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 by舒仔仔/舒仔

作者:舒仔仔/舒仔  录入:12-09

摹冽从前还会看在燕执的面子上,对文昌星君恭顺尊敬,而这几日他看着燕执与文昌星君卿卿我我,实在没有心力再同他虚与委蛇。
两人于雅室中的紫檀木圆桌面对面而坐,距离十万八千里远,井水不犯河水。
文昌星君只点了一碗素面,端坐着,安静地进食。
燕执走后摹冽便没了胃口,叫小二上了几壶酒当水一般一杯接一杯地喝。
在他喝完整整五壶还想要第六壶时,文昌星君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平静:“你这般空腹喝酒,甚是容易伤身……”
摹冽抬眸望了他一眼,眼中已有醉意:“要你管。”
“这天下唯有阿执哥哥能管我。”
文昌星君眉头微拧,没有说话。
小二又端了五壶酒上来,摹冽又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
文昌星君的面吃完了,幻出一块叠得四方的帕子拭唇,随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摹冽面无表情地抬手,一道散发着红光的捆仙索飞过去,将文昌星君上上下下捆得严实,便是一步也迈不开。“你要去何处。”
“你这是作何?”文昌星君皱眉道。“放开我。”
酒意上头,摹冽便是跟他杠上了,侧头看他道:“便是不放又如何。”
“文昌星君活了两百万年,居然连区区一条捆仙索都解不开,当真是白活了。”
文昌星君在人神两界皆是备受尊敬,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他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你这魔物,平日里果真是装模作样,看似乖顺,实则顽劣不堪,你便不怕我告诉太子殿下吗?”
摹冽自嘲地笑了一声,提起酒壶倒酒,眼中已然通红:“呵……告诉便告诉,总归他心悦之人是你,永远也不会变成我。”
“再坏,也不过是变得同其他人一般,讨厌我罢了。”
文昌星君皱眉,终于明白摹冽为何如此反常:“你心悦他?……”
“是啊,我心悦他。”摹冽突然间出现在文昌星君面前,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他笑道。“如何?你要杀了我吗?”
文昌星君皱着眉看着他不说话。
摹冽很快又觉得自己的话好笑,笑容黯淡下去:“你杀我做什么,我便是活着,也赢不了你。”
文昌星君深知他这是喝多了,眼下同他是讲不了道理的,只能哄道:“你放开我,今日之事,我便当作没发生过,我不会告诉燕执。”
摹冽抬起头:“真的?”
“真的。”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摹冽笑着,凑到文昌星君耳边,轻声道,“要不然,我便杀了你。”
文昌星君胸前剧烈起伏着,隐忍着怒火,气得面色惨白。
摹冽确实将他身上的捆仙索松绑了,却将两人的手腕系在了一起,如此,文昌星君便跑不掉了。
他虽醉了,但时刻记得答应阿执哥哥的事。
下楼之时,文昌星君冷着脸走在前面,摹冽跟在后面,因为两人手上相连的捆仙索,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三尺。
一楼不知为何突然有人爆发出尖叫声,变得无比嘈杂,摹冽皱着眉抬起眼,便看到有一乞丐般衣衫褴褛、浑身肮脏,连发丝都污秽打绺的人,举着一把青铜剑,瞪大双眼疯了般朝正处于一层台阶上的文昌星君直直刺过来——
摹冽瞳孔骤然缩紧,几乎瞬间酒意便散了个尽,那剑尖几乎已经抵到文昌星君的衣物,此时要出手将剑击落已经来不及了,他脑中一片空白,用力将面前的人推开,紧接着便感到胸前一凉。
“噗嗤——”
“啊啊啊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人们开始四处窜逃。
摹冽的呼吸变得粗重,低头看去,那青铜剑居然不是凡物,刺穿身体的时候好像连灵魂都撕扯着在痛,唇中控制不住溢出许多血来。
他一掌击倒那疯乞丐,身体摇摇欲坠,文昌星君反应过来,扶住摹冽的手臂,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喃喃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
他若是死了,不是恰好遂了他的意么。
摹冽抿着唇将手抽回来,不愿让他碰自己,一手撑着护栏,讥笑道。
“别自作多情,如你所想,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平日里的乖顺都是装的,我本身也不愿救你,恨不得你早些消失才好,你当初不肯收我为徒是对的。”
“我只是……只是不想让阿执哥哥为你难过。”
他答应过阿执哥哥,会保护好他的心上人。
他答应阿执哥哥的事情,向来都会做到的。

第15章 将他让给我
摹冽松了两人手上相连的捆仙索,他面色苍白如纸,一手抓紧楼梯护栏,一手握在剑柄上,猛地发力,将贯穿了身体的青铜剑生生拔了出去。
