上闪过,随后立刻把门完全打开,让大家进来,并当先转身往房内疾步走去。
助理和几个亲信立刻跟进来。
卧室是个大套间,任意脚步匆匆,先去了会客厅,又去了卫生间,甚至把衣柜门都打开了。他四处找,一边叫着华舒光的名字,看起来比谁都焦急。
几分钟后,一无所获。
任意站在卧室中间,仿佛还有点不能理解,喃喃道:“怎么不见了呢,去了哪里?”
助理额上已经沁出汗,他走到旁边,拨了几个电话,要求所有人立刻去查。等布置完,他吩咐管家道,“宴会继续,但所有出入口关闭,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不知道。”
然后他又走到傅言归面前,恭声道:“傅主席,华总长行踪未卜,我们可能要清查别墅,还请您回房间早些休息。”
“不用,我就在这里守着好了。”傅言归说,“你们找你们的,我把我的人都集合好,留在宴会现场,也顺便照应一下任先生。”
傅言归这话说得坦荡,助理却听出一丝不妥——老板新婚的omega交给别人照看怎么想也不合适——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华舒光从未出现过这么长时间的失联情况,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当下最要紧是先找到人。
宴会上的人渐渐觉出不对劲来。华光会的人个个神色凝重,匆忙进出,气氛也紧绷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人问工作人员,怎么不见华先生出来,工作人员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大家便知道,华舒光大概是出了事。
消息瞒不住,华舒光失踪的消息很快在宾客间传开。
第四区是个大染缸,跟各独立区都有牵扯不清的利益纠葛,和最强的新联盟国也有龃龉,龃龉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今天傅言归作为代表来出席婚礼,也不表示双方能一笑泯恩仇。
华舒光新婚之夜失踪的事情太过蹊跷,不知道牵扯到哪一方势力里去。有的人不想沾染是非,便顺着工作人员的意思,干脆回房间歇了。也有人留下来,静待事件发展,想等个结果。
原本歌舞升平喜气洋洋的大厅里安静下来,音乐早就停了,三三两两坐在雅座里的人时而悄声交谈着,时而看向坐在角落里裹着一条毯子的omega。
omega看起来焦虑而无措,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手机,一有电话打进来,他就立刻接起来,颤着嗓子问“找到了吗”,而是便是长久的沉默和失望。
华光会的人都出去了,没人守在这个脆弱无助的omega身边。不远处倒是坐着傅言归,他带来的二十多个人整齐划一跟在后面,个个面色冷峻,看着就不好相与。
原本有人想趁机去和omega攀谈几句打探些消息,看到不远处那些荷枪实弾的男人,很快便歇了心思。
傅言归一直坐在任意左后方几米处,看着他接电话,看着他焦急地询问“有消息吗”,看着他裹在身上的毯子滑下来。
他站起来,缓步走过去,捏住毯子一角,轻轻往上提,任意略微动了动身子,接过傅言归手中的毯子,客气地说“谢谢”。
傅言归站着,盯着任意的发旋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去吧台,接了一杯热牛奶,返回,递到任意跟前。
“喝了吧,今晚怕是要折腾很久。”
任意抬头,迎上傅言归洞悉一切的眼神,伸手接过牛奶,抿了一口。他知道,他瞒得过任何人,但瞒不过傅言归。不过在杀华舒光这件事上,两人目标一致,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华光会和军警已经全城在找,别墅也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直没有消息。
时钟指向晚上十一点,华舒光的消息终于来了。
任意白着脸,说话声调不稳,但态度十分坚决:“我要去看看他,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我要见到人!”
大厅里暖气开得很足,但omega脸上依然淌着冷汗,仿佛他在极力支撑着精神,让自己不在众人眼前失态。
助理也慌了神,只是强忍着镇定。他收到属下消息,便让人立刻封锁现场,等自己带人过去。没想到任意跟过来,执意要一起去。这是华舒光的omega,他不敢拦,但也拿不准现场什么情况。
“我是他合法伴侣,我就是他,我也能代表他,现在现场也去不得吗?”
