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既明微微对他笑了笑,像在替许渭尘打圆场,许渭尘反应很快地接话,说了自己打算和已经申请的校名,唐既明问他:“不申请L大吗?你上L大应该没有问题。”
“对啊,”李文心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却来到许渭尘更头痛的那个话题,她埋怨,“学校组织去L大他都不去,好像一点也不想留在妈妈身边。”
“不是。”许渭尘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选L大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唐既明在。
许渭尘想要拥有全新的大学,全新的人际关系,和全新的人生,如果仍然待在有唐既明的地方,这愿望很难实现。往后不小心看到唐既明谈恋爱,和女朋友相处的样子,可能还会伤心失态。
另外更重要的是,许渭尘怀疑唐既明不希望他去,所以想划清界限,将L大从备选项划去了。
离家不远的好学校有很多选择,许渭尘并不是没有申请L城周边的,只是母亲认准了唐既明在L大,想让他有个照应,总希望他也申请一下。
“文心,孩子大学想离熟悉的地方远点也很正常。”林雅君柔和地劝导。
“既明就没想离那么远,”李文心有些伤心地反驳,“可能我做妈妈做得不够好吧。”
“妈,你别这样,”许渭尘头痛地皱起眉,“C大也很近。回家才一个半小时。”他看母亲面色还未好转,决定拖唐既明下水:“再说了,你看唐既明离这么近,也没回来几次。”
唐既明没反驳,林雅君笑了:“这也是真的。”
“万一C大没录取你呢?”李文心不依不饶。
许渭尘觉得继续争辩也是徒劳,便没有再回应了。林雅君适时岔开了话题,李文心不情愿地附和了几句。
饭后,许渭尘回房里,有些心烦地写了会儿申请书,写不下去,气愤地合上电脑,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门被人敲响了。
许渭尘一动不动,说“自己开门”,唐既明推门进来,见到他的模样,声音中有些笑意:“怎么回事?”
“你少管。”许渭尘不看他,想装得冷漠些,但是听到唐既明走近,还是坐了起来。
唐既明坐在他的椅子上,看他:“为什么不申请L大,想聊聊吗?”
“为什么要申请,”许渭尘不可能对他说实话,装傻,“在哪不都一样。”
“大学可能没你想的那么轻松,离家近一点,阿姨也放心。”唐既明每次摆出说教的面孔,都显得许渭尘像个不懂事的小孩。
许渭尘最不想就是和唐既明聊,不领情地嘲讽:“替我妈当说客她给你多少钱?”
唐既明仍旧温和地看着他,忽然问:“你在大学打算出柜吗?”
许渭尘一惊,怒瞪他,又警惕扫了一眼房门,压低声音骂他:“你有病?在我家说这个。”
“你别生气,阿姨还在我家,”唐既明音量也轻了些,安抚他,又对他说,“是我在学校看见了一些事,发现同性关系不太简单,具体的不说了,我怕你害怕。如果你到L大,即使有什么事,至少我可以照顾你。”
唐既明说得很诚恳,但语言中多有暗示与恐吓,许渭尘最近本来就精神紧绷,听他一说,简直惧怕起大学来,又惊又气地瞪了他一会儿,才说:“如果是我妈逼你来劝我,你就不要这样吓我。”又小声补充:“而且,我去了L大你又嫌我烦,更别说照顾我。”
唐既明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动了动,俯身靠近他一些:“阿姨是拜托我劝你,但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许渭尘和他对视着,根本看不明白他为什么劝自己和他上一所大学,而且唐既明实在太坦荡,让许渭尘都为自己的情愫而惭愧。
顿了片刻,许渭尘忍不住像玩笑般,说出真实的想法:“可是以后你每天忙着和女朋友卿卿我我,连我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唐既明有点无奈:“许渭尘,我忙得家都没时间回,哪有空谈恋爱?”
“这么忙也没空照顾我了。”许渭尘在学校的模拟联合国带了两年的队,次次拿下奖杯,思维敏捷,擅长挑刺。
“那还是有时间的,”唐既明对他说,“我不烦你。阿姨说你从小到大没离家超过一个月,你去别的学校上学,大家都不放心。”
他说“大家”,说得自然,好像虽然从前烦过许渭尘,又喜欢女孩子,但许渭尘是他会纳在麾下照顾的家人。
许渭尘怀疑自己耳朵红了,过了一会儿,对唐既明说他会考虑:“你可以出去了。”把唐既明赶走。
数月后,许渭尘收到了L大录取信,母亲和雅君阿姨都很开心,唐既明也从学校赶回来,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庆祝。
次日恰逢周末,唐既明带许渭尘去学校参观。
开往学校的路上,许渭尘问唐既明:“你之前说学校的什么同性关系不简单,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吓我?”