“呃……”
那伤处离心脏非常近,血因为拔剑的动作从胸口喷射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去,文昌星君眉头深拧,急忙将他扶住:“你觉得如何……”
“别碰我……”摹冽一开口说话,便有许多血从口中溢出来,他努力稳住身形,执拗地将手臂从文昌星君的搀扶下抽离。
“你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你。”
“你身为文昌星君……受万人景仰,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想,便有许多人用双手奉上……”
“而我……自小到大,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摹冽弯唇,眼中隐有泪意,“因为我是魔,生来该受万人唾弃,不过没关系,好在还有阿执哥哥在意我……”
“我只想要阿执哥哥……可是连阿执哥哥,你也要夺去。”
“我真的……真的……好生厌恶你……”
摹冽知晓自己的话是没有道理的,被燕执爱上从来不是文昌星君的错,毕竟谁会不喜欢世间最美好之人呢。
他只是心有嫉妒。
嫉妒他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赢得阿执哥哥全部的爱和目光。
而他,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在阿执哥哥身边占据小小的一个位置。
文昌星君在此之前从未窥探过摹冽的心思,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很少,而每每见到摹冽时他脑海中冒出的本能想法便是:这是一个于九重天而言极不安全的存在,万一魔性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所有神的想法都是这样的,没有人愿意窥探一个魔物的内心。
到此刻他才知晓,原来他的心中藏着如此多的悲伤和痛楚,他也会因为旁人不善的目光而难过、失落,会因为没有亲人和朋友而觉得孤独,会因为心爱之人不爱自己而心生悲怆。
原来并不是所有魔,都只知残暴杀戮的……
文昌星君阻止不了摹冽,只能看着他挣脱自己的搀扶,脚步虚浮地朝外走去。
那把沾满血的青铜剑被随意扔在地上,那疯乞丐也还昏迷着。
他必须弄清楚那疯乞丐为何突然提着剑闯进来伤人。
文昌星君召唤出自己的法器——云隐镜,对准地上昏迷的疯乞丐,照出了今日之事的因果。
那疯乞丐原是一名修仙人士,几年前,在与同是修仙人士的妻子游历四海时,遇上一暴戾的魔物,那魔物在十八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被击落凡间,因身受重伤躲在人间休养生息多年,伤好后突然现世,吞吃了许多人,其中便包括修仙者刚刚临盆的妻子和孩儿。
天界在得知此事后,立即派出神将下凡除去了魔物,但那之后,这名修仙者便疯了,时常有人看到他举着一把青铜剑晃荡在咸阳城的街市间,疯疯癫癫地喊着要除魔,时而大哭,时而大笑。
因为从未伤过人,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人管他。
今日之所以突然持剑闯进来,许是感知到了这酒楼中有魔气,受了刺激,又分不清魔气是从何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便提着剑乱刺了。
文昌星君叹了口气。
这亦是个可怜之人。
他蹲下身,用云隐镜对准昏迷的疯乞丐,两指并拢,合起双目,默念咒语施法催动云隐镜,一道清澈的银光如同水流般从镜中徐徐钻入疯乞丐的额头,洗涤去他痛苦的过往、修复他失智的大脑。
待施法结束,文昌星君收回法器,疯乞丐的身体和衣着随之变得整洁,一尘不染,一如在云隐镜中看到的,疯乞丐从前尚为修仙者时,身着白袍意气风发的模样。
离去的人已然离去,可活着的人终归要好好活下去,待他醒来,便会忘尽前尘事,只记得自己是个仗义行侠,立志要守护人间的修仙者。
而那把刺伤摹冽的青铜剑,并不是这名修仙者之物,那原是天界一名神将的法器,神将在神魔大战中陨落之后,法器便掉落入了人间,机缘巧合之下被这名修仙者捡到了。
文昌星君离开前不忘将那青铜剑净化去血污,收进乾坤袋中,准备带回天界,有朝一日待那神将复位,得以归还。
方才酒楼中的人逃窜的逃窜,躲起来的躲起来,也有胆子大的,见行凶者被击倒后,便围在四周看热闹,目睹了文昌星君施法的过程,瞠目结舌道。
“这是……是神仙……”
文昌星君站起身,抬手朝四周挥去,一道银光如萤火般散出去,周围的人双目立刻变得迷离起来,再回神时,已经忘却了方才所见之事。
文昌星君走出酒楼。
身后的凡人见有一衣着光鲜的公子晕倒在地,慌忙上前,七嘴八舌地讨论,有的帮忙搬人,有的主动跑出去请大夫,一派祥和景象,哪里知道这翩翩公子方才还是个疯乞丐。
文昌星君唇角露出一个笑,探寻着摹冽的气息追上去。
他在城外一处偏僻的湖边寻到了摹冽,后者的步履极慢,脚下蜿蜒着一道长长的血路,再这样下去,他的血怕是要流干了。
文昌星君缩地成寸,出现于他面前,挡住他去路。
“你要去何处?”