任意声音提高了一些,神色突然狠厉起来。谁也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这下突然变了脸,助理竟然觉得有些不敢直视。
助理没再多言,侧身让了让,任意当先大步往大厅外走去。
车早就等在外面,任意坐进后座,助理正要关门,被一双手扣住了。
傅言归站在门外,要笑不笑:“华助理,我跟任先生一起。”
华严一震,手没松,艰难吐出几个字:“这是家事……”
傅言归不为所动,淡声说:“很快就不是了。”说罢稍用力,将华严的手推开,探身进了车厢。
华严怔了一秒,神色恢复如常,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几辆商务车,傅言归带来的那二十多个人果然都挤了上去。华光会的人正站在车下,一脸懵地看着华严。
华严点点头,示意他们赶紧上车,然后没再迟疑,拉开前车门,坐进副驾驶。
且不说华舒光情形如何,现在傅言归是这里最大的一尊佛,就算华舒光还活着,也没人得罪得起,他愿意跟就跟着吧。
华严心想,他现在还看不出傅言归是什么意思,但他十分清楚从前任意和傅言归的恩怨,心中不免生出一股冷意,怕是傅言归看任意如今无依无靠,想要伺机报仇。
深夜的公路上车辆稀少,司机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在夜幕中狂奔向六号码头。
车厢内光线暗淡,安静异常。任意坐得离傅言归尽量远,偏头看向窗外,不想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被握住了。傅言归隔着一人的距离,长臂伸过来,牢牢抓住任意的手。
任意挣了挣,没挣开。他不敢动作太大,怕引起前面司机和华严注意。转过头来,恰好对上傅言归的目光。
两人无声对望。
傅言归眼底有一种少见的笃定和温热,任意看懂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的意思。
车子拐过一个弯道,腥咸的海风涌入鼻尖,六号码头到了。在停车之前,傅言归用力捏了捏任意的掌心,便松开了。
码头上灯光大亮,周围已经全部戒严。
任意下了车,往前面开着门的铁皮仓库跑。他跑得很急,在门口绊了一下,被旁边人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门外守着华光会的人,门内有两个军警和法医,在任意和华严没来之前,不敢动现场。华严是比任意先一步进的仓库,他只看了现场一眼,整个人便被定在原地。
华严在华光会多年,染血的场面见多了,却依然被眼前这一幕震得说不出话来。
华舒光呈坐姿被绑在长凳上,还穿着新婚礼服,两条腿被分开绑住,右腿从腿根位置被整根锯断,凳子和地面被已凝固的血浆铺满。
人早就死透了。
浓重的血腥气扑到面前,华严觉得自己的腿抖得站不稳。
“噗通”一声,紧跟着进来的任意跌在地上。华严转头看一眼,都忘了要去扶,只见傅言归弯下腰,一把将任意抱起来。他在仓库边上找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把一块木板横起来,将任意抱坐在上面。然后便站到任意身后。
“为什么……会这样……”任意捂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
一个军警走过来,先看了一眼傅言归,再看任意。
“您来之前法医已经检查过,华总长的死亡时间在晚上九点左右,初步判断死亡原因是大动脉失血过多。”
“是谁杀了他?”任意嘶声问。
omega刚刚结婚就失去alpha,凄厉的质问让人动容。况且外界盛传这两人极为恩爱,omega还曾经为alpha吃过很多苦。
军警有些不忍,但还是公事公办地说:“现场暂时没发现凶手线索,目前还无法判断是谁杀害了华总长。”
任意痛苦地闭上眼。
华舒光被杀害的消息根本藏不住,华光会的几个高层陆续赶来,华严作为华舒光身边最近的心腹,暂时还算能把控得住局面。
现场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法医将华舒光的尸体带走,大批军警涌入码头,任意勉强撑着精神和华光会的人交涉。
华严几次视线落到任意身上,发现任意原比他想象中要撑得久——从一开始华舒光失踪,这个omega就变得脆弱,仿佛随时会倒下,他都做好了叫医生的准备,可从晚上直到凌晨,omega竟仍然坚持着。
傅言归倒是没闹出什么动静,和他的人安静立在一旁,并不插手华光会的事,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不过当华光会的某个高层提出质疑“一个新婚的omega不适合在现场”时,傅言归眼神如刀,刀得那人登时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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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晨光熹微,海面上跳出来半个太阳。码头上忙碌了一夜的人终于撤离。
华光会的老大死了,第四区原本就龙蛇混杂,这下子群龙无首,接下来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华舒光这些年独揽大权,几个高层敢怒不敢言,别看他们在现场表现得义愤填膺,发誓要抓到凶手给总长报仇。但其实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华严一颗心落不到地。他这些年跟着华舒光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就算身边有几个能用之人,也不可能和华光会的元老抗衡。
原车返回,华严快走两步,将车门拉开,手挡在车顶让任意坐进去,傅言归跟进来的时候,他的手依然没拿开。等两人都坐稳了,华严才关好车门,自己坐进副驾驶。
车开回别墅,只有管家和几个工作人员等在原地,有最快收到消息的客人,连夜离开了。大家都不想淌这趟浑水,留下来万一再被当成嫌疑人多没意思。
华舒光死了,这些来自各区的领导人要走,没人敢拦。现在这里除了傅言归,就只剩下华光会的人。
一场婚宴如此收场,是所有人不曾想到的。
任意进了客厅,还未坐下,华严便跟上来,低声说:“任先生,您先上去休息一下吧,身体要紧。后续还有很多事务需要您出面,您一定要坚持住。”
原本想坐在沙发上的任意顿了顿,脚步转个方向,往楼上卧室走去。
华严说完看了一眼傅言归,正好迎上傅言归的视线。傅言归冲他点点头,转身跟着任意上楼。
管家见状刚要拦,被华严按了一下肩膀,示意他不要管。管家看着客厅里四散坐着的二十几个来自新联盟国的alpha,沉默下来。
现在不是管任意的时候,第四区已经变天了,他们还是先考虑自己的明天吧。
任意上了楼,依然回了华舒光的卧室。傅言归要跟进来,他根本拦不住,便干脆敞开门大大方方让他进来。
傅言归一进门,就皱了皱眉。房间里不仅有华舒光的信息素味道,还有一股很浓郁的桂花香。
任意走到窗边,窝进一张沙发椅里,疲惫地闭上眼。他毕生演技都贡献给今晚了,实在是累极了。
“这就是你留下来要做的事?”傅言归走近了些,坐在任意对面的一张矮几上。他这句话带着很大的情绪,质问的语气明显。
两人单独相处,无需伪装。任意没睁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傅言归见他这个样子,眉头猛跳,一路压抑的怒气开始冒头:“太胡闹了!这样做多危险,你知道吗?”