晨光之中,他看着唐既明开车的侧脸,既觉得心动,又明白他们之间并无可能,随意地展望自己的未来:“我还想找男朋友呢。”
唐既明看他一眼,说:“学校里肉体关系很乱,有人得病。”
“真的假的,”许渭尘睁大眼睛,怀疑地说,“你道听途说,故意抹黑吧?”
唐既明嘴角弯了弯,像笑他天真。
“是不是你们学校校风不行……”许渭尘嘟嘟哝哝,“回去就把这学校拒了。”
话音刚落,看见唐既明笑着伸手向他,好像想揉他脑袋,但是没有碰到,就收回去。
许渭尘愣了愣,觉得唐既明大概不想他误会。因为对喜欢同性的人来说,这是比较亲密的举动,所以唐既明就保持距离,不对许渭尘做,其实这样才有边界感才礼貌,只是许渭尘难免会觉得心酸,也很气恼,所以闭起嘴巴,看向窗外,不和唐既明说话了。
过了没多久,学校就到了。
唐既明还是和高中时一样,有许多朋友,他们碰见唐既明,和他打招呼,唐既明对他们介绍许渭尘,但没有解释他们的关系。许渭尘猜想唐既明是觉得说邻居太生疏,说弟弟太亲密,所以选择不提。
如果说在大学生活时,唐既明没有好好照顾许渭尘,那是不客观的。
他们很凑巧的住在相邻的宿舍楼,两楼之间有通道相连,在坏天气不用风吹雨淋,就能到达对方的房间。唐既明带许渭尘认识他的室友,经常过来问问许渭尘有没有缺什么,周末要不要带他出门。
体贴到让许渭尘觉得如果换自己处在他的位置,必定做不到更好。
许渭尘的三个室友都来自很远的城市,不过性格都还算好相处。
和许渭尘住一间房的男生叫齐裕,他个子不高,热情似火又长袖善舞,热衷于发现校园里正在举办的每一场派对。
由于许渭尘长得出挑,是那一种难以被忽视的好看,常常能收到派对邀约,齐裕每每都提前替许渭尘应下,准时带他共同前往。
许渭尘还没来得及在宿舍出柜,就已被齐裕拉到派对门口,当做人肉门票般塞进房内。
入学前,许渭尘对自己发誓,要过更加主动融入的生活,也要接受新鲜事物,所以虽然暂时还未在这些他很难看清人脸的嘈杂派对上找到乐趣,但也没有反对过齐裕把他当僚机使用的行为。
遇见马歇尔是在十月中旬的一场兄弟会举办的派对。
许渭尘晚上有课,十点才来到那个音乐声震人又昏暗的房间,齐裕没和他待一会儿,就去和人搭讪跳舞,许渭尘无聊地站在唯一一盏长亮的壁灯旁,拿了一罐啤酒喝,盘算着再待半小时离开。
在他快把啤酒喝完时,马歇尔双手各拿着一杯酒,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杯,问他:“一个人来的?”
马歇尔比许渭尘高一些,长得尚算英俊,因为热,只穿了白色的背心,露出线条明显的肌肉。他的眼神掺杂着暧昧,手搭在许渭尘肩上轻蹭,让许渭尘确认他是自己的同类。
“和室友来的。”许渭尘接过酒,对他笑笑。
许渭尘没有动心的感觉,不过他从没有和同类交流过,对此好奇,于是装作很熟练地与马歇尔挨着聊了起来。
马歇尔给他的酒是未兑过的伏特加,酒味很冲,许渭尘一不自在就喝酒,没多久便喝掉一整杯。
聊天时,有几次,许渭尘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不过当他看往感受到凝视的方向,却因为太黑,而什么也看不清。
马歇尔忽然说:“想不想出去走走?”
许渭尘已经有些头晕,正想离开,没想太多便答应下来。
他们离开了荷尔蒙过剩的吵闹房间,走在学校夜里的小路上。
许渭尘眼前几乎是全黑,走路歪歪扭扭的,马歇尔搂着他的腰,又慢慢滑到他的胯上,许渭尘觉得不大舒服,想把他的手推开,马歇尔却会错了意,反手圈住了许渭尘的手背,贴在他耳边问:“去我那里还是你那里?”