“你如今身受重伤,该寻个地方好生休养。”
摹冽也不知自己要去何处,他只是觉得有些累,想要寻一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只是想了许久也不知能去哪里,便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直到走不动了为止。
他没力气同文昌星君说话,也不想看到文昌星君的脸,看到他,他便想起这个人同阿执哥哥亲密无间的场面,叫他好伤心。
摹冽皱眉,迟缓地转过身,可下一秒,便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脱力地倒了下去。
“摹冽!摹冽!”文昌星君慌忙蹲下身,将人半抱起在怀中,轻晃他的身体。
他从前不肯收他为徒,因为觉得魔生来心性不堪,他不愿日后教出一个逆徒,脏了自己的声名,便索性一口回绝。
如今却心生许多愧疚和悔意。
他自诩爱苍生胜过一切,可这魔便不是苍生么,他竟因他的出身而心怀偏见。
文昌星君唤不醒摹冽,只得将他背起,往城内而去。
他在城内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幻出一座宅院,将摹冽置于床上,以法术净去他身上的血污,为他包扎好伤口。
可那青铜剑本就是为诛杀魔物而生,上面篆刻的咒语极其厉害,剑身入体时不仅会伤及肉身,还会撕裂魂魄,因此那血怎么都止不住。
文昌星君擅长疗愈之术,但神魔殊途,那些疗愈之术只对神有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召来仙鹤传消息给燕执。
到了后半夜摹冽便开始发起高热说胡话,文昌星君以棉布沾水,不断为他拭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摹冽突然抬手扣住他的手腕,眼角涌出泪,哽咽道。
“阿执哥哥……”
“不要走……阿冽错了。”
“阿冽知错了……求你,不要走……”
文昌星君愣在原地,不想这个人连梦魇,都会梦到身边人在离开他。
他正出神,摹冽却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眼眶中满是泪水,望着文昌星君怔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目光逐渐冷下来,难堪地侧过脸去,不再看他。
文昌星君知道他这是清醒过来了,关心道:
“你觉得如何?血总算是止住了,应当没有大碍了。”
摹冽:“滚。”
文昌星君沉默片刻,道:“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什么愿望,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助之处,告诉我,我会竭我所能帮你实现。”
摹冽缓缓转过头:“当真?”
文昌星君:“从无虚言。”
摹冽干裂发白的唇扯开一个笑:“那你将阿执哥哥让给我,如何?”

第16章 甘愿为妾
文昌星君没想到摹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双唇蠕动着,道:“燕执是一个人,他有自己的喜怒和想法,我无法左右他。”
摹冽收起笑容:“那你便滚出去,消失在我面前,便是最大的报答。”
他知道文昌星君同旁人一样瞧不起他,他便是见不得这人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分明厌恶他,却假惺惺地装作关心他,他最不需要的便是这种虚假的慈悲。
无需文昌星君滚出去,很快摹冽便再度陷入了昏迷。
肉体上的伤口不愈,灵魂又撕扯着痛,摹冽浑身被冷汗浸透,处于昏迷中梦魇不断,口中时而喃喃着燕执的名字,时而流着泪唤娘亲。
文昌星君心中五味杂陈。
待燕执探清妖界异动,赶回来时已是第二日的黄昏,他穿门而入时,见坐于床沿的文昌星君身上染满鲜血,燕执的心险些从嗓子眼中跳出来。
“师尊……”
文昌星君见他回来,从床沿站起身,燕执过去扣住他的肩膀,紧张得上下查看。
“你伤了何处?”