任意睁开眼,稍微坐直了些,定定看着傅言归。他眼底挂着乌青,嘴唇苍白无血色,悬了一晚上的心脏开始慢慢归位。
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没了,他突然觉得在今天结束挺好的。
“原本是危险的,”任意开口,“可是我发现了他的秘密。”说着,任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壁橱,“那里,有一条密道。”
他声音很轻,又浅,像在夜里喁喁私语,讲述着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傅言归却被他口中吐出的字句惊得心脏起伏不定。这些环节看似缜密,但稍有不慎就功亏一篑。
“他的衣服呢?”傅言归仔细询问着一些漏洞。
“扔进密道里了,还有手套,手表,现场没留下我的痕迹。车子停在废弃停车场,里面的物资和现金没动,摩托车停在原处。”
傅言归又问了几个问题,任意一一答了。确实没什么问题,傅言归松一口气,其实就算有问题他也不怕,自己带任意离开就是了,只是后续处理起来会麻烦些。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松下去的那口气再次提起来:“你故意睡到他房间,就是引他进来,然后用信息素……”他说不出“勾引”这两个字,但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顿了顿,换了个问题,“从哪里找的迷药?”
“提取了我的信息素,混入催化剂,纯度太高,他受不了,几秒就能晕。”
直到如今,任意仍然是傅言归问什么,他答什么,没有丝毫隐瞒。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华舒光死了,第四区肯定会陷入混乱。”傅言归掏出手机给安保领队发消息,让他做好起飞准备,“我现在带你走。”
任意一只手伸过来,覆在傅言归手机屏上,轻轻往下压。
傅言归愕然抬头,信息没有发出去,任意慢慢收回手,说出心底放了很久的话。
“言哥,算了,我们都放过对方,各自安好吧。”任意轻声说,“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傅言归在几天前,在那个礼服店里,听过任意说类似的话。但那时候的任意,是带着情绪和伪装的,说的话做的事,傅言归相信他只是还在生气,没考虑清楚。他当时执意不肯走,是为了给小五报仇,又故意说那些话,让傅言归不敢硬来,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
可今天在这里,小五的仇已经报了,他仍然还说一样的话。卸掉了那些情绪和伪装,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说“算了”。
傅言归死死盯着任意,一字一句地问他:“什么是算了,什么是各自安好,你想清楚再说话。”
“我会留在第四区,”任意慢慢垂下眼帘,“我有些事想做,等做完了,我自己会离开。”
“你杀了华舒光,你以为华光会的人是傻子吗?他们能放过你?”傅言归沉声质问。
“言哥,我不想跟你走,你就办不到。”任意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但内里的笃定和执拗谁都听得出来。
“任意,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傅言归从口袋里掏出调查函,甩到任意跟前,“原本昨晚九点,你就应该在我的飞机上了。我没想到你真的挑昨晚动手,你今天还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还有耐心,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第四区。”
“言哥,”任意好像很没有办法的样子,“那天在礼服店里,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有些是骗你的,有些是真的。我们之间永远隔着小五,你永远会想起来这件事,然后会恼恨,恨自己,也恨我。”
“就算你知道我尽力了,可那又怎么样,小五死了,你说他不会想看到我们活在愧疚里,可他心里有没有怨恨,有没有难过,是不是原谅了我,活着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不想再这样了,”任意摇摇头,眼底碎光隐现,“从那天……我抠烂腺体,就没打算……再回到你身边。”
从傅言归放任他被按在地上,从在地下室明知道他的恐惧也不肯多解释一句,从那句“难得之货”说出口,他就放弃了。
一颗心被肆意捏碎又拼装,就算情有可原,就算留有后手,那些慢待和伤害也会像暴雨过后,总会留下痕迹,或泥泞,或污浊,让人寸步难行。
空气沉重有如实质,沉甸甸压在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身上,让喘息都费力。
过了很久,傅言归终于开口:“我说过,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我真的不想继续了。”任意看起来很累很累,一双眼睛不复之前的灵动,缓缓有眼泪落下来。他还是很爱这个人,可是不敢再爱了。怕爱到最后变成恨,怕这恨把他彻底敲碎,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我从13岁遇到你,用那样的身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我不想放手,想两全,想着只要我努力,你就会原谅我,会一直爱我。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太无耻,但还是会期盼,像小时候盼一块蛋糕,盼一块糖,盼奶奶做完工回房间给我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