许渭尘一惊,看着马歇尔,刚拉拉扯扯地推拒,小路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让许渭尘觉得莫名熟悉,他走得不算快,也不慢,靠近了,许渭尘认出了唐既明。
唐既明在他们面前站定,沉默地看着马歇尔。
许渭尘偷偷干坏事,吃了瘪还被最重视的人发现,有些莫名羞愤,又很心虚,把手从马歇尔手里抽出来,听见马歇尔说:“既明,你也来派对?这么少见。”
唐既明没搭理他,看向许渭尘,问:“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他声音很低,好像在生气一样。不过许渭尘没见过他生气,又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能断定,微微愣了一下,说:“刚才上课,关成静音了。”
“嘉荀说在派对上看到你,觉得你喝多了,让我来接你。”唐既明告诉他。
范嘉荀是唐既明的室友,和许渭尘见过几次。许渭尘才想起方才感受到的视线,反应过来,应该就是范嘉荀。
“你送他出来?”唐既明终于又看向马歇尔,语气中没什么谢意地对他说,“谢谢,送到这里就行。”
马歇尔退了一步,含糊地不知说了什么,转身又往派对方向快走回去了。
小径上只剩许渭尘和唐既明两个人。
唐既明转身向前走,许渭尘跟上去,他走得不稳,便有些慢。唐既明走了几步,回过身,顿了顿,说:“这么亮也看不见?”
“你不夜盲就不要说亮。”许渭尘斥责。
唐既明伸手扶着他的小臂,手指贴在他的腕骨,一边陪他慢慢走,一边说:“跟我说话不是很凶吗?”
许渭尘不说话了,两人走了几步,唐既明又问他:“喝了几杯酒?”
“只喝了一瓶啤酒,和一杯伏特加。”许渭尘头晕地贴在唐既明身上,理直气壮地汲取他的温暖。
唐既明突然评价:“派对有伏特加不犯法?是不是他自己带的。”
许渭尘笑起来:“你怎么管那么多。”
走出小径,唐既明的车停在路边。他帮许渭尘打开车门,许渭尘便被他载回宿舍。路上唐既明轻声问许渭尘大学的派对好不好玩,许渭尘连连摆手:“太无聊了,再也不要去了。”
没过多久,齐裕也不再拉许渭尘去派对,他找到了女朋友,但许渭尘的噩梦开始了。
每周至少有三天,齐裕都会给许渭尘简单地发条消息:【先别回来。】而后把女朋友带回房间,锁起房间的门。
许渭尘总是回不了房间,又不想求其他室友和他挤着睡,只好待在楼下的休息室里看书,有时待到凌晨,趴着睡着。
他和齐裕翻了几次脸,威胁要找楼管员投诉,齐裕嘴上说好好好,还是把人往回带,让他烦不胜烦。
又是一天晚上,接近十二点,许渭尘气得在休息室填写换宿舍的申请,发消息问唐既明有没有经验,唐既明便来休息室找他。
“你先跟我回去。”唐既明告诉许渭尘,他舍友生病回家,许渭尘可以暂住,就像捡流浪的小猫小狗,替许渭尘合起电脑,把他带回自己的宿舍。
许渭尘去过几次唐既明宿舍,坦白说,比他和齐裕的房间整洁。除了床、书和电脑,几乎看不到什么杂物。就像唐既明在家的房间,私人物品少得像随时可以搬走。让许渭尘猜测,唐既明内心不会留恋任何一件旧物品,更别提是人。
唐既明给许渭尘拿了他没穿过的T恤,让许渭尘睡他的床。
许渭尘洗了澡回到房间,看见唐既明已经帮他换好床单,坐在椅子上看书等他。
唐既明的周到很像一个家长,或者是哥哥,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暧昧,冲许渭尘微微笑了笑:“是不是没选错学校?”
许渭尘烦恼自己不合时宜的心动,抗拒不了唐既明对他好,便嘴硬道:“我又不知道别的学校怎么样。”
他在唐既明新换的灰格子床单上坐下:“你还没教我申请书怎么写。”
唐既明打开他的电脑,他凑过去看,想看清楚点,脸和唐既明挨得有些近。唐既明帮他填了几样信息,忽然问:“你想不想和我住?”
许渭尘大吃一惊,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唐既明,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站直起身,有点大声地说:“不要。”
唐既明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说他小孩子:“我是觉得至少我不会把人带回房间,把你关在外面。”
“那万一我要带人回来呢?”许渭尘反驳。
唐既明笑得仿佛许渭尘说了很好笑的话,气定神闲地问:“你带谁?”
“我行情很好,好吗?”许渭尘瞪着他。
“好好好,”唐既明敷衍他,继续替他填写,像没听到他的反驳,再次温和地建议,“你考虑一下,可以不用和我住一间房。再说,申请了也不一定能换在一起。”
许渭尘检查唐既明的表情,发现他似乎确实希望自己申请,考虑了几秒钟,因为想不明白,所以还是问出了口:“唐既明,你以前不是很烦我吗,为什么现在好像很愿意照顾我?是和我妈有什么交易吗?”