文昌星君抿唇,摇头。
“这血皆是摹冽的,我并未受伤。”
燕执这才随着文昌星君的目光去看床上昏迷之人,摹冽面容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连唇都是白的,看起来好似死人一般、没有生息。
“阿冽……”
燕执红了双眼,忽然有些不敢靠近,分明他离开前摹冽还好好的,怎会转眼便变成了这样。
“他如何了?……”
文昌星君:“血已止住,可魂魄被撕裂了,怕不是那么容易愈合……”
“那青铜剑是沧廉上神的法器,上面附着的咒语于寻常魔族而言是致命的,若是低等魔物和中等魔物被刺中,顷刻便会神魂俱灭,摹冽身为魔尊后代,乃是高等魔族,高等魔族生来强大,魂魄也更为坚韧,因此他的神魂仅被撕裂了一条缝,无需担心有性命之忧,但免不了要受苦……”
燕执沙哑地开口。
“好,我知晓了。”
“师尊先去换身衣物吧,这两日师尊辛苦了,这里由阿执守着便好。”
文昌星君知道如今摹冽最需要的人是燕执,便也没有推辞,正要出门之际,他踌躇片刻,回过身望向坐于床沿的燕执,道。
“他一直在唤你的名字。”
燕执怔了怔,忽得有些心虚,正欲开口解释些什么,文昌星君已经合上门出去了。
眼下摹冽身受重伤,他没空想其他,满心都盼着摹冽能早日好起来,自归来起便守于床侧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魔族覆灭之后,魔界的疗愈之术便失传了,燕执所知晓的有利于摹冽伤口恢复的药物便只有“不死草”。
从前每次摹冽受伤,他便会去人间采集许多回去,炼制成膏药涂在伤口上,不出几日便能愈合。
可这一次却没有用,许是因那伤是上神法器所致,不死草完全失去了功效,那道贯穿了胸口的剑伤迟迟不见愈合,高等魔族与生俱来的强大自愈能力成了摆设,摹冽时常被魂魄撕裂之痛生生折磨醒,神智却不甚清醒,因为梦魇频繁,见到燕执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阿执哥哥……”
燕执守了整整十日,见他醒了,慌忙握住他的手:“阿冽,身上还痛吗……”
摹冽摇头,笑盈盈地望着他,气若游丝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燕执应他。
“答应阿执哥哥的事情,阿冽……都做到了。”他同小孩子那般向燕执邀功。
燕执见了他的笑便觉得心如刀绞,眼中赤红一片,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如雨下:
“阿冽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冽。”
摹冽听了觉得好高兴,眼角却滑出泪:“那阿执哥哥抱抱我……好不好……”
从前他受伤的时候,阿执哥哥都会抱他的。
可是阿执哥哥已经许久未曾认真地看过他了,他总是在躲避他的目光。
“好……都听阿冽的。”
摹冽伤口未愈,燕执怕托起他上身半抱的动作会弄疼他,于是脱去长靴上床,掀开锦被在摹冽身侧躺下,将他拥进怀中。
摹冽以为燕执会拒绝的,因为梦魇之中的燕执,连拥抱都会拒绝他,而此刻,他恍然间感到周遭的一切似乎是真的,因为这个怀抱过于温暖和真实了。
摹冽在他的怀中安静了一会儿,虚声唤他:“阿执哥哥……”
“嗯。”燕执知道他就是想同自己说说话,哑声应道。
摹冽笑着问:“待回到天界,你是不是,便要成亲了……”
燕执将他紧了紧,“我们不说这个,说些别的。”
摹冽自顾自笑着说下去,眼角划出泪:“若阿冽渡过九天雷劫活了下来,阿执哥哥纳阿冽做妾好不好?……”
“文昌星君做你明媒正娶的妻,阿冽做你的妾便心满意足了……”
“你看阿冽,生得貌美,既能为阿执哥哥暖榻,又能为阿执哥哥庇佑苍生、出生入死…… 阿执哥哥叫阿冽做什么,阿冽便做什么,阿执哥哥纳阿冽做妾,定然不亏的。”
“若文昌星君有危险……阿冽便也同那日般,不顾一切挡在他面前,保护阿执哥哥的心上人……”
“好不好?……”

燕执怎么都想不到摹冽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且不论神族自有史以来皆是一夫一妻制,妾这个身份在神族根本没有存在过,那是凡间才有的糟粕规制。
而在凡间的氏族中,妾的身份不仅低于正妻,甚至连走正门的资格都没有。
燕执曾听说过人间流传的一句话,叫做“宁做穷人妻,不做富家妾”,因为妾的身份低贱,被人瞧不起,若是主家夫人不高兴,将人活活打死,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摹冽在人间普渡众生万年,应当不会不知其中利害的,他却说想做他的妾,燕执怀疑他是伤得太重,坏了脑子,才说胡话。