唐既明听他说话,像被他逗乐,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两秒钟,说:“你记不记得,高中毕业舞会之后,有一天你让我帮你到房间拿大提琴?”
“不记得,”许渭尘说得很快,而后警惕地睁大眼睛,“你是不是摔我琴了?难怪我觉得手感变了——”
“——不是,”唐既明又觉得他很好笑,像想抬手碰他,不过最后没碰,只是搭在桌上,告诉他,“我看到你书架上有本很眼熟的画集,我翻了翻,你揉得挺烂的,拿它出了不少气吧。”
许渭尘没想到他会看到画集,更没想到他会说出来,脸腾地一热,脑袋还空白着,唐既明又说:“我想了想,是不是我和我妈第一次来L城,回去之前,你买来想送我,才听见我和我妈说话。”
“我当时心情不好,口无遮拦,”唐既明诚恳地对他道歉,“你别和我计较。”
许渭尘不是什么喜欢好好说话的人,他想自己肯定是被唐既明给迷惑了,才会露出软弱的一面,有点害羞地看了唐既明一会儿,竟然也扭扭捏捏地小声对他检讨:“我那时候老是欺负你,让你等我也不太好。”
唐既明认同:“那倒是。”
许渭尘立刻恢复正常,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滚。收回去。”逼迫唐既明和他道歉。
那天最后许渭尘和唐既明都提交了表格,幸运又不幸运的是,因为当学期提出申请的学生很多,圣诞节到来之前,学校同意了他们的申请。
不过许渭尘担心自己露馅,因此没有和唐既明住同一间房。
工作后,许渭尘和唐既明见面变得比较少,不是节假日回母亲那儿一起吃饭,就是唐既明来他家例行公事,整天整夜待在床上,说不了几句完整的话。
许渭尘有时往前回想,死气沉沉地觉得他和唐既明的关系就像临终之人的心电图,艰难地上下跃动过,最后趋于平和,变成一条直线。
他们初遇的暑假,心电图跃动了一次,刚住进同宿舍时,又攀上另一个高点。
那时候许渭尘还没完全丧失爱情的憧憬,每天和唐既明抬头不见低头见,生活依赖唐既明,又紧绷地装作不在乎,不愿意和他好好说话。
许渭尘大二上学期,唐既明的第一个游戏项目有了雏形。那段时间,有四五个与他合作的同学整天来找他,待在宿舍狭小的公共区域低声讨论,敲键盘绘图,或站着走来走去。
许渭尘学文科,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不过许渭尘倒一直知道唐既明是个游戏爱好者。
虽然和外表并不相符,唐既明是那种会花很多时间待在电脑前玩游戏的人。
林雅君和唐既明刚搬来L市时,许渭尘就听母亲提起过,唐既明的电脑很贵,搬家搬坏了,修了不少钱,又说唐既明小时候父母太忙,找的保姆极不负责,害得唐既明还没上小学,已经沾染上游戏瘾。
唐既明父亲发现后,为了戒除他的不良嗜好,直接将他送去上一间对学生极为严厉的私立寄宿学校。
那学校以高压出名,学生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林雅君心疼他,想将他接回,唐既明的父亲怎么也不让,直至小学毕业,唐既明才从那所学校转出。
然而回家后,虽然不再没日没夜地玩游戏——“终究落下了病根,”思想比较保守的李文心这样形容,“雅君说既明房间柜子里锁着几万块的游戏光盘呢,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在游戏上,还好你不玩游戏。”
许渭尘见到唐既明时,他已经是个看似和虚拟世界毫无关联的人,因此许渭尘很难想象他沉迷游戏的样子。而且唐既明也从没和许渭尘聊过这方面的内容,大概是因为许渭尘一点都不懂也不喜欢。
唯独有一次,高中时的雨天,许渭尘坐上唐既明的车,唐既明没有开回家,而是开去一间电子游戏商店,让许渭尘在车里等了二十分钟,提了一个购物袋回来。
许渭尘问他是什么,唐既明说“我想玩的游戏发售了”。
许渭尘学业太重,没太多时间偷听唐既明的游戏内容。精疲力竭地考完几场试,交了几篇论文,寒假到了。
回家路上,许渭尘还以为这会是一个很温馨的冬天,他们四人很快就要去驱车去临市滑雪泡温泉度过圣诞。没想到当天晚上,许渭尘便失去控制,和母亲出了柜。
严格来说,许渭尘觉得也不能完全怪他自己。
当时他们正在吃饭,母亲突然说:“你们知道吗?我办公室的琳达,她儿子是个同性恋,下周要结婚,请了一周假去给他们操办婚礼。”
许渭尘僵住了,觉得唐既明看了自己一眼。
林雅君笑眯眯地说:“那很好啊。”
“好什么,”母亲露出了害怕和不认同的表情,“以前在我们老家,这个就是变态,别人都要指指点点的。你不要被这里的人洗脑了,我就不喜欢你老是说什么爱情不分性别。”
许渭尘的母亲跟着父亲来L城定居时,已经大学毕业,她个性保守,生活圈子不大,不喜欢新潮的思想,对街上举着彩虹标语游行的人更是恐惧。
许渭尘一直知道这一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乎母亲说的话,但是耳朵好像还是红了起来,想要说什么又不能,只能握紧筷子。
“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嘛,”林雅君又劝她,“你不要想那么多。”
“这倒是,”母亲叹了口气,劫后余生般道,“还好我们家里没有这种变态,不然我真是要吓死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孙女呢。”
紧接着,许渭尘就听到自己说:“妈,可是我是啊。”
而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母亲盯着他,好像没听懂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说:“什么?”
许渭尘脏腑仿佛绞痛着,紧咬了咬牙,说:“我是同性恋。”
他说得不大声,是家里太安静,才响得像一种突如其来的行刑判决。
于是大家都没有再吃饭了,连林雅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餐桌上方的灯光不再温馨,窗外的雪好像落进了屋里,把桌子饭菜和人全都冰住。
不知过了多久,许渭尘的母亲忽然站起来收拾碗碟。
她小声地嘟哝了一句“神经病”,然后沉默地把菜倒在一起,端起要往厨房走。手一抖,餐盘落在桌子上,发出“哐”的一声响,菜汁溅出来,她像差点晕倒似的晃了晃。
许渭尘起身想去扶她,她用力把他推开了,一眼都没看他,就像他身上有什么瘟疫,碰到就会犯一种变态的病。
“妈。”许渭尘想说别这样,被她打断了。
“许渭尘,你不要住家里了,”她的嗓音怪得像喉咙里的肉挤在一起,“你去找医院治病,治好了再回来。”
许渭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又张张嘴:“如果你爸爸还在……如果你爸爸还在……”她说着就哽咽了,僵直地站在餐桌旁,不知怎么办地哭了起来。
许渭尘视线模糊了,他后退了一步,听见林雅君低声和母亲说话,但好像已经听不懂语言。
唐既明也走过来,搂住他的肩,林雅君转头对唐既明说了什么,唐既明便扶着许渭尘往外走,他低声在许渭尘耳边说话,这次许渭尘听懂了,他说:“先去我家。”
许渭尘被他搂着,机械地往外走,路过门口的衣架,唐既明帮他把外套盖在肩上。
屋外气温很低,风把冷冷小小的雪吹过来,轻轻地化在许渭尘的眉毛和面颊上,像在安慰他。
他们走过马路,去了唐既明家里。许渭尘也忘了自己在唐既明家的沙发上坐了多久,因为那天的记忆很混乱。
只记得后来林雅君拿了些许渭尘的衣服过来,轻声安慰,说自己会帮着劝他妈妈,让许渭尘先住在他们家里。
她让唐既明把客卧收拾出来,许渭尘便成了住在唐既明家地下室的人,一个人躺在陌生的床里睁着眼睛,不吃饭不喝水也不能思考,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四人的滑雪和温泉之行自然是取消了,许渭尘像一株畏光植物,躲在阴暗的地下室里,不开灯也不动。唐既明陪他待着,他靠汲取一些来自唐既明友谊拥抱中的养分生存。
最后唐既明和林雅君决定分开带他们去散心,母亲们去坐一艘豪华游轮,前往热带,唐既明带许渭尘去了原定的雪场酒店。
在酒店的前两天,许渭尘过得如梦似幻,心情复苏少许,因为唐既明待他很好。
唐既明陪他滑雪,在娱乐室教他玩游戏,许渭尘玩得不好,两人合作的关总过不去,自己都玩烦了把手柄丢开,唐既明却一点也没不耐烦。
他们去赌场小试了几把,许渭尘赢了一百多块,唐既明赢了两万多块的大奖。他们给两个妈妈在酒店的精品店买了项链,又给许渭尘买了昂贵又毫不实用的钻石领带夹哄许渭尘开心,颇有有一种发了大财,带许渭尘出门豪掷千金的感觉。