“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摹冽自然是知晓的,他爱了燕执太久,执念过于深重,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只要燕执愿意要他,他不在意自己是以何种身份待在燕执身边,不在意被人唾骂、被人瞧不起。
他只想要燕执多看他一眼,他便高兴了。
但摹冽也知道,燕执为人正直善良,又深爱他的师尊,不可能会做出让他的师尊伤心之事的。
他只是,身上太痛了,而这怀抱又太温暖,太让他贪恋,便说出了一些叫人为难的话。
摹冽泪眼朦胧地望着上方,笑道:“阿冽胡说的……阿执哥哥莫要放在心上。”
他终是不舍得叫他的阿执哥哥有半分为难。
心里却想着,若是阿执哥哥能哄哄他便好了,说不定他渡不过九天雷劫呢,叫他高兴高兴也好啊。
他若答应让他做他的妾,他便能在心中将自己当作他的妻,哪怕无人见证,哪怕没有婚礼。
“阿冽……”燕执似是想说什么。
摹冽不想从燕执口中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他握住燕执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沙哑道:
“阿冽困了……阿执哥哥再抱紧些,阿冽冷。”
燕执沉默须臾,终是将人往自己怀中圈得更紧一些。
摹冽将脸埋进燕执胸前,泪无声湿透他的衣襟。
竖日一早,燕执从摹冽的房中出来,便看到文昌星君正背对着房门立于院中,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师尊……”
听到动静,文昌星君转过身去:“他如何了?……”
燕执:“昨夜总算清醒过来了,高热退了,伤口也愈合了些,看样子那咒语的侵蚀正在减弱,身上的伤应当再休养几日便能痊愈了。”
文昌星君点头:“那便好……”
待那咒语的侵蚀消失,摹冽强大的自愈能力便恢复了,伤自然也就好得快了。
燕执低声道:“只是那魂魄的裂缝要想完全恢复,怕不是那么容易……”
文昌星君静了静:“可有什么办法?”
燕执摇头,眼中满是心疼:“只能硬挨着,靠他自己慢慢恢复。”
“都怪我修为不精……才害他至此。”文昌星君失落道。
燕执:“师尊莫要这么说,有的神虽武力修为强大,却不见得如同师尊那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个人有个人的长处。”
文昌星君叹了口气,望向房中,道:“……我从前对他心有偏见,他却舍身为我挡剑,我心中有愧,改日,应当好好向他道歉才是。”
燕执安慰道:“师尊不必内疚,阿冽不会放于心上的。”
“阿冽昏睡了十日,滴米未进,方才说想吃冰糖桂花糕和八宝粥,我去给他买些,师尊可有什么想吃的?阿执一并带回来。”
文昌星君摇头。
“那阿执看着买,阿执买什么,师尊便吃什么。”
燕执惦记着出去给摹冽买吃的,便没有多言,在燕执即将遁入虚空之际,文昌星君回身望着他的背影,叫住他。
“阿执。”
燕执疑惑地转身。
文昌星君:“你心中可有他?……”
燕执愣了愣:“师尊这是说的什么话,阿冽自小跟在我身侧长大,我向来将他视作亲弟弟。”
文昌星君踌躇片刻,道:“昨夜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昨夜他听说摹冽醒了,本想送些吃食过去,却在门口听到了摹冽问燕执能不能纳他为妾之言。
“他对你情根深种,一片痴心,你若是心中有他,应当给他一个正当的名分,莫要叫他伤了心,至于我们……便回到从前纯粹的师徒关系……”
燕执慌了,上前握住文昌星君的手:“师尊你说什么呢,阿执心悦之人一直是你,不是说好的待回到天界我们便成婚吗?师尊不会要变卦吧?”
文昌星君:“不是……”
他只是希望燕执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他怕他并非真的喜欢他,而是将徒儿对师尊的爱敬错认为情爱。
燕执急忙道:“师尊放心,待阿冽伤好之后,我会同他保持距离的。”
“阿冽自小无父母疼爱,如今又身受重伤,身侧能依赖之人唯有我了,所以他提些无关痛痒的要求,阿执不忍拒绝……师尊若是介意,阿执日后便同他说清楚。”
燕执说的是他抱着摹冽入睡之事。
文昌星君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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